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像是把人心,都吹拂得慢慢欢喜起来。 沈爱立怔怔地站在下班的人潮中,望着那和记忆里渐渐重叠的身影,巨大的喜悦,一点点地攀上她的心头,像一株昙花,积累了一年的气韵,在悄无声息的夜里忽然绽放。 毫无征兆.毫无心理准备,远在海南的小樊同志,竟然真的出现在了她面前。这个惊喜实实在在地将沈爱立砸懵了。 樊铎匀见她眼睛瞪得圆圆的,眼角眉梢的喜悦都要溢出来一样,心里也涌起了一点酸涩的情绪。她在信里未曾问他一句归期,他还当她不曾惦记,而其实,或许是知道他归期难定,怕他为难。 一时有些后悔,应该更早一些,想法子回来看她。阔步朝她走过去,多想将人抱在怀里,却只是克制地抬手拂了拂她在风里稍显凌乱的头发。 手心传来柔软的触感,“爱立,我回来了。” 沈爱立木木地点头,忽觉眼睛有些酸涩,把手里的帆布包扔到樊铎匀怀里,用手背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果然滚烫。心里暗叹,果然不管多久,小樊同志就是她的死穴。 她刚刚塞包的时候,甚至感受到了他胸膛的温度,直到这时候爱立才缓过神来,小樊同志真得回来了,仍有些不可置信,愣愣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又觉得这话过于生硬,好像不欢迎人一样,补充道:“不是和我说的两年吗?而且回来之前,都没见你在信上提一句?你这定然是蓄谋已久的!” 自己说着说着,很快转过弯来,望着他道:“樊铎匀同志原来你一早就存了心思骗我?什么两年,就是你胡诌的是不是?” 见他不吱声,冷了声调道:“哼!男人啊~”像是嫌弃得不得了一样,好像是说:“果然就是这么个东西!” 樊铎匀眉毛微动,偏他有些心虚,自己当初就是怕她一点不惦记他,特地耍了个小心眼,此时也只能自己咽下这枚小小的苦果。 温声解释道:“这次是和同事换了岗,空出了几天时间。”却也没有提,为了换取这次探亲假,自己又额外多接了一些任务。事实上,他原本的计划是元旦左右,这次提前了两个月, 沈爱立正准备问他这次待几天,就见余钟琪像一阵风一样地冲了过来,“谁,谁,快来让我看看这是谁?”她刚远远地看着爱立和一个男同志站在一块,还想着这身影怎么有点眼熟,心里还嘀咕着,不会是樊铎匀吧? 没想到还真是! 樊铎匀笑道:“钟琪同志,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钟琪点头:“铎匀同志,没想到真是你!我远远看着就像,还不敢相信来着,”说着问爱立道:“快说,快说,有没有感受到惊喜,有没有?” 余钟琪都替爱立觉得惊喜,这樊同志可比她家景泰会多了,说来就来,一声招呼都不带打的。 爱立有些抚额,本来还准备给他点教训,让他耍心眼子诓骗她,被钟琪这么一打乱,也只好暂时歇了心思。 轻轻瞥了面前的樊铎匀一眼,忍不住笑道:“有!”怎么会没有,心都跳快了好些! 钟琪捂着胸口,有些恨其不争地道:“不行,我要告诉景泰,让他也好好学学,从五月说到十月来看我,这铎匀都来了,他还没个影。” 余钟琪因为感到过于意外,声音稍微大了一些,引得路过的人,都朝这边侧目。 钟琪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识趣地道:“行吧,我不打扰你们了,要是樊同志多待两天,我请你们一起吃个饭!”又拍了拍爱立的胳膊道:“爱立同志,好好享受你的国庆假期吧!”说着,还朝她眨了眨眼,沈爱立顿时大窘。 等余钟琪走了,沈爱立才发现樊铎匀手上是空的,皱眉问道:“怎么一件行李都没有?”想着,该不会是在火车上被偷了吧?现在火车上掉东西是常见的现象,她上次还是一路上和钟琪俩个互相照看着。 却不意听他道:“我下午到的,先把行李放回去了。”他昨天下午在白山县那边忙完以后,立即就坐海轮到了羊城,赶晚上八点的火车,今天下午三点就到了汉城。 放到哪里?不用说,沈爱立都知道是放她家了! “哦,这样啊!哎,不对啊,你哪来的钥匙?”沈爱立忽想起来他的钥匙在她这里,那他是怎么进去的? “你爬墙了?” 樊铎匀一噎,“我手里还有一把钥匙。”说着,摊开手心给爱立看。 爱立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所以我说,樊铎匀同志你当初给我的这把钥匙,不会是在申城临时配的吧?” “你那把是我的,我这把是姐姐寄过来的。”樊铎匀有些无奈地道。 沈爱立冷哼一声,并不是很信,却也没再揭他的底,和他说起了正事,“对了,我今晚和林亚伦他们说好了,要去他家帮忙做饭呢!”又看了一眼樊铎匀,“你累不累,不累的话我想你应该乐意跟我一起去凑个热闹?” 这是暗讽他之前,非要跟着去见叶骁华的事。 樊铎匀不准备扫她的兴,顺着她的话就应了下来,“当然!”并没有说其实他已经把菜都洗好了,准备接了她到家就起锅炒菜。 等俩人转身去公交站,不远处的张柏年,才慢腾腾地骑了车过来,望着俩人的背影,看样子这位就是沈爱立在党员转正大会上,说的那位在华南工业局上班的对象了,不仅单位好,长得还真不差。 他还当沈爱立一心科研,无心处对象呢,敢情她不是没有心思,而是压根没看上他啊! 