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不好,白日里干活也是无精打采丢三落四的,苗氏见了,终究不得法子,便劝着他:“到底去瞧一瞧吧,咱们如今手里也宽裕了,你不要总是舍不得银钱。”说着,收拾换了一身出门的体面衣裳,拉着他便往韩知意的医馆去。 韩知意如今专攻那千金方,但他们这也算是自家人,当是愿意给他瞧的,还给扎了几针。 回去后苗氏给他熬药,他坐在庭院里,看着厨房那里冒出来的缕缕青烟,忽然热泪盈眶起来。 坐在小竹凳上煎药的苗氏抬头看了他,吓得一跳,只忙拿着煽火的蒲扇就过来,担心不已:“书源爹,你这是怎么了?” 周天宝恍恍惚惚的,听得她的话,像是才回过神来一般,紧紧地握着苗氏的手,随即一把扶着她坐在自己旁边的椅子上,然后抢了她手里的蒲扇去,“你如今有了身子,该好些休息才是,早年你在芦州同我过了许多苦日子,如今咱们沾了阿梨他们一家子的光,得了好日子,你该也做个太太才是。” 苗氏闻言笑了,那心里是感动的,一面则挣扎着起身:“你在说个什么胡话?我做个什么太太?我现在不比咱们镇子上做太太的要享福么?你瞧我如今这身子,还看不出来,书源大奶就喊我回来休息了,还总隔三差五送些补品过来,若是还在咱们老家,你看谁有这样的好福气?只怕生产那日,还要挽着裤腿下田插秧呢!” 她说话的功夫,已是起身来了,一面拿了绢子替周天宝擦了眼泪,“我当年嫁给你,一来的确是家里条件不好,没得挑,二来也是瞧着你是个实在人,从来没想过,是贪图城里阿梨他们每年寄来的那些银子。” 这事儿,苗氏一直没说过,只不过后来她生了周书源,城里给寄来的银子就更不少了,便有不少人酸溜溜地说她当年就是为了贪图这银子,才嫁给这耳聋的周天宝。 到底是为这个事情委屈过,但那些个长舌妇们,她实在争辩不过。 但也没想到,今儿竟然是将这话给说出来了。 周天宝听了后,却是觉得她跟了自己,果然是受了委屈的,却不愿意说,一时更是自责不已:“怨我了。”又有些觉得对不住苗氏:“我小时候得念书的时候,没仔细读书,认得的字只够自个儿用,也不大聪明,这一辈子,怕是也给你求不来什么,但你放心,我一日活着,就好好对你和孩子们。” 这话叫苗氏心里软绵绵的,“你乱想什么?人说什么锅配着什么盖儿,你若真能给我求来,我只怕也没有那个福份享,我看如今这样就好。”说着看了看那还没样子的小腹:“只愿给咱们书源添个妹妹,往后也是儿女双全,咱再送他们去读书。” 正说着,只听得‘噗噗’地两声,苗氏一惊,原来是火太大,药汁溢出来了,急忙要去。 但周天宝生怕她跑太快摔了,将她唤住,“我来。”他又不是四肢动不得的废物,不能事事叫孩子娘来伺候,那样像什么话? 这厢说着,等那药熬出来,周天宝这里吃了一碗,见着也到傍晚了,便道:“今日我在家,我去幼儿馆接书源,你如今既是有身子了,不再去那幼儿馆,我就给他将接送的车马费交了,往日省得你跑几回。”幼儿馆在那次发阿姊山金矿的暴雨后,就有了接送孩子们去幼儿馆的马车。 价钱也不高,大家都图个方便,所以大部份家里靠大马路的,都愿意花这几个钱。 苗氏这里也应了,想着儿子在幼儿馆里,也就待个一年的功夫,明日该去书院里开蒙。 等着丈夫出门去了,便也开始 挽起袖子,准备洗手煮羹。 一头拆着早前老家兄长寄来的腊猪油,只见外头用一圈稻草包裹着,便想着给元氏那边送去一块,便给拿出来。 她兄长们如今住在桐树村原来的老房子里,帮周家看祖坟,听说因地势偏僻,去往那村子里的路上又时常有人遇到狼,所以倒也安宁,像是个世外桃源一样。 所以苗氏也不担心他们。 等着周天宝来了,便叫他将腊猪油给送过去。 隔了两日,便听得说周梨来了。周天宝吃了那药后,耳朵里半夜总是响起来的雷声到是减缓了些,叫他得了些清净时间休息,因此也开始出去干活。 也是巧了,刚好就遇着周梨。 本地的建设几乎都是已经完成了过半,大家一直期盼着的紫萝山鬼神庙,也在重建之中。 周梨便去清唛河边上瞧。 只见原来这一开始总是摆满了摊位的南广场上,如今堆积着的都是要用来修建紫罗山鬼神庙的各种材料。 周天宝是个小工头,这里正和其他几个工头商量着进度,见了周梨来,便同她招呼。 周梨只见这又是石头又是木材的,且好几根都是完整没有半点切割痕迹的百年老木,不免是好奇,“怎么送来的?” “就在水里用船拉过来的,这神庙重修的事情,下面寨子里的各人都当是件心头大事,木头早就已经砍好,晒了一年有余,早就已经干了,放在那水里就直接是浮起的,很容易就用小船拖过来了。”周天宝解释着,一面看朝那蔚蓝天空中的日头:“这里日头也好,想来也是要不了多久就能晒干,到时候还要处理防腐。” 