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蓦地一暖,她抿唇笑了一下,泪水从空洞的眼眶里里跌下来,“李玉呢,他还好吗?” “嗯,”黄茵轻轻拂去她眼边的泪水,“虽然伤势不浅,但幸好性命无虞。” 她点点头。 “母君也很担心你,魏公公就在我身边。” 一声长长的叹息响起,魏溯道:“殿下放心,陛下会为您讨回公道的。” 她抽泣着点点头,却一个字都再说不出来。 “让胡太医为你看看吧,”黄茵道,“之前她有告诉我,你的眼睛会有暂时失明的风险——但她一定会治好你的,不要怕,我们都在你身边,不会有人伤害你的。” 他的每一个字都在努力抚平她的恐惧。 梓萱垂着眼,没在说一个字。 有指尖落在手臂上,梓萱闭上眼睛,仿佛等待宣判的囚徒,却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胡润贞的话很简短,“三天,请殿下在三天内都不要再流泪。” 梓萱点头,原本便已是强弩之末的精力在此刻也终于耗尽。 见她睡去,黄茵替她掖了掖被角,回头看向胡润贞。 “公子放心,三日,臣一定让殿下复明。” 黄茵颔首,“有劳胡太医了。” 他转向秦铮,“少君,可否有劳少君同我一起送魏公公一程。” 秦铮的目光从梓萱颊边被汗水浸湿的长发上移开,“岂敢,公子请。” 黄茵颔首,几人一起沉默地出了屋子。 送走魏溯,面对再次恢复寂静的街道,黄茵淡淡开口:“三个时辰了,少君也该换身衣裳了。” 秋风卷起他□□涸的血迹凝固住的衣摆,秦铮却仿佛根本没听见,“如果我输了,不过是失去一个妻子——公子要失去的,可是亲生妹妹!”他冷笑一声,“只此一点,铮确实甘拜下风。” 面对他的冷嘲热讽,黄茵仿佛毫不在意。 “如果我不赌,才会永远失去这个妹妹——”他道,“至少这样,还有一线希望。” 秦铮深深看他一眼。 黄茵从轮椅上侧过头,明明是仰视的地位,却让人不敢生出半分轻视之心。 “秦少君,如果你真的能让萱儿回心转意——” 黄茵目光如炬,“夕颜,茵会亲手奉上。” *** 送走黄茵,他回到她身边。 兰辛正趴在她床前,聚精会神地替她换药。 ——胡润贞临走前特别叮嘱,每隔两个时辰,就要换药一次。 秦铮在屏风旁停下,以免满身的寒意惊扰到她。 恒安从后面凑上来,低声道:“爷,兰辛一直守在这里,莫院正也没有机会来替三公主把脉,您看这……” “那便等她复明之后——这几天,盯紧抓药的人。” 恒安觑他一眼,“是。” 见他迟迟不走,秦铮冷冷道:“什么?” 恒安咽了咽吐沫,迟疑道:“爷,小的伺候您换身衣裳吧,这衣服上沾着血,忌讳……对,对三公主也不好……” 直到他说到最后一句,秦铮才瞥了他一眼,脚下却依然没有挪动半分。 “恒安。” 恒安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在我的计划里,早就有她死了这个可能,我早就规划好所有的万一了——可是……” 他闭了下眼睛,眼前又出现她浑身鲜血的样子。 “爷……”恒安低声道,“小的不敢妄加揣测爷的心思,可……人心都是肉长的,三公主虽然一开始是冒犯过您,但那也不是她的本意……而且,她对下人宽容,对百姓仁慈,从不自恃身份以权压人……还帮过爷,别的小的不懂,但三公主……是个好人啊……” 恒安叹了一声,认真地看着他,“小的知道,如果三公主真的有个万一,爷这辈子心里都不会好受的。” 这辈子…… 秦铮勾了勾唇角,是她心慈手软输给了别人,他怎么可能为她难受一辈子…… 他毫不犹豫地便向屋外走去。 “恒安,备水。” 恒安望着他的背影,“是。” *** 那仿佛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梦。 整个人都陷在泥沼之中,无处可逃,也无力挣扎。 梓萱努力睁开眼睛,眼前依旧是空茫一片。 仿佛是听到她的响动,兰辛惊醒的声音立刻传来:“殿下!婢子为殿下倒水——” 下一秒便有杯盏递到唇边。 水温沾湿了唇边,梓萱抿了一口,温度刚刚好。 杯盏离开了,梓萱阖上眼睛,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 秦铮站在她面前,将杯盏搁回一直用暖炉烘着的食盒中。 目光从她紧紧捏着床单的手指上移开,他淡淡道:“兰辛,公主手上的绷带该换了。” 兰辛瞥了他一眼,没有说出明明在过去的一天一夜里,都是由他来包揽这个任务的。 她轻轻捧起梓萱的手,小心翼翼地为她剪开绷带。 注意到她背脊微不可见地一松,秦铮神色不动,在她面前的长椅上从容落座,“尹延靖在你名下原本已经搜查过的仓库里,找到了剩余的孩子。” 他顿了顿,“她避开了埋伏在那里准备向你发难的人,对外也隐瞒了整件事,如今朝野内外,只知道二十个被劫走的孩子,都是由你拼死从火海中救出来的。” 梓萱没有说话。 秦铮深深望她一眼,昏黄的烛光里,她的脸脆弱苍白,不可抑制的嘶气声从她唇间溢出,在这寂静的室内如此刺耳。 “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他的声音不自觉地轻下来,“剩下的都已无关紧要,你不需要再担心。” 