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你该坐的位置。”她道。 商允和杨靖之结伴而来。 杨靖之一板一眼地跪下要行礼,商悯只觉得这礼仪实在太扎眼,在他跪之前就先喊:“免礼免礼!” 杨靖之一愣,笑着向她微微拱手,还是行了个不那么郑重的礼。 商允就没那么讲究,他一进屋行的就常礼,一拱手就完事儿了。 两位兄长地位尊卑一眼分明。 “雁鸣呢?”商悯发觉少了个人。 赵素尘道:“姜国使团正在黑崖城,他随他们先一步去往朝鹿了,走了已有半日。你一直昏睡,我们原打算在你醒之前在黑崖城暂留。” 商悯点点头,把雁鸣之事抛到脑后,“坐,来吃饭……”她说完觉得不对,谨慎地换了个词,“来用膳?” 商允坐到商悯左手侧,“我也早饿了,悯儿,城主府给你做了红烧鹿肉,你要好好补补。” “谢公主赐座。”杨靖之这才在次商允一位的椅子落座。 赵素尘坐商悯右手侧,也不动筷。 一群侍女侍奉身侧,要给商悯夹菜。 商悯看了饭桌周围的人一圈,食欲忽然下降大半。她道:“都退下。” 侍女顺从地退了。 商悯拿起筷子夹肉,在她动筷之后,赵素尘和两位兄长才动筷,看得她心情止不住往下沉。 身边都是亲近之人,像这样的饭局,以前也定然有过。从前他们也这样,连一起吃顿饭也要讲尊卑次序吗? 本是很香的饭,商悯吃得味同嚼蜡,草草填饱肚子就借口休息离席了。 “妹妹怎么了?”商允迷茫道,“心情不好?” “许是想家了。”赵素尘神色平淡。 杨靖之觉得很有道理,“应该是想早点回到朝鹿。” 杨靖之大抵觉得商悯归家心切,确认她身体没问题后从城主府调了马车,当日就出发了。 黑甲军一路护送,黑色的洪流踏过雪原,远远望去,仿佛宣纸上的一道墨痕。 数日后,商悯掀开车帘子往外看,终于看到了朝鹿城高大的城墙。 城墙雄伟,光是墙面就高约十五丈,由青灰色的石砖垒砌,一眼望去仿佛一面青灰色的幕布,向左右两侧望竟然望不到尽头。 城门楼更是威武气派,那座四角建筑高出城墙一倍有余,黑底红纹的军旗悬挂飘摇,在沉凝的青灰色城墙上无比显眼,就像燃烧的火把。 城门楼有个穿玄黑色衣袍的高大人影静静伫立。 商悯一眼看到了他,欣喜的情绪从心底漫了上来,她脱口而出:“是父王!他在城门楼等我!”
第11章 商悯在马车一侧看见了自己从鬼方骑兵手中缴获的枣红马,她神采飞扬地掀开车帘子钻了出去,步伐轻盈地踩着车辕飞身跃到马身上。 杨靖之将马鞭抛来,“接着!” 商悯抬手稳稳接住,握柄甩手一挥,口中轻喝:“驾!” 枣红马顿时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越过身覆黑甲的将士和整齐列阵的战马,黑色的军队中一点枣红色就像激流中飘荡的红叶,乘着流水飞速向前,然后超过了激流,直奔城门而去。 驾马的身影似红叶般飘入城门,城门守卫霎时跪了一地,商悯一骑当先与他们擦身而过,“恭迎公主”的呼喊才从身后追上了她的耳朵。 城墙之后有楼梯可以通向城门楼,守着楼梯的武王亲卫默契地向两侧一退。 商悯从马上一跃而下,立刻有侍卫上前为她牵马。 她步伐轻快地沿着石梯跑上城楼,还没等她登顶,一角玄黑色的衣袍从石梯拐角显露,武王商溯威严又慈和的面孔是那么熟悉。 她上楼梯时在想,公主面见父王该行什么礼? 可是当商溯两臂张开对她喊:“悯儿。” 商悯想也不想地奔了过去,身体骤然腾空,她被一双有力的臂膀高高举起。她扑腾两下手脚,无比顺畅地喊出那个词:“父王!” 商溯眼中含着笑意,将她掂了两下然后才放下,只说:“瘦了。” “我饿得吃生肉,吃虫子。”商悯嘟囔。 她眼珠一转,压低声音说:“让那个敢刺杀我的人先吃几天虫子再死。” “那未免太便宜此人。”商溯笑道。 “父王是想诛九族?”商悯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 商溯沉吟道,“即便为父想这么做,怕也有些难度。” 本以为记忆不再,与父亲见面或许会陌生和尴尬,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父亲仍是父亲,女儿仍是女儿,哪怕记忆丧失,亲情却不会变。 商悯站在商溯身侧,非常识趣地转移了话题:“今日是我回朝鹿的大日子,谈论这些着实晦气。父王,我想回家了。” “悯儿稍等片刻。”商溯领着商悯走上城门楼,站在了最高点。 城门楼共五层,每一层的角楼都装配着巨大的弓弩,弓弩中装填的箭矢有成人手臂那么粗,箭头寒光烁烁,若其发射,恐怕就连大象也能一击射死。 守城将士仿佛静默的雕塑,手中的虎纹军旗迎风舒展。商悯一时晃眼,竟在这些将士身上看到了万丈渊下青铜人俑的影子。 赵素尘也走上了城门楼,先是与武王商溯行礼,接着口称:“二哥。” “四妹来得正好。”商溯目光望向天与地交接之际,“金门卫也到了。” 赵素尘也向远处望去,语气淡淡:“他们比预计的早到两天。” “什么?什么金门卫?”