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前年皇帝当场栽下龙椅昏迷、过后缠绵病榻重病长达数月之后,中书省朝堂京营禁军失陷过半,相权皇权的激烈碰撞,让京城的局势就变得异常紧绷,带着一种腥风血雨前夕的气息胶着成极黏腻的厚厚一层,蛰伏的平静下风声鹤唳,撕扯都撕不开。 终于在今日,两卷圣旨如同一道血色霹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开了这个胶着的局面。 整个京城都为之大震,不管是哪一方,甚至包括了保皇党。 只是外面的这些风风雨雨,却暂时都与谢辞等人不大相干。 他们还听不见。 也暂时不想理会。 在这个艳阳高照的深秋午后,谢辞、他身后的谢家人,包括秦瑛顾莞,终于等来这道大赦圣旨。 银紫色纱面襕袍的宣旨宦官:“陛下不计前事,望汝忠勤于王事,从今往后,不得懈怠,钦此!” 雪白的绢丝,乌亮的墨迹,明黄色的锦帛装裱,精绣的五爪金龙腾云图纹,镶嵌在紫檀木卷轴之中,在阳光色,是金灿灿的明黄之色。 谢辞双膝跪在地上,接过这两卷重若千钧的圣旨。 从今之后,姓谢的即可以光明正大站在阳光之下。 他是谢辞。 不是陈琅,也不是陈环朱珺。 宣旨宦官带着仪仗队上马而去,他慢慢站起身,打开了两卷圣旨,一一看了一遍。 最后他转过身,对目泛泪花的秦瑛和顾莞说:“我们回家吧。” 是的,回家。 刚才圣旨还有一句,特赐原忠勇公府邸予谢辞。 和谢辞所料的一样。 这并不是皇帝的恩赏,而是内城寸土寸金之地,毗邻皇城、足够的大和威严,能和蔺国丈及冯坤所媲美抗衡的府邸并不多,空置的更是仅有一座。 忠勇公府被抄家夺爵后,府邸凋封清空,一般人没资格赐住这级别的府邸,有资格的,却不愿意沾染不必要的麻烦,设法婉拒了。 所以,现在这座府邸还空着,被封条封着。 无论如何的心如磐石,这一刻谢辞眼睛还是浮起了泪光,他回过头,对秦瑛和顾莞说,“我带你们回家。” …… 巍峨府邸,庄严肃穆。 就是几年没有人维护,有些旧了,只是没有人动过,那种清正庄重之风依然萦绕其中。 谢辞拒绝了工部的打扫,他带着顾莞秦瑛一行人,沿着长长的青石板长街,在许多人家各色的讶异复杂目光之中,一路来到了忠勇公府大门前。 谢辞亲自登上台阶,亲手撕掉封条,推开那两扇尘封的府门。 “咿呀”一声,熟悉而威严的前庭和正厅映入眼帘。 秦瑛直接哭了出声。 谢辞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 大家又哭又笑,情绪激动难言,甚至三旬硬汉如秦关,都抹了一下眼睛。 谢家卫的谢云谢风等人更是痛哭失声。 痛痛快快哭过之后,大家很快露出了笑脸,怎么样都好,他们终于回来了! 回到了这座英雄的府邸。 谢云谢风一群大汉小伙嚎啕大哭互相拥抱过后,用衣襟抹干净眼泪,风风火火地洒扫去了。 秦关贺元他们也是,会做饭的去采买做饭,不会就挽起袖子去挑水打扫。 谢辞的信已经发往北地,朔方大都护府都是有现成的有着从前的章程的,改制即可,这些事情暂交给秦显陈晏等人,想必走军方通道的诏书也差不多抵达朔方各地了。 “秦显身体不好,但愿他不要哭得太伤心。” 谢辞坐在屋檐的飞脊上说。 他和李弈都不是没有底蕴的人,秦显陈晏等人一回驻地就已经紧着给他挑人手,期间来了好几次信,张青已经回去带人了;谢云谢风亦如此。 北地朝中,班底马上就能组建到位,这座府邸将会很快恢复昔日的护军巡驻仆役整理,一如往昔。 但在此之前,先让他们这些人共同庆这来之不易的一刻。 陈琅带人亲自去采买,兴冲冲买回来了一大堆的果蔬肉菜和其余什物,陈珞带着人去抬,谢家卫的几个小伙子围上头巾围裙,在洗刷干净大大厨房里炒得热火朝天。 席面就摆在正厅里,都是大家合力弄出来了,这对于秦关陈珞等人而言,可能也是第一次这样的经历,大家都很激动很开心。 谢辞正坐首位,他父亲曾经的位置,在他亲自擦洗一新的呼啸山林壁画图上前,他端起酒杯:“敬各位!一路随谢某而行至今日,谢某人永不相忘,干!” “干!!” 秦关陈珞贺元等人已经站起,满满一个正厅,他们激动地举起酒杯,应了一声,一饮而尽,又敬谢辞。 让人心潮起伏的庆功宴过了之后,酒大家浅尝即止,然后秦关谢风他们就商量着值防去了,谢云等人也肃立在廊下,秦瑛也回房去了。 重回故地,喝了酒,情绪翻涌更多,秦瑛笑了笑,说她回去看看先。 人都先后了离去,正厅也很快清理干净了,庄严肃穆而简朴的正厅大院,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谢辞在寂静廊下站了片刻,带顾莞跃上屋顶,看着秦瑛的身影渐行渐远,她且行且停,有时候站很久,最后消失在去往西路的甬道尽头。 谢辞默不作声看着二嫂的背影,望着她往昔年二房的院子方向去了。 久久,他转头回望着这熟悉的重檐飞脊,一层层的屋宇高高低低一路到尽头的空旷处,那是小校场和花园。 