烛火静静地燃烧,梓萱闭着眼睛,指尖的疼痛如附骨之疽,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指骨。 她听着秦铮道貌岸然的发言,心底只想发笑。明明剩下的部分,才是决定之前努力的价值的重中之重,他却偏要在她面前模糊重点。 兰辛替她将绷带缠好,小心翼翼地放回被中,“殿下要不要吃点东西,银耳莲子粥——奴婢煨了整整四个时辰呢。” “嗯……”她喉咙里应了一声,兰辛立刻起身,却被她反手抓住。 兰辛犹豫地看了她一眼,“殿下……”她挂上笑容,“殿下是不是渴了?婢子去——” 一碗冒着热气的粥被递到面前,兰辛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她侧了侧头,秦铮看她一眼,收回了手中的碗,转而在床前席地而坐。 “兰辛就在你身边,我不会毒死你的。”说着,他先尝了一口,确认了温度,再舀起一勺递到她唇边。 兰辛立刻煞有介事地道:“少君先吃了一口,绝对没毒的!” 秦铮端着碗的手一顿,然而下一秒,梓萱微微启唇,含住了勺子。 心底一时间五味陈杂,秦铮微微自嘲,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半分懈怠。 一直立在身后观察的恒安顿时松了口气,也不枉他刚才被当做试验品,灌了整整六碗,没有撑死,也快吓死了…… 梓萱依旧一言不发。 她默默吃完半碗粥,便别过了头。 将碗筷交给恒安,秦铮缓缓从地上起身。 她别着头,是背对他的方向。 良久,他都没再开口。 秦铮就站在她身后——这一点,她无比清楚,即使如今她双目失明。 静谧的室内只有她自己的忍痛声,秦铮仿佛跟她较上了劲,好像只要她不开口,他就要在她身后站到天荒地老一般。 梓萱心底讪笑,左右现在是她躺着,他站着,受累也是他自己受累,她除了心里膈应外,也没有什么别的损失。 良久,身后响起一声叹息,秦铮的声音响起:“本来,是想等你复明再交给你的,如今看来,只怕再晚一点,你会更恨我。” 梓萱心底一动,秦铮接着道:“恒安,出去,不许任何人靠近。” 恒安惊讶道:“是。” 脚步声接踵响起,关门的声音在黑夜里清晰的传来。 梓萱皱了皱眉。 秦铮道:“这屋里只有你我和兰辛了——”
第65章 低头 “这是当日你来驿馆见我时,交给我的。” 梓萱的心一顿。 “我把它交给兰辛,是丢弃还是焚毁,都由你处置。” 兰辛的声音接着响起,“殿下……要拆开看吗?” 沉默良久,梓萱从被中伸出手,兰辛立刻会意,将折好的绢帕放到她掌心。 熟悉的触感,连同往日的心情也一同席卷而来,梓萱不由苦笑,她那时候竟然那样怕秦铮…… 她捏着绢帕,将手缩回了被中,再次别过了头。 半晌,秦铮自嘲一笑,“那天,与你分开,我在普济寺后院的禅房,见到了你表妹。普济寺最大的香客便是尹家,我知道藏经阁一定会有埋伏,但既然黄毓莘也来了,我便料想他们也不敢真的对你怎样——即便……”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梓萱这才发觉自己已经不自觉捏紧了心脏。 他隔了很久才说出这句话,“我从未想过要伤你性命。” “藏经阁的事,”他声音微涩,“是我技输一筹,但是……” “我知道。” 秦铮目光一凝。 梓萱松开手,声音平静:“我知道。” 她对他笑了笑,却牵动了伤口。 强忍痛意,梓萱笑道:“说完了?” 秦铮没有回答。 她回过头,“那就出去吧。” 身后久久没有回音。 良久,就在她在闹钟已经演练过十八种被秦铮当场杀死的方法后,秦铮扬长而去的声音猝然响起。 他的脚步声比往常任何时候都重,她甚至能听到开门时门框的晃动声。 世界再次归于平静,兰辛为她掖了掖被子,轻声道:“殿下,这些话您也该等到复明后再与少君讲。” “怎么,你同情他了?” “怎么会呢,殿下才是给婢子发月钱的人!” “……” “婢子是可惜,刚才少君的脸都绿了,偏偏您却没能看上一眼。” “……”她回过头,就听兰辛接着煞有介事道:“这以后,就不一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你还想我再挨一刀吗?”梓萱冷漠道。 “挨刀的不是沈大人吗?” “……” 兰辛噗嗤一笑,“出了这口气,殿下心里就痛快些吧,心情舒畅,伤才能好的更快些。” 心底忽然一暖,梓萱不由失笑,“兰辛,记得去找画师把你看到的画下来,等我复明了再拿给我。” “嗯——沈大人便是我桃源最好的‘画师’了。” 梓萱笑容不变,“那我们就去找他。” *** 深夜的禅院,阒无人迹。 秦铮越走越快,忽然,他停住脚,竟已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藏经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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