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盯着邵绯的神色,见她眼中闪过一抹错愕,心中有了数。 “所以你知道,谁告诉你的?” “是,是从戚准给我的蛊经中。” 林渡直起身,“那你知道谁是天生灵骨吗?” 邵绯这回眼中只有茫然,“我,我不知道……” 林渡闻言垂眸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侥幸逃生的人。 门吱呀一声开了,夜明珠的光辉落在那人的金丝绉纱裙边上,如同雪月里的涟漪。 女声冷冷清清地传了进来,“方才在外面听到了些话,有些事我可能要纠正一下,我先前把过你的脉,你此前是绝脉没错,如今你的经脉通了大部分。” 夏天无迈步走进屋内,冷清的面容恰似月下昙花,“通脉不可一蹴而就,想必熬过了不少在汤药里泡着痛不欲生的日子吧?” “可有件事你不知道,只有绝脉之人,却没有完全绝灵之躯,我和我师父看遍古籍,从未见过一个双绝之人。” 夏天无将门重新关上,把给林渡炖好的药放到了桌上,“所以,其实你只要通了脉,即便根骨再差,也可以修炼。” 邵绯本就极差的脸色几乎可以算得上瞬间死灰,“我……我不懂你的意思……” 夏天无用目光催促林渡赶紧喝药,林渡面色一苦,抱着视死如归的态度,端起了那碗黑乎乎的汤药,一气儿灌了下去,小脸揪成了一团,被那混沌的味道弄得手脚蜷缩。 “意思很简单,从来没有什么需要换灵骨的说法,也没有什么以蛊虫吸纳灵气的说法,不过你的资质的确不好,对灵气亲和力很低,所以利用蛊虫吸纳灵气也算是个办法。” 夏天无顿了顿,目光莫名有些悲悯,“但你要知道,就算你不成为蛊师,通脉之后,依旧可以修炼,以你如此坚韧不拔的心性,直接走上正道,日后若是能有些洗练提升资质的奇遇,也会有一番大作为。” 邵绯面色比喝了味道格外混沌的汤药的林渡还要狰狞痛苦,“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我……” “你被骗了。”夏天无诚恳道,“当然,也可能是那些人无知,不管怎么样,你的认知都是错误的。” 【当前墨麟任务进度线:90%,奖励神思远志丹×1,可用于助益强健神识。】 林渡往嘴里塞了三块糖才终于缓了过来嘴里的药味,“还有一件事,想必你也知道。” “蛊师想要拔除体内的本命蛊,无论用什么温和的办法,都会留下反噬。” 邵绯当然知道成为蛊师不算个好选择,她的精神早就在这些时日里摇摇欲坠,脆弱不堪,如今被最后一锤击溃。 女子红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两个正道弟子,崩溃地喊道,“可我有的选吗?你告诉我,我的人生本就是个死局,我没有你们的资源,没有你们随手可及的古籍医书,我怎么会知道他们骗我,我只想活下去,尽可能地变强,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你们高高在上,告诉我他们骗我,告诉我我的路本可以不这样!满口正道邪道,可是我又能怎么办?” “我不过是一介弱女子,从未读过你们读过的书,拥有你们这样的天赋,你们也没有见过那些穷凶极恶的匪徒,肮脏下流的地方,你们的衣料不染尘埃,你们本人也目下无尘!” “我只是想求生而已,就因为我命不好,就因为我是绝脉,所以我被抛弃,只能和那些肮脏为伍,就此我被打为了恶人,林渡,你告诉我,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 林渡忽然笑了,垂眸摩挲着中指上的薄茧,“你很惨,也很努力,很聪明。” “但从泥泞爬出来的不止你一个人,被父母抛弃的也不是你一个人。” “只是我跑得快,跑得远,想办法多读书,”林渡淡然抬眼,对上邵绯此刻憔悴狰狞的面目,“仅此而已。” “我的经历或许没你那么惨,但我想告诉你,如果真换我在你的这个地步,” 她声音清浅,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自傲与凛然,“若我生在深渊之中,我也必定在窥得天光之际向上攀爬。” “但邵绯,听你方才说的话,你分明也知道他们是恶人,他们是不对的,害人是不对的,你也知道你自己不择手段,不是吗?” 林渡站在邵绯身前,一张苍白精致的脸上满是居高临下的淡漠,“你知道是不对的,那就有的选。” “你可以说我们正道弟子居高临下虚伪做作,但杀害无辜之人的,从不是我,而明知恶而作恶的,是你。” 毕竟,前世邵绯被墨麟解救出来之后,分明是个自由身,她本有的选。 但她依旧选择了作恶。 如今林渡阻止了这一切没有发生,但历史验证过了,邵绯就是选了那条最错的路。 眼泪大滴大滴地从邵绯眼眶中滚出,她崩溃的脸上显出一份无望的灰败,她拼命地摇着头,手间的锁链摇晃碰撞发出声响。 “不是的,不是的,我都是被逼的啊……我只想活的……若换你来,你不会比我好的……你们天骄之子懂什么……” “小师叔会比你好的。”夏天无忽然开口,“她什么都懂,所以她到现在都没有杀你。” 她看得分明,林渡方才的未尽之言里,大约藏着很多绝望晦暗之境的东西。 屋内崩溃到绝望的人发狂地拍打着自己的头,砰砰砰发出声响。 