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持放下镰刀抹了抹额头:“爷,蝈蝈好捉吗?” “只要用点法子,”沈山也放下镰刀来休息:“一抓一个准。” 沈持:“爷,你教教我怎么抓蝈蝈好不好?” 沈山笑呵呵地说道:“等歇晌的时候,爷给你抓几只,玩个够。” 不单会抓蝈蝈,他还会用秸秆编两层、三层的蝈蝈笼呢。是时候向孙子炫一炫了。 收工回去前,沈山搓了一根草绳,他钻进麦田另一侧的粟米地里,展示出他盯梢、抓捕的高超手艺,当再出来的时候草绳上栓了十来只蝈蝈:“阿池,这一串够玩了吧?” 他难得有兴致陪孙子玩一回,索性盘腿坐在麦垛上,抽出新割下的秸秆编蝈蝈笼,不大一会儿,宝塔形的,圆形的,四方形的……蝈蝈笼一字完工,一字摆开搁在沈持面前:“我的手艺怎样?” 沈持眯了眯眼:“爷你真是遗落在民间的能工巧匠。” 沈山拍了他一巴掌,眼角叠起褶子憨笑道:“乖孙子你就哄我吧。”越看越觉得沈持这个孙子顺眼,他捏起蝈蝈要往里笼子里面装,沈持连忙说道:“爷,等等再让他们住单间。” “好,好,”沈山惦记着地里的活儿,没心思再陪沈持玩下去:“太阳大了你回去吧。” 小娃儿吃不住大太阳晒。 沈持提着一串蝈蝈和蝈蝈笼,返回家中。家里静悄悄的,他进屋把蝈蝈挂在窗边,而后揣了几个铜板出门,直奔村头的药铺。 朱砂、松香和蜂蜡在这个朝代并不难买,也不是多贵重的药材,他很顺利地各买了3钱。 当朝还没有克数的概念,一般的药材以“钱”或者两来称重,一钱大约有3克多一点重。 恰好药铺这会儿没生意,掌柜耐心地给他研磨成粉末:“阿池买这些药做什么用处啊?” 沈持一时语塞:“……” 不知道该找个什么样子的借口。 药铺掌柜:“是你娘让你来买的吧?给你妹妹治病的?” 沈持硬着头皮说道:“我也不清楚。” 药铺掌柜摇摇头:“唉。”沈煌也是可怜,生的女儿是个哑巴。村里没有秘密,谁家丁点儿小事全村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沈持瞧他手边的戥秤,便是能精准到“钱”的一种秤,问道:“掌柜你这把秤多少钱买的啊?”给蝈蝈点药,少不得需要一个来配药用。 药铺掌柜诉苦道:“这是我花了16文买来的,才用没多久便坏掉了,唉。”他准备扔掉了。 沈持瞧着修一修还能用,正愁去县城买一把要不少钱呢,说道:“能给我吗?” 药铺掌柜想也没想:“拿去拿去。” 他以为小孩子要玩。 沈持欢欢喜喜地连带着戥秤一块拿回家,他动手能力强,很快把它给修好,放买来的朱砂调准精度,很快能对付着用了。 还缺一根给蝈蝈点药用的针。 像这种要在火上烧融化滴落在蝈蝈翅膀上的,用银针最好,其次是铜针,这两样他们家都没有。 他只好拿了朱氏的一根缝衣针磨了磨来试。沈月看见了过来给他打下手。 沈持挑起一点粉末,放到油灯上烧了烧,融化一些后又沾了些许粉末,反复几次,针尖上总算凝了一个小米粒大的药,他解下一只蝈蝈来,捏住后腿按着脖子,登时翅脉清晰可见。右手拈针在火焰中一过,放到蝈蝈的翅膀上方急速直立,药滴下去即凝固,宛如小红珠镶嵌在蝈蝈绿色的翅膀上,风雅又好看,按照圈好的地方一个个点过去,沈持越发眼明手快,点好七处后,沈月把蝈蝈放进笼子里,抬起脸蛋看着沈持:蝈蝈怎么不叫了? 