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回来后对上胤奚的眼神,谢澜安身上的毛孔就像被打开了,流淌出酥软与纵容。 唯独是他,能让那件可有可无的事变得趣味横生。 ——假如哭的人不是她就更好了。 这么着闹了会儿,谢澜安火气散了大半,点点胤奚,“朕谁都不召,朕吃素。” 胤奚搂着她的腰,眼珠转了一圈,“素的也有,比如——” 谢澜安及时堵住他的嘴,避免那些她想不到的浪言污染耳朵。 胤奚失笑。 他分得清女郎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 谢含灵手下什么人才都不缺,府库里什么珍宝都尽有,她自身亦是十全十美,完美无瑕。唯有失控,是他能带给她的新鲜感。 那种极致的快乐,差一点,都是他这个皇夫不合格。 女郎特许他可以不跪,殊不知他想跪在她腿间,花前月下,镜前窗下,朝朝暮暮,日日夜夜。 想和她一直相连,颠倒梦寐,直到天荒地老。 “到底谁最得陛下欢心?” 胤奚还是闷闷地问了出来,像自己和自己闹别扭,又藏了点对自己才艺多端的窃喜。 谢澜安心尖像被猫爪挠了一下,忽便想起还留在长安养病的百里归月说过的一句话,她这一刻有点相信了,胤奚怕不真是祸水妖姬托生的吧。 否则一个男人,怎么能惑主成这样? 令得她明明不想让他太过得意,却下意识就想哄哄他。 谢澜安捧起胤奚的脸,赏心悦目片刻,说:“朕亲自教出来的,最得朕心。” “哦,那今晚,叫谁侍寝?” …… 军队偃旗收兵,百姓休养生息,海陵郡春暖花开。安城郡主动身去洛阳之前,乘车到邑上探望了一次蓉蓉的孩儿。 “姨母好。”四岁的小男童安静乖巧,已经懂了很多事,见到陈卿容便乖乖地行礼。 听说陈安会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喊娘亲,也不知是有人教他,还是天性使然。 陈卿容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抱起这个眼睛生得像母亲的奶娃娃,教他说:“你要记住,世上与你最亲的人便是你的阿娘。你阿娘名叫成蓉蓉,是个最温婉最善良的女子。” 说到这里,陈卿容神情有些落寞。 她打算等明年蓉蓉忌辰的时候,再回一趟金陵,带陈安去祭奠亡母。虽然朝中下了明文,逊帝父子无事不得入都,但如今金陵已非国都,再说有她作保,想来陛下是不会怪罪的。 至于她那个自打退位后便终日魂不守舍,浑浑噩噩的堂弟,陈卿容跟他无话好说,不等天黑,便启驾回了会稽。 回到家中,陈卿容一进门便听长史来报,说她的父王正一个人在堂中喝闷酒,短叹长吁,怏怏不乐。 陈卿容哭笑不得,外袍不及换便去了前堂。 “是谁惹咱们会稽王不痛快啦?”迈进门槛,小郡主绣鞋上的珠饰叮当轻响,背着手娇声娇气道,“还是说爹爹想念女儿,想得茶饭不思?” “囡囡回了,路上可都顺利?” 陈稚应看见爱女,目光敞亮了两分,放下酒杯拍拍身旁的空位让她坐,“谁敢惹爹爹不高兴,只不过我想到陛下迁都的事……哎……” 陈卿容瞪圆眼睛,“您对陛下不满?!” “满,陛下克复中州功绩盖世,我岂会不满?”陈稚应苦着一张脸。 原来是他想起当初为了保住自家爵位的世袭罔替,用平剿蜀王与谢澜安达成交易,谢澜安也痛快地答应了。 早前陈稚应还沾沾自喜,如今他才醒悟,当时陛下铁了心要收复中原,一战功成,迁都是必然之举。 这样一来,他当成宝地的封邑,对中原版图来说,就只是一弹丸之地。 陛下封他会稽王,也封住了他再进一步的可能。 偏偏这是他自己求来的。 和那位女帝斗心眼,嗐,他真是没掂清自己的斤两。 “原来因为这个。”陈卿容听完忍不住笑,“陛下未入仕前便有江左第一人之称,风流倜傥,智计无双,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父王,她对咱们家还不够优厚吗,您想,前朝陈姓能够封王的,除了您这独一份,还有谁?您老啊要想着回报朝廷,别总算着您那些小九九,知道吗?” 说到最后,郡主煞有介事拍了拍陈稚应的手背,俨然拿他当成陈安一样哄。 陈稚应对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儿很无奈。 他也并非有什么想法,只不过发发牢骚罢了,转而唠叨起给女儿择夫婿的事。 陈卿容一听,扭头就跑,留下一串银铃笑声:“我才不急,我要等陛下给我赐婚,那样谁都不敢欺负我!” 陈稚应摇摇头,苦笑变成宠溺的笑。 天子这条大腿,也是被女儿抱明白了。 · “启禀陛下,太后娘娘到上都了。” 端午过后,天气溽热起来。新晋为大内总管的束梦穿过竹帘悬垂的长廊,进殿向谢澜安禀报,阮碧罗的车驾进了洛阳。 阮厚雄一个月前便到洛阳给外甥女庆贺来了,还拉着谢逸夏拼酒,托这位世兄帮他家臭小子留意些适龄的闺阁淑女。女眷的马车慢些,今日才到。 太后的居所,在谢澜安进宫之时就已经吩咐准备出来,她虽与母亲感情不再,但也不至于死生不复相见,该做的礼数都会做足。 