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各自说笑,冷不防朝上面一看,差点没吓出心脏病来。 寿康宫的内殿原是一个极豪华的会客花厅,上座是一个舒适的软塌,一旁摆着各色鲜花果盘点心,另一旁则是太后日常喜欢把玩的物件。 然而此时,上面的软塌整个撤走了,换成了一张香案,香案上方还挂着两幅帝王像。 一幅是清世祖顺治帝的画像,一幅是清圣祖康熙帝的画像。 最叫人震惊的是香案上还燃着香。 青烟袅袅而起,把两幅画像弄得若隐若现的,仿佛是在超脱凡俗的仙境之中。 最先抬头的人吓得尖叫了一声,屋里就这么大点地方,她们一喊,旁人也都注意到了。 命妇们面面相觑,各个都哑了声。 大年初一是要给祖宗敬香没错,但也没理由让所有命妇都来拜先皇画像吧?! 这是不是离谱了点? 池夏和三妃站在最前面,也懵了一下,不知乌雅氏这是闹的哪一出。 然而后头还有好几十内外命妇呢,总不能大家在这儿跟先帝、先先帝的画像大眼瞪小眼。 池夏只得转向乌雅氏:“皇额娘,今儿怎么把圣祖爷和世祖爷的画像请到这儿了?” 耿氏也挂上了笑容:“是啊,内外命妇还等着给太后娘娘磕头请安呢,这画像不如先请到小佛堂去?小佛堂既清静又有佛法加持,咱们这儿吵吵嚷嚷的,两位先帝指不定嫌咱们聒噪。” 太后却不管不顾,脸色直接沉了下来:“皇后,哀家有事问你。” 池夏:…… 这是早有计划,摆好了鸿门宴等她的? 池夏赔了个“职业微笑”:“今儿是新年头一天,诸位夫人们都还要主持族中事务,既是太后娘娘有事问臣妾,夫人们就先请回吧。” 要闹事也得关上门吧? 她可不想做满朝文武茶余饭后的闲话。 一众命妇都松了口气,赶紧就要行礼告退。 开玩笑! 这阵仗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事。 明眼人都知道太后如今就是个“吉祥物”,皇上和皇后才是一体同心,谁敢在这儿听太后训皇后? 巴不得换一双眼睛,当做没看到今天的事才好呢。 太后却倏然站了起来:“不必,哀家今日就是要当着先帝,当着列祖列宗和内外命妇,好好问问皇后!” 池夏强行忍住了怒气:“禾香,送各位夫人出宫吧。” 她今日过来请安,带的是稳重些的禾香。 “关门!我倒要看看谁能走?兰嬷嬷,把禾香给哀家拖到后面去,”太后怒气上头:“皇后!你还把哀家放在眼里吗?你既敢做出这种事,就该知道后果!” 池夏:…… 池夏有那么一瞬的懵逼,她做啥了? 这架势,不配个私通或者卖国的都有点说不过去吧? 但即便太后声音不小,这门也是没人敢关的。 几个宫女太监就跟七老八十了似的,一边应承着,一边挪不开脚步。 年妃和裕妃都站了起来。 耿氏脸色挂着笑,只当自己耳背耳聋了,什么都没听到,笑着让自己的宫女嬷嬷引命妇们往门口走:“外头似乎是下雪了,诸位夫人路上慢些。” 诰命夫人们没有几个不识眼色,争先恐后地往外走,若不是穿着大朝服花盆底,当真恨不得能跑起来。 只有恂郡王福晋等几人被太后视为“亲信”带在身边,站在最靠前,一时走也走不得。 一忽儿的功夫,满屋子几十个命妇,已经走得只剩下七八个人了。 太后气得对池夏直瞪眼:“好!好啊!哀家的好儿媳们啊!如今各个都是伱西林觉罗家的奴才了!” 池夏叹了口气:“皇额娘这话,臣妾万万当不起。” “您平日里最看重皇家的体面、皇上的体面,今儿裕妃和年妃这么做,也是为了皇家和皇上的体面,可见皇额娘平日的教导,咱们都放在心上了,您怎么反倒不高兴了?” 太后重重地拍着香案:“皇上?你还有脸提这两个字?你摸着良心说,你心里还有半点把自己当皇家的儿媳么?” 池夏不想跟她在这儿说车轱辘话,这屋里头香火熏得她都有点头晕缺氧:“臣妾到底是犯了什么大罪,还请皇额娘明示。” 找茬也得有点由头。 太后冷哼了一声,丢出了一叠纸,几乎要扔到她脸上。 池夏拿了一张看了下,没太看明白,只知道是张药方子。 年妃也顺势捡起了一张,一眼扫过去,脸色就白了,趁着低头捡东西的动作,凑到池夏耳边:“避子药。” 池夏总算回过来神。 能让太后这么大张旗鼓来“审判”她,想来是她在刘裕铎那儿取避子药的事让太后知道了。 说来也确实是她疏忽了。 她没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加上后来雍正也知道了缘由,她就更没想过要遮掩。 而刘裕铎是个一板一眼潜心医术的大夫,宫闱里那点事,他一贯是不怎么往心里去的。更不会想到,还会有人将他取用的药一点一点记下来,偷了他的脉案和药方告到太后这里。
