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权这个时候就算再怎么傻,也晓得这挈炆不对劲了。一面只觉得背上有千金重一般压下来,下意识地将腰杆又弯曲了些,“属下,属下一心都在追查云台案流放犯之上,并未留意武庚书院。不过……” 到底,白亦初的事情,他得说出来,不然等白亦初上了金銮殿,那时候就百口莫辩了。 “不过什么?”李晟其实心里已经有些确认,就是那孩子了。既然是外邦人贩子带来卖的,挈炆又是和临安在中原外分开的,应该错不了。 但这会儿也不着急了,左右后日便能见到这孩子。 “启禀陛下,属下发现这武庚书院另外一个考生白亦初,相貌与当年的霍将军有七八分样子,且年纪和霍将军那个听说已经早夭的孩子,也是对得上。” 这样的信息,让李晟果然一下坐直了身板,两眼不怒而威,“你说什么?”白亦初,这个自己已经在心中钦定了的状元,“你没有看错?” “禀陛下,属下另外还查到,他同那挈炆一般,因小时候被拐卖次数过多,导致脑子受了些伤,根本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他叫那芦州乡下一户人家买了回去做冲喜的赘婿,也是运气不好,刚进门那老农就病没了,只留下一个与他一般年纪的小女儿,如今也随着他来上京参考了。” 他这话说完,整个御书房里便处于一种可怕的寂静之中,天权甚至能清楚地听到高公公那总像是咔了老痰的喉咙里发出的奇怪声音。 过了许久,那李晟像是才回过神来,“传公孙曜进宫!” “是!”高公公弯着腰,慢慢地退出去。 天权忽然有些紧张起来,他想那公孙曜不会怪自己吧?但这没办法,自己是不能再瞒了。一面偷偷拿眼角余光打量龙椅上的李晟,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他究竟会下令秘密处决白亦初,又或者是像公孙曜所预想的那样。 便是做个天下人看,也会对白亦初这个霍将军唯一的儿子怜惜几分。 他正百无聊赖地想着,忽然听得上面的李晟问:“他怎么也去了武庚书院?” 天权倒也没有隐瞒实情,“那时候他们家中拮据,去不得清风书院,那武庚书院是不要束脩。” 李晟似乎很在意白亦初这些年的过往,又或者说,更多是充满了怀疑,甚至已经想到了那玄虎令,是否就在他的身上? 但在再问,天权便说余下的不知道,时间仓促,今晚他只能探来这些消息。 如此,李晟倒是没怀疑他,只挥手示意他退下去。 公孙曜忽然得宫中急诏,匆匆赶来,一跨进御书房,心中就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事实上当急诏传到府里的那一刻,他就猜到了几分,但这件事情他早就做好了打算,说辞也有好几套。 就是为了今日的。 “微臣参加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但是他话音刚落,只觉得耳边什么东西掠过,随后便听得身的门上传来的茶盅闷响声音。 他下意识将身子俯朝地面。 “你早便知道,霍家的孩子在芦州,所以才迟迟不愿意回上京来?”李晟有种被欺骗了的愤怒。 公孙曜对李晟,算是有几分了解的,也不辩解,只将自己如何认出白亦初的事情一一说来。 后又说白亦初的确失去了记忆,自己找人查过,他被卖了好几次,才叫周家给买回去。 而此前卖他的人,要么死了,要么杳无踪迹,极有可能用的是假户籍,以至于他也无从查起。 不然一定要抓到将他偷偷卖掉的人。 最重要的是,白亦初什么都不记得,他也不敢强行认亲,直至回上京之前,终究不放心他,才认了他那小娘子做义妹。 又细说自己同他那小娘子如何认得,样样说得清楚。 最后信誓旦旦道,“他如今连公孙家的门槛都没踏进去一步,这便是最好的证明了。” 李晟盯着他,想从公孙曜的脸上寻到一丝的说谎痕迹,但最终叫他失望了。他慢慢收回目光,也不知是信了或是不信,但是口吻却不似此前那样充满了威压,温和了许多,“你起来吧,你表兄乃国之重臣,可以说没有他,便没有当今的盛世,只可惜天妒英才啊!” 公孙曜却没敢真起身,只是将头稍微抬起来。“不敢,皆是表哥分内之事。” 李晟却没有理会他,自顾地说道:“朕今日看了他的卷子,很精彩,本还诧异芦州那样的穷乡僻壤,怎能滋养出这样才华横溢之子,不想竟然是轻舟的血脉,既如此,朕倒也想得通了!也很宽慰,这孩子大难不死,且还有这样的出息,果然不愧为霍家儿郎。” 说完这些,才将目光重新落到公孙曜的头上,“这一次科举,朕亲自阅的卷子,所以你该明白,朕是怎样看重这一次的科举了。更何况他还是轻舟留下的唯一血脉,朕若不爱护他,岂不是要寒了天下老百姓的心?” 末了,只抬手让公孙曜起身。 这一次公孙曜倒是没有推辞,只谢了一句:“多谢陛下,陛下英明!”便站起身来。 怎么出的宫,公孙曜也不知道,直至耳边听到更夫喊着天干物燥,他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把拉开车帘子,发现早就已经离皇城很远很远了。