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子从随身箱笼里拿出纸笔把八字写下来,排了六壬,掐指算了半天,眉头却越拧越紧。 谢让看着无忧子的神色,心中不免忐忑,担心他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便侧头靠近叶云岫,轻声哄道:“要不你先回屋去歇着吧,道家排盘总是要费些功夫,不着急的。” 叶云岫顺从地点点头,起身出去。谢让跟到门口,看着她跨过门框,慢腾腾进了东屋,才定了定,回去坐下。 “道长——”他提醒地叫了一声,目光如炬盯着对方。 “哦……”无忧子放下笔,恍然回神,叹道,“贫道……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为好。” 此言一出,谢让脸色越发的不好了,顿了顿沉声道:“还请道长直说。” “此女早夭面相。”无忧子道,停了停又说,“若我看的没错,这女子的面相,活不过及笄成年。” 谢让脸色骤变:“那就是你看错了!” 无忧子欲言又止,却未反驳,而是说道:“还有这八字,你确定这八字是对的,你没记错?” “不会有错,庚帖上写的。”谢让道,他还不至于记错。 “这八字,虽说命途多舛,但是却并非早夭命格。” “什么意思?”谢让冷声道,“果然是你看错了。” 无忧子没恼,顿了顿自也己皱眉摇头,一脸的疑惑:“可我反复看了,反复推算,确实就是这样。这八字跟她的面相,竟是两样结果,因此我才怀疑你这八字错了。” “八字没错。一个人怎会排出两个命盘,所以如此看来,只能是你自己错了。”谢让这会儿心中不快,嘴上也就带了刺,冷讽道:“怕是道长学艺不精,还得回终南山上再修几年。” “罢了,罢了。”无忧子把纸上排出的命盘随手划了几下,涂去字迹丢入炭盆,自嘲一笑道,“算命打卦,净是瞎话,公子不必当真。” 他这么一说,反倒像是谢让咄咄逼人,不讲道理了。谢让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太好,毕竟是他自己跑去太清观把人家请来的。 谢让顿了顿,拱手一揖,缓和了语气致歉:“道长见谅,关心则乱,在下一时失态了。” “我倒不是怪你。”无忧子收拾箱笼,说道,“任谁有这么个貌美如花的新婚娇妻,听了这话也要急的,碰上那样暴脾气不讲究的,怕是拳头都揍过来了。” “只是……”无忧子沉吟,而后自己一摇头,纠结道,“罢了,连我自己也糊涂了,或许真是我哪里弄错了,公子倒也不必介怀。” “无妨。是我失礼,诚心给道长赔个罪。”谢让斟酌道,“且不论哪里错了,凡事不必忌讳,她如今确实体弱抱病,道长可知有什么破解之法?” 无忧子一摊手:“我说了你又要生气,若只是早夭命相,反正活不长久了,便不如舍身入我道门,修道修身,增福增寿,就问你能舍得吗?” 谢让无语。 无忧子一看谢让那个脸色,自己摇头懊恼道:“罢了罢了,左右是我今日自己该的,怪我道法不精,反倒叫你心挂两肠的。这么着吧,我给她一个修习之法,你让她早晚勤加练习,好歹也能祛病健身,兴许还能多活两年。” 他说着又坐回去,提笔画起图来,不大功夫,就简洁勾勒出八个动作各异的小人,跃然纸上。 无忧子跟谢让说道:“这功法是我师门所创,统共就八节动作,简单易学,动作舒展华美,因此得名为‘八段锦’,正合女子和体弱者修习。” 无忧子指着图比划演示了一遍,说道:“你先看懂了,不懂的赶紧问我,好去教她。” 叶云岫毕竟是女子,又没有师徒名分,无忧子便不乐意当面教她了。谢让跟着无忧子演练了一遍,确实简单易学。 谢让对眼前这道士的观感颇有些复杂。但他仍是诚挚地再次道谢,也去封了个红封,道士却不肯要。 谢让下午赶着驴车送道士回山,路上便特意请他吃了一顿酒,才把他送到北山。 因而等谢让返回家中时,就已经深夜了。他走之前交代过的,叫两个女孩儿家先睡,不必担心他,然而当他推开院门,东屋西屋都依旧亮着灯。 “凤宁,我回来了,你睡吧。”谢让轻轻敲了敲西屋的窗子。 屋里凤宁应了一声,很快屋里灯就熄了。谢让搓着手,带着满身寒气进了东屋。 屋里生着炭盆,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叶云岫窝在床上,黑发如瀑,一双亮晶晶的眸子迎向他。 “我回来了。”谢让微笑走到床前,“药吃了吗?” 点头。 “睡吧。”他温和一笑,出去洗漱。 等他洗漱回来,叶云岫却还没睡,靠在枕上慢吞吞地问他:“那个道士,说什么了?” “嗐,算命打卦,净是瞎话。”谢让脸上神色丝毫未变,走到火盆前烤手,一边笑道,“他说你嫁了个平头百姓,怕是当不成诰命夫人,没有多大的富贵命了。” 叶云岫乌黑幽亮的眼睛看着他,撇嘴。 谢让走到床边,睇着她笑道:“我看他话里那个意思,是想说你生得这般好容貌,怎么却嫁了个精穷的凡夫俗子。” 叶云岫依旧撇嘴乜着他笑。 谢让一时没忍住,屈指作势要去弹她的脑门,叶云岫赶紧缩着脖子往下躲,缩进被窝里去了。 “没事的,我请他来给你收惊祈福,加上好好吃药,调理一阵子就好了。”谢让顿了顿,认真安抚道,“那道士也说你是体虚,还特意留了个适合你修习的道家功法,强身健体的,明早起来我教你。我看你大约就是之前养得娇弱,也不活动,加上这一路受亏太多,真得好好养一阵子了。” 无忧子那些话,谢让也没在跟叶云岫跟前提,谁也没说,然而却是在他心里留了个心结。 子不语怪力乱神,谢让也一再跟自己说不必信的,那个无忧子自己都算不明白,胡诌八扯! 可是看着眼前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他却忍不住胡乱担心。 花朵一样的少女,是他自己把人家接回来的,万一真被他养死了! 早晨请安回来,又看见她坐在梳妆台前扯头发,拿着一根桃木簪在那儿跟头发较劲。谢让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怜惜和迁就,赶紧把梳子要过来,小心给她把打结的地方梳开,熟练地挽了个垂髻。 叶云岫把玩着手中的桃木簪,皱着小脸懊恼道:“为什么你就会,你到底是怎么用这一根滑溜溜的簪子把头发束到一起的?” 谢让笑而不答,接过簪子给她插上。先不说男子也要束发,他的头发一直是他自己梳,并且当初母亲病重时,都是他一手照料,梳几样简单的女子发髻有什么难。 原本没有什么不好说的,可是看着她鼓着小脸懊恼的样子,却叫人忍不住想要逗弄。 谢让忍笑睨她:“偏不告诉你!”
