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九霄一转身,余枝就对着石榴和莲雾招手了,“你俩好生跟着车队,把人和东西都安排好了。” “东家放心,有奴婢两个盯着呢,出不了错的。”石榴说道,莲雾在她边上不住点头,两人都是一身男装打扮,特别利索。 余枝点点头,便让她俩忙去了。 余枝是悄悄走的,除了安城知府袁文睿,也就牧家寨的人知道她进京了。她在安城三年多,袁文睿对她照顾有加,虽然她并不需要,但这份心意余枝是领的。 至于牧家寨,余枝挺喜欢牧青这个姑娘的,也由衷地希望他们搬迁出山后日子能越过越好。她让石榴去送了个消息,告诉他们以后遇到什么难事一样可以找她,就算隔得远了,也可以写信。 “娘,袁伯伯来了。”小崽子拽了拽余枝的衣裳。 余枝一转头,果然看到几个人骑马而来,前头的那个正是袁文睿。 很快到了跟前,袁文睿一行从马上下来,“余先生,此去京城,路途遥遥,袁某在此恭祝先生一路顺风顺水,前程繁花似锦。”瞥了不远处的闻九霄一眼,他又加了一句,“心想事成。” 余枝忍不住嘴角抽了一下,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袁文睿这么八卦呢?一个大男人,还是朝廷命官,这样真的好吗? “谢过袁大人,也祝袁大人前程似锦,心想事成。”余枝回礼。 袁文睿哈哈一笑,“借先生吉言了!”又关心地问:“余先生以后还会再回安城吗?” 余枝道:“怕是不会再回来了,大人也知道,家父在京中,父母在不远游,我们母子俩是要留在家父身边尽孝的。对了,这几年多谢大人的照顾了。”福身,正儿八经行了一礼。 “应该的,应该的,余先生莫要多礼。”袁文睿虚扶了余枝一把,虽然很不舍得她走,但也知道这是人之常情。 唉,余先生跟小闻大人是一对,肯定要跟他一起回京的。侯府公子,又身居高位,有这样的夫婿,余先生的前程好着呢。 余先生的父亲又是五皇子身边的红人,她不再是无依无靠的孤女,武安侯府门第虽高,但余先生背后还有五皇子呢,并不差什么。 就是……这几年有余先生这尊大佛在安城镇着,他玩上睡觉都十分安心。现在余先生走了,以后他怕是连睡觉都得睁一只眼睛了。 这么一想,袁文睿更加不舍了。 “枝枝姐!” 余枝听到了牧青的声音,抬眸远望,可不就是她吗?一人一骑,旋风一般奔到她跟前,“可算是赶到了,枝枝姐,我,我来护送你去京城。” 牧青大口地喘着气,眼睛晶亮。 余枝有些意外,“你阿妈和阿奶知道吗?”这姑娘不会是偷跑出来的吧? “知道,这就是我阿妈和阿奶的意思。”牧青胸脯挺起,脸上都是兴奋,“我阿妈他们在后面了,我阿妈跟阿奶说,牧山、牧河他们都太傻了,得出去历练历练,恰好您要进京,就让我带着他们护送一趟,有您看着,保准出不了事。这一趟走下来,他们大约就不会那么傻兮兮的了。” 牧青的声音脆生生的,如百灵鸟一样,余枝更加意外了,“你阿妈舍得?家里的事都忙完了?” 牧青笑得很得意,“这有什么舍不得的?我阿奶说了,小鸡长大了,就不能总躲在母鸡的翅膀下,得到外面去扑腾,学着找食吃,不然永远都没出息。” 顿了下,“牧家庄已经建好了,族人都已经搬出来了,除了收拾自家的院子,也就只剩下开荒了,有阿妈和辉叔盯着呢,用不到我们。” 说话间就能看到人了,也是一支车队,不过比起余枝的车队人就少多了。 “阿妈,这里,这里!枝枝姐在这里。”牧青扬起手大声喊着。 牧青的阿妈是坐车来的,前头赶车的是辉叔,身后跟着一众少年,每人赶着一辆车,车上都堆得满满的,用油布盖着,看不出是什么。拉车的有马,也有骡子。 “余东家。”牧欣从车上下来,一边行礼,一边歉意地笑着,“想必青青已经跟您说了,这一回又要劳烦余东家了,路上他们若是不听话,您别客气,该打的打,该骂的骂,我只会感激,绝不会生气。车上的东西,一半是小子们的本钱,这一路让他们自己挣盘缠,余东家您看一眼就行,让他们自个折腾去。 “另一半是给您的礼物,您帮我们这么多,无以为报,唯有送点家常物聊表心意。” 牧欣很不好意思,余东家这般有本事的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可他们寨子里能力有限,举全族之力也不过送些鸡鸭青菜之类,没一样贵重的东西,真的是聊表心意。 “您才是客气呢。牧青喊我一声姐姐,我肯定当她是自家妹子相待。承蒙您看得起,既然把人交到我手上,那我肯定会好生把人带到京城去,再好生把他们送回来。” 余枝很敬佩牧青阿妈和阿奶的睿智,别看她们只是普通妇人,却比寻常男人更有远见,也更加重视族中年轻一代的培养,有这般明智的掌舵人,假以时日,牧家庄定会兴旺起来的。 牧欣却豪爽地摆手,“不用送,让小子们自个回来就行,别耽误了余东家您的大事。都是十五六七的大小伙子了,还能走丢不成?个个都一把子力气,就是扛大包,也能挣出来盘缠。实在不行,要饭总会吧?” 余枝忍俊不禁,“这个指定会。” 牧青还在一旁起哄,“要是要饭就让小川子去,他长得一张可怜相,肯定能讨来东西。” 其他人都跟着笑了起来,牧欣瞪了女儿一眼,笑骂,“要是真一路讨饭回来,你这个少族长也别当了,不仅要换人,还得罚你跪祠堂。” 牧青立刻就改口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谁要是害我当不成少族长,别怪我手中的弓箭不认人啊!”