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膝盖要说不疼怎么可能。 可林远秋一丁点都不敢动,这会儿自己可在老虎的眼皮子底下呢,可得千万紧着神,好在这屋里有冰盆摆着,倒是不觉着热。 景康帝手上的折子,正是事关水患之后流民安置的,待看到上头写着的“安抚流移,流民遂安”几个字后,连日的忧心倒是消去了不少。 再看到面前跪着的林修撰时,心情舒缓的景康帝突然起了考教的心思,于是就着手上的这份折子,出了题,“淮河水患,灾民失所,朝廷已放赈救济,只是灾民过万,不知林修撰可有安置良策?” 林远秋还跪着呢,见圣上没叫他起来,反而还提了问,就知道,今日自己的回答若没让圣上满意,那么这个跪可能还要被罚到门口去。 好在,圣上的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不说前世耳熟能详了许多灾后安置的好法子,就是自己读书的这些年,他就已经理出了不少安抚灾民的措施。 原本林远秋整理这些,是准备当作写策文的资料的,只不过一直都没用上,没想到却在今日有了用武之地。 是以,整理了一番语言后,林远秋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禀圣上,微臣以为,杜绝瘟疫便是眼下首要,现下正是七月最热的时节,都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如今灾民有万人之多,若不安置妥当,后果定不堪设想,所以,微臣以为,不如找到公私屋宅十多处,分开安置这些灾民,再进行震济事项。” 景康帝倒是没想到林远秋能给出这样的法子,待仔细一想,觉得确实有理,如今天气炎热,正是最易引发恶性瘟疫的时候。此时如若处置不妥当,那么后果绝对如林修撰所说的,不堪设想。且从淮安知府的奏折上就可看出,如今这些灾民全聚在临时搭建的灾济棚里,官府只负责每日的施粥救济,这要真的发生了瘟疫,传染起来可就是一大片了。 想到这里,景康帝原本放下的心,很快又提了起来,他抬手,示意林远秋起身,“继续!” 林远秋知道,圣上这是让他继续往下说的意思,便也不耽搁,起身谢过圣上后,就接着说道,“虽现下还未有疫病,可必要的防备还是不可少的,微臣以为,每处安置所的施济人手,须得分开安排,灾民也一样,万不可相互走串。且每隔上五天,就派人送一次肉菜干饭安抚民心,免得流民化为流贼,届时生成祸患。” 景康帝忍不住点头,“林修撰继续!” 林远秋也不含糊,对于灾民的日后安置,他也是理出过好几种法子的,“禀圣上,淮安周边多山脉,山林陂泽之利可资以生者,微臣以为,可把灾民就地安置,供其开垦荒地、休养生息。其中如有不愿留下的,大可以依照路途远近领取粮食回乡。另,若有心存报效朝廷之志者,可募为兵士。” 一长串话说完,林远秋已有些口干。 而景康帝,手里端着的茶盏却因为心潮澎湃,久久未能放下。 此时的他,脑海里闪现出一句,那就是“民且庆更生矣,何乐于为贼耶。” 是啊,若朝廷安置得当,灾民们只会欢庆重生,怎可能愿意做盗贼呢。 这些时日,担心流民闹事,生怕流民转化为流贼,进而成为义军对抗朝廷,一直都是景康帝担忧的事。虽先前也有朝臣给出过类似的法子,可听着总归不如林修撰的慧心巧思。 就比如把灾民分十几处安置,且必须分派施济人手这一点,就要好过其他朝臣的法子太多,因为这样既可以避免瘟疫的引发,也可以减弱灾民的人多势众。最妙的还是招募兵士这点,虽现下太平盛世,可周边部落蠢蠢欲动之心一直都在,这些年虽大战没有,可小冲突从未停歇,是以,朝廷年年都有征兵。 景康帝心想,若此次能募得兵士,也算是好事一桩了。 想到这里,景康帝忍不住朝正躬身立于堂中的林修撰看去,一身绯色的官袍,因穿它之人的瘦高身量,显得格外的挺拔俊秀,真不愧是自己钦点的状元郎啊。 很快,景康帝又想到,林修撰如今已至弱冠,不知那秦侍郎给学生起了什么表字,便问,“可起了表字?” 表字? 林远秋先是一愣,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忙回,“禀圣上,微臣老师给微臣起了子清二字。” 子清? 景康帝点头,子清有聪明好学,必将成为智者之意。倒是不错,且用在林修撰身上也的确贴切。 只是,景康帝很快又想起了自己被撂了半个时辰的事。 “今日朕传召,却为何迟迟不见林修撰前来?” 来了来了,就知道此事肯定躲不过去。 林远秋心怦怦跳,不过官员请事假可是被允许的,只要三年内累计不超出两个月就成,所以林远秋觉得自己也没做错什么,他只需把事情说清楚就成。 想到老师的叮嘱,以及林远秋认为没必要跟圣上隐瞒,便实话实说道,“回禀圣上,今日午休之时微臣特地向掌院告了事假,去了昌荣街牙行。” “去牙行,大中午的去牙行做什么?” 景康帝起了八卦的兴致。 林远秋觉得没啥不能说的,便道:“禀圣上,微臣家有一对双胞妹妹,如今大妹和小妹均已怀六甲,不日便要生产,可因苦夏,夜不能寐,食不甘味。是以微臣想着寻一凉爽清幽之处,好予妹妹们月子时静心修养。” 这样的回答,是景康帝怎么都没想到的。