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就做个好人,送去与他们。 阿叶倒是熟门熟路了,更在这边开始修院子的时候,就和萝卜崽去过几次,如今听了周梨的话,只将饭菜装起来。 千珞瞧见了,这样的好饭菜,说好听是拿去供菩萨,实则是给那些乞丐们吃,忍不住感慨道:“若是多有咱姑娘这样的好人,那谁还会愿意上山做土匪去。” “那能一样么?那山上的好手好脚,这药王菩萨庙里的,都是些身体有疾在身的。”阿叶纠正着,将一只小食盒递给她,“拿稳了,里头是汤,莫要洒了去。” 两人说着,自小侧门出了去,直径往那街上不远处的药王菩萨庙去。 这里多是大户人家的,中间七七八八夹杂些小酒楼或是各样铺面,这会儿因已不早,许多都关门了。 但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还是不少,她们两到了庙门口,原本已经要关门的鸠摩和尚见是周家的丫鬟,顿时笑眯眯地迎出来,“阿弥陀佛,你们家姑娘今儿又结善缘了。” 一手接了食盒去。 阿叶并不进去,因为这药王菩萨庙里的,多是些身残男子,且这大热天的,大家挤在这并不宽敞的庙里,几乎都是光着上身的。 把食盒递了过去,“明儿依旧萝卜崽来取。”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鸠摩和尚朝她两个拜了拜,提着两个食盒进去,方关了门。 只不过他才关了门,一只手便伸了过来将食盒接了过去,那青绿色的宽大儒袖被晚风带起,声音温和:“鸠摩师父,我来给大家分吧。” “多谢姜施主了,那贫僧就去拨七星灯了。”鸠摩和尚朝他道了谢,直径往菩萨跟前摆得密密麻麻的油碟走去。
第67章 姜玉阳能看出来, 鸠摩和尚是不愿意与他多接触的。但他并没有气馁! 如果所有的事情都这么简单就能办成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也不会是这样子了。他看了一眼食盒,突然想起小韩不信里说, 周梨时常将卤菜铺子的边角料送给街上的小乞丐们。 这时而久之,便有几个要好的,如今在周家做事, 有一个直接跟他们来了上京,眼下跟在白亦初的身边做个小随从。 可见这心地善良的人,不管是到了哪里?都还是一样的,他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分配给这些伤患,“这是状元郎家里送来的,你们慢些吃。” 堂里的人朝他谢了,又说状元郎家真是菩萨心肠, 这么大晚上的, 还要给他们送这样的好饭菜来,心里如何不感激? 而姜玉阳则进了佛堂里,看着一点点拨弄着灯芯的鸠摩和尚,走过去将放在他脚边的油壶递给他。 鸠摩和尚还以为是庙里的小沙弥,正要叫他赶紧去休息,一回头发现竟然是姜玉阳,微微顿了一下, 才将油壶接过去, “阿弥陀佛!”然后继续给油碟里面添油。 不晓得是过了多久,那边的堂里已经听到伤患们沉睡后发出的呼噜声,鸠摩和尚听的这边的佛堂却是一片安静, 便以为姜玉阳已经走了,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打算也回禅房里去。 不想一回头,看到了那一抹青绿色。“阿弥陀佛!姜施主,你走吧,眼下你也看到了,贫僧的眼里再无世俗三千丈,唯有这佛前一盏灯。” 姜玉阳仿佛一株松树一般站在佛堂门口,“若您心口如一,姜某自不会再多纠缠。毕竟世人说的好,只有遁入空门,没有坠入红尘。” “阿弥陀佛!”鸠摩和尚双手合十,却不敢去看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低说道:“世间万事,无论何死生大事,又或是定国民安,终有缘法,一切自有菩萨。” 姜玉阳并没有因为他的推三阻四露出半点愠色,只静静的等着他说完,才道:“师父若真能如同言语所说,姜某倒也无话可讲。不过你句句不离菩萨缘法,既如此,你点这些灯做甚?心中有佛就好了,何必浪费这些油钱?不如拿这油钱去体恤外面的伤患,替他们看病医治不是更好?那才是真正的佛,而非是在深夜点着叫更夫心惊胆战的大片灯火吧?” 他说完,只抬起双手,朝呆住了的鸠摩和尚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 片刻,鸠摩和尚便听得关门的声音。他突然有些迷茫起来,回头看了看这塑了金身的菩萨,被这数百盏灯映得辉煌光亮。 与这夺目的光芒比起来,外堂那些着破衣烂衫的伤患就这样躺在只铺了一层席子的地板上,横七八竖的,仿佛像极了身在地狱。 可明明这里是佛堂呀!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鸠摩和尚连忙念叨起来,收回看朝外堂的目光,试图将自己有些乱糟糟的心安定下来。可如今再看这些塑了金身的菩萨,他心里确实怎么也喜欢不起来?开始疑惑,在这庙里念经,度的是自己还是世人? 