沈持:“它还没适应,一会儿就叫了呢。” 沈持又琢磨了一下另外的频率能发出来的声音,于是在另一只蝈蝈的翅膀上圈出来九处点药的位置。 一回生两回熟,这回兄妹俩配合的极好,很快就点好晾干,用专业术语说叫“盖药”了。 沈持根据不同的振动音频组合,暂且设想出五六种鸣唱,他一口气全点了,点完之后,药用去一半,蝈蝈还余4只。 就在他累得眼花缭乱,准备出去望远透气的时候,一只蝈蝈鸣唱起来,果然不再是之前的“极——极——”,而是变成了婉转的、有节奏的、清脆明亮的吟唱。 憨叫,就是这个调调。 一只尚且称为聒噪的蝈蝈真正变得稳重斯文地“吟唱”起来,一声声“憨叫”比得上蛙鸣,杂音少,声纯亮,节奏不急不徐,声声圆润悦耳。 还好,没被他点哑巴! 沈持给它起名叫来财,乍一听跟大黄狗的名字似的,听着那一声声憨叫,他觉得可以去县城试试水了。 到了晌午的时候,另外几只也陆续叫起来。点完药,沈持给蝈蝈喂了野菜叶子。看着蝈蝈吃得欢畅,他笑得眼睛眯起来。 他清晨去了一趟地里,脸皮被晒了一层浅金色,他也顾不上这个,跟朱氏说道:“阿娘,我午后想去一趟城里。” 朱氏问他:“你去做什么?” 沈持说道:“那天在县里看见有人卖蝈蝈的,我想去碰碰运气。” 朱氏不放心,怕他小孩子家家的被欺负了,说道:“阿月还没进过城呢,阿娘收拾一下带你们俩个去。” 就当是去玩一趟让孩子开开眼界吧。 沈持点点头:“也好。” 他们可以搭个去县城的骡车,很快就到了。他把积攒的零用钱都拿出来,想着去一趟,总要给沈月买点儿小玩意儿的。 朱氏噗嗤笑了:“你倒知道疼妹妹。”她让沈持把零用钱收起来:“阿娘带你们买吃的去。” 沈持都七岁多了,她才带他去过县城一次,心中多有亏欠。 沈月激动地一个劲儿咧嘴笑。 娘仨简单挎了个草编的篮子,用清水洗干净脸面,往村外走去。 走到村头的时候,恰好碰见一个熟人赶着骡车往县城去,没等朱氏开口,便说要捎他们一程。 他们仨坐上骡车,吱呀吱呀,晃晃悠悠进了城。 到地方后,朱氏下车,给了赶车的大娘一个野果子:“天干口渴,润润吧。” 大娘谢过她,还说要是天黑之前回去的话,就在城门口等她。 朱氏:“那真是太谢谢了。” 大娘夸赞两句沈持长得俊,往女儿家去了。 这时候沈持的蝈蝈一个接一个开始出憨叫,让他喜出望外,似乎今日不会空着手回去。 县城的街头有小贩拉着草垛子,上头挂着密密麻麻的蝈蝈笼子,蝈蝈的叫声此起彼伏。沈持跟她娘说:“阿娘你瞧,一个要卖6文钱呢。” 朱氏:“这么多叫卖的,能卖出去吗?”
第10章 沈持说道:“要是卖不出去,就没人做这个营生了。”多少还是有人买的吧。 “阿娘,你和阿月先去转转,一会儿我去找你们。”他说。 朱氏:“你别乱跑。” 沈持:“阿娘放心吧,县城巴掌大的一片地方。”横竖他爹还在四处巡逻呢。 禄县统共就两纵两横四个街道罢了。 “口气不小呢,”朱氏笑吟吟地说着:“行,一会儿阿娘在前头的糖水铺子那边等你。” 说定之后,沈持把他自己做的把式组装好,就一根与他差不多高的木头,上面楔着几个小棍,他把六个能叫出憨声的蝈蝈挂在顶端,酝酿几次才吆喝开:“绿美人——会在书案唱曲儿伴读的绿美人——” “宜其子孙,振振兮的螽斯——” “碧纱窗外静无人,闻君声过好相宜①的大蝈蝈——” “……” 他换着方子走街串巷地叫卖。 