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间,宁扶蕊感觉自己的肩颈处多了些水意。 他的墨发扫着她的脸,有点痒。 她溢出个微不可闻的叹息,周惟卿又拉着她的手,抚上他自己的脸。 “阿蕊是怜我的,一定舍不得丢下我……” 桎梏松了一刻,她转了个身,这才看清他的模样。 这几日他应该是没有睡好,眼下一片青黑。 眼泪在他的面颊上滑出两道泪痕,他紧紧攥着她的手,怕一松开宁扶蕊就会化为天上的雁飞了去,再也无影踪。 心似乎被绳子绞着,她伸手拂去他的泪,这辈子她没怕过什么东西,就是这人一哭她就要慌。 周惟卿其实很早就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快点回家,他早就知道她不愿意留在这里,没有什么能留得住她。 可是这一切都跟他想与她成亲没关系。 他只不过是偶然听到一个老宫女说,若是一对夫妻死在一起,那便能再续前缘。 他卑微地想,一生一世太短,而他只不过是想要继续追逐那束光。 宁扶蕊静静凝视着他,他没有开口,可她已经狡猾地将他的所思所想全听了去。 “不要哭啦,我们回家。” 她用手指给他耷拉的嘴角撑起了一个弧度: “我以后天天都来等你散值,我在一日,便等你一日,好不好?” 可是情况并没有好转,深秋,她又生了一场大病。 周惟卿干脆不去上朝了,他请来了很多大夫,每日宁扶蕊一醒来,便要喝不同种类的中药。 可喝的时间长了,她便皱皱眉,厌恶地推开那些墨色的药汁:“我不想喝这种没用的东西了……” 她的身体她自己知道,即便是神仙来了,也救不回的。 听罢,周惟卿便让大夫在药方里放了许多甘味的药草,制成了糖片,每日哄着她吃上一两片。 如今外头齐王四处征讨,大梁皇帝气得吐了血,更是无力应对,此刻应该已经快打到汴京了。 她写了一封信给扎西,让他跟着四皇子一同蛰伏在凉州。 放长线钓大鱼,快要到收网的时候了。 有一日,宁扶蕊在昏沉中听见几声凄厉的叫骂,她坐起身去看,只见赵旻澜被几个官兵扣了手拷,拖上了囚车。 周惟卿在一旁冷眼看着,任凭赵旻澜如何求饶,他脸上的眉毛都未曾动过一根。 他一转头,见宁扶蕊看得目不转睛,便又走进她的房里同她解释。 因着还缺了几样证据,如今不能真正定他的罪,他想等宁扶蕊身体好些再想办法去找。 到了冬季,她的身体确实被养得好了一些,她便把自己的所有精力全都用在了书院那些学生身上。 她的书实在卖的很好,书院也出了些名堂,每日都有许多人慕名而来,堵着书院的门口来询问她招生的问题。 她与林苑苑商量了一下,也是时候招些新的夫子了。 也许是系统给了奖励,她的衰老被暂时性地延缓了。 一日她披着夜色回到家中,却看见周惟卿躺在她的床上,抱着她的衣服,脸上流着欢愉的泪。 只要是人都会有欲望,她知道周惟卿是不忍心消耗她刚调理好的身子。 每到这种时候,她都选择悄悄地离开窗边,等到午夜时分再进房间。 这回到了周惟卿梦里睡不安稳了,一定睁眼要看到她才能安下心来。 每回察觉到他的心思,她便只能伸出手,额头贴着他哄道: “还没死呢,我还没办完事儿,你安心睡……” 过了几日,她决定要扩大书的市场,便打包了些衣裳,准备到周边的小城调查一下市场。 周惟卿这边被梁帝牵制着走不开,便递给她一个牌子,将府里的密卫全调给了她。 她看着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颇有些无语,皇帝出巡都没这阵仗大。 “我哪里用得上这么多人啊。” 为了展示出她良好的身体素质,她便拉着他放纵了一晚。 细密的亲吻劈头盖脸朝她袭来,她有些迷蒙地伸手在他脸上胡乱摩挲,泪意沾了满手。 她确信每一个说出‘女人是水做的’这句话的人,应该都没见过周惟卿。 “阿蕊怜我,”他亲吻着她微微湿润的鬓发,“再慢些走……” 清晨,她拖着有几分疲累的身体穿好衣服,确认他还在熟睡,便悄悄起了身,拿起椅子上的包裹,出了门。 周惟卿睁开眼,看她走在一片白茫之中,那脚步很浅,应该不出一会儿就会被白雪覆盖。 就像她未曾来过一样。 熟悉的无助感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他。 他打算去找祁元白。 他知道他一直住在荒郊的一处草房中。 见到他来,祁元白连忙支起身子,给他倒了一碗暖身的酒…… 过了半月,宁扶蕊收到了来自长公主的一封求助信,便匆匆赶回了汴京。 她来到公主府,长公主面颊凹陷,就算她面上施了粉黛,也盖不住那浓重的病气。
