“建章察觉到的时候,那人已经打开了五毒袋,他为了救我们,割血为引,以吸引蛊虫……”覃莽痛哭道,“我们哪里知道要如何应对蛊虫这种东西?要不是建章,我们这些莽汉怕不是当场就死了。” “后来在外围接应林自初的人紧跟着赶来,我们简单交了手便听令往回撤,蛊虫造成的死伤虽然是小范围的,但被蛊虫咬伤的都没能活下来。” 话音落,满厅寂静。 杨书玉嘱咐过谢建章要小心阴招,可这么多人马去围追堵截,总有疏忽大意的人。 想来冯尤他们也摸清了谢建章的为人处事作风,知道他定会舍身取义,便没有把五毒袋放在冯尤这种重要的亲随身上,而是放在不起眼的小卒身上。 一旦五毒袋被打开,他们根本不需要在场的人全死,他们只需要谢建章为救他人而死即可。就像谢建章与林自初不死不休一样,单除掉谢建章便是断高时明一臂。 敌国少一个举足轻重的谋士,抵得上干掉对方的一支军队。 “呵——” 杨书玉忽而笑出声,自嘲有之,释然有之,透出渗入骨髓的阵阵寒意。她接过覃莽举着的剑,在月芽的搀扶下一步一顿离开。 她说:“建章所愿,乃黎国昌盛太平。” 唯社稷大安,方可保书院书声朗朗。 幸好,杨书玉的存在,从未影响到谢建章践行其心愿,他始终坚定而无畏,写下自己在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96章 解释 “我如此想着,便来寻王爷了。”…… 北境固防, 军需调度,林林总总诸多事宜,皆等着高时明定夺。将军府厅堂的烛火, 往往要燃至深夜才会熄灭。 至于粮草筹措,转运分派,又叫杨伯安脱不开身。汇集在朔方城的众人中,只有杨书玉此时“最为空闲”。 因此, 由杨书玉为谢建章守灵便成了自然而然的事。 谢建章辅佐高时明多年, 平日里宽于待人, 许多人都受过他的善意,因而临时在前院搭建的灵堂, 接连不断地有人赶来吊唁。 日薄西山时分,颀长的影子先人一步进入灵堂, 在月芽的搀扶下,杨书玉熟练地起身相迎。 “杨小姐,建章他可有话留下给我?” “卢,卢大人?” 面对胡子拉碴, 风尘仆仆赶来的卢青,杨书玉楞了瞬才垂眸缓缓摇头。 “也是, 那混小子怎会想起我?” 卢青咬着后槽牙, 低声抱怨着, 可手上点香添香纸的动作不停, 甚至弯腰行礼的动作一丝不苟得过分, 他眼底流露出来的哀伤却克制不住。 “终归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今后清明寒食我有他一祭,也算我全了这份情谊。” 等他起身,杨书玉依制回礼, 她软声解释道:“再过些时日,我们便起身回江陵。” 见卢青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看,似是没理解她的意思,她又小声补充一句:“建章他想葬在江陵。” 卢青忽而笑了:“当真是冤家,死后他也要远离京都!” 杨书玉垂眸不做声。 “书玉别挂心,建章就是这样口是心非的人,成天嚷嚷着要撂挑子当个逍遥白衣,可实际上又什么事都爱往身上揽。如今他不在了,连一份追授的哀荣都没有,葬去江陵,倒是真叫他称心如意了。” 江陵路遥,生者也难相见,卢青便只能郑重地再揖:“往后,建章就拜托你了。” 杨书玉不敢受他的礼,虚扶他起身:“书玉亏欠建章良多,本就是我该为他做的。” 两人算不上熟识,话落双方都不知道要接什么话。可卢青并没有主动离开的意思,杨书玉也不好开口问。 尴尬的气氛比火盆香烟还要袭人,杨书玉甚至都能感受到一旁月芽求助的目光。 “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你的存在了,不是听到从江陵刮进京都的闲言碎语。” 杨书玉猜测着试探道:“因为建章?” “嗯。”卢青闷闷地应声,而后抬眸看向杨书玉,坦然道,“我私下里猜测过,他与你很早就相识了,不然建章他也不会如此用情至深。” “京都说来也就巴掌大,说得上名号的各家大族,其实私底下都有来往。” “我们这群人,在幼时便念同一个书房,长大成人也是在帮王爷做事,彼此知根知底,关系十分亲厚。所以,他与你相识,是在他消失离京的那段时间,对不对?” 杨书玉点头应是:“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我不记得他了。” 卢青盯着杨书玉看,沉默须臾他开口道:“我还要向王爷回禀公务,告辞。” “卢大人。”杨书玉回神,唤他留步,“是不是那两队轻骑的事?” 卢青:“你想知道?” 见杨书玉点头,他便简要地概括道:“一队全歼,一队负隅顽抗,被围困在山里,他们没有足够的粮草作支撑,最后大多被生擒了。” “杨小姐大可放心,此行回江陵,不会再出现上次的情况。” 林自初已死,北凉伸到黎国的手便算是断了。再加上那两支骑兵没能走脱,落在高时明手中,若不顾及京都局势,他完全可以向北凉讨要说法,甚至是以此直接开战。 倒是北凉王室,反过来要好好掂量下一步要如何应对,凡事要三思后行。 因为现在还能牵制高时明的只有京都,若是京都平乱,他会放过北凉的人吗? “多谢卢大人。”