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立猜,估计就是她寄过来的辣椒酱,之前森哥一点没提,她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准备回汉城以后,多给他寄一些过来,让他分给战友们。 曲小杰临走的时候,又递给她几张肉票,五两.二两.六两的,一看就是从好几个人手里凑过来的,爱立忙道:“这不行,你们也不容易。” 曲小杰挠挠头,“大家伙都关心连长,想他早些好起来。他这回身体吃了大亏,得多补补。” 又诚恳地和爱立道:“你可千万别推,大家的一点心意,等连长好了,我们再蹭他的吃喝,你放心,我们不亏呢!你要是不收,兄弟们心里都不好受。” 爱立只好收下。 八点多的时候,解大妞带她去村里买鸡,是只年的老母鸡,太老了不生蛋了,主人家想卖掉。 爱立又在这边买了十个鸡蛋。 主人家帮忙给她把鸡杀了,她看这家俩个小孩都眼巴巴地看着鸡,鸡血.鸡内脏.鸡头和脖子这些就都没要,让主人家中午做给孩子们吃,等回到家她才发现人家还多给了她两个鸡蛋。 中午用半只鸡做了土豆块烧鸡.又炒了一个腊肉白菜,装了两大饭盒给谢林森和曲小杰他们送去。 曲小杰没想到还有他们的份,忙让她下回不要破费,爱立笑道:“不值当什么,就是顺手的事儿。” 陪着谢林森聊了会天,等曲小杰去洗碗的时候,谢林森和她道:“我回来还收到了家里何姨的信,说谢微兰和藏季海离婚了,这事到底闹到了老太太跟前来,老太太找了谢镜清,他这回态度坚决,说谢微兰和谢家没有关系,那次谢微兰从京市回去,就和藏季海离了婚。” 谢微兰要离婚的事,沈爱立听了好几个版本,没想到终于离成了。 淡淡地和森哥道:“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当初迈出这一步,大概也想过会有这种可能。”只不过赌徒心理,以为自己不会输。 但是藏季海可能也是赌徒心理,想要及时止损。这俩人撞到一起去,日子大概率是要分崩离析的。 爱立忽然想起来问他道:“我听家属院里的周家嫂子说,安少原也在这住着,他和你一起回来的吗?” 谢林森看了她一眼,点头道:“是,就在这层楼,他情况又要更差些,我听小杰和刘狄说,他母亲和妻子这次都过来了,不知道现在状况怎么样了。” 正说着,就听到有人敲门,爱立忙起身去开,猝不及防地发现门外站着的是杨冬青,门内和门外的人同时都愣住了。 杨冬青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举起的手半晌都没有放下来,看着沈爱立,一时都反应不过来,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沈爱立。 她不是在汉城吗? 沈爱立虽然早知道她在这边,也没有想过她会到森哥这里来,以为俩人最多在路上遇见,还隔得远远的那种,这种近距离的接触,让她也有些不自在。 谢林森见她站在门口,不说话也不动的,朝她喊道:“爱立,怎么了,是谁啊?” 爱立忙后退一步,让了开来,谢林森就看见了杨冬青来,立即就明白了爱立的反常,不由有些皱眉。 不知道杨冬青来找他做什么? 杨冬青觉得自己的腿像是僵住了,迈不动步子。听到谢林森的声音,知道人这会儿醒着,自己来的正是时候。 她这一次要是退出去,下回过来更不好开口,所以虽然沈爱立的存在,让她浑身都不自在,还是硬着头皮进来了。 到了谢林森病床前,言辞诚恳地道:“谢连长,我是特地过来谢谢你的,我们少原的命,要不是你这次拉一把,怕是就丢在战场上了。” 谢林森微微皱眉,到底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只是道:“不用,我们是战友,要是我遇到危险,安连长也会伸出援手,这是我们部队内部的事,你不用说谢谢。” 他将他的举动定义为军人的职责,也希望杨冬青能听明白,他并不是看在和安少原的私交上。 但是杨冬青没有当过兵,她理解不了,这种能为对方豁出命的行为,仅仅只是因为军人的职责,而不是出于私谊。所以即使谢林森这样说,她仍旧说出了自己酝酿了许久的话。 “谢连长,我们少原这回伤的特别重,医生说即使恢复了,也不能再训练了。”说到这里,眼泪就掉了出来,忙抬手抹掉。 又接着道:“他这情况,我听说转业是必然的,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这里头的门道,他又刚醒来,一天里多数时候都是昏睡着的,我想请谢连长这边帮帮忙,我这一年多都不在这边,也不知道他和谁走得近些,但我想,您和他毕竟有过命的交情,所以就厚着脸皮来求您。” 她这话说得委婉,但是仍站在门口的沈爱立听明白了,这是求森哥给安少原操作一下转业的事。 操作什么?那想来就是单位问题了。 这是森哥的私事,她没有插嘴,相反地正准备出去,让他们俩人谈,不想刚刚抬脚,就被森哥喊住了。 “爱立,你过来。” 爱立愣了些,到底走了过去,“哥,你要喝水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谢林森摇摇头,指着她和杨冬青道:“杨同志,不知道你听到没?她喊我哥,我救安少原是因为身上的这身军装,而脱下军装,我是她的哥哥,我不可能和你们夫妻俩有任何私下的交谊。” 他的语气不轻不重,平平淡淡地,似乎不过在陈述一件事实而已,而杨冬青却像是被人猛扇了两下嘴巴子,一张脸通红,但是她今天已经当着沈爱立的面和谢林森开口了,就不怕把姿态放得更低一点。 