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陈姓人在吃上时代红利发家后折腾出来的所谓宗族,说是什么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亲情、什么正国传统美德,其实都是在扯淡;真正让陈姓人抱团的,说到底还是一个利字。 在陈姓人中算是“族老”、现年六十二岁的陈安佑,愿意给陈天龙这个已经出了五服的堂兄弟出谋划策地想辙,根子也在利上——陈天龙、天养兄弟两个折腾的地下生意,陈安佑才是“大股东”、“创始人”。 没错,青门镇陈家确实在近三十年涌现出不少“商业奇才”,搞餐饮、做外包代工都能赚出几千万乃至上亿、上十亿百亿的身家,但也毕竟不是所有陈姓人赚钱都那么容易…… 哪怕背靠“历史”几十年的陈姓宗族,相对于外人更容易从同姓沾亲带故的亲戚那儿拆借到现金、省了攒第一桶金的功夫,可也不是谁都有本事能用钱生出钱来的。 两千年初,陈安佑跟着同族里最有出息的堂兄弟陈同路做外包代工,到08年前后确实也攒下了几百万身家,之后陈安佑便受不了做实业的苦,趁着同路集团上市甩卖了股权套现,琢磨着去赚更来钱快的营生。 结果么,跟着美利坚有样学样的金融市场就是专门来削这种除了有现金流啥啥都不懂的土老板的,陈安佑不仅把家底儿败光,还欠下了一千多万外债。 跟他一起搞“投资”的陈天龙、天养两兄弟也是差不多的处境。 背了满屁股外债的哥叁凑一块儿一琢磨,觉得规规矩矩做生意这辈子都不可能出头了——不光负债还不上,在族里这辈子也抬不起头来。 红了眼的哥叁个索性孤注一掷,再次跟族人拆借资金,做起了见不得光的“地下产业”:打擦边球的“三陪”娱乐场所和地下赌场。 没几年,哥叁就还清了欠债。 到2014年,正国国内严打形势愈发严峻、“生意”越来越难做,欲O望膨胀的陈家人哪忍得住中止这门好生意,索性跟在严打中跑路到东南亚的菠菜(BOCAI)团伙搭上了线,把在国内没法明目张胆经营的“产业”转移去了东南亚。 除了日进斗金的黑产,陈家人还顺带掺和了炒作东南亚地皮——早几年正国互联网上轰轰烈烈的出国买地买楼大骗局,陈家人也插了一脚。 靠着国人的血泪,陈家人的资产迎风见长,不知有多少个隐形富豪。 但就如同陈安佑自己跟陈天龙说的那样,他们这些人在国内别管表面上多光鲜、面子多好看,终究是经不起查的——正国政府如果逮着他们这帮人的马脚,哪怕证据不足,一条“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就能让陈家族谱上不知多少个有公家身份的人丢官去职乃至蹲大牢。 所以……在听到陈天养被人谋杀后,无论是陈天龙这个亲兄弟、还是陈安佑这个堂兄弟,两人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想动用财力人脉找出凶手,而是——“如果警察因着这事儿查起陈天养来该怎么办!” 打发陈天龙去准备跑路后,陈安佑这一晚上都没睡安生,次日一早起来,一面打发人去催促陈天龙,一面收拾行头、急匆匆下了游艇。 这么多年在国内的经营,陈安佑确实跟Z省省内的达官贵人攀上了交情,但这种所谓的交情吧……也就是面子大点、做事的时候能方便点,要说能在国内有多少特权,还真谈不上——能在正国官场上混出头的干部,哪个都比没毛的猴子还精,无伤大雅的小人情能给,再多的可就没有了。 陈安佑很清楚,不管是跨境黑产的事儿曝光,还是陈天龙、天养两兄弟当初不慎弄死的北方肥羊案件事发,光靠人脉,都不可能保得住他。 他要想不去蹲大牢甚至吃枪子、也不愿意流亡海外,那就必须得赶紧找个够份量的替罪羊,把这事儿扛下来。 陈天龙也是养尊处优骄O奢O淫O逸了半辈子的人,不可能替他扛罪,只能打发跑路……不然这小子要是戴上了手铐,肯定得第一个把他供出来以求政府宽大处理。 那么……谁适合来当这个替罪羊呢? 坐着豪车从海波市返回青门镇的路上,陈安佑一直在苦思冥想。 东南亚不像国内形势这么严,赌场女支院随便开,菠菜集团、诈骗集团甚至能把总部安置在当地官方产业园区……这就导致陈家的跨国黑产规模一再膨胀,每年的现金流以亿计。 这么大的“生意”,只靠陈安佑、陈天龙天养兄弟三人肯定吃不下,族里插了一脚的人为数不少。 但那些晓得太多内情的人就算自愿去顶罪背锅,陈安佑也不敢松口——还是那句话,他害怕被供出来。 这个去背负一切罪名的人,最好不能知道太多内情,又愿意为了钱不要命……这种亡命徒在正国国内或许不少,可范围限定在陈家族谱上的名字,就很让人头疼了。 车开到半路,副驾驶座位上的司机接了个电话,低声交谈了几句,扭过身把手机递了过来。 “——天龙没了?” 陈安佑接过电话没听两句,就吼出了声:“怎么没的?说清楚点!” 他下游艇时派去催促陈天龙赶紧跑路的侄儿子也很莫名其妙,在电话那头道:“不晓得啊,安叔,天龙叔家的保姆说他两口子昨晚上就没见人影了。” 隔了会儿,侄儿子又补充道:“刚才他家保姆说,天龙叔的秘书也不见了,电话联系不上,发消息也没回。” “他两口子带起秘书跑了?”陈安佑一头雾水,“不对啊,本来就是喊他两口子跑路的,避着我们做什么?” 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但陈安佑这功夫也不想亲自去找陈天龙——陈天养一被查,陈天龙暴露是迟早的事,他撇清干系还来不及,说什么也不可能往上凑。 “算了,你先在那边等两天,不忙着回来见我。”思来想去,陈安佑只能交代侄儿子,“如果这期间有警察上门,你就说你是去帮忙找你天龙叔的,其它你都一概不清楚,晓得伐?” “晓得了。” 挂断电话,陈安佑仍觉心神不宁,下意识琢磨起陈天龙可能的去处。 陈天龙不可能去自首,他了解这个堂兄弟,一辈子只爱享受,爱被人吹捧恭维、爱吃喝玩乐,看守所和监狱那种地方陈天龙但凡有得选都是绝对不会去的。 那不自首……又会跑哪去了呢? 想起陈天养一家三口被人灭了门,陈安佑心头顿时一跳。 该不会在东水灭了天养满门的那个凶徒,追到海波市来找天龙麻烦了? 这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2019年,因着那个北方肥羊的事儿警察上过门后,陈天养俩口子就不怎么敢在Z省多留了,常住在F省进出口岸,只要有啥风吹草动就能马上往海外跑。 俩口子难得回一次Z省看儿子,居然就被仇家找上门了——这么个神通广大的凶徒又来找上陈天龙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兄弟两个……难不成得罪过连我都不晓得的仇家?”明明坐在开着空调的豪车里,陈安佑也只觉浑身忽冷忽热,脖子上的冷汗直往外冒。 昨天陈天龙来找他的时候没透露过半个字,陈安佑连防备都不晓得要去防备哪个。 疑神疑鬼期间,陈安佑的座驾开进了青门镇。 本来就神经紧绷的陈安佑,看到陈府街路口上那一排东水车牌的警车,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 他晓得东水警方搞不好会来青门镇查陈天养的背景,就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车停在自家老宅前,也算是经历过不少风雨的陈安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镇定地开门下车。 像没事人一样和留守老宅的老妻聊了几句,陈安佑故作无意地问起镇里的警车是什么情况。 老妻没读过书、也没什么文化,上了年纪后成天只晓得看电视,闻言磕着瓜子回道:“好像是天养家出事,来问他家有没啥仇家的,早上还来过咱家。” 陈安佑发家后就看不上妻子,外面情妇换了不晓得多少个,私生子拉出来能组个篮球队,做的什么生意、积攒了多少家当都没告知过老妻。 如今他面临牢狱之灾,妻子还这么没心没肺、心思只放在电视上,他不去想妻子晓不晓得内情,只觉得心中厌恶,话也懒得多说,自顾自出屋去打电话。 青门镇不大,就两条街,一条中山路,一条陈府街;陈府街上的产业大部分都是陈家人开的,包括距离镇政府大院不远的、镇上唯一的一家酒店。 陈安佑打了几个电话,把他在路上想好的几个替罪羊约到这家酒店用餐。 身为陈氏“宗族”里拔尖儿的亿级别资产富豪、宗族族老,他这几个电话的份量自然不轻,被约到的陈家人都诚惶诚恐,表示一定准时到场。 打完电话,陈安佑把脑子里策划好的计划又复盘了一遍,叫司机来开车。 回来的路上,他反复琢磨过了——直接让人去顶必死的死罪,是不会有人愿意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精挑细选个最合适的人选,背着污名自杀。 这个人首先得有钱,账面上至少要有几百万的活钱,其次钱的来源最好别太干净,不然警察恐怕不会信。 被两省警方联合扫荡了那么多花场、打掉了那么多“传媒公司”,那么多现金流水流进的不只是陈天龙、陈天养兄弟两个用来转存现金流的皮包公司,还有第三人——无论如何,他都得给警方准备好这个第三人! 陈安佑的座驾开进老宅没停留半个小时又开了出来,开向陈府路街尾处的酒店。 这辆低调的豪车停在酒店楼下时,街对面,一辆车身上没什么标识的商务车内,好几双眼睛正紧盯着走下车的陈安佑。 “看到什么了吗?”亲自来带队的段科长问道,“窦女在不在这老头附近?” “没有。”季思情、顾外勤都摇头。 “也不是他吗……”段科长有些遗憾,但也没纠结太久,扭头对开车的同志道,“去下一个目标。” 酒店内,正对服务员训话的大堂经理看见陈安佑进门,忙不迭满脸堆笑地上前招呼:“哎唷,安叔,您老可是稀客,快快里面请!” “豪包还有吧?”陈安佑对这个陈家人后辈和蔼地一笑。 “有有有,安叔你来肯定有!”大堂经理挥手赶走门童,狗腿地小跑着给陈安佑领路。 新来的服务员好奇地看着大堂经理把刚来的贵客请进电梯,小声对旁边的客房部老员工打听道:“那位叫安叔的老爷子,是咱们酒店的贵宾?” 客房部老员工是青门镇本地人,随口道:“那可不,安叔陈安佑,咱们镇上数得着的有钱人,特别特别有钱的那种。” “哦——”新来的服务员眼睛都亮了,“这样啊,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大富豪呢。” 陈安佑上楼坐进酒店最好的豪华包间不久,又先后来了几个陈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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