周梨又见好些个石匠在那头,有汉人也有山民们,便晓得是在商量雕像之事。 也不去打扰他们,只同周天宝说了几句话,喊他带着媳妇孩子来家里吃晚饭,给元氏过个生辰,便叫人喊走了。 她出去这几个月,的确是堆积了不少事情,莫元夕是忙不过来的,所以这回来的几天,也是忙得脚不沾地的。 好不容易将手里的事务都处理好了,南眉河边上又传来了消息,顾家的船运送物资来了,因为汛期近来不稳,那河面的水位高高低低的,所以他们不敢多停留,以免到时候那船只又过不去了,搁浅在半道上。 因此最多在南眉河边的港口上等个七八天。 周梨也是忙忙碌碌,赶紧备货。 万幸如今这各处寨子镇子的路途都已经修得平坦,消息传去了,送信的人回来,便能一起将那些个水果和大家早就备好的各样本地特产准备好,然后密密麻麻的小船便开始顺着清唛河往南眉河去。 那个场面,也是相当鼎盛热闹的。 她这样一忙,回来了快二十天,也没顾得上同那罗孝蓝说话,她已是请了假期,在家中养胎,周梨每次好不容易得空,发现都已经极其晚了,也不好上门去打扰。 那一门里,不是老人就是孕妇,因此去拜访的时间只能一拖再拖。 至于那阿若的事情,挈炆又一直在奇兰镇忙他路政司的事情,只要趁着那飘雪之前,将那一段最艰难的路给修出来。 周梨听说近来因那一段路,还有两条牦牛活活摔下山坡没了命,人倒是救得及时,抓在了悬崖上的树桩上。 所以这在奇兰镇修路的事情迫在眉睫,周梨也不敢去打扰叫他分心。 只是始终一直惦记着接阿若来这灵州的事情,因此当初一回来就同她表哥杜仪说了此事。 杜仪这里也是十分感动阿若相助之心,立即就让姜玉阳那边联系人。 只不过如今消息来了,却是不是什么好消息,一时叫杜仪有些为难起来,“可是要同阿梨说?” 姜玉阳手里还拿着对方寄来的信,里头正是关于阿若的结局,只觉得沉甸甸的,“阿梨一直惦记着,怕是瞒不住,倒不如直接喊她来,好好商量,如何同挈炆说才是。” 说着,也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杜仪也万万没有想到,阿若会走上这样一条路,他本来想,即便阿若天生体残,出身也尴尬,但终究是自己的堂兄弟又是表兄弟,本就该接他来此,他若愿意,自己仍旧可以给他一份权力,叫他鲜光体面;若是不愿意,便从此在这灵州找一处风水宝地颐养天年。 这些他都考虑过,可是如今一切都成了破影。 他那心里,到底是有些难过低落的。听得姜玉阳的建议,沉默了半会儿,“你说的是,请阿梨过来吧。” 姜玉阳当即便喊人去请。 周梨只知是齐州来了消息,却不知是坏消息,还兴高采烈地抛下手里的活儿赶紧过来。 但她一进这堂中,立即就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心情也一下变得紧张起来:“表哥,阿若他?”莫不是叫那李木远发现了? 杜仪没有说话,但神情却说明了一切。姜玉阳也适时地把那信笺递给她。 周梨看着那不过一页纸的字迹,脑子里只闪过戈壁滩上,胡杨林里阿若的声音,双手不仅颤抖起来,坚决摇着头:“不,这怎么不可能?” 杜仪有些理解周梨的心情,劝慰起她来:“阿若是个至善之人,但自古以来,这忠义不可两全,所以即便他有那个能力逃出李木远的控制,但他还是选择留在了李木远身边。”且用死来朝李木远赎罪。 只是李木远是一点不念旧情,连一个梦都不留给他,竟然在他选择吞下奎尼种子后,还要杀他! 周梨吸着酸酸的鼻头,“那,那他现在的尸身呢?” “李木远带回去后,被人送去给了那何婉音,早就叫那檀香给……”磨成粉三个字,姜玉阳实在是不忍心说出来,也不敢去直视周梨,但还是提醒着:“这一件事情,他这个人,挈炆由始至终都不知晓。” 也许,可以瞒着挈炆的。 这个结局,到底是叫周梨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只捂着脸失声哭起来,“为什么?”她质问的是老天爷?为什么不给好人一条活路呢?甚至是到了死,也不愿意给人留一个全尸。 杜仪甚少见周梨哭,当年他们被那些流民们追杀,她都能那样冷静对待,安抚众人。 所以此刻看到周梨哭,终于也意识到了,这个他总是以为聪明又坚强的妹妹,其实从来都是个心软又善良的小姑娘,她看不得人间的疾苦。 他走过去,将周梨抱在怀里轻轻地哄着,像是大人哄小孩子那样:“阿梨,别难过,我会替阿若报仇的,他也是我的弟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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