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辞问:“高家人如何?” 谢凤道:“自中都带出之后,先是安置在嘉州内城皇觉寺中,后与众多臣将家眷转移至内城的临信坊,住得很近陪都行宫,但皇帝并无动作,能等我们行动再一起接出。” 谢辞微微点头,并不意外,还有其他臣将在,老皇帝就算再心胸狭隘,也不会在这个当口动手的。 谢凤说完之后,小心从怀里取出一枚用蓝布包裹的三指宽长方东西,双手呈予主子。 谢辞接过来,用手指摸索了一下。 ——这是庞淮留给他的那枚金令。 返回朔方之时,他以为这枚金令不会用上了,但谁知峰回路转,居然会派上如此的用途! 谢辞垂眸,看着那枚带着体温的金色令箭,一如庞淮当年从怀中摸出来时一样。 他心道,他辜负了你,但我不会! 这一切的一切,我都会给你们讨回来。 你们是如此的优秀,你们前仆后继,我不会让任何人践踏你们的心血! 谢辞将金令用蓝布包好,塞进怀中的内袋中,他喝了一声:“走!” “是!” 风声猎猎,一行人策马飞驰,不再说话。 谢凤谢云几人紧随谢辞身侧,他们对视一眼,神色间皆露出如疾疾马蹄一般的一往无前和凛冽之意 …… 绵绵细雨越下越密,顾莞已经在战场的边缘撑起一个布帐等着他们了。 三月草长莺飞,长长的茅草和前方的小丘遮挡,把青黄色的布帐掩盖在里面。 顾莞也换了一身接近迷彩绿的橄榄色短褐,套在锁子甲外面,头戴同色油布小帽,坐在小丘侧边的大石头上,能远远望见三三两两打扫战场的兵士。 兵士身穿不同州兵的军服,但同样是面露轻快,虽然有泪有血,但他们都是高兴的,因为他们刚刚把北戎打过黄河去了。 可能所有战争之中,只有这种战争是能让来自所有地方的兵士拥有同一样的情绪。 但他们并不知道头顶阶层节度使都护和将领间甫生的暗流汹涌。 老皇帝真的该死! 顾莞是从来没有这么觉得一个人该死的。 真的一天都不想这个恶心东西活下去了,享受天下供奉,他配吗? 呸! 顾莞坐了一会儿,风向转了长草吹往另外一边,她就跳下来了,钻进帐里等着。 她和谢梓几个等了大约一刻钟,听见后方绑了草的嘚嘚沉闷马蹄声,谢辞一行远远翻身下马,拉着缰绳步行过来了。 半个月时间,足以让所有翻滚的情绪平复,人彻底冷静下来。 他们商量这些事情,要么马背上不指名道姓隐晦说;需要绘图详谈的一律在空旷野外,像今天这样。绝对不在大营的军帐内说。 一见谢辞他们来了,顾莞赶紧把一块油布铺开,铺在布帐下的平整大石上,然后打开另一个油布包括,揭开几层,把最里面的两张很大的手绘羊皮图和几支笔取出来。 部署其实从半个月前就开始了,除了高家人,其他能动的都已经动起来。 顾莞把最新传回的消息汇总并绘画成图,“这是嘉州行宫舆图,另外一张是嘉州城的舆图。” 后一张很详细,因为都是谢家卫能去的。 至于第一张,外围已经比较清晰了,大勤殿和几个老皇帝有可能会去的附近宫殿以及行宫主要建筑,都已经描绘标注出来了。 金水河顾莞根据外围河流走向,用虚线她把推演的内围河段途径位置标出来。 但空白地方还是挺多的。 “最清晰只能这么清晰了。” 除非闯宫,否则再里面是没法摸清了。 谢凤接话:“主子,我们的人最多能把我们带到第二道宫门;如果冒充他们的身份的话,最多能到候见房。” 候见房距离大勤殿倒是近多了,可除了搜身解刃之外,连脸也是要被检查的,暴露风险很大。 好在这个嘉州行宫比中都皇城要小多了,因地制宜,小了差不多三分二,还有外朝内廷分润布局。站在外围这一头,能眺望到另一头的外围。大勤殿基台也只有三十九级,从好几个地方都能远远望见大勤殿的殿门。 谢辞说:“皇帝身边的暗卫不知有几个,就目前所知,四矸山死了两个,”庞淮殷罗赵息联手杀的,“其中一个应是首领级别,另外冯坤逼宫当日也死了一个。” 想刺杀皇帝是一件很困难事情。 即便有了庞淮的金令,要完成这个目标也非常非常的不容易,甚至可以说艰巨。 皇帝若能轻易被杀死,他早已死了千百遍了。 也就是仓促的迁都和皇帝身边的顶尖暗卫死了三个,才让他们有了多少成功的可能。 放在从前中都,那是断无一丝机会的。 谢辞在嘉州有一些明面的人,是官员,他们当初眼见皇帝要跑,不管属不属于重点带上的,赶紧挤上去,被一同带到嘉州。 如今嘉州朝廷十二个时辰都驻于宫中,但这样巨变,身体不适也是有的,可以出宫回府,再把他们带上。 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的,有两个怕了,不干,已经让他们真病了。 但走这个路线,显然不是最优选。 谢辞还是属意谢家卫先前在宫城外围的禁军中放的眼线,他给冯坤的那小撮,冯坤没理,还在。 高沐霖也悄悄过来,他先前就提议过,他爹和他家在禁军中有很多交情很好的人。 但谢辞摇头拒绝了,“不合适。” 和高鸣恭及高家关系过硬的人,都是和他一类的人。