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爱立这边,做完了笔录,天都已经完全黑了,小男孩的妈妈徐学凤一再对爱立和刘平表示感谢,并留了爱立和刘平的地址,表示要上门感谢,沈爱立忙摆手:“大姐,真不用客气,小毛毛这么可爱,谁看了都心疼,怎么忍心不救。” 话是这样说,但是当时那么多人围观,要不是沈爱立死不放手,小宝儿还不是要被拐走。 徐学凤一想到儿子走掉的情形,心口都发紧,她真是想都不敢想,“妹子,真是谢谢你,你不仅救了宝儿,也是救了我的命啊!” 临走的时候,小男孩告诉沈爱立,“姨姨,我叫王小骢。” 沈爱立摸摸他的头,“回家好好睡一觉,坏人都被公安叔叔抓走了。” 徐学凤看着姑娘温柔的模样,心里忽然微微一动,抱着儿子和沈爱立挥手再见。 刘平陪着她回到家属院,今天下午的事早在医院传遍了,院里的人听到门口动静,都探出头来看,见果是爱立,李婶子先开口道:“爱立呦,你这毛毛,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的,咋有这么大胆量呢!” 方嫂子也道:“是啊,我今天下午听了都怕。” 一人一句,都轮不到爱立回话,还是沈玉兰出来打断了大家的热情,“婶子们,明天再聊哈,我还得好好请冬青她表哥吃顿饭。” 刘平爸爸那边,沈玉兰早让医院的护士帮忙照应一下,坚决留刘平在家里吃晚饭。 沈玉兰晚上做手擀面,在李婶子家借了三两肉来,和胡萝卜、香菇等,做了一个臊子,她年轻时候去过延安,北方的面食也会做一点,又炒了两样素菜,卧了三个鸡蛋。 杨冬青下午才羡慕小姑子命好,没想到转眼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得知救爱立的还是自家表哥,心里也有点五味杂陈。 从医院出来,沈爱立就有点提线木偶式,今天下午对她的震撼也很大,她也想不到大家口中的英雄会是自己,那一瞬间自己身体里好像迸发出某种能量,决不能让小孩被带走,现在危险一过,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沈爱立在家里睡了两天,周日下午就坐公交车到了单位,刚进厂区,就遇到技术部的王恂,“爱立,你可回来了,厂里接到纺织工业部和纺织工会的通知,要在申城搞纺织业技术交流会,工艺和机器各有两个名额,我听说有个名额给你了,你可得好好研究研究。” 王恂身高不高,脸有点团团的,爱立印象里,这人还挺和善的,乐意指导新人,说完这消息,一双不大的眼睛盯着沈爱立脸上的淤青看,想问又没好问的意思。 沈爱立装作不知道,笑问道:“这机会这么好,怎么轮到我这个刚转正的啊?你们都不争取争取?” 王恂道:“嗨,我们老同志,谁不想去看看,是厂里说要给你们新同志机会。” 真是一个头炸的消息,对于老同志来说,可能只是去申城看看,但是对于新人来说,她要是做不好,在厂区完全不可能有晋升空间了,毕竟这不是厂区里自己的技术交流会,她是代表国棉一厂去参加的,一旦上升到集体,事情完全就不一样了。 沈爱立瞬时有点忧心忡忡,幸好听王恂说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提交议题,她还有时间准备。 到宿舍楼,叶阿姨就招呼道:“爱立,你回家养几天,气色好多了呀!”顿道:“这脸怎么了啊?” “头晕,不小心摔了一跤,这几天我妈费了不少心思给我提营养。” 不知道是不是叶采容错觉,她总觉得沈同志从家里回来一趟,整个人哪里都不一样了,就比如,那笑容好像都不一样。 等爱立走了她才想起来,以前爱立说话都很少看着人的,现在感觉热情开朗多了。 沈爱立并不知道,她去厂里的第二天,王小骢的爸妈就到医院家属院里找她,带来两斤肉、米、面、油、奶粉、干菜、副食品、粮票、布票这些,大大小小的,把沈家的小客厅都快铺满,看得院子里的人都转不开眼睛,虽然医院家属们的生活都还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这个年代,一下子看到这么多物资,还是有点震撼的。 王小骢的爸爸比徐学凤看起来要大很多,穿着一身中山装,戴着一副眼睛,非常诚恳地一再向沈玉兰表示感谢,“那天夜里回去,小骢就发烧了,今天才好,我们立即就准备了东西过来,没想到没见到爱立同志,小骢是他妈妈和奶奶的命根子,爱立同志,这是救了我们一家子的命啊!” 对方一再表示让沈玉兰收下礼品,沈玉兰昨天就想到福祸相依这个词,可不敢替女儿收下这许多东西,坚决推辞,后来实在却不过,收下两斤大白兔奶糖。 从南华医院出来以后,徐学凤一边牵着儿子,一边道:“怎么样,这家风不错吧?你是没看到那姑娘,勇敢又坚强,和小宝儿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不管你怎么想,在我心里是第一名了!’