第117章 雪中寒梅 四周燃着淡淡的草木香,夹杂着清苦的药味,萦绕在她的鼻尖。 长公主半躺在榻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神情有些困倦着。 看到宁扶蕊来了,她便放下书,半抬起眼皮,看着她头上生出的几根银丝,笑道: “你怎么也变得这般磕碜了?” 那双平时总带着英气的眸子此时有些暗淡,深刻的皱纹从眼角一直延伸到鬓里。 宁扶蕊抱臂瞧着她,干脆地说道:“我不像你,我要回家呢。” 长公主堪堪从床榻上坐起,拢了衣服,让宁扶蕊坐在她旁边。 她扭头望向窗外,眼里透着些模糊的希冀: “我大半辈子都被困在这里,是时候出门走走了。” “外头这么冷,你不等到开春?” 长公主轻呵一声,低声道:“要去的地方太远,我可不想等到开春。” “我明日便启程,劳烦你替我在这边扮几日公主。” “后日还有个冬宴,你便一并替我去了吧,若是觉着闷,你便去宫里头,给上面坐着的那个小老头儿惹点麻烦。” 宁扶蕊嘴角一抽,梁帝知道自己私底下被人说成小老头儿吗…… “那——” “待我回来,你自去钱庄报我名姓即可。” 宁扶蕊听到钱庄眼前一亮,长公主啐了她一句见钱眼开,便把书盖在脸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那我就先在你这儿住几日了。” 宁扶蕊忽然想起自己回来得太急,根本还没跟周惟卿说。 长公主随即递给她一本冬宴的名单,她略略地翻了翻,上面有周惟卿。 宁扶蕊想,到时候再跟他说也行。 翌日,长公主拿了两个易容的面具,一张她自己的,给了宁扶蕊;另一张也还是她自己的。 不过是她自己穿越前的模样,这样便无人再认得出她了。 因为她的府上有几个眼线,长公主废了点心思支开了她们,打算从后院的小门偷偷地溜出去。 可谁知这小门已经很久没被人用过,还用杂草堵住了。 一来二去,她们只能翻墙了。 宁扶蕊在后面紧张地帮她望风,忽然感觉她们二人在上演古代版逃学威龙。 她小声抱怨,一边扶着她攀上墙壁,嘴里还不忘损她两句:“怎么在你府上都要这样偷偷摸摸,你看看你府里养的都是什么人!” 长公主比她年长许多,翻墙翻得也很吃力,爬一会就要休息一下。 听到宁扶蕊吐槽她的行事作风,她想都未想便开口怼了回去: “啧,你懂个屁,姐这哪叫引虎入室,这叫后发制人!” 宁扶蕊不爱研究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便催促着她快点。 二人又折腾了一会儿,长公主翻出去了。 院里忽然冒出个侍女,正大声寻她,吓得她冷汗直流。 因为不是特别了解长公主平时都在府里做些什么,她趁机走遍了她府里的每一处,想着能触发系统,窥到几片零散的记忆。 结果她窥到的,不是每日被人按在书案前批改这句诗,就是品品那幅画,最多再打上几句评语,盖上两个章,实在是无聊极了。 也不知道李沅到底有什么能力,能让她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这么久。 窗外有两只狸奴在雪地里跑叫,侍女就在一旁看着,与他们嬉闹,狸奴偶尔跑远了,她们便去抓回来。 很快到了冬宴,她一大早便被几个侍女拉起来洗漱,洗完漱喝点粥便又被她们按在妆奁前梳妆。 随着头上戴的东西越来越多,发髻越叠越高,导致她的脖子酸疼无比,根本承受不来。 偏偏她还不能明说,只能自己看着铜镜,取下两只簪子:“本宫倒觉得不必如此繁琐。” 转头侍女又给她头上插上了两只金钗,还在她耳边跟念经似的,不断说着冬宴的重要性。 宁扶蕊败下阵来,只能闭着眼任由她们摆弄。 转头她便到了皇宫。 集英殿外的雪被宫人扫走了,只余下薄薄的一层雪。 四周栽着葱茏耐寒的松,为了让景色不那样单调,宫人还特地摆上了几枝观赏用的雪梅。 今日宴请的大臣比较多,妃子也有。 她抬眼看去,这是她少有的,没怎么接触过的人群,一时比较好奇。 这些宫妃们大多数都穿着奢华明艳,头上戴着各式珠冠,脸上涂脂抹粉,唇似朱丹,极尽鲜妍。 这让宁扶蕊想起方才路过御花园见到的花,一辈子只能生在竹篱里,供帝皇赏玩。 她被人请下软轿,周围的人纷纷都朝她看了过来,行着大礼。 宁扶蕊嘴角微微抽搐,模仿着那些宫妃,对他们回了礼。 她一眼便注意到周惟卿了,他今日穿的衣服很好看,衬得他愈发芝兰玉树。 可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偶尔有几个人上去与他攀谈,他也只是轻轻淡淡地回两句。 可惜她现在还顶着长公主的面具,不能大大方方地与他亲昵。 有几位妃嫔走过来与她搭话,宁扶蕊瞬间便顾不得他了。 宁扶蕊端正了姿态,模仿着长公主的语气应酬着。 一个模样娴静的妃子同她说: “今日这雪梅可是皇上特地派人从几百里外的林子里挖来的,可贵得很呢。” 宁扶蕊顺着他们的眼神看去。 被人移了位置的雪梅开得虽好,但到底少了几分锐气。 “是开得很好。” 染得红艳艳的指甲搭在宁扶蕊的手上,她们拉着她去赏梅,她自己却有些漫不经心。 雪梅的香气是冷的,这让宁扶蕊想起旧时周惟卿身上的墨香,一样是冷的。 周惟卿与她相处久了,那墨香便沾上了些她的气息,变得温暖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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