高鸣恭临死突破,但他们并没有这个经历。 根本不适合,撞铁板几乎可以预见。 高沐霖努力睁着红痛的眼睛,想了想,最后他说:“还有高家人,一损俱损,那老皇帝那般小气,我好几个族兄和堂兄弟都是知道的。” 谢辞顾虑确实很有道理,他考虑过后,把世交和父亲朋友全部摒弃,剩高家人,不确定的都不要,有几个和高沐霖曾私下一起吐槽过,高沐霖知道他们心里都很明白头顶那位的心胸狭隘。 经历了这件事,高沐霖也长大了,唯有利益和牵连最保底,出了事,姓高的都没好果子吃。 谢辞终于点头了,“这几个人,倒是能用。” “主子,咱们的考察过了,我们可以在元阳殿放火,把那老皇帝逼出来!”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竭尽全力的考察和补充规划,一个计划逐渐成型了——伪装巡逻禁军脱队,携带前几天偷运积攒藏在金水河下的火油,最多能潜到云阳殿。 行宫小,虽云阳殿只能勉强算中枢内围,但火势如果来得猛烈,皇帝大概率会仓皇出逃的,因为嘉州行宫很有些年头了,修缮又少,木材都很老旧,一烧起很容易引发严重后果。 荀逍也来了,他穿着一身带兜帽的灰衣,静静站在后面,这时他嘶哑的声音道:“我也去罢。” 他身手高绝不逊谢辞,不适宜冒充禁军,但可以在外围事发后策应。 谢云“啪”一声单膝着地:“主子,卑职请与您一同前去!” 谢凤谢平张青郑应连顾莞身后的谢梓等所有近卫,噼里啪啦跪倒一地,锵声请命:“卑职要与主子一同前往!” 很危险,必然会死人,一去及很可能一去无回,但他们不怕! 顾莞不吭声了,半晌,她小声说:“这计划有点太冒险了。” 她也是爱冒险的人,但她真的捏一把汗,她心里是不大同意的。 谢辞把谢平等人都叫起来先,他皱眉,思索良久,最终还是微微摇了摇头,“你说得对。” 太多不确定性了。 “万一老皇帝着火不出来呢?这嘉州行宫,我们也不知有没有地道。” 前者进退不得,很可能全部暴露,后者更不必说了,他们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机会。 谢辞要去杀皇帝,但并不是去送死。 杀了皇帝即便死了,还算有价值。 但目前计划打空的几率太大了。 带着水汽的河风呼呼掠过,布帐索索抖动,谢辞凝眉思索,但他突然抬起了头。 荀逍也是! 顾莞一惊,急忙回头望去。 只见青翠湿漉的长草不远处,另一个土丘之侧,站着一个手持黑皮剑鞘长剑的高瘦男子,面貌普通,身穿黑布短褐,脚踏军靴,站姿格外笔直,如同久经沙场和人世沧桑的沉默气质,无声立在细雨纷飞的索索长草间。 是个熟人。 是殷罗。 殷罗不疾不徐往这边走,走到帐篷之外,他盯着谢辞,又瞥了带兜帽的荀逍对视一眼,但他很快收回视线,看谢辞。 天青烟雨,他声音不高:“你们要杀皇帝吧?我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 …… 布帐之下,谢辞上下打量殷罗,目光在他带硝烟焦色和泥水的军靴扫了眼。 看来冯坤就在这军中。 只是不知道哪一路的兵马是他的? 殷罗淡淡道:“我们在嘉州行宫有些人,如果顺利,能进入大勤殿外围。” 他补充:“嘉州行宫没有地道。” 行宫虽说小,但也只是相较中都皇宫而言罢了,经历过冯坤逼宫和兵临城下血战上船之后,大勤殿的防卫简直里三层外三层。 但总体来说,比刚才的火攻计划靠谱多了。 不过殷罗道:“我会与你们同去。” 那说帮,不如说联手吧。 谢辞道:“你想干什么?” 或许说,冯坤想干什么? 殷罗冷冷挑唇,“去杀那几个小崽子!” 既然老皇帝有谢辞杀了,那他正好去杀那几个小崽子。 殷罗冷笑:“怎么?你觉得不对,残忍?” 谢辞淡淡道:“并无。” 他第一次对小孩子失去怜悯。 北戎地界,连倒在地上哭泣的几岁小孩都有可能随时抽出一把匕首刺向你的胸口。 这几个小皇子当是如此。 他们是用几百万两黄金,几百万两白银,折合数千万两大魏足两年的血汗赋税,和一万黎庶女儿换的。 谢辞道:“他们不配。” 殷罗哈哈大笑,他冷声道:“你说得对极了!” …… 可能天都站在谢辞这一边吧,不忍看山河破碎黎庶凋零,就在谢辞和殷罗商量好大致计划的时候。 谢海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谢海负责总领外头的事情,特别是如今嘉州和谢辞这边联系频繁要有大动,他如针在弦,脚不沾地,不是于眼下来说非常重要的转折或事情出现,他断抽不出身亲自来的。 谢海匆匆赶至,他还带个人,远远在另一边停下,谢海过来。 “主子,底下人在中都,遇上去冯相那边的四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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