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窕不知道周梨要说什么,只连忙道:“同乡又如何,我晓得姑娘和她不是一种人,如今她也罪有应得了。可惜我姐姐,想解脱也难。” “她临死前,喊了我过去,告诉我,是你那姐夫嘴巴不干净得罪了人,花了一万两银子雇她,害你姐夫的。如今银子她也没用,就在她原本住的那院子里的荷花池里埋着呢!全都留给你们姐妹了,这肯定也不能算是就此赎她的罪,但好歹算她有些良心。” 那银子周梨本还想着怎么劝沈窕给收下的。如今看来,是不要白不要,拿了那银子来,到时候存到钱庄,再叫沈窕写信给沈窈,让她自己去柜上取来抓药,好好保养身体。 毕竟她那副病歪歪的样子,到了那边也没去下海,如今在海边给人缝补渔网。 沈窕听了她劝,果然是将那银子收下来,“正好也能把萝卜哥的钱还了,听说他还要攒着给他爷爷们修坟用的。” 这事儿办妥,唯独那院子公家还没挂出来。 等了个几日,天气越来越闷热了,刮风的时候,甚至带着些黄沙,人出门去,少不得是要戴个帽子,不然一头满嘴的黄沙土。 街上的行人也明显少了许多,但大家并未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反正每年到了这个时节,不都是如此么? 周梨见着各家都没有钉窗户,便想着他们有经验,于是也就没管。 没想到当日半夜里,那外面的风跟鬼哭狼嚎一般,还听得外面乒乒乓乓作响,分明就是花盆被吹倒了。 她慌忙穿了衣裳爬起来,却见府里的人也都纷纷起来了,外头那打更是只扯着脖子大声喊,“刚来消息,二十里外的镇子已经叫风沙淹了大半,今年的风沙尤其大,各家各户抓紧防沙!万不要出门来。” 这声音一阵又一阵,不断在街上来回回荡着,嗓子都哑了几分。 周梨他们哪里还敢睡?这会儿都不得不夸赞周梨一句‘有备无患’,不管主仆男女的,都点着灯劳作起来。 只是可惜那灯被狂风吹得东摇西晃的,不多久就熄灭了去,众人也是满身的沙土。 也亏得还有那大月亮挂在天上,后来只靠着这月光,各自将门窗上都给定了油纸和木条。 等到了天亮,各人都变了色,身上一抹一层黄尘。屋檐顶上,也积了不少沙土,好在风一吹,也存不久,飞到别处去了。 院子里那些个扶疏花木,如今也不像了样子,花儿更不必多说,没有一朵不被这风沙摧残的。 天亮的时候,皇城那边就响起了沐休鼓,也就意味着白亦初他们今日临时放假,不必再去翰林院了。 也是了,那街上这会儿已经积累了半指厚的沙土,也没什么人影。 周梨他们累了大半夜,门窗倒是都挡住了,家里免了遭殃,但是看着院子里不像样,还是心疼无比。 各人身上都洗刷了一层沙土来,那沐浴的水都成了泥水。 这样也出不得门去,大伙儿随意吃了早膳,只各自去补觉。 就盼望着起来这风已经停下,凤凰山外的沙子也不要再吹来了。 周梨是被风声吵醒的,宛若鬼哭狼嚎一样,那声音恐怖得要命。门窗上因为也钉了油纸,所以屋子里显得有些闷,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别的不舒服。 她轻轻推了一下门,本想探一探外面什么光景了?哪里晓得迎面就灌了一大口沙子,那门边下面的缝隙里,更是流水般淌进来不少沙子,吓得她连忙关门。 这也太恐怖了? 这时候听得外面的风声里夹杂着白亦初的喊声,“我马上过来,你将门打开,我给你拿些吃的。” 周梨听到他的声音,哪里等得他过来敲门,只要去开门,却不想门才得了个缝隙,就见白亦初裹得跟个蚕茧一般,只露出一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眸,将一个食盒快速塞进来给她,“别处去了,你这小身板,一下就给埋在沙子里了。” 然后给她关了门,自己再往别的房间里送食物。 可纵使是如此,周梨这门边上还堆了不少沙子。 食盒里除了些简单的饭菜之外,还有些水,可供她两天左右。 这两日除了窗外的鬼哭狼嚎风声和屋子里有些闷不透气之外,不缺吃喝,看看书倒也好熬过去的。 就是这样与世隔绝实,已经习惯热闹生活的周梨只觉得万般难受,说话的人也没有。 这么大的风沙,只怕烟窗早就堵了,阿叶也不可能时常在厨房里待着。 所以白亦初送来地水和食物,尽管够两天,周梨也不敢一下吃完。 到了第三天下午,风声逐渐小了许多,她听得有人在自己门外说话,便走了过去,“阿初?” 果然,听得白亦初的声音在外面传来,“你先不要开门,等外面把沙子刨开一些。”不然一开门,全到屋子里去了。 眼下外面的沙子,堆积得厚的地方,能像是那大雪一般,淹到大家的膝盖骨。 浅一些的地方,一脚踩下去,也是到了腿肚子。 外头一阵动静,好会儿周梨才听得白亦初喊她开门的声 音,入目就见自己这虽不算是怎么精致,但也用心打理了的院子,如今不管草地还是花卉,都被一层黄沙掩埋,这心里自然是难受。 不过眼下也顾不得这些了,她只想起大家说,近几年来风沙不怎么大,也就是半日的功夫罢了,好些人家这备着钉门窗的木条子,早在冬天里做柴火烧了。 不免是有些担心,没了这木条子,那门窗哪里经得起这样大的风沙,只怕大部份人家里,别说是院子了,就是屋子里也堆了好厚一层。 连忙问着白亦初:“外面什么光景可是知道?” 白亦初和韩玉真顾少凌主仆三人,这几日都时不时地出来,主要给这满院子人送物资。 如今确定风沙停了,才给他们将门口的沙子移开,好叫他们出门来。 因此还没去看,只摇着头,“没顾得上看,不过外面安安静静的,街上怕是也没人,打听不到什么消息。”
