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萱一时更难解释,但她很快就抓住了盲点,“阿龄,你叫我什么?” 这次愣住的换江龄了。 在梓萱笑眯眯地注视下,良久,她终于发出细如蚊呐的声音:“……梓萱。” 梓萱立刻应了一声,“没事,我们可以慢慢习惯。” 江龄顿感任重而道远。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城南的义庄。 早有庄上的管事和一位德高望重的妇人等在门边,一见她们,便立刻迎了上来。 “奴婢寒春给殿下请安。” “民妇杜知晦参见公主殿下。” 梓萱刚刚站稳,立刻笑道:“快请起,”又向其中一个年纪较轻的姑娘道:“这些日子,都有劳寒春你打点了。” “奴婢不敢。”寒春立刻埋下了头。 梓萱又转向另一边,那是个五十上下的妇人,一身布衣却让人丝毫不敢轻视,行礼的动作,更是一丝不苟。 “老夫人贵庚?”她温声道。 “劳殿下问,老身五十有九了。” “老夫人谈吐不凡,可容我称您一声先生?” 杜知晦抬眼看向她,已经日渐凹陷的双眼却依旧清明如初,“半截脖子埋土的人了,殿下想如何称呼,便如何称呼吧。” 梓萱笑着扶住她的胳膊,“那我就不跟您客气了。” 说着,几人一起向庄内走去。 跨过简易的大门,阡陌纵横的田园赫然展开,方方正正的田地拼接在一起,没有一丝一毫的凌乱感,足见规划的用心。 她们一路走过,正在田间耕种的人们都纷纷向她们欠身问好,田埂上正在玩耍的孩子见了她们,也都纷纷跑过来。 几个孩子对视一眼,许是都在回忆原本教导的规矩,给一旁看着她们的妇人急得直跺脚。 梓萱刚想宽慰她几句,几个孩子中先响起一道嘹亮的声音:“公主姐姐好!” 几个孩子立刻跟着喊道:“公主姐姐好!” 梓萱不由失笑,一眼就认出了那天的小姑娘。 那跟着的妇人脸色一变,立刻告罪:“请殿下恕罪,小孩子不知事体,都是民妇……” 梓萱连忙笑着摆手,“无罪无罪,孩子嘛,哪里要这许多约束——何况是在咱们自己的地盘儿,一切从简便好。” 那妇人的脸色才渐渐和缓些。 梓萱示意兰辛上前,把准备好的糖果糕点都分给她们,又上前拉住那小姑娘的手,温声细语道:“我们又见面了。” 小姑娘用力地点点头。 “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小姑娘咯咯笑了两声,“我叫雁儿。” “小燕子的燕吗?” 雁儿摇头,“娘说是大雁的雁。” 梓萱蹲下身与她平视,“那雁儿能不能告诉姐姐,为什么这样农忙的时候,水田却一直闲置着呢。” 不仅是水田,即便是旱田,所有人的动作也都透着些许漫不经心。 此言一出,她身后的众人都是一惊。 雁儿皱了皱眉,“娘说,因为天杀的……天……”她眉头皱得更紧,却迟迟想不起来那到底是个什么词。 旁边一个年级稍大些的女孩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无比流畅地接道:“天杀的狗官,昧了良心了,断了我们的水源!”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那跟在她们身后的妇人立刻叱道:“胡咧咧什么呢,家里扯嘴就罢了,殿下面前也不知收敛!” 那小女孩面色一白,眼眶里立刻蓄满了泪水,只是还不曾落下来。 兰辛立刻上前拉住那妇人,低声叱道:“殿下面前,不得放肆。”双臂却用力夹住了她的胳膊,让她下意识软了的膝盖不至于滑倒在地。 梓萱掏出手绢,替女孩擦了擦眼泪,“别害怕,你没做错什么,“你是小雁儿的姐姐吗?” 她摇了摇头,吸了吸鼻子,好一会儿才道:“我叫明姣,和小雁儿是邻居,今年八岁了。” 她的声音很低,却吐字清晰。 梓萱笑得更加温柔:“开始上学了吗?” 明姣点点头,又补充道:“先生们都很好。” 旁边的孩子们都跟着点头,梓萱对她们笑笑,“那大家都要听先生的话,好好念书。” 说着,她站起身来,走之前还不忘拍了拍两个孩子的头,便若无其事地继续扶着杜知晦的胳膊向前走去。 一路上,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梓萱看了眼杜知晦如常的脸色,暗自感慨,姜过还是老的辣。 等到了议事的厅堂,梓萱扶杜知晦坐下。 屋门一关,不等她发问,寒春忽然跪下!