他回头对在他眺望时一直都没说话的顾莞说:“我带你去看看我以前的院子好不好?” 以前他和顾莞一个内院一个外院,并不熟悉,婚后仅有的半个月他心里不乐意,更是从来没想过带她参观自己的地盘。 谢辞曾经以为自己不会再有这样机会了,没想到他回来了,他就想带她去看看。 顾莞伸展一下筋骨,露出一个笑脸:“好啊!” …… 谢辞跳下地,顾莞前庭的侧墙垫了一下,也下来。 她现在身手越来越好了,并不爱谢辞带她,太柔弱无助了她不喜欢的,她喜欢自己跳下来。 谢辞冲她笑了一下,片刻敛了敛,他转身往东路的回廊去了。 从前谢骍住东路第一进院,他住第二进,谢辞走的时候,刻意绕过了第一进院,从正厅后面绕道穿过去了。 水磨大青石的地面,半丈阔的宽敞廊道,黛瓦砖墙,红漆和黑漆的栏杆和柱子,粱枋上的彩画都是青色和水墨居多,古朴庄严的大宅子。 谢辞带着顾莞穿过回廊,绕过抱厦,沿着月亮门方向走进夹道里,之后转了一个弯,就到了一个青砖黑瓦的两进大院落。 谢辞当年还年少,院子很多色彩斑斓的东西,檐下两个水磨青釉的大瓦缸,盛满了前天夜雨的雨水,里面种了碗莲,中秋都过了,居然还没彻底败透,青青的荷叶伸出一枝,旁边是两个拳头大小很饱满的大莲蓬。 谢辞跑到水缸边,“这是……我十岁的时候种的,本来以为种不活了,没想到后来又自己长起来,我从前经常在这里看花。” 缸里莲花荷花都有,花开的季节,他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兴冲冲跑出来站在檐下,欣赏一番这几株荷花。 从前的谢辞,骄傲肆意,是个很活泼的性子,他爱穿红衣、蓝衣,青衣紫衣,各色鲜艳的颜色如火如荼,和他的人一个样。 屋里已经打扫过了,从里面抬出先前打破的很多东西出来,也有原来就放在这里。 顾莞看见一个红漆的木质摇摇木马,谢辞站在木马前,“这是我小时候的,我娘说,我可爱骑这个了。” 天天驾驾驾,挨了打以后,就拿着小马鞭骑上去,说跑去找舅舅不回家了。 谢辞吁了一口气,带着顾莞去看他的枪架,他的书房、书桌,还他的睡觉的房间,桌椅板凳,还那张他出生就打了安在这里的月洞门杨木架子床。 谢家的床桌样式都很简单,木料也不是什么贵重木料,所以意外得以很好地保存了下来。 如今擦洗干净过,除了没了鲜色的帐缦椅搭之外,几乎和原来一模一样。 谢辞看了许久,说:“我带你去校场看看吧,小时候,我总是先练了武再读书写字的,下午才可以玩。” 两人沿着夹道一路往北边的宅子最后面去,穿过前院和后院的住宅区,推开两扇黑漆大门,眼前豁然开朗,占据了宅子面积三分之一的校场和大花园,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中间有个小门连着。 谢辞的声音终于能听出几分兴致,他说:“听说啊,我没出生的时候啊,这里不是这样的,这里全都是大校场。” 用谢信衷的话说,行伍之人,当将军的,家里怎么能没有一个校场呢? 所以家里从前是没有花园的,后面这三分之一大的地方,全都是校场。 “可娘亲不乐意了,说哎呀你平均下来一年到头能有仨月在家就不错,凭什么整校场呢,家里想找个散心的地方都没有。” 后来嫂嫂们陆续进门,也非常认同,爹爹哥哥们顶不住娘子军,“最后这校场越来越小,吵来吵去,最后决定在中间划一条线,最公平,哪一边都有,哪一边都不占便宜了。” 眼见谢辞说着说着,那扬起的几分轻快声调又渐渐去了,顾莞赶紧接话:“原来竟是这样,小时候哥哥们练了武,还直接从小门跳进花园的湖里洗澡呢。” 只不过那时候,原主寄人篱下心里敏感,花园都很少去,小校场更是一次的没去过了。 她忽回头,对谢辞笑说:“我还没来过这里呢,不如,我们比一场吧!” 谢辞一怔:“比什么?” 顾莞一笑:“比骑马,比单挑,比射箭,比砍鞍偶!谁输了,就得答应对方一件事,如何?” “好!你说的。” 两人一声呼哨,一棕一黑两油光水滑的大战马挣脱槽绳,沿着夹道沓沓飞奔而来,一跃跳过石门槛,飞奔进了校场的大门。 顾莞哈哈一笑,这马可真太合她心意了,她一摸油亮的马鬃毛,一扯马缰翻身而上。 谢辞早在黑马还未进门之际,已经一跃而起,黑马低头一个纵越,他人已稳稳落在黑马背上。 人一上马,整个气势就是一变。 两人默契对视一眼,一夹马腹,“驾!”冲出水磨大青石的范围,往黄土校场的尽头飞奔而去。 凛冽的秋风一吹,呼呼过耳,谢辞所有触景伤情的沉沉低落渐一扫而空,他侧头,对上顾莞带笑的脸,她迎着风说:“谢辞!你瞧你多厉害!!居然做到了,把这宅子都要回来了!!” “我们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顾莞大声喊,深秋的冷风呼呼灌进她的嘴巴里,整个人在奔腾的马背上御风而行,好像要迎风飞起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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