林渡啧了一声,转身看到了药碗,连碗带盘子端了出去,顺便开了门打算将这味道散一散。 小尸傀还在院子里看守着一锅古怪的汤药,原本咕嘟咕嘟的声音被屋内女子哭嚎的声音掩盖。 “……声音……声音盖掉了……”小尸傀垮着脸,“完了,完了,婆婆,婆婆,我听不到泡泡声音是大还是小了婆婆。” 麻婆婆被那绝望的嘶鸣和小尸傀的告状声吵得头疼,从屋内走出来,发现林渡正在拼命刷碗试图去除砂锅和碗里的混沌味道。 “你非要把我这个院子折腾得鸡飞狗跳吗?” 林渡无辜地看向了麻婆婆,“人家小姑娘人生希望都破灭了,哭一下怎么了,反正命也没几天了,而且她也不是做尸傀的好材料,身体破破烂烂的,还有你最讨厌的蛊。” 麻婆婆沉默了一瞬间,“你闲得没事去帮我看锅,等到剧烈沸腾的时候灭火。” “锅里是什么?”林渡真就走过去了,嗅到了一股农药一般的味道。 “给青泸村的人熬的,不是你求我的?”麻婆婆冷冷回道。 “嗷,除草剂啊。”林渡端着板凳取代了小尸傀,到底还是嫌屋里人吵,用灵力团了团,给自己封上了五感。 第114章 像个山匪 又是一场蒙蒙细雨,林渡带着箬笠,闷头跟着麻婆婆走在山间小道上。 “为什么非要跟来,你这张脸,还嫌吓他们不够吗?” 林渡抽出一个从前冬日里用来覆面的纱巾,胡乱围住了下半张脸,上头箬笠盖着,下头纱巾捂着,瓮声瓮气地问道,“现在可以了吗?” 麻婆婆默然了一会儿,“天底下没有你这样能折腾的人,昨儿叫你看炉子,你非要研究什么定时阵法,我那锅药差点白熬了。” “那姑娘哭了大半宿,眼睛都要哭瞎了,我甚至还没给她展望未来。”林渡伸手捏了捏耳朵,“再说我神识都放出来了,白看着也是看着,随便练练刻阵而已。” “然后我的锅盖差点被刻炸了。”麻婆婆平静道。 林渡今日身上穿着一身玄色衣袍,即便料子质感极好,金线密织,仙鹤头顶红宝活灵活现,但落在麻婆婆眼底,依旧像个山匪。 “那是意外。”林渡轻轻咳嗽了一声,“右手骨裂,一时没忍住,刻岔了一分。” 在器物上镌刻阵法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不仅需要神识强大,还需要手稳。 麻婆婆又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还没回答我最开始的问题。” 林渡知道绕不过去,轻轻咳嗽了一声,“就是想看看,被圈养的人,还知道怎么自力更生吗?” 麻婆婆看了一眼自己的土匪小跟班,“你操心的还挺多。” 林渡没说话,冷不丁被麻婆婆攥住了右手手腕,“诶不是婆婆婆婆,疼疼疼……” 一道古怪的力量钻入了皮肉之内,林渡忽然收了声,也不装了,由着她探入腕骨之中。 阴冷的力量宛若蛇一般缠绕上她的腕骨,“墨麟捏断你的手腕时候一声不吭,现在喊疼?” 林渡还笑得出来,隔着纱巾都能听出她话里的不在乎,“能养好。” 阴气骤然抽离,“难怪你这几天都带着硬质护腕。” 一贴漆黑的膏药甩到了林渡的怀里,“贴着吧,五日之内,必定恢复如初。” 寻常年轻人骨裂自行愈合要月余,修士有灵气蕴养好的更快,也要十天半个月的。 林渡低头嗅了嗅那膏药的味道,比她喝的药还混沌,犹豫再三,“这里面……不会有虫子吧?” “那没有,”麻婆婆淡然道,“但是有你更不想知道的东西。” 林渡收了好奇,“那我还是不问了。” 她乖觉得很,自己把膏药贴上去,接着又重新固定好护腕,恰好到了青泸村前。 村子依旧笼在蒙蒙烟雨之中。 林渡进入村子之内,发现大部分人还在,只有四五个尚未成年的年轻人进了城内,他们维持着原来的生活状况,这些年拼命的生,月神赐予的食物还有不少。 被偷了砖石的井重新被人用寻常青石堆叠了起来,前面摆着供桌,上头有各样祈福的点心,如今早已被天水泡烂,上头似乎还已经生了霉,想来放了好些天无人看顾了。 林渡陪着麻婆婆一家一户地送上药,找的借口却是春日寒潮,没有月神的庇护,孩子年幼,恐生疫病。 有人千谢万谢,有人却游移不定。 麻婆婆和林渡都没有劝,林渡全程表现得比尸傀还要尸傀,不说话,只负责分发药物。 直到最后一家送完,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麻婆婆,“可还收仆役,我家小子定然比您身后的还要健壮能干。” 林渡被认成了仆役,麻婆婆心说怎么看林渡也该是个山匪,哪里就是个仆役。 麻婆婆摇了摇头,见那家人眼中灰暗与忧心,到底开口指了路,“从前你们没法上山采摘山货,如今可以了,田地荒废,还可以再耕,怎么会没有活路。” 那人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婆婆,“可是……我们不会……” 林渡垂下眼睛,手腕的膏药带着辛辣森冷的寒气钻入她的骨头,那种又凉又辣的滋味并不好受。 她机械地跟着麻婆婆走出了最后一家,忽然开了口,“不过几百年,十几代,就足以将人彻底养废。” 麻婆婆没有说话,林渡这人年纪小,对于世事却总是极容易共情,这样的人,本身在修道之物上也是一种天赋,足够敏感并不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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