第44章 去工部 她俯首在地。 “殿下恕罪,都是婢子自作主张——但婢子绝非有意欺瞒殿下,实是……” 梓萱走到她面前,“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寒春头埋得更低。 梓萱叹了一声,“寒春,你先起来。” “殿下……” “我这样低着头跟你说话,也是挺累的。”她柔声道。 寒春立马爬了起来。 她不安的双手交握在胸前,脸上的惊恐仍未退去。 梓萱不由笑得更加温柔,示意她不必紧张,可从她抖如筛糠的腿来看,仿佛起到了反作用…… 她看着她的眼睛,“水源是什么时候被截断的?” “回、回殿下,五天前……” “真的?”她拖着声音道。 “……十、十天,”寒春面容一肃,举起三根手指,“真的,奴婢发誓!” 梓萱握住她竖起的三根手指,将它们合在掌心,“理由?” “她们说,今年大旱,雨水不丰,”寒春战战兢兢,“所以截断了原本的水道……如今庄上的人要喝水,都要到十里以外的苍河去挑。” “那为什么不挑了苍何的水来灌园?” 寒春叹了一声,“一是路途遥远,运输不便,二来,衙门的人专门贴了告示,每日限人限量……有一次婢子遣人乔装打扮去挑水,竟被认了出来,险些一顿毒打关到牢里去。” 梓萱皱眉,“打人?!这还有没有王法?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来报我?” 寒春低下头,声音艰涩:“奴婢,奴婢是怕……” “怕我迁怒于你?” 寒春咬了咬牙,“殿下当日尚在病中,奴婢也不敢以这等小事叨扰殿下……” “小事?” 梓萱的声音忽然一高,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寒春立刻惊恐地看向她。 “民以食为天——人命关天的事,你竟然说是小事?!” 寒春噗通一声跪下。 梓萱没拦她,她望着紧闭的门,想到当日那些走投无路来投奔她的人——他们是怀着希望来的,不是为了困死在一个新的孤岛上…… “寒春,”梓萱长出一口气,“我知道你是怕我怪你办事不力,降罪于你……也知道你更害怕我不过是借这个庄子沽名钓誉……” 若你前来多嘴,更会迁怒于你…… 她俯身与她对视,“所以这一次,我可以既往不咎,就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是——” 她微微一顿。 寒春的眼底隐有泪花,立刻磕头如捣蒜,“奴婢明白,奴婢明白……奴婢叩谢殿下,谢殿下的不杀之恩,奴婢一定尽心尽力,将功折罪,再也不会对殿下隐瞒任何事了!” 她本来想说我也没想杀你,可看着她红着眼睛强忍着不哭的样子,最后也只是叹了一声,“下不为例。” “是,奴婢一定谨记殿下的教诲!” 梓萱将她扶起来,又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便将她交给了兰辛。 她转身走回杜知晦面前,在她对面的圈椅上坐下。 茶香漫溢,她为杜知晦和自己各斟了一杯茶。 “这杯茶权当是我向先生,”梓萱双手举杯,“还有庄上的诸人赔罪。” 杜知晦没有拒绝她的茶,却没有同她一起举杯, 她的眼底是岁月沉淀下的智慧,“那殿下,又预备如何呢?” 此时,整理好情绪的寒春上前道:“那日来的人自称是工部的水部郎中,手中的公文都盖着工部的官印。” 梓萱看向她,“公文上写什么?” 寒春的呼吸已经完全平稳下来,“河道改道,原本规划中供应我们的水源,因位于我们下游的渔场声称水质败坏,所以……” “谁家的渔场?工部的吗?” 寒春低下头,“是户部柳尚书家的。” 梓萱皱眉:“柳如玉她娘?” 兰辛不由啐了一声,“那日便是她自不量力来砸场子,没想到吃了教训回去后还不知悔改,竟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 梓萱的脑海中却忽然响起秦铮的声音—— “你觉得,柳家哪来的底气,敢容许自己的少主冒犯当朝公主?” 是毓毓授意的吗…… 几人见她凝眉不语,也都不再开口。 半晌后,梓萱看向江龄,“阿龄,你怎么看?” 江龄冷静道:“即便是柳家授意,这件事归根结底也是出在工部,若想要解决这件事,自然也只能对准工部。” 不错,梓萱面上浮现笑容,“那阿龄可愿陪我走一趟工部?” “臣定不辱命。” 梓萱起身又对杜知晦作了一揖,“这便是我给先生的答案,只是还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杜知晦站了起来,她摆手拒绝了梓萱下意识伸过来的手,瘦削的脊背挺拔地立在她面前。她对她拱了拱手,“那老身便等殿下回来,再饮这杯茶。” 她语气里的坚毅感染了所有人。 “好,”梓萱立刻应道,但她又不由蹙了蹙眉,“不过——茶凉了伤身呢。” 杜知晦的眼底第一次有了笑意。 “老身自有处置。” *** 马车驶离了义庄,梓萱掀起帘子,简陋得不过是两根木桩搭起来的大门边站着坚持送她到庄外的杜知晦。 马车渐行渐远,早已看不清人脸。 梓萱心事重重地放下帘子,那里站的不只是杜知晦,是整个义庄所有的人。 她不只是为他们讨个说法,更是讨一条生路。 江龄安慰她道:“殿下不必忧心,工部是为朝廷效忠的地方,即便有一两个枉法的酷吏,也不会整个工部都枉顾百姓的死活。” 梓萱点了点头,只能希望如此了。 义庄位于城郊,马车紧赶慢赶,几乎穿过了大半个京城,才终于在午前堪堪赶到工部。 马车刚一停下,便有女子的叫喊声从车外传来。 梓萱扶着兰辛的手走下马车,一个蓝布衣裙的中年妇女正指着工部的大门破口大骂。 还不等她们听清对方到底在骂些什么,门里闪出一个青色官服的中年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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