合着大热天的,人家这是告假给妹妹们找避暑山庄去了。 而他这个当皇帝的,却被撂了半个多时辰。 可景康帝却一点都生不起气来,年纪越大的人,越会觉得同气连枝、相互友爱的难能可贵,特别是帝王家。 且林修撰此人,虽年纪不大,可行事做派却是难得的老成持重。 最主要还是实诚,对,就是实诚,只要你问,人家就老老实实作答,且还不带一丁点的润色。 景康帝还记得上回林修撰说自己小时候常围着甜瓜转的事呢。 这不是妥妥的馋嘴还会是啥。 林远秋微低着头,是以并没看到景康帝略微上翘的嘴角。这会儿的他,正竖着耳朵,准备随时答复圣上接下来的问话呢。 好在,一句如同天籁般的“退下吧!”很快在御书房响起。 林远秋大大舒了一口气,心中暗道,终于过关了。 “微臣告退!” 未免生出意外,林远秋并没耽搁,告退动作做的相当连贯。躬身,抱揖,然后倒移着脚步。待退出御书房后,很快一个转身,迈步离开。 只是等到了宫门口时,抬眼一看,空空如也,方才载着自己过来的马车,早已不见了踪迹,而他的马,还在翰林院呢。 所以,他还是老老实实的量着回去吧。 林远秋不知道的是,待他离开后,景康帝对一旁的吴公公吩咐道,“去库房捡几匹绫罗赏于林修撰,朕总不好白得了他的主意。” 吴公公应声说是,可等他快退出御书房大门时,却又听圣上说道,“妻凭夫贵,就把赏赐送到钟家吧!” ……
第169章 赏赐 待林远秋汗津津回到东安街时,已差不多申时末。 按理来说,这个点应该都散值了才是,可林远秋远远望去,发现翰林院门厅那边,好像有不少人站着。 待离的近了,才看到是顾平和张清远他们,对了,丁德进也在。 韩守卫是第一个看到林远秋回来的,他有些激动,忍不住高声喊道,“林大人您回来啦!” 其他人一听,忙往街面上瞧,果然,那不疾不徐正迈步往这边过来的,不是林修撰还会是谁。 顾平快步上前,先是绕着林远秋走了一圈,然后又把官袍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特别是屁股的位置,等发现全都是干干净净的后,才松了口气。 嗯,看来没挨板子。 张清远和韩士成也跟着放了心,本以为今日林修撰肯定要挨罚了,看来圣上还是挺和善的嘛。 而丁德进,见没什么事后,则抬脚往外走,嘴里说着,“走了。” 随后就往路对面的马车走去,这是准备回家了。 接着是顾平他们,几人朝林远秋挥了挥手,都出了门厅,之后或是坐马车或是走路,也都往家去了。 林远秋恍然,合着这几个人是担心他,都在等着他回来呢。 林远秋有些感动,果然同年的情分就是不一样啊。 只是,并不是所有等着他的人都存着关心的。 就比如这会儿走出来的杨侍讲学士和胡侍讲学士。 若换做平时,一到散值的点,杨、胡两人离开的速度绝对比谁都要快。 可今日,他们府里的马夫,早就驾着马车在门口候着了,可这两人,又特地转去了方掌院那里。说是想与方掌院探讨一下文章,待听到门口有响动后,才快步走了出来。 可等两人看到林修撰居然毫发无损,且还一副言笑晏晏的样子时,顿时呆愣,不是让圣上等了半个时辰吗,咋好像啥事都没有呢。 杨砚忍不住开口,“林修撰你没事吗?” “是啊,林大人你没事吧?”胡侍讲也忍不住纳闷。 “没事啊。” 林远秋摇头,他能有什么事。 还有,这两人眼中的遗憾之色实在太过明显了。 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林远秋觉得,往后再面对这两人时,自己可要警醒着些。 没等杨、胡两个从呆愣中回过神,方掌院已快步走了出来。 待看到林修撰除了人有些热,其他没啥不妥的地方后,方掌院心中的“果然”两个字又再次升起。 果然林修撰是有本事让自己摆脱困境的,后生可畏啊。 …… 钟家。 待吴公公离开不久。 原本安静的大门外,此刻正噼里啪啦地燃放着鞭炮,这鞭炮还是钟家俩兄弟临时跑去杂货铺买的。 这样的大喜事,肯定要好好热闹热闹。若不是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宵禁的时候,兄弟俩恨不得每隔半个时辰就燃放一回鞭炮,不为别的,就为他们家小妹定了一门好亲事。 你看,这都还没进婆家门呢,他们妹妹就得了未婚夫的荣光了。要知道,这可是圣上的赏赐啊。 而此时,在厅堂里,钟荣正满脸喜气,与几位庶兄述说着方才赏赐送过来时的场景。 说实话,活了四十多年的他,还是头一回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究其原因,该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家还有如此风光的一天吧。 话说,当年老伯爷把几个庶子分家出去时,特地将他们的宅子都安排在同一条胡同里。是以,方才吴公公送赏赐过来时,听到动静的几兄弟就很快聚了过来。 与四兄弟喜气洋洋相对应的,则是围着绫罗绸缎赞不绝口的妯娌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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