杨书玉福身,目送疲惫不堪,失了往日鲜活气的卢青离开。 月芽小声在她耳边嘟囔道:“小姐,卢大人怎么又不继续问了?” “我看是你想知道吧?”杨书玉直接戳穿月芽,而后跪坐回蒲团上,顺势往火盆里添了些香纸钱。 火舌被晚风卷起上燎,火星点点散在空中熄灭化灰,反倒是那肉眼看不见的烟气,熏得杨书玉双眼泛红。 “最近我总在想,为什么建章从未向旁人提起那段过往,就连王爷、卢青这样亲近的人,他也不曾提起过。” 她静默一瞬:“我想,大概那是他人生的至暗时刻,对谁都不愿再提吧。” 那段记忆,又何尝不是杨书玉她人生的至暗时刻?然苍天慈悲,让两个陷入泥潭的人相遇,成为彼此在黑暗中寻到的寸缕之光罢了。 不过,区别在于谢建章坦然接受并独自挺了过来,而她,却是遗忘多年后被迫直面,被迫学会去接受。若是命运的轨迹朝上一世发展,她甚至永远不会想起来。 如此,她与谢建章感同身受,自然不会同外人再提及当年的事。 待入夜后,前来吊唁的人开始变少。哑姑端来调理的药膳,她肩上还挂着药箱,欢脱地寻了过来。 她强硬地将药膳塞在杨书玉手中,才不管杨书玉现在有没有胃口吃东西,而后她便哼着小曲,蹲下身去为杨书玉换药。 “哑姑,最近碰上什么开心事了?”杨书玉随口一问,谁料哑姑仰头就是灿然一笑,无形笼罩着朔方城的阴霾,完全没影响到这位至真至纯的姑娘。 她不知从哪里摸出糖块,塞进杨书玉手心,比划着得吃过药膳才能吃糖。接着,她伸手在杨书玉嘴角扯出笑容,亲昵地安抚杨书玉要多笑笑。 “咳咳。” 隔着屏风,杨书玉闻声抬头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润晚?”她迟疑开口,“是王爷让你过来的?” 润晚:“也不算,顺路过来传话而已。” 哑姑嬉笑着绕出屏风,不知道同润晚比划了什么,很快又回来,开始动作麻溜地继续为杨书玉换药。 “杨小姐,明日你们就要启程回江陵了。” 隔着屏风,里间依稀能看见润晚站得笔直的身影,他散漫的语气又像是闲暇时,同好友谈笑风生:“等杨老爷回江陵安置好你们后,他会南下筹措今年新收的粮草。王爷下令在军中精挑细选,凑齐一支小队,明日混入你们的队伍同行,也好保障你们的安全。” 杨书玉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讷讷地反问:“是不是马上要打仗了?” 润晚:“不一定,京都守卫军那点人马,在王爷统御之下的三路大军面前根本不够看,最大的难题是确认皇上的安全。” 他顿了顿,叹声道:“据线报传来的消息,太后临朝以后,皇上便没有在文武百官面前露面了。” 话音落,哑姑正好在为杨书玉系结,她抬头笑,正好撞入杨书玉落寞的神情中。她唔了一声,再次伸手牵动杨书玉的嘴角,试图扯出对方的笑容。 见状,杨书玉无奈地笑了,哑姑这才心满意足地开始收拾自己的药箱。 屏风外的润晚听见动静,自然地绕进来,伸手熟练地接过哑姑的药箱背在肩上,另一只手牵着哑姑开始将人往外带。 “走,我带你去买糖。”润晚满心满眼皆是哑姑,他甚至没有同杨书玉她们作别,但话里又暗戳戳提及她,“这次不许再分给旁人了。” 哑姑笑着摇头,任性又俏皮。绕出屏风前,她干脆挣脱润晚的手,转身把身上藏着的所有糖块,全都塞到月芽怀中。 她打着手势,一定要月芽盯着杨书玉用完药膳才能吃糖,这下她满意地同润晚离开。 两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前,里屋还能听到润晚无奈叹气声:“那些糖酥都是我从京都带来的,你怎么全塞给了旁人?” “罢了,下次分给别人前,你记得给自己留着些。” 哑姑笑着点头,边往外走,边甩着两人紧握在一处的手,而后忍不住噗呲笑出声来。 杨书玉搅动着炖盅里的药膳,食之无味,便仰头当汤药灌下。她将喝空的炖盅放在桌上,转头问月芽:“沈道长将东西送回来了吗?” 见月芽困惑地点头,她便道:“取来给我。” *明月斜挂树梢头,夜风扫尽空中云,整个天幕自被月光照得透彻沉静。 从前厅漫步回住处的高时明,免了亲随值夜,借今夜月光而独行。缓慢沉稳的脚步,暗示着他的疲惫。 在步入小院时,他倏地停步不动,再三确认后他才敢相信,廊下栏杆处正静静坐着一人。 杨书玉百无聊赖地仰头看月,察觉到动静后收回视线,恰恰与迎面而来的人对视上。 “王爷。” 她试图起身问好,却被高时明一只手按肩,她顺着力道又坐了回去。 确认杨书玉被裹在厚实的斗篷中,高时明垂眸对上那双晶亮的眸子:“不在灵堂待着,也不回房休息,来这里做什么?” 杨书玉抿了抿唇,语气待着些许委屈和试探:“王爷是不是有意躲着我?” 高时明静静地垂眸看着她,没有动作,也不回话。 “明日我要同父亲回江陵了。”杨书玉低头避开对方的视线,“书玉是建章的学生,自当为他扶棺安葬。” “王爷去祭奠建章,为什么要挑我不在的时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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