第15章 顾忌 一早的人参片便用了鸡汤来煮,小小一碗,鲜香醇厚,感觉刚吃到嘴里就没了。 叶云岫遗憾地放下空碗,被谢让捉去院里修习八段锦。 起初还以为什么功法呢,学了一遍之后,叶云岫便将这个八段锦归类为健身体操。 不过不得不承认,道家功法还是颇有其独到之处的,八段锦不需要器械、不限制场地、动作舒缓优美,哪怕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袍也能做。看着简单,但完整一遍练习下来,就能很好的活动整个身体。 谢让体验了一下,觉得女孩儿家学了甚好,索性把谢凤宁也捉来学,叫她们两个好生修习,自己去厨房做早饭。 他做了阳春面,配上自家腌的脆萝卜干,叶云岫又吃了不小的一碗。吃饭时谢让下意识观察她的面色,即便是练完功法、吃了饭,她的面色依旧缺少血色,全不似凤宁脸色红润。 察觉到他的目光,叶云岫停下筷子抬眸,黑白分明的眼睛与他对视: “?” 自觉解读了她那眼神,谢让笑道:“没什么,饱食伤胃,你也别吃得太饱了,少食多餐,饭后那还有一碗汤药呢。” 叶云岫:“!” 谢凤宁在旁边抿嘴偷笑。她有些惊奇,新嫂嫂不爱说话,寡言少语,二哥却不知怎么就能弄懂她的意思,她这一对哥嫂可真有趣。 饭后谢让收拾碗筷,谢凤宁便拿了衣裳打算去洗。叶云岫跟着出去,一伸手把自己的衣裳拿过来:“我,我自己洗。” 穿来这里以后,她才知道衣裳是要洗的,没有自洁功能,也没有机器,要用手洗。来了这些天,她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床上养病,然后才发现,她的衣裳大都是谢凤宁洗的,洗干净叠好了再给她放回去。 衣来伸手的日子,未免让人有点不好意思。 “二嫂,你去歇着,你还病着呢。”谢凤宁端着盆绕开她。 叶云岫一转身又拦住:“不要,我自己能洗。” 谢凤宁:“哎呀你能洗什么呀,你好好养病,我随手就洗了。” 两人僵持,谢让走过来,伸手端走了妹妹手中的木盆。以前家里就他们兄妹俩,他忙,他的衣裳也经常是凤宁给他洗,这会儿家中添了一口人,三个人的衣裳都让凤宁洗,尽管冬天不用天天洗换,却也不轻松了。 “这怎么还争上了呢。”谢让拿着盆笑道,“凤宁,你就洗你自己的衣裳吧,以后二哥屋里的活儿你就别管了,这个放着我来。” “噢,”谢凤宁听惯了兄长安排,答应一声,换了个木盆把自己的衣裳挑出来,果真端着走了。 谢让刚把手中的木盆放下,叶云岫便眼疾手快挑出几样,背在身后,板着小脸:“我自己洗。” 她挑出去的都是些小物件,谢让虽没看清,却也不难猜到,顿时也觉得冒臊了,女孩儿家的贴身小衣也叫他洗,确实…… 水井在大宅的西南角,为了方便,平日自然是拿到井边去洗,新打出来的水还没那么冷。这会儿叶云岫要自己洗衣服,谢让只好把水挑来,给她烧了些温水、拿了皂角,由着她自己洗去。 他其实很怀疑她行不行,头发都不会自己梳的千金小姐,什么时候自己洗过衣裳的。可她洗小衣,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站在旁边教…… 或许因为无忧子道法高深,当然也或许因为他“药”下得精准,老王氏斋戒七日、念了几天的《清心咒》之后,病竟然真的好了起来。 病一好,老王氏发下话来,要见见新娶过门的孙媳妇。 谢让无奈。屈指算来,他们成婚都快满月了,老王氏跟叶云岫还不曾见过面。他倒是能借口叶云岫病还没好,再拖上一阵子,可是又能拖到哪天呢,眼看着已经腊月,就要过年了。 于是这天晚上,谢让不无担忧地告诉叶云岫,明日得早起,带她去主院给祖母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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