又或者这一切都只是虚假,不过是叫自己得些心安罢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佛堂里走出来的,就这样呆滞的站在门口的罗汉松下,旁边紧挨着小小的禅房。 小沙弥起来撒尿,见着他雕像一般站在这里,给吓了一跳:“师傅,大晚上的您不睡觉站在这里做什么呀?” 过完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自己摸索到后面去找尿桶。 可鸠魔和尚睡不着了,他一闭上眼睛,许许多多故人面容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鲜活的死亡的,满脸是血的,没有脑袋的。 又说姜玉阳自这里离去后,路过那挂着周府两个字匾额的高大房门,左右还各自有两扇小门洞,门口的台阶与大门口的相连,不知道是什么石材堆砌的,约莫七个台阶左右。 也是了,这些大门大宅的,最是讲究,这台阶自然只有七个才对。 七上八下。 他看了一会儿,把目光收回来,没有要上门的意思,只稍微停留了一下,便离开了。 也是这一片城区,他进了另外一座宅子的侧门。 这个时辰,大部份人家已经都歇下了,房屋里还透着亮光的极少。 这一处院落也是的。 上京的四月天,可以没江南的那股子暖意,反而已经多了一股夏暑气。庭院里花木扶苏,更是茂盛。 姜玉阳一路遇着几个仆从,都朝他屈膝行礼,等他到了那书房门口,门口便站出来一个体型健硕的男子,“少主等你好一会儿了,快些进去吧。”一头说着,将那帘子给他打起。 姜玉阳进去,便见着靠在椅子上看书的杜仪。 如今的杜仪已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了,却没有因为在这外流落而显得苍老疲惫,反而那种自来压制在骨子里的尊贵却越发彰显出来。 他只随意地坐在那里,也不要做什么,可那举手投足间,透着的都是一个至高者才有的气质。 “他没有同意吧。”杜仪放下书,似早就想到了,一脸的轻松 ,“那古籍中有三顾茅庐之事,虽不知真假,但今日请袁先生,我没亲自过去,其实算是我礼数不周。” 姜玉阳也看过这三顾茅庐的故事,“这如何能一样?若非是外面不安全,少主只怕早就已经去他庙前候着了。” 是了,这天子脚下,的确不安全,杜仪和白亦初虽不一样,与着霍轻舟的容貌差别不大。但不知为何,这几年来,杜仪身上那气质,越发与贞元公相似了。 也是如此,谁还敢叫他出去?这不是拿着自己的命往刀口上撞么? “坐下吧。”杜仪示意姜玉阳坐下,还替他倒了茶,“袁先生不是旁人,是急不得的,更何况眼下各州府也稳定,他是有一颗菩萨心肠的,自是不可能轻易答应我们。” 姜玉阳有些泄气,只闷闷说了一句:“什么慈悲心肠?不过是滥竽充数,逃避现实的软弱之辈罢了。”当年兰台一案,到底死了多少人,他心里没有数么?烧香拜佛,既不能叫那些英灵得以安宁,更不能将那些冤死之人洗刷自己的清白。 他们又不是要做什么?只不过是想要还当年那些枉死之人一个公道罢了。 杜仪见他这样气恼,却是不以为然地笑起来,“你这一阵子,四处奔波,也太累了些,这几日好生休息,元先生的事情也不必太着急。” 说罢,想着那元先生所在的药王菩萨庙就在元宝街,周梨他们也住在那里,不免是有些思乡之情翻涌而上,“你去的时候还算早,可是瞧见阿梨他们了?” 姜玉阳摇着头,“今日与药王菩萨庙里送饭菜的,是他们家的仆从。” 杜仪听罢是有些遗憾之意的。 姜玉阳见了,只提议着,“少主离开上京之时,可要属下安排见一面?” 杜仪连连摆手,“不必了,阿初如今也是大好的前途,阿梨走到现在也不容易,不该同他们牵扯到关系,免得叫人察觉,反而害了他们。 ” 被杜仪所惦记的白亦初,此刻才和挈炆从宫里出来,两人如今再见着李晟,已经不似当初第一次被带进宫里时候那样紧张,可从善如流应对,大抵也能从李晟言语口气中分辨他那句话是真假。 如此也轻松了不少,免去了像是第一次那般动不动就要跪,弄得心惊胆颤的。 但即便如此,李晟对他们也十分热情,但两人还是不大喜欢进宫用这所谓的御膳。 等上了马车,听着萝卜崽赶着马车掉头朝着家里去,车轱辘扎在石板地上发出一阵阵碦碦声,白亦初掀起车帘眼见着那灯火辉煌的皇城离他们越来越远,这才同挈炆说道:“这样下去,怕不是什么好事情。” 挈炆也皱着眉头,哪怕李晟是他的亲舅舅,但他也是和白亦初想到一起去了,“我觉得他既是那做皇帝的人,哪里会不晓得这样对咱们是好是坏。”将他们捧得这样高,隔三差五就要赐御膳,宫里的娘娘们,怕一个月里都没有这么几次。 外头的人只当他们得圣恩,可不见得人人都是这样想的。 白亦初叹了口气,“我今日问打听了一回,没有将我们下放的意思。”他十分不解,看了看挈炆,“你是他亲外甥,他想留你在上京倒没事,可留着我作甚?” “鬼知道呢!”挈炆也发愁得很,“咱们自己想办法吧。”人家说物极必反,他们俩这样得李晟的偏爱,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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