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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萱只能连连点头，频频喝茶。 当她从骑射之礼的细则讲到起源和弓箭的制造流程，梓萱恍然想起，顾致敏还在工部干过一段时间…… 眼见日色渐西，顾致敏却大有一番再深入剖析一下钢铁的冶炼和锻造技术要点的架势，梓萱坐得连屁股都痛了，一旁的顾致礼更是连眼睛都要眨断了。 顾致敏叹了口气，终于收住话头，忽然语重心长道：“殿下，臣老了。” 梓萱一惊，就听她接着道：“膝下唯有一弟。” “……” 不，您还有两子一女，外带一个在刑部打工的妹妹呢…… 梓萱的表情一时十分复杂，“没有，您老骥——风华正茂呢……” 顾致敏又叹了一声，“弟大不中留啊……” 顾致礼脸一红，“……长姊！” 顾致敏摆手，示意他不要打岔，“臣也只能舔着这张老脸来求殿下了。” 梓萱被她宛如托孤的眼神看得悚然一惊，“您这是哪里的话，您的脸……还年轻着呢。” “臣想问殿下一句，二殿下……可有心上人？” “……” 就这…… 就为这，她给她上了两节礼仪课外带一节技工课…… 梓萱扶额，“……没有吧，二姐没跟我提过。” “那二殿下……可有什么喜好？” 梓萱微微沉吟，“马吧。” “平常喜欢？” “骑马。” 顾致礼的眼睛越来越亮，顾致敏的表情却越来越高深莫测，梓萱猜她现在正在后悔走这一趟。 “不过，”梓萱微微一顿，一旁顾致礼更亮了，“二姐偏爱手办。” “手……办？” 梓萱一本正经地科普：“就是那种手工捏制的泥人，马啊，车啊——当然如果是面的那就更好了。” 顾致敏的表情更奇怪了。 半晌后，她语气古怪道：“殿下说的……是墓葬品吧。” “……” 她一直以为唐三彩也是手办呢…… *** 送走了顾致礼姐弟，梓萱看了眼天，眼见天色还早，便干脆直接往黄莹莹府上而去。 若是平常，这是时间黄莹莹是绝不可能在府中的，不是马场，便是郊外军营。 可巧便是今天，黄莹莹被长史强行留在府中，听她汇报账本。 梓萱被侍从带进书房，便正对上黄莹莹生无可恋的脸。 黄莹莹仿佛一摊烂泥，被强行扶在书案后的圈椅上。 而书案前，立着一位赭衣玉带的女官，正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因为这几个月肉价的波动，导致府内开支上涨…… 一看见她，黄莹莹立刻从圈椅上跳了起来。 “三妹！” 黄莹莹宛如猛虎扑食，直接一把把她举了起来。 梓萱措手不及，“二姐！” 黄莹莹的眼睛闪闪发亮，宛如见到了救命恩人。 “怎么，我听说秦铮逼你睡地上！” “……”梓萱抓着她的肩膀以免自己摔下去，“不，是我逼他睡地上。” 黄莹莹把她放下来，给了她一个“得了吧，就你”的眼神。 “秦铮昨晚上就嚷嚷地全天下都知道你被扣在工部了，要不是大哥拦着，我——” “你我今天就一起去刑部报道了。” 黄莹莹瞪了她一眼，“尹延靖虽然在抓人上很有两把刷子，但想抓我——” 她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表情。 梓萱在一旁憋笑，“二姐要是逃了，顾小少爷可怎么办？” 她此言一出，黄莹莹表情顿时一变，气焰都弱了三分，“……什么怎么办？” 长史萧远却是眼睛一亮，“顾小少爷去拜访三殿下了？” 梓萱惊讶地看她一眼，果然给朝廷当差的都是人精。 黄莹莹立刻扭头对她道：“他去见你了！” 梓萱耸耸肩，“刚走。” “他去找你做什么？” “顾尚书想让我帮着介绍介绍有什么适龄的青年才女。” 黄莹莹的表情顿时变的十分扭曲，“然后呢？” “我说，让我稍微整理一下，过两天整理成册再给府上送去。” 黄莹莹十分怀疑地看着她：“京城有那么多适龄未婚的女子？” 梓萱恨铁不成钢，这是重点吗！ 然而不等她开口，一旁的萧远已经先声夺人：“岂止女子不多，男子亦不多，若是过了顾少爷这个村，殿下您就等着被陛下指婚崔家少爷吧。” “……” 黄莹莹挠了挠头，“萧远，你能不能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那么多账还不够费脑子的吗？” 萧远面无表情：“您要是娶了夫，臣自然就不来烦您了。” “……” 梓萱抓了把案上的焦糖瓜子递给兰辛，“说正经的二姐，顾尚书是来问我你的喜好的。” 二人齐齐看向她。 “啊？” “殿下怎么说？” 她又给自己抓了把，“我说二姐喜欢马，日常最爱骑马，收藏最爱唐三彩。” 二人表情都是一变，从萧远眼中她能明确看到她在唏嘘她和黄莹莹不愧是亲姊妹—— 而黄莹莹：“你怎么能跟他说这个呢！这舞枪弄棒的，给人吓着了怎么办？” 梓萱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吓跑了，就没人给我二姐做媳妇了是不？” 黄莹莹脸色一寒，作势要敲她。 梓萱连忙抱住头，“顾小少爷听了我的话，可是欢欢喜喜就回去了呢。” 黄莹莹狐疑地看着她：“真的？” 梓萱点头如捣蒜，“真！不过——二姐这么在意吗？” 出乎她意料的是，黄莹莹没有否认。 