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觉得他看到的一切都是鲜活的,是真实的。 于是他终于试探着伸出手来,去触碰眼前的幻觉。 他伸出手时,看到透亮的光线下自己手指上的纹路,也看到自己修剪整齐的指甲,这一切都格外细腻真实,以至于不可能是一场梦。 他颤抖着向她伸出手,却在即将碰触到她的脸时,停下来。 他停下来,就那么怔怔地看着阳光环绕过自己的长指,看着自己手指的阴影投射在她的脸上。 那张脸是年轻清透的,甚至带着些许浅淡的细茸。 这一切都太过真实了。 他喉结滚动,哑声道:“砚青……” 孟砚青眼睛顿时湿润了。 十年阴阳相隔,她听到他再次喊她的名字。 她到底抬起手来,覆上他的。 她感觉到了他手上的温度和颤抖。 她看着他,眼睛被湿润模糊。 陆绪章的手终于触碰到了她的脸,他的动作僵硬而颤抖。 在感知到最初的温度和触感后,他很快用两只手捧住她的脸,低头贪婪地看着她。 他张了张唇,终于发出声音:“砚青,是你吗?” 孟砚青露出一个浅淡的笑:“绪章,是我。” 陆绪章望着眼前的孟砚青,眸间陡然泛起波澜。 是了,再不能错,她冲自己笑,正如当年的模样。 他突然捉住她的手,紧紧攥住,之后拉住她,转身就走。 旁边陆亭笈看着这一幕,也是看傻了,忙道:“父亲,你干嘛!你放开她!” 陆绪章听到声音,转头看向儿子。 他拧眉盯着陆亭笈,好像完全不懂为什么他在这里,甚至仿佛没认出他。 他现在眼里只有孟砚青。 陆亭笈见此,上前就要从他手中抢走孟砚青。 陆绪章将孟砚青护在身后,陆亭笈要抢,陆绪章抬腿就是一脚,那一脚矫健狠厉,毫不留情。 陆亭笈仓促躲开,一时也是震惊,他竟然这么踢自己! 当着母亲的面他竟然这么踢自己! 他委屈地看向孟砚青,满脸都是告状的悲愤。 孟砚青心疼,连忙提醒:“绪章,这是亭笈!” 陆绪章却仿佛什么都没听进去,牵着孟砚青的手就走。 陆亭笈气愤至极,拔腿待要追,陆绪章随身的警卫人员已经上前,直接拦住了陆亭笈。 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不懂,他们也看呆了,但是这个时候他们知道他们应该怎么办。 陆亭笈被警卫拦住没法挣扎,他气急败坏:“你放开她,你放开她,不许你碰她!你这个疯子!” 听着儿子的怒吼,陆绪章回首看了眼,他冷声吩咐宁助理:“把他带回家。” 宁助理也是看傻了。 这分明是首都饭店那姑娘,结果可倒好,一见面成这样了,宁助理心里都是懵的,脑子也是糊涂的,他完全不明白。 他想起自己做的事,更是糊涂又忐忑。 不过他还是连连点头,一时又忙问:“那王所长那里?” 陆绪章:“请他回去。” 他只扔下这么一句,便牵着孟砚青的手径自上了车。 * 车厢里,陆绪章双手紧紧攥着孟砚青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就像唯恐她下一秒会消失。 孟砚青低声说:“绪章,有点疼。” 陆绪章听了,却小心翼翼地问她:“你会觉得疼?哪里疼?是心口疼吗?” 孟砚青:“不是,你攥得我手疼。” 陆绪章如梦初醒一般,连忙放开。 孟砚青看着这样的陆绪章,只觉得他仿佛回到了他年少时候,很青涩的年少时。 孟砚青:“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陆绪章视线就那么一直落在她脸上:“哪里?我也不知道,你想去哪儿?” 孟砚青:“你让车子停下,我们在路边随便走走,我想和你说说话。” 陆绪章看向窗外,窗外阳光普照。 他蹙眉:“我想带你回家。” 孟砚青听到这话,心里瞬间一酸:“我不想,我进不去那里。” 陆绪章怔了怔,有些不明白,不过还是道:“那我们不去那里。” 他吩咐司机:“往前开。” 司机其实也觉得这事实在是诡异,陆绪章太奇怪了,完全不像他了,不过哪里敢说什么,当即赶紧往前开,一直开。 陆绪章看到前面是人烟稀少的松树林,才吩咐停下。 他小心翼翼地牵着孟砚青的手下了车,进了那松树林。 深秋时候,遒劲的苍松散发出淡淡的松香,常年遮天蔽日的林中布满苔藓。 陆绪章就这么牵着孟砚青的手,走到了松树下,在那阴凉中,他低声道:“砚青,你站在这里,我帮你挡着阳光。” 孟砚青苦笑:“我不怕,我没事。” 她知道他想多了,以为两个人阴阳两隔,她怕阳光。 陆绪章低头看着孟砚青:“砚青,是你在和我说话吗?” 孟砚青笑着道:“是,是我。” 陆绪章便抱住了她。 抱得特别用力,用力到孟砚青觉得他的身体在颤抖。 她便环住了他的腰,让自己埋首在他胸膛中。 她有些贪婪地嗅着陆绪章怀中清冽的气息。 她之前从未想过,自己还有这样的机会,还能这样被他抱住。 可以感觉到彼此的体温和心跳,可以感觉到对方的每一次呼吸。 风吹过,尚且挂在树梢上的叶子发出悉悉索索的细响,他和她无声相拥着,感受着彼此的存在。 她甚至有一种错觉,这样的光阴两个人可以天长地久,久到就此风化为石头。 在过了很久很久之后,陆绪章终于稍微松开一些力气,他低头看着怀中的她。 