第十章 沈爱立晚上在厂区食堂买了一份肉丝青菜面,一毛五加二`两粮票,这次离家,沈玉兰给了女儿一百八十元,其中一百六让她还给同事,剩下二十元给女儿当这个月的生活费。 沈爱立发现这个年代猪蹄价格还不高,一个熟猪蹄只要两毛钱,可能因为骨头多?原本准备买个当宵夜,但是想起来宿舍没有锅具,热不了饭菜,只能作罢。 洗漱完后,在桌子前抄了一会儿伟人语录,回厂之前,她在书店里看到和自己之前烧掉的日记本一样的笔记本,瞬时动了一点念头。如果对方没有害人的念头,她就当练字,如果有的话,她也不建议给她一点难忘的教训。 周一早上,沈爱立先到人事科那边销假,顺道去隔壁的宣传科和序瑜打一声招呼,中午一起吃饭。 序瑜正准备去清棉一车间采访副主任,两个人就一起往车间这边去,远远就见到一个穿着一身黄色收腰碎花裙,外套着一件同色针织毛衣的女同事,那裙摆下面压了好几层褶皱,走起路来显得飘逸婀娜。 脚上是一双全新的咖色小皮鞋,走近一看才发现是王元莉。 章序瑜率先笑道:“元莉,你这身挺好看的,哪里买的啊?这褶皱多费布料啊!”工艺都不稀奇,建国前的手工织造就已经很成熟了,就是这褶皱太费布料,一般人都舍不得这样做。 沈爱立也跟着附和道:“是真好看,友好商场里都没这样式的。” 王元莉明显矜傲地微抬了下巴,“可不是,这是我朋友托人从申城燕京路买的,这式样还没传到我们这呢!” “元莉,听你这意思,你这次相的对象还可以?”章序瑜听话听音,一下子就断定她所谓的朋友,就是上周回家相的对象。 说到这里,王元莉明显情绪没有之前高,“还行吧,见了他家阿姨和爸爸,对方本人临时出差了,没见到。”但是只要这男的不是特别丑,王元莉觉得她都可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方的人家,和女方第一次见面而已,就送了她一件衣服,为了配这裙子,她还特地花了八块钱去买了一双皮鞋。 这会儿还没正式到上班时间,清棉一车间的轮班工长林青楠听到她们聊天,笑问道:“王技术员,男方在哪个单位啊?” 王元莉忽然笑了一下,看了一眼面前的三人,叹气道:“不知道呢,人还没见到,我没多问。”她可不傻,事情还没定下来,这样子的人家,万一被人捷足先登了怎么办? 沈爱立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章序瑜忽然就哼了一声,“元莉这对象,怕不是到结婚,都不会告诉我们了。” 林青楠也明白过来,打趣道:“行吧,结婚记得请我们吃喜糖就行。”心里却不由嘀咕,怪不得听她们副主任说,不太看的上王元莉的为人,聊点八卦都生怕别人沾了什么了不得的便宜一样,幸好王技术员平时轮岗也很少来她们车间。 国棉一厂是总工程师技术负责制,下面有副工程师,管理生产技术部、机械保全部、技术监督部等,技术部又有工艺科、制造科等,先前技术员都分派到固定的车间,受车间主任和所属职能部门的管理,其中大部分技术员都是中专生出身,像爱立和王元莉等大学毕业的在技术科也不过二十来个。 今年纺织工业部鼓励各大纺织厂参与纺织机械的研制工作,为此作为全国十大纺织工厂的汉城国棉一厂,就从技术员中抽调了二十余人,组织成立了研制小组,负责机器研制工作,先前的王恂、沈爱立和王元莉都在其中。 研制小组的成员只需要保证每季度有百分之五十的时间在车间里轮岗就行,其余的时间参与所属小组的研发工作。 几人正聊着,织造车间的技术员许青松满头汗地找了过来,“沈技术员,你快来看看,胡庆丰他们生产小组的2号织布机出状况了!”手上还有一点没洗净的油污。 沈爱立最近刚好轮岗到织造车间,立马问道:“你看了没有,找到问题了吗?” “我和机保部的陈舜一起看了,是机上的墙板坏了,装踏盘轴的孔眼磨损。”在原主的记忆中,织造车间最怕的问题之一,就是装踏盘轴的孔眼坏了,虽然修复原理比较简单,就是将孔眼改成“修配尺寸”,但是需要保证两墙板上的孔眼轴心成一条线,避免踏盘轴发生倾斜,所以你就算你拆下来修好了孔,装上去后极可能无法保证两孔眼的同轴性。 这个问题,沈爱立知道在后面几年就会出来通用式的机动工具来镗孔,但是现在的条件依旧是在原位上手动镗孔,操作难度极大。先前厂里能修这个的武姓技术员,因为思想问题,被下放到东三省的印染厂当工人去了。 此时许青松丧气地道:“自从武技术员去东北以后,我就一直担心孔眼的问题,越怕越躲不掉。”虽然说现在鼓励技术员不藏私,但是这是人家的独门绝活,连自己徒弟都防着一手,外人更不要想了。 沈爱立没有立即包揽下来,只是安慰他道:“我两先看看,不行的话,让厂里去信给武技术员。” 许青松嗫嚅道:“不会去请武技术员的。”虽然武技术员有技术,但是思想觉悟不行,这种人,厂里不会再聘用的。 沈爱立跟过去看了一下,原理和她想的差不多,为了稳妥性,她先将三把镗孔刀固定在手用式镗杆的垂直孔里,再把镗孔刀安在每个孔眼的头端,在将镗杆一端固定在弓形环螺帽内,另一端小心地拧着螺丝扳手,这时候镗孔刀开始一点点削掉一层金属。 金属的厚薄不仅要一致,还必须控制在合适的范围内,陈舜看到她开始削金属,就大气不敢出了,沈技术员竟然没有用任何借口将他们支走,以前的武技术员是他的师傅,他跟着学了三年,也没学到这一手。 今年是他当学徒的第四年了,他最近都惶惶然觉得自己可能见习期结束也转正不了,怕是一直当个临时工,但是现在,他会修理踏盘轴的孔眼了,是不是意味着,他能转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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