第316章 跪先帝 太后看起来是十成十的“震怒”:“皇后跪下!” 池夏应声跪下了。 大庭广众之下,她不能当面忤逆太后。 散了一地的药方被妃嫔和命妇们一一捡了起来,这十几个人里头,也有不少略懂药理的,一看就知道太后今天因何发难。 涉及皇嗣,太后确实有理由过问。 众人俱是又惊又疑地看向池夏,想不通皇后为何要常年服用避子汤。 一时也不敢开口,鸦雀无声地站在一边。 太后身边的兰嬷嬷给太后奉上了热茶:“您消消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太后喝了口茶,非但没消气,还直接把茶盏往池夏身上砸了过去。 众人一阵惊呼。 年妃把手里的药方收拢了,手一折,便悄悄收拢了一张在袖中,塞给了贴身宫女,手里一叠则交还给了兰嬷嬷。 她的婢女是从年府时就跟在她身边的,后来陪她嫁入雍王府,再进到宫里,与她默契十足。 趁着众人混乱之际,已悄悄退到了最边上的角门边。 角门边的太监与她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把门推开了一线,又飞快合上了。 …… 池夏自然不可能呆在那让太后砸,稍侧了侧身,那茶盏便应声碎在她身边的金砖地上。 太后不解气,怒气更盛:“皇上平日里对你宠爱有加,你竟敢做出这等寡廉鲜耻之事!如何对得起皇帝的百般恩宠!” 池夏皱眉:“皇额娘这话,臣妾听不明白,也不敢认罪。” 太后冷笑:“哀家当不得皇后这一声“额娘”,你若是对皇帝忠贞不二,为何伴驾巡游在外时,频频私下服用避子药?” 池夏:…… 这是影射她在宫外时偷人,怕自己怀孕,所以要喝避子药? 不得不说脑洞太大了。 池夏冷下了脸:“纵是太后娘娘不喜臣妾,也不必为了诬陷臣妾清白而损害皇上的名声。” 被皇后戴绿帽是什么好听的事么? 太后被她噎了一下,没有切实的证据,也不敢咬定这一点。 只一拍桌子:“如此说来,伱就是有意不想为皇上诞育子嗣?” “皇帝膝下子嗣单薄,这几年又专宠于你,后宫众人皆无雨露,你不劝着皇上雨露均沾就罢了,竟然还服用避子药,简直是丧心病狂,毫无半点心肝!” 用药是事实,脉案上明明白白就是她的名字。 池夏不想把刘裕铎或是身边的宫女推出去挡枪,痛快认下了:“当时准噶尔形势不明,与俄国谈判更是瞬息万变,臣妾服药,只是不想在那样的环境下再生变数,也是禀过皇上的,否则刘太医岂敢为臣妾开药?” 耿氏连连点头:“太后,皇后娘娘说得也在理,方子既是出自太医院,想必皇上也是知晓的。” 年妃也起身跪下了:“臣妾粗通医药,从方子上看,这就是温养身体的避子方,不但无害,还蕴养身体,能助后期坐胎。” “皇上深谋远虑,想必是早已预见了俄国和准噶尔叛军会有动作,娘娘也是深明大义用心良苦。” 如今京城基本都已经知道那最有名的药房就是她开的,那些药丸子各个都颇有功效。 加上年妃从来就是清高温婉,不爱出头的性子。 她一开口圆场,一众命妇们不管立场是站在哪头的,倒是都先信了三分。 齐妃立刻就笑着接口:“原来如此,要不说术业有专攻呢,年妃不说,咱们还真瞧不出这里头的门道。” 太后有意发难,为的就是要池夏让步,哪里能被她们三五句话就圆过去:“住口!哀家还没昏聩到好赖不分!” “你这方子从出京就在服用,若按你所说,你与皇帝离开蒙古后就早该停了。但你一直到昨儿晚上,还在服这药。” “当着列祖列宗的面,还敢巧言令色!给我好好跪着反省反省!” 太后一指瓜尔佳氏夫人:“哀家做主,即刻册封穗穗为贵人,明儿你就把她送进宫来,皇后既然不愿为皇家开枝散叶,自有旁人愿意。” “皇后德不配位,在此事查明之前,凤印就暂由哀家替皇上保管。” 瓜尔佳氏夫人明显心动了,偏偏又不敢当真应承下来。 她家中几个儿子都不成器,一个比一个离谱,唯有这个女儿从小就聪明漂亮,他们夫妻都想着送进宫里来给家中博个前程。 但如今这形势,她若是真的应了,岂不是直接把皇后给得罪死了? 若是太后真能把皇后废了还好,可任谁都知道,这恐怕不太现实。 池夏挑眉,觉得有点忍无可忍了。 你说册封就册封,说废后就废后了? 太后看她虽跪着,年妃齐妃裕妃几个还都围在她身边,一副唯她是从的态度,她连想指个人来“代管后宫”都找不出来,气就不打一处来。 “来人,把炭炉都撤了,门窗打开。哀家瞧着皇后是跪得太过舒坦,才认识不到自己犯的错。” “既然如此,就在祖宗面前跪着,什么时候认错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说罢就要妃嫔命妇跟她去隔壁花厅。 三妃还要再劝,池夏给她们使了个眼色。 太后今天是铁了心要整治她,她们再劝估计也得在这跪着了。 她身上是有“强健”属性加成的,寒风里跪一会儿不算什么大事。她们三个可没有,齐妃甚至还有生孩子留下的旧疾。 万一大过年的跪出点事,就更乱套了。 年妃落在最后,悄悄给她使了个眼色:“娘娘稍安勿躁,一会儿便有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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