商悯趴在城墙头使劲踮脚尖,但是墙头太高了,她便是踮脚才勉强能看到一点点城外的光景。 赵素尘轻咳一声,宽大的袖子掩住嘴别过头,似乎在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 商悯郁闷地被父亲举起,终于看到了远处的景象。 那是一支身披金甲的军队,人数并不多,大概也就一千人,但是为首者骑在马上极有气势,头盔上装饰的冠羽华丽至极,盔甲的肩部是麒麟首的样式,鳞甲即便在太阳不热烈的阴天也折射着耀眼的金光,可见来者身份不凡。 最让商悯惊讶的是这支军队所持的军旗是白底金纹,其上绘制踏云盘旋的龙。 “龙?是燕皇的军队?”商悯犹疑道。 “正是。”赵素尘答,“带兵者是燕皇之弟,平南王姬麟。” 商悯压低了声音:“他们来者不善?” “若真是来者不善,就不会只带一千金门卫,而应该带来大燕的象兵、战车与铁骑。”赵素尘眼神移向商溯,“他们是燕都宿阳来的使节团。” “最近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商悯喃喃,“姜雁鸣所在的姜国也派使节团来了,为何都来我武国?” “其一是你父王十日后四十岁寿辰,各地诸侯理应派使节送上贺礼。”赵素尘道,“至于这其二……” 她神情莫名复杂,视线定格在商悯身上。 “与我有关?!”商悯心里咯噔一下,看向父亲。 商溯眼中也浮现出些许难以言明的情绪,“悯儿,先前宿阳使节团未来朝鹿时,我就与你商议过这件事。不料你在试炼中丧失记忆,这件事,也必须再与你重新商议一遍了。” 赵素尘道:“城门楼风大,先回王宫吧,也好迎接使团。” 商悯揣着一肚子疑惑跟着两位长辈下了城门楼,走到城墙下时才后知后觉道:“原来父亲站城楼上是为了等大燕使团,不是为了等我。” 商溯的亲卫为他牵来一匹高大强壮的黑马,骑兵开道,他骑马在前。 “悯儿这可误会你父亲了,”赵素尘扬眉,瞥一眼貌似丝毫未觉的商溯,“平南王姬麟,也没有你来得要紧。” 商悯“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回宫吧,不要想那么多了。王宫今晚会摆宴招待各国使团,你也要出席,而且要显示出公主的气度来。”赵素尘交代。 商悯面露难色,“姑姑,我才刚回朝鹿,记忆丧失太多,礼节真不会出错吗?” “需要你跪拜的人很少,你看我如何拜,你就跟着拜。”赵素尘安慰她,“我武国除了祭天祭祖,平日没什么繁琐礼节,这样的大日子,宴席上人数众多,一般不会有人注意你。” 商悯:“……二般呢?” “没有二般。”赵素尘失笑,“悯儿,你只是个十岁稚童罢了,旁人会用下三滥的手段对你动手,但那些人要脸,不会把这些事放在明面,即便礼仪出错,看在你年龄的份上也不会有人为难你。” 商悯松了口气。 这武国局势,跟商悯想象中有些差别。 父亲对她很是爱护,只要有一国之主的关注与庇护,她的日子就会好过许多。 在君王一手遮天的社会,人要想往上爬,最简便最直接的途径便是讨好当权者。商悯无需讨好当权者,因为这当权者是她亲爹,甚至她将来自己也会是当权者,他人应当来讨好她,她不必在无关紧要的人或事上费心。 当然,以上仅为理想情况。 武王地位尊崇,长女依旧遭遇刺杀……足见世上狠的和不要命的人还是很多的。 时间有些紧迫,宿阳的使团提早到达,当晚王宫就要摆宴。 商悯一路甚至没怎么看朝鹿城的风景,直接就被送进了自己的寝宫璇玑殿。 一群侍女服侍她洗漱,在她脸上身上倒腾,又是梳头又是为她更换礼服。 长发被束进玉冠中,身上的套了一袭布料厚重绣着虎纹与鸾凤的玄黑长袍,腰间环佩交错,稍微一动就会传来玉环碰撞的叮当声。 商悯几乎不认识镜中的自己了,等身的铜镜中,年仅十岁的孩童眉眼间硬是被衣着与发饰衬托出了一分威严与庄重。 她冠上镶嵌着六颗光彩逼人的明珠,比赵素尘玉冠上的明珠还要多上三颗,外表也要大上一圈,还好不是很沉重,不然脖子怕是要酸了。 “为何右相玉冠上的明珠是三颗,我的是六颗?”商悯低头问侍女。 名叫雨霏的侍女答道:“回公主话,右相大人官居一品,可饰三颗明珠,二品两颗,三品一颗。三品之下官员饰白玉,六品之下饰象牙。公主身份贵重,应着六颗明珠,王后娘娘七颗,宿阳那位皇后娘娘是八颗,皇太后乃天下之母,应为九颗。” “父王的冠上也有明珠?”商悯好奇道。 “自然,王上冠上明珠亦有七颗。”雨霏道。 这规矩倒也好记,以后逢人数数冠上的装饰数量和材质就能判断身份地位。 好不容易准备完毕,商悯跟赶鸭子上架似的被人簇拥着离开璇玑殿。 天色已经微微暗了,宫墙走道上积雪被扫得干干净净,宫女侍卫掌灯分立道路两侧,昏黄的灯光照亮了走道。 侧耳倾听,悠扬的丝竹之声已然响起。 商悯一路行至大殿,刚一踏进殿门便有侍卫中气十足地通报:“大公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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