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门正对着葱郁的小山,但吸引他目光的却是那条十丈有余的石子路。颜色各异的鹅卵石形成了整齐的道路,却偏偏留不下一条车辙。 他的双眸沉沉看向远处,终究化作一句无奈的叹息。 然而,就在扭头的一瞬,那石子路的劲头却忽然出现了一个藏青色的小点。云袖下的双拳下意识收紧,他的目光再也移不开。 近了,近了。 三驷的马车显然十分急切,连车夫的马鞭声都显得有些细密,如鼓点一般。 不出几息之间,那马车已然驶到眼前。车夫瞧见李绵澈,不免有些心虚,正要慌张地解释,可马车里已然有细碎的动静传来。 他立刻将马车稳稳停住,又赶紧搬出小几。可不等自己请人,便见帘帐一掀,一位身姿灵动的少女跳下了马车。 似乎没想到李绵澈站在门前,顾轻幼的瞳孔微微放大,可很快她的双唇便微微努起,星眸中微微闪着莹莹的光。 二人隔着一丈远。 一人身姿挺括,如凌厉的雄狮。 一人腰身娇俏,如初春的烟柳。 “我不要走。” “不走也好。” 二人齐齐说道。 虽然朝臣们早知渭北侯即将入誉,但谁也没想到他竟然只带了三十位随从。这样的嚣张不由得让人怀疑,渭北侯的手上恐怕有大誉未知的杀招。 因着局势不明,赵裕胤索性安排了盛大的宴席来款待渭北侯。这一场宴席广邀群臣,连茶盏亦是选了最精致华丽的一套。可惜,朝臣们人人无心享受,都只想挖出渭北侯的心肝来看一看他到底有何阴谋。 瞧着在场的大臣皆神色紧绷,赵裕胤颇有些不满道:“想当年皇祖父在世时,手中名将赫赫,足足将老渭北侯挫败三次。先皇我父,更以仁道治天下,让渭北侯休养生息,百姓安乐。偏偏他不知餍足,竟几番与父皇作对,如今更是挑起战火,几欲称霸。如此狼子野心,人人得而诛之。然交战不可屈来使,故而朕才设此大宴。宴虽盛,可我天家气度该更盛,如此,才好让渭北侯明白,我大誉从未曾怕了他半分!” 孟昌盛坐在下首,抬眸拈须打量着这位小皇帝,心想这一番话既讲明了老渭北侯曾经的三次大败,又将先皇的无能说成了仁道,最后又鼓舞了朝臣的信心,的确是面面俱到。 他微微叹服的同时,不由得觑了李绵澈一眼。但见他一脸镇定,似乎无半点赞赏之色,心里恍然大悟,看来皇帝的 这番话也是太傅大人教的。 像孟昌盛这样当着皇帝和太傅的面还能分心的人到底是少数,大多数人只认真听着皇帝的话,一时心头也觉得多了些胆气。是啊,纵然渭北侯有未知的底牌有如何,皇太祖能派兵击退他三次,我们又有什么做不到的。 群臣的脸色变得坚毅不少。 这会,外头传来太监急切的脚步声,随即稳稳跪在殿上道:“渭北侯到。” 皇帝不自觉挺了挺身子,目光灼灼地看向来人。 渭北侯号称人中蛟龙,生得身高八尺,豹头虎目,虽已年近四十,却并不见老态,唯有眉心深深刻着川字纹,但倒也分毫不损他一身不怒自威的气势。此刻正是暑热,可他依然选了一条细长的墨色狐皮为饰,斜斜缀在肩头,显出北地特有的兽气。 对于今日招待自己的花萼百叶厅,他实在熟悉极了。当初就是在这,自己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匍匐在那位老皇帝的脚下,并献出了足足二十万两金银,才博得那老皇帝的一笑。最可恨的是,从小最疼爱自己的姑母也一并被献给了老皇帝。可怜花一样的姑母,在大誉竟不知被哪位妃嫔谋害而死。 至于自己,呵,那几日的经历也真是难忘。皇子们指着自己骂北地畜生,小太监们看似恭敬实则都嘲笑自己那一口北地的腔调。 想到这,魏元泽不禁咬了咬牙。他今日,就是来收利息的。 抬眸瞧了瞧上首稚气尚存的皇帝,魏元泽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屑。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实在远非自己的对手。但很快,他的目光忽地一闪,径直看向了端着酒杯雅然而坐的李绵澈。 如同密林之中的虎兽瞧见真正的猎物,魏元泽的唇畔滑过一丝贪婪的笑意。而那笑意之下,却又暗藏深深的忌惮与挑衅。 李绵澈不动声色地与之对视着,眼里却无半点波澜。仿佛是经验老道的猎人早已为心仪的小兽布下陷阱。 “渭北侯拜见陛下。”魏元泽率先收回目光,隐隐以鼻嗤笑一声,略略拱手道。 他不言微臣,也不祝祷万岁,显然是失了敬意的。有言官当即轻声咳嗽起来,却也终究不敢说什么。 赵裕胤虽然心中不喜,却也不好出言责怪,只是淡淡一哂道:“本以为渭北天寒地冻,一饮一食不易。如今看来,何止饮食,连规矩教化亦是顾不得的。” 果然,大誉人骨子里仍然是瞧不起渭北的。魏元泽冷冷一笑,大踏步寻了座位坐下来,放抬眸道:“小皇帝很看重规矩是吗?那战场上,可曾有人跟你讲规矩?” 这样的莽撞无礼顿时引起群臣一片哗然,唯有孟昌盛心中一阵警醒。渭北候之所以如此嚣张,只怕是早有获胜的万全之策了。 