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很快便将他有些浑浊的脑子吹得清醒过来,一面开始回想起御书房李晟的那些话,那颗始终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阿聿终于安全了! 他也终于能睡个好觉。 所以回了府里,也直奔他母亲的院子。 他这大晚上被忽然急诏进宫,除了他母亲之外,兄嫂和侄儿们也都齐齐等着。 大抵晓得他回了府,会在先来这里,便也都在这里等着。 但这满院子,除了公孙夫人之外,便无一人知晓白亦初还活着的事情。 公孙曜的母亲今年已是花甲,和周梨姐妹俩有些相似,她出嫁后,弟弟霍轻舟才出生。 所以她的长子,也就是公孙曜的大哥,甚至比霍轻舟年纪都要大。 但公孙冕却因当年公孙将军战场中毒,以至于他生下来后身体孱弱,但是他的儿子们,一个个都强健如牛犊,也完美地继承了祖业。 当年公孙将军虽是解了毒,但最终就留下了后遗症,所以便自此告别沙场,夫妻二人隔了许多年,才生下健康的幼子公孙曜。 以至于这皇朝,即便是两个武将家族联姻,但能手握重权的,却从来只有一家。 也是公孙将军的退下沙场,才有了当年一枪敌万人的霍轻舟。 “二弟!陛下诏你去进宫,可是为了何事?”公孙冕十分担忧, 一见公孙曜进来,便急忙拖着孱弱的身体站起来问。 “大哥不必担心,并没有什么,反而有一件天大的好事。”公孙曜一想到白亦初终于不用再躲躲藏藏了,脸上就不禁展露出笑容来。 但是公孙冕不明白,连升官对弟弟来说,都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所以想不通,“难道要让咱们家的小子也去豫州?”若是这样,再好不过了。 时隔多年,公孙家的人也能上战场的了。 然这时候公孙曜已经走到了公孙夫人跟前。 公孙夫人年纪大了,这会儿躺在软塌上,他跪在榻前,“母亲,阿聿那里,过了明路,以后不必担心什么了。” 原本闭着眼睛的公孙夫人听得他这话,忽然睁开眼,垂老干枯的手忽然充满了力量,紧紧抓住他,“你说的是真的?” “是,陛下亲自开口了。”公孙曜也很激动,声音有些哽咽地点着头。 而身后公孙冕一干人等,很是茫然。“什么阿聿?有阿聿的消息了?” 如今白亦初的身份李晟都知晓了,公孙曜也不怕什么人多口杂了,只兴奋地转过头来,“大哥,阿聿来上京参加会试了,我听着陛下的意思,想来他也是上了榜,后日便也要入金銮殿的。” 公孙冕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般,“你方才说什么?你说阿聿?” “是,是阿聿,他来上京了,如今就住在银杏街那边。”公孙曜再次解释着。 一面又怕公孙冕不信,只自己如何在芦州发现白亦初的话一一道明。 “皇天保佑!”公孙冕激动得浑身都颤抖着,“小舅舅泉下有知,也该明目了。”可又忍不住责怪起公孙曜:“你为何不早说?也不将人接来家里,那在外面,如何能比得了家里好?” 这时候公孙夫人开口了,“也是为了阿聿的安危考虑,老大你不必怪你弟弟。” 不过大家虽高兴,却也担心霍家那边,又拿规矩一套,让白亦初回将军府去。 然而公孙夫人一想起那宗族谱书上,并没有阿聿的名字,弟弟名下便是一片空白,只冷笑一声:“想得容易,当初我求他们将阿聿的名字添上去,便百般阻拦,如今阿聿再回来,休想像是当年一般!” 这一夜,对于整个公孙府来说十分欢喜,大家都处于一种兴奋激动中。 那霍轻舟小时候,又是公孙冕这个侄儿亲自将他带大的,所以对这个小舅舅的儿子白亦初,也是充满了期待。 他们一夜激动难安免,白亦初他们却惦记明日放榜,早早便歇息了下去。 唯独那韩玉真忧心了一宿。 但第二日见大家都在紧张等着放榜,便也没提昨晚天权来家中之事。 周梨还是叫萝卜崽在去等消息了,但想到这里是上京,人只怕比那芦州还要不知道超出多少呢!也叮嘱着他,“你莫要挤进去,在外听一听便是,反正早晚咱能晓得的,不差那点时间。” 萝卜崽自然是应了,也将周梨的话放在心上,一路马不停蹄跑去瞧榜,果然见这里人山人海,的确不是芦州能比。 加上他来得也不早,便没冒险挤进去,只在外面游走着。 听得有人说正在放榜,一时激动不已,心里想着阿初哥已经拿了两个榜首,若是再得这会试榜首的话,那便是传统老三元了。 因此也激动不已,只和旁边也在等消息的各家仆从交流着。 正说着,听得人群里有人高呼:“让一让,让一让!” 果然只见前面的人群里让出一条道来,一个胸前挂着大红绸花的报子满脸激动地走出来,随后往前面的马厩里拉了马出来,翻身跨上,哒哒哒地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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