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为防他们泄露谢辞的身份秘密。 贺元紧紧握着刀,握拳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他不知怎么解释,他们不是想反叛的,真的不是,但想起族人,又…… 这波补刀印证了谢辞猜想,大家对视一眼,松了松一直紧握兵刃和马缰的手。 谢辞翻身下马,将贺元扶起:“你们为什么会这样?” 贺元痛哭失声:“我们也不想的!可是这几年年景不好,我们已经有两年颗粒无收了!自从谢帅去世之后,州里再也没给我们发过一次赈灾粮食,山里的猎物越来越少,我们族里的人连一天一顿都维持不下去了!……” 归夷州羌氐栗特混居,还有胡汉和各族混血,其实从前摩擦也是有的,谢信衷让他们消除隔阂良性竞争,但这两年却艰苦的生活让他们真正结合成一体。 谢辞一下子握紧双拳,愤慨直冲天灵盖。 从前的朔方大都护是赵恒,那个和秦显一样是谢信衷左臂右膀的赵恒。谢信衷去世之后,赵恒愤慨不已,不顾一切要为谢家翻案,最后……追随谢信衷去了。 赵恒下马后,朔方被一分为二,一半的归卑二州都护为郑守芳的心腹汪权,另一半的宁朔州总督司昕则是卢信义的妻弟。 从此,归夷州就再也没有到手过一点赈灾粮。归夷州前后几次去人往州府讨要赈灾粮,每次都被打伤而归,最后一次打死了人,贺元才绝了讨赈灾粮的心,铤而走险。 “谢帅,谢帅啊——” 贺元一个四十几岁的大男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他愧而无颜面面对谢辞,却又悲怆难忍,归夷州真实在太难太难了。 一时之间,连陈琅都沉默了,这个桃花眼青年低头默不作声,用力眨眨眼睛,艹!他就说他不想参军了。 秦关沉思片刻,最后一咬牙,低声和谢辞说:“灵州仓廪还有存粮,可供归夷州这边渡过难关。” “好!” 谢辞深吸一口气,他一个箭步扶起贺元:“秦关立即遣人回灵州安排运粮。” 他对贺元说:“你立即回去,把北戎的首尾解决干净!” 贺元本来就打算立即回去把剩下的北戎人也解决掉的了,闻言大喜过望,噼里啪啦倒插蜡烛似的跪倒一地,一大群人喜极而泣,贺元激动极了,“啪”一声,他端正单膝跪地抱拳,肃容:“归夷州愿听将军差遣,但有所命,万死不辞!!” “但有所命,万死不辞——” 所有人激动至极,异口同声。 他们本来在不得已,无路可走的情况下也第一时间杀了北戎人,叛变可一不可再,他们当下毫不犹豫决定追随谢辞。 追随他们谢帅之子,他们相信,这个果然决断不逊其父的少年将军,也必如他们心中的盖世英雄谢将军一样。 这次,即使前路走到末是死,他们也都不怕了! 那些绝望的人事他们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他们宁愿追随谢辞到死! …… 秦关陈珞等人对视一眼,俱长长吐了一口气。 顺利解决归夷州的事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终于露出笑。 秦关这就侧头吩咐人回去传信给窦武了。 贺元也赶紧安排人去把掘开的丘陵和山石填回去。 接着,他们直接往归夷州而去。 谢辞他们连续鏖战和急行军这么长时间,别说甲兵,战马也亟待休息。 还有连续掘堤淋雨又只吃个半饱的贺元他们,好多青年女人都已经冷得口唇泛青。 现在跟了谢辞,不需要女人也出动,还有藏在州里的孩子们,贺元他们必须先饱餐一顿然后将人重新安排妥当。 于是,二合为一迅速往归夷州方向而去。 贺元在说着北戎人的位置和始末,谢辞在倾听,却一心二用,紧张氛围一去,他立即惦记起顾莞。 