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周梨都赶不上了,更不要说是能看到蓝黛肚子里的孩子出生。 当下也只能收拾心情,阖家过了这个中秋之后,便也是着手准备启程之事,一面将金商馆之事都转交给那罗孝蓝。 而就在她启程之处,忽然接到那筠娘子的来信。 前阵子忙起来,已经完全将这件事情忘记了,且那乾三又禀,说李仪果然是没有再同那筠娘子来往了。 哪里晓得,筠娘子忽然找到了自己。 周梨本想拒绝的,但最终想着她到底是李仪的心仪之人,哪怕两人不能长相守,因此还是去见了。 那筠娘子将她约在琉璃河边上的一处小茶楼里,挑了个隐蔽的雅间,开窗一头是山,一头则是河。 也不知是不是周梨的错觉,只觉得一见面,她就觉得筠娘子身上带着一股攻击性很强的怒火,只不过不确定是不是对自己。 果然,那筠娘子见她进来,起身行礼,只不过举止十分敷衍,口吻也带着几分怒意:“妾身见过定国公主!” 那‘定国’两字,咬得尤其重。 周梨一时感慨自己这第六感果然是好使,但同时也十分纳闷,自己何时得罪过她了? 而且不是她要见自己么?怎么眼下这般光景,倒像是自己求着见她一般? 周梨脸色的笑容逐渐敛了下去,“不知筠娘子此番约见,可有何事?” 筠娘子坐下身,待自己那小侍女给两人倒了茶后,便示意她出去。然后看朝周梨,带着几分质问的口气,“妾身倒是不知道哪里做得不对,惹了定国公主的不悦,还跑到陛下跟前编排妾身。” “嗯?”周梨挑了挑眉,不知道她是何处得来这讯息的。 “难道不是么?陛下与我一向好好的,只是那日定国公主去见过陛下之后,陛下便断绝了与我的来往,将我的诗文琴谱都一一退回来了。”她想是急了,这会儿也不一口一个妾身自称着了。 周梨听得她这话,方是有些反应了过来,感情是李仪和筠娘子分手的时候没说清楚?所以这筠娘子以为那日自己去找李仪,是从中挑拨? 她才没那闲工夫!当时还是叫乾三劝着去的,虽也是有心问一问李仪的打算。 但这摸着良心说,她还没问,李仪自己就开了口,说要断了这份情。 李仪既然都这样说了,周梨自然是没有再多过问,却没曾想,李仪这分手没跟人说清楚,反而找到自己这头上来了。 这锅她可不背。 但是见到这筠娘子,总觉得她不如自己所理想中的那样好,最起码还没摸清楚之后事情始末后就开始对自己发难。 当下便也只无奈道:“你既是这样想,那么我若是告诉你,那日我什么都没有说,你怕也是不信了?” 然后那筠娘子就笑起来,那个笑容看起来十分刺眼,带着些对于周梨这话的不屑和不信,“周姑娘,你从一个小小的农女到如今的三大首辅之一,还被陛下册封为定国公主,享如此尊荣,你觉得我会相信这话?像是你这样的人,还不知那胸中到底埋了多少心计,才能爬得如此之高。” 这话怎么听就怎么觉得让人刺耳,比她那笑容都让周梨觉得不舒服,对于筠娘子此前的好感和她琴技的赞赏,在这一夕之间都全部荡然无存了。 此刻心里甚至是庆幸李仪断得快,叫自己来说,她才是满腹心计之人。万幸李仪那里和她断得快,不然时间久了,真对她是情根深种,怕是往后这枕头风是要吹遍朝堂了。 周梨当下也是升起了腾腾怒火来,但看到筠娘子那一脸得意的表情,好似果然自己的生气是因为被她点中了要害的缘故。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随你怎么认为,如果再没有别的事,我便告辞了。” 说罢,也是起身要走。 哪里晓得筠娘子却忽然起身一个疾步上前将她给拦住,“你休要将你那些算计人的技巧放在我身上,我告诉你,我自小生在那种地方,可以说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什么人某狗样的人什么居心,是好是坏,在我面前都是藏不住的。” 说到这里,忽然眼含着委屈,“阿仪与我本相处得好好的,我们对月当歌,论诗文辞赋,我抚琴他便吟诗,从日光灿烂聊到星月漫天,下至黎明苍生,上至帝王朝堂,没有不能说的,可因你他便断绝了与我的来往。”说到此处,她目光陡然一转,竟是带着几丝入骨恨意。 朝着周梨指名点姓地问道:“周梨,你是不是一直在害怕,有朝一日,会有一个女人超越过你?你害怕别人夺走你的一切!所以你才使出这下作手段来挑拨我与阿仪的关系。” 筠娘子的这些话,的确让周梨有些气恼!什么鬼话?她要是怕别的女子夺走自己的一切荣耀,怎么可能一次次提拔女官?但与此同时,她也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忽然觉得李仪能理智决绝地筠娘子分开,只怕不是意识到他人生得失。 而是…… 她像是探出了个什么秘密来,忽然有些同情起李仪的情路坎坷。 