她脸上的表情忽然凝重起来。 “顾家时代清胄，儒冠簪缨，”她缓缓道，“如果没有意外，他和他们全族期盼的对象应该是跟着你的江龄那一类的。” 第一次听黄莹莹说出这么文绉绉的措辞，梓萱难掩惊讶，“可我觉得顾少爷喜欢的，是二姐这一类的。” 黄莹莹耳根蹭地一红，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啊？” 一旁的萧远嫌弃地瞥了她一眼，语重心长地看向梓萱，“三殿下，我们二殿下的未来，就拜托你了。” 梓萱有些受宠若惊，黄莹莹扭头看向萧远，“老萧，你找削呢是吧！” 萧远面无表情：“二殿下，无故殴打文职官员，触犯军规第三章第七十六条。” “……” 梓萱默默又给自己抓了一把瓜子。 黄莹莹的五官立时又飞了起来，仿佛刚刚的“沉静”，不过是她的错觉。 *** 闹剧衍生到最后，便是她不仅在黄莹莹的府上蹭了一顿晚饭，还莫名其妙地被留下来过夜了。 晚膳后，梓萱坐在中庭的石凳上看黄莹莹舞剑。 银色的月光在剑锋上微微发亮，黄莹莹手起剑落，一招一式，都宛如行云流水。 梓萱想起一句诗，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等黄莹莹收剑，梓萱立刻把斟好的茶递到她面前，“二姐有没有舞剑给顾小少爷看过？” 刚喝了一口的黄茵茵直接一口喷出来，“咳咳——咳，萱儿！” 梓萱双手支着下巴，“小顾少爷一定会很喜欢的。” 黄莹莹平复了一下呼吸，把茶盏放回石案上，“那会损害他的闺誉。” “那你们成婚不就好了。” “……” “二姐，喜欢一个人，如果一直得不到回应是很辛苦的。” 黄莹莹瞥了她一眼，明月之下，她的表情仿佛含着某种复杂的同情，“这是你的切身之谈？” “……” 看着她突然垮下来的脸，黄莹莹朗声一笑，捏了捏她的脸，“萱儿，也许有一天，如果……缘分未尽，我们会一起走完余生的。” 梓萱眸光一闪，“为什么不是现在？” 她揉了揉她的发顶，“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梓萱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然而生性落拓的黄莹莹脸上此时却一点破绽都没有，她本能地感到不安，黄莹莹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身体不好，早些歇着吧。” 说罢，她拿起案上的长剑，便要离开。 “二姐。” 黄莹莹离开的脚步一顿。 梓萱扭头看着她的背影，“秦铮……是怎么出现在青楼的？” 晚风轻啸，头顶浓密的树影如起伏的波涛，一阵抖动，落叶簌簌而下，黄莹莹没有回头。 梓萱死死地望着她，指甲嵌进掌心里。 良久，黄莹莹叹了一声，她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没有拒绝，我还以为你是真的中意他了。” 梓萱忽然从石凳上站起来。 电光火石间，她几乎脱口而出：“是大哥——”
第50章 夜话 梓萱心底瞬间掀起滔天巨浪。 “那你以为——”黄莹莹忽然顿声，短暂的沉默后，她声音微哑，“你是为了毓莘。” 她的声音忽然十分肯定。 黄莹莹回过头，浮云蔽月，也遮住了她的表情。 梓萱心底忽然生出一种离奇的荒诞感，仿佛今天世界才向她展开真相。 她坚定地向黄莹莹走去。 微风吹散浮云，也吹散了黄莹莹脸上的阴影。 她的脸上笼罩着一层肃穆。 “大哥准备拔除秦铮安插在桃源上下的所有眼线。”她道。 “那让他嫁给毓毓不也一样吗？”梓萱停住脚步，“毓毓的谋略远在我之上，是比我更好的人选。” “如果是毓莘，她不会拔掉那些钉子。”黄莹莹断然道。 梓萱微微一愕，刚想问那不然还能怎样，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白光。她呐呐地看着黄莹莹，黄莹莹知道，她已经明白过来。 树影婆娑，仲夏的风已带了些凉意，黄莹莹将外裳解下来披在她肩上。 “你还记得父亲吗？” 梓萱一愣，显然没明白她为何会提起这个。 黄莹莹却露出了然的笑意，“那时候你才五岁，不记得了也是正常。” 她脸上露出在追忆过往时才有的一点伤感，“其实父亲的身体原本很好，我印象里他从未生过病——可你出生那年，父亲被掳了去，再回来时，便忽然日日不离汤药，甚至经年累月的卧床不起……大哥出事的那年，父亲惊怒交加，不过两个月，便去了。” 她眼底微微发亮，忽然一笑，“他本该看着你长大的，至少……也不该不等你记事就……” 梓萱握住了她微微发凉的手。 她反握住她的手，陡然冷峻的目光抓住了她，“你知道是谁害的父亲吗？” 梓萱的手微微一颤。 黄莹莹冷冷道：“是先帝。” 梓萱瞬间一僵。 “先帝荒/淫/暴虐，聚敛无数，却连自己的妹婿都不放过……”黄莹莹望着她，“萱儿，如果有朝一日——她会放过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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