想到沈爱立最近在厂里出尽了风头,他都后悔,当时把介绍俩人认识的事,交给了王元莉来,没有多想想法子,他要是和沈爱立成了,不说过两年单位会不会分一套房子,就是以俩人的工资,在外面租一套房子都绰绰有余。 想到最近一家人挤在二十多平的小筒子楼里,不仅王元莉天天闹意见说住不惯,就是他妹和妈妈也每天都要和他说几句元莉的不是,他听得耳朵都磨茧,现在下班宁愿在外面溜达,都不想回家。 当初要是不搭上王元莉,多在沈爱立这里花花心思,他现在定然不会过这么窝囊的日子。 想到王元莉的肚子越来越大,明年二月份怕就要生产,到时候家里再多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娃娃,一家人怕是更要疯。 张柏年不觉又伤起脑筋来。 一路上,爱立瞅了樊铎匀好几眼,和先前一样黑,人好像还瘦了点,估计最近的调研地生活比较辛苦,琢磨着,这几天好好给他做点吃的,想到这里,很有信心地和樊铎匀道:“今晚上,就让小樊同志尝尝小沈同志的手艺!” 她眉眼里都是得意,樊铎匀望着她这么鲜活的样子,终于不再是相片,也不是记忆,笑道:“爱立,我很期待。”关于你的一切,我都很期待! 一路人,沈爱立简单地和他说了一下,最近几人绊在梳棉机大小漏底上的事,又道:“我妈妈老家也是江省那边的,她前些天给多美姐姐寄豆丝的时候,还和我念叨着老家的淮扬干丝,林亚伦说下回他妈再寄来,就分我点。” 却不想忽听樊铎匀道:“明天不知道,方不方便去你家拜访下?” 这就是见家长的意思了,沈爱立脸颊微微一红,“行吧,我妈知道我明天回家来着。”就是不知道,她忽然多带一个人回去,对妈妈来说,是惊喜还是惊吓了? 林亚伦住在白水巷,离爱立的单位不过六站,公交很快就到站,沈爱立正准备下去,前面的人忽然朝她伸了手来过,倒也没有拒绝,顺势借了一下力。 就是没想到,这手牵上以后,那人就没有松开的意思,沈爱立到底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一时手心紧张得都微微出汗。 提前到的司晏秋,怕她找不到,特地站在院子门口等着,远远地就朝她招手,沈爱立也忙挥手,借势获得了手的自由。 这院子比南华医院的家属院,还要大一些,住得人也更多一些,林亚伦住在一楼左边的一间,曾一鸣和李明悟正坐在门前的小凳子上择菜,卓凡正在院里的水井旁打水洗菜,见她还带了一位男同志来,司晏秋诧异了一下,笑道:“爱立,虽然林亚伦说可以带家属,你这也不能找个人来滥竽充数啊。” 爱立拍了拍樊铎匀的胳膊,微微昂头道:“这位可不是充数的,和大家介绍一下,我对象,樊铎匀同志,今天刚到的,就带过来和大家一起热闹一下。” 又向樊铎匀简单介绍了下几人。 先前早在信里,爱立就和他提及过林亚伦.曾一鸣等人,樊铎匀也稍微知道一点他们的情况,笑道:“因为来的突然,爱立不知情,不好毁了大家的约,就带着我过来了,给大家添麻烦了。” 林亚伦忙道:“不用客气,欢迎,欢迎。” 几人这才打量起樊铎匀来,司晏秋一眼望过去,就看出这男同志身材比例好,宽肩窄腰,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黑裤子,都像电影画报上的明星一样,洗菜的时候,悄悄和爱立道:“你这对象哪找的啊?我都觉得看着有些晃眼。” 爱立见樊铎匀正和曾一鸣聊天,没注意到她这边,小声和司晏秋道:“姐妹,不瞒你说,我就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就处成对象了。” 司晏秋有些好笑地捂住了嘴,“爱立,你可真逗!” 晚饭有一半是沈爱立做的,红烧肉.淮扬干丝.腊肉藜蒿.凉拌海带丝,司晏秋做了一个清蒸武昌鱼.地三鲜.紫菜蛋花汤,曾一鸣又去饭店买了一份卤耳朵和盐水花生过来。 动筷子之前,曾一鸣道:“这回爱立开了个好头,带来了我们这几人里的第一位对象,也希望大家再接再厉,下回把亚伦的小屋子挤满。” 林亚伦笑道:“欢迎欢迎,我多攒几张小板凳票,保准以后你们带娃过来,都有的坐。”又和大家道:“快尝尝爱立做的这个淮扬干丝,我看这汤倒和我老家的做法差不多。” 大家都尝了一口,樊铎匀也有些惊艳,他一直以为爱立夸耀自己手艺好,是瞎诌的,没想到还真的会。他注意到爱立的刀工也很好,显然确实是经常做饭的,他想以沈家的条件,她妈妈定然都舍不得让她经常下厨。 她那边的家庭,或者说家人,怕是尚比不得沈家的。 印象里十四岁,还爱吃奶糖的小姑娘,在他不知道的时空里,不知道经历了些什么? 沈爱立完全不知道,她不过做了一道菜,樊铎匀都能把她想象成一个爹妈不疼的小可怜。 酒过三巡,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林亚伦起身拉了电灯。和大家笑道:“今个还是我回来最早的一天,我平时都回的晚,洗洗就睡了,电费都省了。” 卓凡好笑道:“你这话说的,搞得在座的谁不是一样,”说到这里和樊铎匀道:“我们有时候都笑话爱立,一个有对象的,整天还和我们厮混在一块儿,樊同志有没有调回来的计划啊?等你回来,我们怕是就难经常见到爱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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