眼里噙着泪道:“谢同志,我为我曾经的行为,向爱立道歉,”说到这里,吸了吸鼻子,有些艰难地开口道:“爱立,你也是知道的,我家里那情况,当时我也是迫不得已,以前在你家的时候,我也是把你当妹妹看的,我们从没有红过脸,说过一句恶语。当初离开俊平,是我不对,是我没有控制住自己对少原的感情,是我不要脸,是我……” 沈爱立听得头皮发麻,忙打断道:“你不要再说,这些事都过去了,我们两家都交接清楚了,我不想听,也不想知道你的内心挣扎,实不相瞒,我觉得挺恶心的。” 又有些好奇地问她道:“你自己不觉得吗?” 杨冬青在老家种了一年的地,再次实实在在地感受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过得是什么日子,她唯一的盼头,就是熬这一年,等少原回来探亲,她怀上一个孩子就好了,钱伍花不可能还让她下地干活。 每次被太阳晒得头昏眼晕.被汗水淹渍的皮肤都疼的时候,她就安慰自己,这一切不过是暂时的,她的日子迟早会好起来,少原在部队里发展得那么好,说不准能做到团职干部,往上再走一步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现在,少原要转业了,她自己搭建的海市蜃楼,眼看就要消失在雾里面,她最后的努力,就是争取让少原转到一个好的工作岗位上去。 不切实际的一点脸面问题,在切实的生活压力面前,是不值一提的,杨冬青这一回果断地选择弯腰,力所能及地为自己的生活,做最后的争取。 所以,面对沈爱立的嘲讽,她仍旧无动于衷,而是坚持和谢林森道:“谢连长,听说你老家是京市的,可能不知道农村里生活的苦和难,少原这回又伤的这么重,以后可能都要好好休养,你们是同一战壕里出来的战友,他落到如今的境地,也是保家卫国的结果,但是这里头的人太多了,好的单位不一定会轮到他,你们当军人的有大爱,自然也有小爱,恳请您帮帮忙!” 她又是战友,又是保家卫国的,几个帽子一扣下来,这时候谢林森要是还不同意,连沈爱立都觉得,森哥怕是不想同意都不行。 站在房门口半天的曲小杰,听到杨冬青提他们老大的老家是京市的,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杨冬青不去找吕连长.高指导员他们,明明他听说杨冬青和这两家走得挺近的,敢情是打听到了他们老大的背景。 知道这事,他们老大要是帮忙,能给解决,这就是特地来找他们老大的。 心里都不由感叹,这杨冬青还真会钻营,他们老大是京市谢首长家的儿子,还是这一次,他家里又是电话.又是电报的来问政委他的情况,他才知道。 谁能想到和他们一群人挤在宿舍里,同吃同住的谢林森,会是谢首长的儿子? 他知道这事以后,第一反应就是问老大,就谢家这情况,难道还缺一瓶辣椒酱吗?为什么一瓶辣椒酱都看得像宝一样,不肯给他多吃两口,比他还像穷苦出生的。 此时曲小杰见里面一阵沉默,立即拿着俩个洗好的饭盒就走了进去,和杨冬青道:“杨同志,你这就是难为我们连长了,这一回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伤残兵,哪一个不是我们的战友?哪一个我们连长不想帮?可部队不是我们连长家的啊,再说,要是他真去为安连长的事,去找领导求情,难道不是也减少了其他战友的机会?” 见杨冬青要说话,忙接着道:“杨同志,你要相信部队,定然会公平地安排转业的事,要是不公平,你回头再去找政委说一说,可比我们连长出面要好!” 杨冬青对上谢林森,是求人的姿态,身段放得再低,她都无所谓,可是让她和曲小杰这样的小兵,论长短,她却做不出来了。 一时嘴巴像打结一样,说不出话来。 爱立微微松了口气,知道森哥不必为这事为难了。 却不想,在这时候,谢林森忽然淡淡地开口道:“不管帮不帮的上,我都不会帮忙,你伤害过我妹妹,我无法摒弃前嫌。” 沈爱立怔怔地看着森哥,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直白地和杨冬青说。 杨冬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谢林森的病房里出来的,又不愿意回安少原的房间里去,一个人在走廊的座椅上,坐了许久,还是钱伍花发现她上个厕所,半天没回来,怕出了什么事,出来找她,才发现她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发呆。 皱着眉走过去问道:“冬青,你怎么在这坐着?我不是让你快点回来,我要回家属院给少原拿换洗的衣服吗?” 和她嘀咕道:“这下午太阳真好,天也不怎么冷,你赶紧给他擦洗一下,都这么久了,他身上都是一股味儿了,你自己男人你不心疼吗?你怎么在这磨叽呢?” 听到儿子出事以后,钱伍花对这个儿媳就一直有几分提防心理,这俩天她总觉得儿媳有点不对劲,又说不出来是哪里,见她还愣怔着,轻声问道:“冬青,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杨冬青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婆婆,就见她面色冷冷的,一双眼睛锐利地看着她,带着几分审视,心里不由一惊,知道婆婆是以为她动了什么心思,忙道:“妈妈,你想什么呢,我是在愁少原转业的事,我刚去求了谢连长,他那边说也帮不上忙,我这不心里烦着,没敢回去,怕让少原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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