但谢澜安也无心表演纯孝给人看,她手持朱笔览阅着奏章,没起身没抬眼,“让宫辇去接,朕不过去了。” 在旁帮谢澜安看文书的胤奚抬头,给澜安兑了盏半温半凉的薄荷茶,说,“不然我去迎迎吧。” “那再好不过。” 谢澜安省心有人帮她处理这些人情琐事,就着胤奚的手喝了两口饮子,“茗华姑姑应是跟着一道来的,你与母亲说,有什么住不惯的,需要什么,都让人和岑伯说。几个妹妹若也一道来了,给她们安排好住处。” 这完全是公事公办的口吻。胤奚见过阮夫人是如何对待女郎的,自然不会多言,点头出了蓬莱殿。 参天古槐在庭中聚出浓荫,荷花池菡萏香浓,莲叶田田。阮碧罗走进皇宫,对眼前的高殿重宇,朱墙玉墀目不暇接,当看到来接她的人是胤奚,却不见女儿的身影,阮碧罗脸上闪过些许失落和局促。 “太后娘娘万安,陛下事忙,遣臣来迎娘娘。” 胤奚行礼如仪,仿佛不记得阮碧罗当初骂他身份低贱,配不上谢澜安的事,连嘴角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阮家几位女娘陪着姑母进宫,已经不敢随意和胤奚说笑了,见了个礼,便避嫌随侍女去住处,等着拜见陛下。 “她……皇帝征战时有没有受伤?瘦了没有?”阮碧罗在胤奚面前搓了下手,腕上的檀木珠发出几声轻响。 胤奚如实回答,态度不算殷勤,也不至冷落。阮碧罗勉强笑了一声:“我在家做了她爱吃的枣糖糕,但路远天热,没法带来……等过几日,我到膳房再做,她公事忙不过来也没关系,劳你带给她尝尝。” 胤奚想起荀先生曾经说,女郎小时爱吃甜食,但她母亲不许她吃,又记起女郎从前坚硬胀疼的胸口,来月事时绞痛的小腹……他眼底不易察觉地浮起三分薄戾。 不是针对眼前身为长辈的人,而是恨造化对她不温柔。 “太后费心了,臣回去会转达给陛下。” 阮碧罗看出他对自己不热络,他这个外人尚且如此,澜安对她的态度就更不用说了。 阮碧罗心头发酸,却想,这样也好,这至少说明这郎君是与澜安站在一边的,是真心待她。 那时候就是这样,如今还是一样。 此后一路无话,阮碧罗到了自己的宫室外,见茂兰修竹,凉亭水榭,竟有几分谢府旧居的影子。 台阶下,排成两列的宫娥内侍伏身恭迎太后。 完成任务的胤奚将要告退,阮碧罗忽然叫住他。 “你们……婚期定下了吗?” 胤奚难得诧异地看向阮碧罗。 阮碧罗没有别的意思,这只不过是她最后的一点私心。她自知前半生大错铸成,没办法弥补女儿,只望有个人帮她好生照顾澜安,让她余生喜乐。 胤奚审了几眼太后的神情,也只淡淡道:“此事听凭陛下做主。” 他不觉得被名义上的岳母认可,是什么可得意的事,就像谢澜安不会因为母亲幡然醒悟,就与她重归于好。真正强大之人,选择权永远在自己手里,他们连别人的雪中送炭都不会寄托,又怎会在意这迟来的锦上添花。 登基大典前十日,礼部也来请示谢澜安一回,问册封皇夫的婚仪,要不要赶在大礼前举办? 这个时间点有个讲究,拿皇帝封后来举例,皇帝上位前娶的妻子,在皇帝践祚后称为元后,而皇帝继位后封的皇后,便只是皇后。 这元夫与皇夫,一字之差,分量却大不一样。 谢澜安听到这话时,正是嫌热刚洗了头,倚在凉榻上纳凉。 宫檐下玉铃丁当,徐徐微风吹动她的香鬓,胤奚半蹲在旁边,清爽的天水碧色袍角垂地,握着梳子耐心地一下下给她通发。 “不用。”谢澜安咬了半颗樱桃,没多考虑一刻,也没避着胤奚。 她连夫妻之实都给了,这开国伊始本就多事,实在不耐烦接连应付两场繁文缛节。 而且,她就是要独一无二的璀璨,不需要锦上添花。 说完,谢澜安眸光流转到胤奚脸上,看他的反应。 胤奚弯唇,笑得比她手上的樱桃还甜。女郎一辈子在他面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才好呢。他一只膝盖抵在地砖上,明亮的眼波回望女子,轻道:“亦吾之所愿。” 岂有微星,能夺耀日之光。 谢澜安嘟囔一声,把剩下的樱桃塞进他抹了蜜的嘴里。 八月,礼部择定良辰吉日,谢澜安沐浴更衣,身着玄上绛下大料绫服,外罩明黄日月文章龙袍,戴十二旒玄珠帝冠,祭天祀庙,于太极殿升朝登基。 礼官献表,四域来朝,各色祥瑞朝贡满于庭除。 文武百官伏身叩拜,敬祝恭贺。 这一次,胤奚站在煌煌大殿的最前列,作为唯一一位可以剑履上朝的王臣,他破天荒换了身新衫裼服,头上戴着五珠冠,只为与她相配。 谢澜安眼含星月,俯望群贤,道:“朕有贤士,与朕共治于四海,朕得良将,与朕镇静于二边。诗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朕谨持念虑之微应天地和德,愿,四海升平,泰和长安!” 虬龙一掬波,洗荡千万春。 那春色也垂怜了胤奚的眉梢,他在这本应肃穆的时刻,望着朱台上的女子,脉脉露出一道笑意。 我作北斗,颂君长安。 吾妻吾皇,安澜万年。 【正文完】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13 首页 上一页 210 211 212 2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