她也无声地看着他。 陆绪章哑声道:“砚青,我很想你,没想到我又看到你了,我竟然能抱住你。” 孟砚青:“是我,我就在你身边。” 陆绪章:“那你怎么回来的?你怎么了?” 不过他很快喃喃道:“怎么都行,反正你回来了,回来了,你放心,我会保护你。” 他用胳膊牢牢护住她:“我不会让任何人把你带走。” 孟砚青的手轻落在他肩膀上,安抚道:“绪章,没事的,我现在很好,现在依然活着。” 陆绪章将脸埋在她发间,哽声道:“没关系,你怎么样都行,我只想看到你,你和我说说话就挺好的。” 孟砚青知道他乍看到自己,情绪上受到的冲击太大,她必须给他时间来平复冷静。 所以她也就温声道:“我们有的是时间,我就在你身边,你可以慢慢接受我的存在,然后我再和你说下我的情况。” 陆绪章捧着她的脸,喃喃地道:“你是不是要告诉我,我病了,病得很严重,而你只是我的幻觉?其实你根本不存在了,你也不会和我说话了,你彻底消失了,这个世上不再有孟砚青了。” 孟砚青眼睛湿润,她摇头:“不是幻觉。” 陆绪章看进她的眼睛里:“那是什……是神,鬼,还是什么?” 孟砚青:“你感觉不到我的温度吗,我还活着?” 陆绪章的指尖轻轻触碰她的眼角,那里竟然溢出透明的液体:“砚青,你哭了,你有眼泪。” 孟砚青哽声道:“对,我还活着。” 陆绪章再次紧紧抱住她,用自己的脸贴着她的,感受着她的存在。 孟砚青静默地闭上眼睛。 这些年他虽然早已开始自己新的生活,但是乍见亡妻,心里必然泛起旧情,一时之间自然激动。 所以她无比耐心,耐心等着他走过那段情感的弧度,等着他接受,等着他冷却,以开始他们之间理智的对话。 针一般的松叶在他们上方轻盈摇摆着,偶尔有那一片两片的叶子,无声地落在他们脚边。 苔藓和碎石间有小蚂蚁爬过,爬得缓慢,仿佛这个世界都为之减速。 不知道过了多少光阴,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长到树上的光影已经移过这一片松林。 陆绪章终于道:“砚青,你要和我说什么,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告诉我,不然我想不明白。”
第36章 他手里握着她的蝴蝶结 孟砚青:“事情可能有点诡异,也有点匪夷所思,不过我竟然再次出现在你面前,想必你也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了,这是一件常理无法解释的事情。” 陆绪章抵着她的额:“没关系,哪怕你告诉我你是白骨精变的,我也觉得挺好。” 他低声道:“如果一个白骨精能变出这么真实的孟砚青,我会谢谢她。” 他显然把事情往一个神鬼的方向去想了。 孟砚青安抚地抱着他:“别瞎想。” 她望着他:“因为太过诡异,所以你可能并不能轻易相信,如果你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那我们可以说说我们小时候,说说我们年少时候的种种,那些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从小一起长大,两个人有太多不为人知的共同秘密。 陆绪章看着她的眼睛:“不用,我没有怀疑,你不用多说。” 当两个人视线对上的时候,他知道对面那个看着自己的人是谁。 那就是孟砚青。 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证明。 孟砚青点头:“好,既然这样,那我说说我的经历。” 陆绪章定定地看着她,低声道:“我听着。” 孟砚青便大致将自己的情况说了,提到自己这些年的经历,提到了自己怎么成为孟建红,现在又是什么情况,至于她在首都饭店当服务员,这含蓄略过了。 她这么说的时候,陆绪章逐渐放开了她,安静地听她讲。 她讲了很久,他一直没出声。 最后,他低首看着她,看着她的眉眼。 最初第一眼,视线相对,他几乎瞬间认出她就是孟砚青,那是灵魂和灵魂的熟悉。 可是现在,当直觉消失,当他冷静下来,用理智看着眼前的人,他终于辨别出。 她好像确实不是。 长得很像,但面容上存在些许差异,且那些差异并不是后天用什么手术方法修正过的。 眼前的她还很年轻,年轻到带着春日青草的芬芳,如果孟砚青还活着,她活到三十二岁,便是再怎么保养,也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他闭上眼睛,默了几秒钟,再睁开时,他望着她,终于道:“你发现自己成了另一个人,便离开他们家,然后先找上亭笈?” 孟砚青点头。 陆绪章眼神格外复杂:“那你,那你现在——” 他想着如今的情况,终于问道:“现在住在首都饭店,不打算回家?” 孟砚青自然明白,他问到了重点,这也是她要和他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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