一开始哪有人理他,沈持走街窜巷,后来有两个顽童跟在他身后傻傻拍手:“好听,好听——”头顶赤日炎炎,脚底板走得生疼,迈一步像被火灼般痛,他闷声道:“嗯,好听着呢。” 两个顽童竟然跟着蝈蝈的叫声有节奏地舞起来,左三圈右三圈,叉腰,抬腿……。又跳又唱,好不欢乐,孩子们的欢乐感染了路人,他们停下来看热闹:“咦,这是蝈蝈吗?” 沈持赶紧给大伙儿介绍:“是蝈蝈,会唱曲儿的蝈蝈儿。” 蝈蝈也很给力,他话音一落,六小只发出此起彼伏的憨叫。 众人越听越觉得好听:“这个叫的好。” 围观的人多了,终于等来有人问价:“小兄弟,你这蝈蝈多少钱一只啊?” 沈持说道:“今日开张图个吉利,便宜卖了,8文一只。” “这可不便宜,”有人立马反驳他:“别人那里才6文一只。” 沈持笑道:“这位大哥是愿意听‘极——极——’的叫声呢,还是愿意听我这蝈蝈唱曲儿呢?” 这人还算厚道:“还是你的蝈蝈叫的好听。” 而真心想要买东西的人从来没那么多废话,头一个问价钱的人说道:“7文能卖不?” 沈持眨了下眼睛:“郎君,开单的生意,我图个吉利,给8文好吗?” 他说完下意识地脸面涨红,没有叫卖经验,脸皮真是薄得不行。 那人笑了笑,从荷包里取出八个铜板给他:“好吧,给你。”收了铜板,任人家挑选了一只蝈蝈带走,这买卖算是开了张。 卖出去这一只,把他买蜂蜡和松香、朱砂的钱赚回来了,余下的五只,只要卖出去一只,到手的钱算净赚。 在逐利的驱使下,沈持鸡血满满地继续沿街花式叫卖蝈蝈,把他肚子里的那点儿文采全掏出来了。 很快,下一位顾客叫住了他:“小郎君,你这蝈蝈一直都是这么鸣唱的吗?” 问询的是一位清俊的儒生,白面微须,一双桃花眼带些许忧郁,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的模样。 沈持说道:“是的。”看这人的年纪,想是成家了,于是他吆喝道:“ 螽斯振振,瓜瓞绵绵②。郎君来一只放在书案上听叫吧?” 那儒生探究地向蝈蝈笼子里看去:“我还从未听过蝈蝈这般鸣唱。” “郎君要是需要,我还能让他模仿青蛙叫呢。”沈持说道。 儒生说道:“哦?” 沈持:“郎君不信?” 儒生指着其中的一只说道:“这样,我买下这只,你帮我让他叫出青蛙的声音怎样?”毕竟喜欢蛙鸣的极少数的人,不能提前让人家改了卖不出去不好。 沈持觉得他可真诚实,挑了一只最强壮的:“郎君瞧瞧这只如何?” 儒生点点头:“就这只。” 沈持拆开笼子从中取出蝈蝈,把翅下的暗点挪了挪地方,而后放回蝈蝈笼:“等一会儿听听。” “你几岁了,念书了吗?”儒生问他,看着沈持的个子,正是该考虑念书的岁数了。 沈持:“有打算去念书。” 儒生正要开口,蝈蝈忽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呱”鸣,很是清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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