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这里,眼里闪过一抹嗤笑:“这些个蠢货,我可没有我父亲的高风亮节,更不会为了那所谓的血缘,而忽略了他们的企图和轻易原谅他们的算计。” 周梨松了一口气:“听得你这话,我就放心了。要是他们真要你回去,那也不能白白回去,该你的就该拿回来,你父亲拿命换来的功勋,凭什么叫他们享受?” “那是自然。”白亦初想着今日姑姑好表哥他们的话,自己的确像极了父亲,不单是相貌,更有这才智和练武的天赋。 但是他们不知道,自己和父亲其实是不一样的。他没有父亲那样善良,他的眼睛里,可容不下那些沙子。 废物垃圾,就该待在他们该待的地方,如果将军府果真要逼迫自己回去,那将军府所迎来的兴许不止是自己,还有这无尽的暴风雨。 不过如今他对这些都不是十分感兴趣,而是看朝了阿梨,那目光不知觉得多了几分期待讨好,“阿梨,我如今也中了状元,咱们几时正经成亲?” 成亲?周梨是拒绝的,现在不是挺好的么?最起码也要等真正成年后吧?但见白亦初那满脸的期待,只哄骗着他,“咱们不是拜了堂的么?你看今儿我还以你妻子的身份到你姑姑家里做客呢!” 一面将手上的金银玉镯都扬给他瞧,“你看,你姑姑给的,还有你母亲留下来的,还有大表嫂给的。我又不好意思都摘下来,这稍微一动就叮叮当当的不说,还蛮重的。” 白亦初这才发现周梨拉开袖子后,那手上好一串手镯,又是花花绿绿的,一时也是没忍住笑出声来了,“难怪吃饭的时候我看你拿筷子的手那样抖,还以为是今儿姑姑表嫂一直拽着你不放,你手酸了呢!你也是傻,快些摘下来,仔细伤了胳膊。” 说罢,连忙给周梨摘。 周梨也不挣扎,只笑盈盈地看着他温柔地替自己将那些镯子一个个摘下手来,随后又伸出另外一只手,“还有呢!” 白亦初掀起她那另外一只手的袖子,想着那只手刚摘下来的那些个各种质地的镯子,也是好几斤,心里万分心疼周梨,“下次我同她们说,真要送你折成银票就是了。” 周梨摇着头,“那不行,这好几个镯子都是有市无价的,哪里是银票能衡量的,咱留着没准以后留个子孙后代们,到时候能换一座城池也说不定呢!” 说着,一手拿起刚才白亦初给她退下来的一只羊脂白玉,“你看这个。” “不就是个玉镯子么?质地倒是极好,白璧无瑕。”白亦初瞥了一眼,随口夸赞。 周梨觉得他实在敷衍,当然也有可能男人看这些首饰头面,大抵都是没有什么区别的,最多也就分个颜色,可能款式他们都觉得没二样。 只没好气道:“你外行了吧?这是几代人传下来的,和传国玉玺共用一块玉呢!另外一半做了传国玉玺,余下的便打了一对镯子,一支玉簪子;还有男子的玉冠,以及一只玉扳指。不过如今除了传国玉玺和这只镯子,旁的都一百多年没面世,没准早就摔坏了,所以你想这只玉镯子岂不是有市无价,无可估量?” 两人从这手镯上,也不晓得如何就扯到了白亦初的祖母和父亲身上。 周梨想起霍琅玉和崔氏所言,不禁叹道:“你祖母和你爹,比咱们更像是工具人和炮灰,替这覃氏母子挣来这偌大的家业和功勋,只要不作,够他子孙后代享受好几辈子呢!” 不过周梨觉得,导致他们这样为他人做嫁衣的命运,一部份极有可能是他们太过于重情义,或是看重家族荣耀了。 情义和家族荣耀都重要,但如果已经被排除在这个家外面了,还要讲这些作甚?这还不如去博爱众生呢!最起码叫人家记住,死了还能享受几年的香火。 说到这里,便同白亦初说,“咱们几时去你父亲墓前?” “后日吧。”白亦初如今也该光明正大去看一看他父亲母亲了,他总觉得,父亲正值壮年,怎么就忽然患了急症去了? 但是这些事情,他晓得要徐徐图之,是急不得的。 因此也是耐着性子在等时机。 他们回到府里,已经极晚了,周梨只将那些个今儿从公孙府得来的首饰都一一叫阿叶给收起来,又与她提起后日去霍将军墓上的是事,叫她帮忙做些青团。 虽是把清明给错过了,但现在也是做得青团的。 阿叶只说好,小心翼翼将那些个首饰好生收着,一面回着她元宝街那边宅子的各项事宜。 窗纱已经全部装好了,顾少凌也重新找了人来修葺那后院的倒座,但她觉得人不大可靠,今儿下午来干了一会儿的活,只见他们脚手不顺的,还摔了不少瓦片。 便同周梨说:“我也不是不信顾公子,可是他找来这人,实在不靠谱,要不姑娘你明儿得空了,亲自去看看。” 周梨自是应了,一夜无话。 她今儿虽是没怎么走动,但在公孙家那边,一直都在说话,也是累,这倒床就睡着了。 却不晓得如今那将军府里却是乱成了一锅粥。 除了还在当家的覃氏之外,还有霍南民的正室夫人马氏,以及她的一对嫡子嫡女。 还有霍南民的一堆妾室和一帮庶子庶女们在跟前。 “外头都传成了这样,怕也是假不得了。”霍南民和马氏的第一个儿子,不到半个月就夭折了,所以这霍建安他们夫妻宠爱宝贵得很,连覃氏都十分偏爱,自小不舍得他吃一分苦头,如今也是金银玉贵地给养着,整个人都油光满面的。 