第70章 那边顾羧只来回话, 家里虽然那天晚上都及时做了防护,但一院子的花木吹断了不少,花盆打碎若干, 还有马棚里遭了秧,几乎连带着整个顶棚都飞走了,也亏得咔在了自家的巷子里, 外面也没人,不然真落在人头上,哪里还有什么活命? 一处井盖估计是没压石头,被卷走了,那井水一阵子怕是用不得。 还有就是丫鬟们住的院子,朱嬛嬛屋子叫断裂的棕树落下来,砸了半截进去。 余下的倒也没什么了, 而且大家都在屋子里, 所以没有人员受伤。 说起来,这倒是可还要亏得是白亦初领着韩玉真和顾家主仆三人,又是弄水又是折腾食物的,还要给大家各自送到屋子里去。 这叫他们做下人的过意万分不去,遇着了这样的天灾,自己尽不得一分力气就算了,还反而要主人家来给他们送饭菜, 这怕是千古也难遇得的好事情了。 所以如今出来了, 干活都尤为卖力。 最起码有一样他们心里是有数了,遇着要命的事情,主人家不但不会拿他们挡刀子, 反而还冒着生命危险救他们。 后来听朱媛媛说,她们几个住的那院子里, 左侧临窗好大一排棕树,往日里可以遮阴挡凉,棕叶也可扎扫帚,那棕树皮还能剥下来做蓑衣,有的是大用处。 不想那晚上窗外是忽然狂风卷来,飞沙走石的,那大海碗粗的棕树竟然就拦腰折断了,直接砸落下来,亏得周梨和白亦初早早带着大家连夜在门窗都钉了门条,以至于那半截棕树砸下来的时候,得了些缓冲,没有当场戳进屋子里,叫她得空避开。 后来也是连夜冒着那叫人眼睛都睁不开的沙尘,挤进了隔壁千珞的屋子里。 而当下周梨听得来报,暗自松了一口气:“没人出事就好,等会儿看看街上是否能通行,得去公孙府那边看一眼。” 萝卜崽自告奋勇去了,他如今功夫逐渐好,虽不说是没什么了不得的,但也能轻而易举翻墙跃屋的,很快就站到了那墙顶上,却见街上果然如同沙漠一般,铺着厚厚一层黄沙,偶尔有几个人,也是遮脸蒙面的,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沙子里,步履艰难。 便又飞快地跑来回周梨,“街上就几个人,能走倒是能走,就是有些吃力,左右家里也没人出事,我便去公孙府看一眼,也好给他们报个平安。” 周梨却是有些不放心,怀疑地扫视着他那有些过份精瘦的小身板,“你果真能行?” “我哪里不行了,阿梨姐怎好这样说,你且等我消息。”然后便将裤腿给绑得紧紧的,袖子也扎了严实,最后遮了面戴上帽子,便出门朝着公孙府去了。 他去了,周梨和白亦初这里眼望着那已经不再灰沉沉的天空,逐渐有了些正常的天蓝色,便商议着,先不着急收拾这些黄沙,只等着城外来消息,若是这凤凰山那边的大风果然停了下的话,再做打算。 当下该是清点一回家中的吃食,再打了好些水,周梨和苏娘子领着女眷们在厨房里多做些干粮以备不时之需。 这风沙若是就此停了最好,若还有个第二波,到时候也好有个准备。 白亦初他们这在府里上下检查,若还有那不牢固的树杆树枝,只先人工砍了去,省得到时候忽然断裂下来砸伤人。 还有那几匹马,那天晚上都匆忙驱赶到圈里头,如今也正好牵出来放一放风,多喂喂水。 烟窗里果然是堵了好些沙子,还是阿叶会些功夫,跳到厨房顶上,拿一根竹竿在里头捅,只听哗啦啦的声响,那细而均匀的黄沙便流淌下来,一时将下面早准备好接沙子的大木盆一下装满了。 苏娘子见此,喊了王媳妇她们力气大的过来帮忙,几人一起将沙子抬出去,“万没有想到,这烟窗里竟然还咔了这许多沙子。”瞧着,好像这烟窗也装不下的样子。 烟窗通了,这下面马上就开始烧火,蒸了许多面食糕点,又炸了不少丸子饼子的。 等着大家忙完,竟然大半天的功夫也过去了。 天色倒是逐渐变得蔚蓝起来,但一直没有听得好消息,不晓得凤凰山那边的风停了没有。 萝卜崽也从公孙府回来了,人灰扑扑的满身尘土,只在院子里掸了好一会儿,才到屋子里来,一面吃着阿叶早递来的熏肉包子,一面说:“公孙府那边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就是有个不听话的小厮,自己非要跑出来,是没叫风沙埋了,却被屋顶上的瓦片砸了头,但这也不打紧,就是傻了些,命还在。要命的是这外面,我这一路走来,发现好些人家窗户和门上半截都是空荡荡的,里头不小灌了多少沙子进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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