新政的推行,和女子拥有男子同样的权力,的确是惠民天下,但这其中并不包括皇帝的女人。 所以嫁给李仪的人,注定了要与朝廷隔绝一切。 真正有那个能力的人,李仪也觉得不应该拘在他的后院里,而是到朝堂上来,和周梨一般大放光彩。 但此刻即便听得筠娘子说她和李仪相处时候的种种,风花雪月与朝堂政务共存,这明显是不可能的。 这恐怕才是李仪决定和她断了的缘故,甚至道别都没有。 可她却怪罪到自己的身上来,料定了自己和她从小在那青楼里所见过的大部份女人一样,喜欢在背后嚼舌根。 如此说来,她即便是有才华在身上,但这眼界到底还是有些狭窄了。 不然的话,李仪忽然和她断绝来往,她应该是在自身上找原因,而不是将错误归咎在别人的身上。 且还是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只凭着自己的心思猜想。 周梨又有些同情她,看着盛怒的她,只道:“你的过往,我从未有所歧视,且那也不是你自己能选择的,所以我从来没有低看你一眼,甚至曾经一度将你与那些大家们平齐,你一手创建了如今的风月馆,我甚至是对你产生过敬佩之意,我想来,表哥也是这样认为的。” 筠娘子一怔,显然没有想到周梨会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且那目光坦诚得让筠娘子想在她眼里找寻半丝虚假都无迹可寻。 但她对周梨这番话,也只是短短的愣了一下,随后就反应过来,“你修得说这些话来哄我,你若真这样认为,就不会从中阻挠我与阿仪了。” 周梨忽然觉得,自己同情她没有必要了,也没有必要告诉她李仪和她分开的两个问题。 一来是她的出身,这天下初定,不服李仪的人比比皆是,所以她的确不可能为帝王之妻;二来就是李仪没有告诉自己的,筠娘子的野心了。 “随你怎么想了。”她轻轻笑了笑,转身头也不回就开门走了。 那筠娘子试图追出去,她认定了周梨的这个笑容是对自己的嘲讽。但又怕引起众人围观,只能不甘心地停在了门口,眼里的怒火和恨意又升了几分,只咬牙切齿地骂了周梨一句:“你自己命不好,嫁不出去,也见不得别人幸福么?” 这话也亏得是周梨没有听到,不然肯定是要挽起袖子和她反驳一二的。 什么叫她嫁不出去?要不是为了这后虞能统一,她和白亦初早就成婚,没准孩子都有了。 至于周梨临走前那个笑容,的确是有几分嘲讽的。嘲讽筠娘子既是聪明,又不算太聪明。 只不过这些她也不去追溯了,就当那过眼云烟,当下还是去将几位长辈们拜访了才是。 毕竟启程的人和日子已经定了下来。 但是她没有想到,她与筠娘子见面,且这聊天的内容被乾三听了去,一字不漏地转达给了李仪。 所以当启程前日她去同李仪告辞,那李仪眉眼间有几分尴尬,“本想还维持一下自己的体面,想要证明自己没有那样倒霉,果然是有个真心实意的红颜知己,没想到……” 周梨听得他此言语,反而是有些同情他了,做了这帝王,连一份单纯的感情都不配拥有了。 因此是叹了口气:“罢了。只不过往后你自己到底断干净些,这一次叫她觉得是我从中作梗,下次我不在,谁知道会不会又觉得是屏儿姐?屏儿姐可不是我,若是叫人欺负了去,看你如何是好?” 李仪为此事深感自责,表示以后实在不行,这婚不成也罢了,要不就在群臣推荐的女子里挑选一个。 反正他们推荐的,都是那宜家宜室。 周梨想着他如今也是而立之年了,天下虽有,但不得半分真心在手,便道:“说来到底是你这身份的缘故了,早年你当不要想着什么天下未定,不讲儿女私情。这下可好,你想讲儿女私情,人家却要和你讲天下权力。” 李仪也叹气,“谁能想得到呢?那时候不也怕真遇到一知心人,却不知前途如何,若是将人辜负了,也不好。” “这是什么话?照着你这样说,那不立业成功就不能成家了?可是俗话说的好,先成家后立业呢!”又见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确是可怜,人家乾一都要妻儿了,乾二也成了婚,便道:“如若不然,你得空多出去走一走,将你这身上的帝王之气收敛收敛,最好是将你旧年在乡下那套样子拿出来,若如此真有人不知你身份,仍与你在一起,那我看也是个良配。” 这话李仪给放在了心里,“倒也未尝不可。”说到此处,忽然想起早前翻看过的前朝文献,讲的都是些离奇案件。 不过这些案件,明面上却是看不到的,就如同那河水潺潺,但哪个晓得底下埋葬了多少污垢? 于是便道:“你提议叫我将旧年行头拿出来,那你此番前去各州巡查,倒不如也这般行事,你微服到何处,届时叫连城将仪仗追随到何处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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