想起外头人那些个传言,气得那丰腴的脸颊一直跟着抖动着。 这叫他同胞的妹妹霍海棠看了,有些厌恶。但她什么都没说,似乎白亦初的事情,与她是无关紧要的,只淡淡地垂着眼帘,玩着藏在帕子里的那枚男子玉佩。 覃氏的脸色一直都不好,她也就比霍琅玉大几岁罢了,想是这些年锦衣玉食养着,自己又是这府里的掌权人,儿子又在跟前,继承了将军位置,大好的前途。 所以竟然是比霍琅玉还要看着年轻一些。 也是了,霍琅玉因霍轻舟一家的事情,所受打击并不小,自然比不得顺风顺水的覃氏要过得艰难。 她扫视了一眼这满堂的儿孙,只疲惫地挥着手,“建安他娘留下,余下的都去休息吧。” 众人一听,也不敢多言,那霍海棠更是巴不得早些回去。 等大家都散了,那覃氏忽然满脸怒意地捡起旁边的茶碗朝马氏砸过去,“你说你有什么用?这点事情都办不好,还有脸到我跟前哭诉南民不钻你的屋子。” 霍南民虽不如芦州那吴同知一样好女色,但是这府里的妾室可不少,儿女更是一大堆。 他好不容易从军营里回来一次,即便是想要雨露均沾,奈何时间也不够,自然是捡着那漂亮年轻的先来。 所以每一次马氏眼巴巴盼着他回府,最终都是落了个独守空规的命运。 马氏没有躲,那么一大只茶碗,就这样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她的身上,疼得她发出一声闷哼,然后才挂着眼泪朝覃氏看去,满脸的委屈:“母亲这会儿怪我,可当初母亲身边的苏嬷嬷是亲眼看到,他已经断气了,我们才叫人给扔去河里的。” 哪里晓得命大,不但活了,竟然还这样有本事,三元及第,回了上京。她心里也急,生怕白亦初回来,将属于儿子的一切给夺了过去。 可苏嬷嬷都死几年了,覃氏总不可能下去责问苏嬷嬷,自然只能是拿马氏发脾气。 “没用的东西。”覃氏一直不喜欢马氏,当年若不是马氏的哥哥在吏部里有些说话的份量,她也不可能同意马氏进门的。 她一直都觉得侄女和儿子青梅竹马,才是最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会儿骂了马氏一句,见她只垂着头哭啼,越是气不打一处来,怎么看都不顺眼,“南民娶了你进门,真是晦气,要不是还有建安,我是一定要叫南民把你休了的。” 马氏委屈,但面对婆婆多年来的打压,她已经习惯了逆来顺受,如今就算叫覃氏这样辱骂,也不敢反驳半句,只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母亲,如今您骂我也没用,咱们还不如想想法子阻止他进府里才是。” “怎么阻止?如今宫里都认他这身份了?我们还能不叫他进门?”不但要叫他进门,还要高高兴兴地去接他回来。 一想到这里,覃氏心里就憋得慌。 马氏垂着头,想着那二姨娘,也就是覃氏的侄女小覃氏,以往都是个最有心计的,便道:“不如喊二姨娘来,她那样聪明,一定能想个好法子的。” 可惜这话说出口,又叫覃氏拿了茶碗砸过来,“不要脸的东西,这样的事情,岂能是岫儿那样心思单纯的人懂的?” 马氏听到这话,只觉得一阵心寒,想着那小覃氏到底是婆婆的侄女,她偏爱看小覃氏哪里都好,竟然拿‘心思单纯’这样的字眼来形容小覃氏。 但这些话她也不敢说出口,只万幸小覃氏肚子不生气,生了三胎,没有一个儿子,不然哪里还有建安的位置? 也是想到这里,马氏心里舒坦了些。不管怎么样,自己有儿子,以后这将军府都是建安的,等自己做了当家主母,就将小覃氏给赶出去,她那些女儿,全嫁给那些好色的老东西们做妾去。 而覃氏见马氏垂着头,屁都不放一个,也是不指望她了,只骂骂咧咧的,将她给赶了出去。 一面自己琢磨起来。 不想有丫鬟来禀,说是二姨娘来了。 她便叫进来。 小覃氏一进门,就自然而然地坐到她跟前,扫视着这满地的茶碗:“姑姑,可是为那个赘婿伤神?” “我辛苦这些年,才得了这偌大的家业,实在不甘心落到他的手里去。”面对着自己的亲侄女,覃氏也是个慈祥温和的长辈。 小覃氏附和着,“是了,外头的人不知道咱们府里的心酸,只说姑姑和表哥是占了便宜,可这若是没有姑姑这些年的辛苦操持,府上哪里有现在的繁荣昌盛?要我说那赘婿既然是做了别人家的赘婿,就该跟着他那乡下媳妇一起过日子,不该上门来。” 这小覃氏,果然是个有心计的。 覃氏听她说来,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但有些为难,“可宫里已经承认了他的身份,他便是给人做了赘婿,咱这里还要有所表示,不然如何堵住那悠悠之口?” 又叹自己不是舍不得这钱财房屋,而是觉得辛苦挣来的,凭什么给了旁人去,要留也是留个自己的亲亲血脉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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