赵裕胤到底年幼,一时气得脸色铁青,却因不知魏元泽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而不敢再轻举妄动。 魏元泽大感得意,似乎当初的耻辱终于被洗刷了一些。他举起手中的四棱乌木筷,随意挑拣了几口鱼脍尝了尝,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这鱼肉肥美,只可惜酒盅太小,并不尽兴。” 说罢,他抬眸看向赵裕胤身边的皇后道:“听闻宫宴大多是皇后娘娘操持。那不如请娘娘亲自帮本候换一盏酒盅吧。”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皆变。有言官腾然而起,但很快被身边之人拉住。而皇后亦是拈着手中的葡萄,不知如何是好,只怔怔地向皇帝投去求助的目光。 赵裕胤早已气得要咬碎后槽牙,此刻随手挥了挥,立刻有跟前的太监过去换酒盅。而后他才目光噙着狠意道:“渭北候只身赴宴,莫不是没听过羊入虎口的故事?” 魏元泽单侧嘴唇高高上挑,厌恶地将那太监打发走,嘲讽道:“皇帝博学多记,难道不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 “你……”赵裕胤气得面红耳赤,胸膛亦是起起伏伏。而在场的群臣亦是群情激昂,但真正敢开口的却没有一位。 唯有李绵澈,此刻终于不慌不忙地开了口,似笑非笑道:“虎穴难闯,只怕是有去无回。” 对待李绵澈,魏元泽显然认真了许多。他心中何尝不明白,自己想要一雪前耻,想要吞并整个大誉,真正的对手只有眼前的这一位。 只可惜,拜大誉的长公主所赐,李绵澈所想出来的金贵法子已经被自己全然知晓。到底是年轻啊,魏元泽摇头感叹。若李绵澈再老道些,或许还能有一息之力与自己对抗吧。 “说实话。”魏元泽对上李绵澈的双眸,心里也不由得暗赞了一句这幅好皮囊,之后方道:“你李绵澈是个人物。若真考虑效力我渭北候的麾下,将来我依然会保你的太傅之位。而且,荣华尊崇,远胜今朝。” 这样赤裸裸的招揽,简直是对赵裕胤明目张胆的挑衅。更何况招揽的还是他最在意的太傅大人,是亦兄亦友的存在。他横着眉,圆圆的脸庞掩起所有稚气,狠狠道:“渭北候,你休要太过放肆。别忘了,你此时此刻站着的,是大誉的国土。朕一言令下,你即刻便会被诛杀在此!” “小皇帝,你敢?”魏元泽半是调笑半是认真的语气,双手一摊道:“来啊,放箭啊,你试试?!” 说罢,他眼里的玩笑突然凝成冰霜,凛冽道:“你们大誉还以为我渭北是从前那个任你们揉搓的渭北吗?不妨告诉你,今日我从大殿上走出之时,但凡少了一根头发,那我渭北与大骊的兵士即刻就会出兵,两侧攻打大誉。不出三个月,呵呵……” “就凭你们?”赵裕胤大袖一甩,掩住有些颤抖的指尖。 “自然凭我们。”魏元泽霍地站起身,一把将眼前的美玉桌案推翻,眼瞧着各色佳肴洒落在华贵的地毯上,似有满足道:“这个举动,我当初随父亲一道入宫的时候,就很想做了。” “狼子野心!”群臣之中有人喊了一句。 “虎狼之后,自是有野心的。”魏元泽毫不掩饰道。 孟昌盛闻言按捺不住,启声道:“渭北候,你别以为,你手上有那莫须有的驿道工事图,我们就怕了你。哼,旁人或许会,但我孟昌盛不会。区区渭北,弹丸之地罢了,若我率军出征,不出三个月,便能将渭北夷为平地。” “莫须有的驿道工事图?你们终于是忍不住了,终于是问到这件事了,哈哈哈哈。”魏元泽似乎早有准备,穿着豹皮靴在殿上走了几步,再难抑制胸口的狂喜,指着李绵澈道:“李太傅,李绵澈,是你,是你给了我渭北一雪前耻的机会!” 众人闻言都有些疑惑,皆神色戒备地听着。而魏元泽似乎也不打算隐瞒,随手从桌案上取了一盏酒灌了几口。酒香四溢间,他的神色越发餍足,兴致更浓道:“最初听说李太傅要为我渭北修缮驿道,我就知道,你,李绵澈,不会有这么好的心。” “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怀了防备之心。之后,你们一边筹措银子,我一边在暗地里安插人手,以期找寻你们修缮驿道的真正目的。功夫不负有心人啊,虽然安插在朝中的眼线皆被你们防备着,可终于被我找到了空子,那就是长公主。” “人都说红颜祸水,此话真是不假。我将渭北最聪慧的画师、琴师和舞姬男宠甚至花匠丫鬟全都想法子安插在了长公主府上。”魏元泽一脸嘲讽笑道:“长公主真是一片痴心啊,竟然真的拿到了那张驿道工事图,还让画师临摹下来。” 听到这,赵裕胤的脸色愈发难看,一颗心也渐渐沉入谷底。 魏元泽却越说越兴奋道:“你们以为是大骊联络了我渭北?错了,哈哈。那画师一早就是渭北人,只不过是我给了他大骊的身份,避免有更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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