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纷纷道:“不敢!不敢!”可以看出牧青这个少族长多有威信了。 眼看着到了出发的时辰,官道上又驶来一辆马车,大喊着,“余东家等一等。” 所有人都朝马车望去,余枝也很诧异,还有人送她?是谁呢? 马车很快到了跟前,岳云起从车里钻出来,嘴里抱怨着,“余东家可真不够意思,要走了也不跟岳某传个消息,这是没把岳某当朋友吗? “余东家没把岳某当朋友,岳某却是把余东家当朋友的,一大早就赶过来相送,够意思吧?管家,快把我的礼物拿来。” 扭头喊了一声,转过头对着余枝继续抱怨,“每回上你那去,连点像样的茶叶都没有。岳某新得了半斤好茶,分你一半,够意思了吧?” 他摇着扇子,笑得那叫一个春风荡漾。 余枝真没想到岳云起会来送她,本来还有些小感动的,半斤茶叶分她一半,多分点少分点都行,为什么偏偏是一半呢?余枝的感动顿时没了,面无表情地道:“我可谢谢你了。” “不用谢,咱俩谁跟谁呀!”岳云起扇子摇得更欢了,一副跟余枝很熟的样子。 他接过管家递过的茶叶就要送给余枝,却被旁边伸出的一只手截胡了。 岳云起看清来人,一怔,很快又笑了,施礼,“学生岳云起见过闻大人。” 闻九霄嗯了一声,清冷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转,最后定在他的脸上,“男女有别,岳学子行事还是不要这般率性而为的好,免得给别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多谢闻大人教诲!”岳云起拱手又是一揖,“只是大人有所不知,胸怀坦荡之人交友只求志同道合,无关男女。余东家是学生的朋友,学生看她没有男女之分。只有心思龌龊的人才会拘泥于男女。” 表情诚恳,理直气壮。 余枝别过脸去,想笑,这个岳云起,拐着弯骂闻九霄龌龊,胆子够大的。 岳家的管家也替自家五爷捏了一把汗,他虽不知道眼前这位大人是谁,但手下这么多满身煞气的侍卫,连知府袁大人都特意赶来相送,官职怕是不低哇! 五爷若是得罪了人……哎呦喂,他回去就跟老爷回禀,还是让五爷继续游山玩水吧,别逼着他走仕途了。就五爷这样的脾气,指定把人得罪死死的,连累到家里就不好了。 “是胸怀坦荡还是心思龌龊,谁又知道呢?这世间可不缺心思龌龊的人装成胸怀坦荡的骗子,岳学子肯定见过吧?”骗子两个字他咬得极重。 没有男女之分?哼,闻九霄是一句都不信的,若他只当余枝是没有男女之分的朋友,为什么还要上门提亲呢?同是男人,他能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 也就那个女人傻,还觉得他是在跟她开玩笑,闹着玩。 岳云起一笑,谦虚道:“比不得小闻大人见多识广。” 余枝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见闻九霄转脸看她,连忙敛住笑,竭力作出一本正经的样子,给了他一个“你继续”的歉意眼神,但眼底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两个大男人,不该有话直说的吗?你一句含沙射影,我一句指桑骂槐,你来我往,全都是话中有话,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俩后宅女人过招呢,真的很好笑嘛! 这女人,就是会煞风景,闻九霄也很无奈,“马上就要起程了,舟舟一个人在马车里,你能放心?” 小崽子本来是跟在余枝身边的,她和别人说话,小崽子觉得无聊,就自个跑马车上去了,莲雾跟过去看着他了。 闻九霄这明显是要支开她,余枝想说她很放心,话到嘴边又改变了主意。这俩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就让他们掐去吧。 男人嘛,应该有他们男人自己解决问题的方式……不行了,余枝又想笑了。 虽然她跟岳云起真没什么关系,但闻九霄是个小心眼的,她还是别留这了,免得误伤。 “感谢岳五爷前来送行,有缘再见哈!”余枝跟岳云起打了声招呼就赶紧撤了。 岳云起回了句,“有缘再见!”他望着余枝的背影,神情郑重而认真,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又恢复那副风流倜傥的模样。 折扇摇啊摇,一双桃花眼里氤氲着轻浮的笑意。 闻九霄冷眼看着他,“岳学子交朋友讲究一个志同道合,本官觉得,此一别,岳学子与拙荆怕是志不同道也不合了。不过,岳学子能来送拙荆一程,本官替她多谢你了。” 嘴上说着谢,语气却更冷,最后看了他一眼,闻九霄转身就离开了,“起程!” 散在四周的人立刻呼啦啦围过来,簇拥着闻九霄朝前而去,那阵势连袁文睿都有些愣神了,这才是小闻大人真正的样子吧? 车辆极多,足足两刻钟才过完。送行的诸人袁文睿带头离开,岳云起落在最后面,他盯着远去的车队,折扇不摇了,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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