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公共交通的不方便,还有对方身份境遇的问题,眼下一分别,谁都说不准下回见面是什么时候,还能不能见面? 想到这里,沈爱立也有点焦虑,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但是又觉得自己束手束脚的。她默想了好一会,忽然觉得,可能是她本身对亲密关系有点抗拒。 她幼年见过太多次父母的分歧和争吵,对于婚姻和感情,似乎是出于本能的抗拒。 晚上没有睡好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沈爱立又顶着黑眼圈出门,郭景泰笑道:“爱立同志,难不成是近乡情怯,一晚上没睡着?” 沈爱立点头,“差不多,数羊数了一晚上,最后脑子里都是羊肉汤.烤全羊.羊肉串的画面,饿了半夜。” 钟琪拍拍她的肩膀,“姐妹,我对你无话可说,”她满心都是想着此去路途甚远,从此“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的伤感,而她的姐妹,只想着搞笑! 正聊着,就见贺之桢过来和樊铎匀打招呼,说有点事想咨询下樊铎匀。 樊铎匀跟着贺之桢往沙发区走了几步,就听贺之桢问道:“樊同志,听说你和谢家很有渊源,谢同志这次的事,还请代为说明一下情况,我们是秉公处理的。”谢微兰的身份比较特殊,这也是贺之桢之前随藏季海拖延的原因。 谢老首长为华国鞠躬尽瘁,一生将热血抛洒在战场上,如今这么抹黑先人脸面的事,就发生在他唯一的女儿身上。到底有损谢家的颜面。 樊铎匀没有想到是关于谢微兰,沉吟了一下道:“感谢贺局抬爱,只是家父生前和谢老首长相识,家父和谢老首长都过世以后,两家并无甚多来往,贺局如果有这方面的考虑,不如直接寄一封信给谢家,据我所知,谢同志的三叔目前正任职于京市卫生局。” 关于谢微兰,樊铎匀并不愿意牵涉一点点,免得以后被攀扯,他并不愿意为此浪费一点点的时间门。 贺之桢也没有为难樊铎匀,闲聊了几句,又一起回了餐厅,等将人送到座位上,好像才看到沈爱立一样,微微一愣,问道:“这位同志,我看着你有点面熟,不知道是哪个单位的?” “汉城国棉一厂!” 贺之桢点点头,忽然问道:“不知道沈同志认不认识沈青黛同志?” “那是我小姨,贺同志也认识?” 贺之桢点头,望着沈爱立笑道:“世交了,你喊青黛小姨,你的妈妈是,沈玉兰?” 爱立有点懵,“贺局长认识我的妈妈?”自1948年以后,她们一家就一直生活在汉城,所以除了南华医院的家属,她还没有见过妈妈的朋友。 没想到真是沈玉兰的女儿,贺之桢笑道:“是,你和你小姨.妈妈都长得很像,没想到玉兰的女儿,转眼都这么大了,还是我们纺织工业领域的研究员。” 贺之桢问道:“你这次过来,去拜访了青黛没?” “去过了,我妈妈特地交代的。” 贺之桢点头,“她们姊妹俩关系很好,小时候青黛总追在你妈妈后面,不过你妈妈后来就去外面读书了。”贺之桢说到这里,和爱立握手道:“你妈妈现在在汉城吗?我多年没有你妈妈的消息了。” 他这一句话出来,沈爱立就知道他和小姨走得并不近,要是走得近,他不可能不知道她妈妈一直在汉城。怪不得同在纺织工业领域,她这次过来出差,小姨一句也没提起过这位“世交”。 沈爱立心里有了数,面上笑道:“是,还在汉城。” “那你父,”贺之桢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嘴唇微微动,到底还是没有问出来,只是笑道:“很遗憾这次没有好好招待小沈同志,代我和你妈妈问好。” 沈爱立客气地道:“谢谢贺局长,您客气了。” 贺之桢点点头,又和樊铎匀.郭景泰.余钟琪等人道:“欢迎下次再来申城,期待你们在纺织工业领域做出新的成绩。” 等人走了,余钟琪问道:“爱立,你妈妈认识贺局啊?” 沈爱立摇头,“不知道,我们家在汉城生活很多年了,不过我妈妈年轻的时候,是在申城读的护校,可能年轻的时候认识的。”沈爱立想起来,虽然贺之桢说是“世交”,但看小姨的样子,可能是已经完全不来往的。 不然不会一句都没和她提起过。可惜她今天就要回汉城了,问不成小姨了。 沈爱立倒想起来问樊铎匀:“贺局长找你干啥,能聊吗?” 樊铎匀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眼里不由也染上笑意,“是谢微兰的事,希望我和谢家说一声,我推辞了。” 沈爱立点点头,“哦,这样啊,这样看来,你和谢微兰的关系还蛮近的,倒是看不出来。”最后一句话不觉就带出点情绪来。 樊铎匀笑道:“那小沈同志能看出来什么?” “看出来,樊同志要一个人回海南了。”沈爱立猝不及防将心里话说了出来,索性接着说完:“下回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樊铎匀低头,略微思索了下道:“两年后!”其实也有可能是年底,但是说年底,这位同志怕是没有什么离别的感受。 果然他说完,爱立脸上就露出不可置信来,盯着他道:“两年?” 沈爱立震惊了,人家出国也用不上两年才见一回吧,两年!小鸡都不知道孵出多少代了!那还不是什么都黄了! 樊铎匀就见她急得眼睛都瞪大了,一时又有些不忍心,改口道:“不一定,也许中间门会有出差的机会。” 然而这句话并没有给爱立带来多大安慰,去京市出差还有可能,毕竟是首都,到汉城出差?一辈子不去汉城,也是极其有可能的! 整个人瞬间门都烦躁了起来,看了眼樊铎匀,想说什么又觉得很难启口,他们的身份毕竟只是朋友。 最后和樊铎匀道:“这位两年后才能见面的朋友,提前祝你前程似锦,升职加薪.人生至喜之时皆不要忘记写信来通知。不必替我节省,吝啬的小沈同志都会随信凑几毛份子钱的。”她不想说,人生至喜也不过就是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之类,想想都觉得伤感。 她这刚冒出头的一点朦胧的小火苗,想来就要随着火车的轰隆声消散了。”心里不由默念:“或许是命里注定,我就该献身给科研!”果然自己先前选择梳棉机的研究方向是对的,看来一生风险于科研的梅子湘同志,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上,确实都是她的榜样! 樊铎匀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望着爱立道:“好,我会积极给爱立同志写信,不会略过每一个讨份子钱的机会。” 沈爱立现在整个人都没有精神,对他点点头道:“可以的,没问题的,献身科研的人,不会少这几毛份子钱的。” 余钟琪看她这样子,也觉得有点伤感,樊同志好是好,就是隔得太远了,以后能不能见面还两说。这样想来,还是小叶同志好,近在咫尺。 可是心里又替爱立不甘心,她一想到她第一次提起樊铎匀,爱立眼里和她同样的惊艳和兴奋,她就很想爱立能够扯下来这朵高岭之花。 正伤感着,就听樊铎匀问道:“爱立同志之前是不是说想租个房子?” 沈爱立倒是记得这件事,“对,单位宿舍住着不方便。”她没有想过住回家里,一是有点远不说,二是感觉一个人住会更自由一点。 樊铎匀唇角微勾起,“份子钱先不说,我倒想先向小沈同志收一点房租,我家的房子目前正空置着。”
第45章 沈爱立记得,以前嫂子和她们讨论过这个问题,“你家房子要是出租了,那你回来不是没有家了吗?”她知道他爸妈都已离世,那套房子所承载的意义,对他来说,应该很不一样。 如果那房子出租的话,她想想都觉得可惜。虽然她确实有租房子的想法。 正等着爱立答应的余钟琪,听到这句话,呼吸都一窒。有些绝望地闭了闭眼,果然她小姐妹不按常理出牌。 樊铎匀对爱立的反应,并不感意外,确实是承载了一家人的记忆,但是就像樊多美说的,他们不可能一直活在记忆里,有离开的人,也会有新来的人。 樊多美以前希望他早点走出来,他一直不置可否,樊铎匀望着爱立略蹙起来的眉头,他想,他现在确然是想走进一段新的生活。 和爱立解释道:“樊多美说,房子长久不通风,怕潮湿长霉,我和樊多美一年到头都很难回去一次,要是被宵小占做窝点,想来隔个几年也不会知道,既然已知有这些风险,不如交给爱立同志代为管理。” 沈爱立觉得有点好笑,明明是想帮她,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作势仰头问道:“那你是不是要付我管理费?” 樊铎匀眼含笑意,声调却依旧平稳地道:“还是要和沈同志说一下,房租一个月得十五块钱,要是住两年以上,房租每月可减少百分之三十。” 沈爱立心里知道,他这是想给她帮忙,又怕她不好意思接受,故意想的法子。 但是两个人现在只是朋友的关系,如果后面闹崩了,她怕是得连夜搬家,倒不如直接租陌生人的房子来得便利。其次是,她也不想占人家的便宜,感觉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收了人家这么大礼,她能回赠什么呢? 怕直接回拒,樊铎匀不同意,犹疑了一下问道:“你家不知道离单位远不远?要是太远的话,可能不是太方便。” 一句“感谢樊同志”的话,尚堵在嗓子眼,就听樊铎匀道:“一个在甜水巷,一个在樟树巷,应该是甜水巷近一点。” 这话一出,余钟琪都惊叹小樊同志太会了! 一早就埋了暗棋,等着爱立上钩,忙和爱立道:“甜水巷近,到厂里走路也就七八分钟,”怕爱立不知道方位,补充道:“就在厂区对面那一排房子的后面一个巷子。”她记得那条巷子并不深,两边各五六户人家,而且家家都有个小院子。 她这样一说,沈爱立就有印象,就是秦绵绵家后面那条巷子。但沈爱立现在的关注点是,樊铎匀家在汉城怎么会有两套房子,这年头房屋还不能买卖才是。想着,就问了出来。 樊铎匀道:“甜水巷是我外公外婆以前住的,留给我妈妈了。那一处还比较宽敞安静。本来也是准备麻烦你帮忙去看看房子的。我姐姐结婚以后去了西北,也没有人照看。” 郭景泰这会儿已经完全看透发小的意图,闲闲地坐在桌前掰着一个馒头,将樊铎匀的声音当背景乐。 就听樊铎匀循循善诱道:“院子里还养了很多花,你要是早点过去,应该还能救得活,迟一点可能都枯死了。你要是不喜欢花,撒点菜籽,种点葱种点姜,换两棵橘子树也好……” 爱立越听越心痒,简直是迫不及待地道:“好,我回去就搬!花肯定死不掉,菜也会种起来。”又能养花,又能种菜,还有个院子,安全系数高得很。她自己肯定很难找到这样的房子,就算找到,租金估计也承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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