骤然,他心有所感,蓦抬起头! 只见湿漉漉的丛林山道之中,嘚嘚马蹄骤响,冲出了两乘快马,褐色蓑衣斗笠之下,最先一女骑,长挑的身姿之下一双纤长笔直的大长腿。 顾莞荀逍冲出山涧,瀑布飞流而下,两人正正好俯瞰坡下大魏骑兵和归夷州合军同行。 顾莞哈哈大笑:“我就说吧!” 她得意一扬眉,斜飞了荀逍一眼。 荀逍哼了一声。 底下众将和归夷州簇拥的最前方中心,一个年轻英武的黑甲身影心有所感,骤然抬起头来。 离得远远,两人四目相对。 谢辞大喜过望,立即策马飞奔而来,猎猎的红披被雨浸透,红得夺目,被风吹得扬起,端是英武瑰俊举世无双。 顾莞也畅快一策马而下迎上,长挑身影飒飒如风。 两人终于胜利会师了。 谢辞心花怒放,他喊了一声:“莞莞——” 顾莞心情太畅快了,根本没留意,她迎着风大声笑道:“谢辞!我就猜,你肯定没问题的。” 这不果然嘛。 …… 雨势转小,终于渐渐暂停了下来了。 归夷州,阴云被风吹着,不断翻滚涌动,一块微霁的天光洒在苍翠前方的远山近陵。 战马被牵去洗刷休歇,归夷州这边的首尾也大致处理好了,余下的贺元在紧忙调配归夷州内部。 谢辞和顾莞并肩在溪边的小石子路上漫漫走着。 从仓库出去不远,沿着大路一直走到尽头,就是山边。一条小溪在此蜿蜒而过,一群小孩子放出来,最小的烂漫不识愁滋味,正在里头哈哈哈玩水,稍大一点懂事了,正看着弟弟妹妹匆匆给家里洗衣服,时不时抬头顾盼,有点像惊弓之鸟。 谢辞盯视片刻,他长长吐出胸口一口浊气。 “他们为什么这样?”他思及此事,至今仍百思不得其解,毁他父亲心血是一回事,可这么做的话,司昕等人根本没有任何好处。 “这样下去,就算没有这件事,归夷州也早晚要乱。” 司昕乃至卢信义都要吃瓜落。 顾莞耸耸肩,王朝末年是这样的啦。 其实她一点不意外,原书里最后变成那样,肯定不仅仅只有北戎这个主因。 她抬眼看谢辞,他没卸甲胄,仅脱了头盔抱在手里,雨水洗干净了他的易容,吸饱水分的墨发格外乌黑亮泽,皮肤褪去了他故意晒出来的浅麦色,极之白皙,眉目英俊间有一种流霜蔷薇般的瑰艳,而黑甲肃杀,夺目惊艳与铁血一起呈现。 这个将来会成长一个盖世英雄少年男子,如今还不知道这个,拧眉一脸忿忿和不解。 顾莞不禁想起那个手提银枪挡在家门,在监狱高烧满身伤痕仍挣扎着爬过来喃喃“我家没有通敌”的抽条男孩。 她轻轻一叹,心生怜悯,“好了,别管他们了,事情解决了就好。” 她主动把这个话题揭过去。 谢辞闻言立即点点头,“嗯,你说得对。” 他侧头,正好对上顾莞格外柔和一双杏眼,她脸面头发也湿漉漉的,她眼神柔和像盛了一汪雨后初霁的氤氲山水秀色。 她在心疼自己。 这个认知让谢辞像灌蜜,心里汩汩甜蜜冒出来,他心花怒放,差点没控制住自己上翘的唇角。 谢辞“咳咳”两声,偷偷瞄了她一眼,顾莞已经转过身了,正沿着溪水漫步往前行去,抬眼顾盼这雨后的山山水水。 谢辞立即跟了上去,“莞娘,你累不累?” 今天,他还是高兴的,因为这好不容易重聚和这少许独处闲暇。 谢辞冲她笑了一下。 这样抱盔而行的谢辞,展颜一笑,俊美得动魄惊心。 ——谢辞不管怎么改变,在她面前,他都依然是那个仰头看她、与她携手逶迤千里的纯挚少年。 只有和她在一起,他心生欢喜,尤其当他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之后。 “累啊,怎么不累!” 累得都快走不动了好不好?顾莞干脆捡了块干些的大石头往上一坐,伸了伸筋骨,骨头“咔咔”声响,她酸爽得龇牙,直接往大石上一瘫。 “小四,你今天真帅。” 她倒看着谢辞,歪头瞅着欣赏了好一会儿,不禁哈哈一笑: “改天啊,我得告诉二嫂才行,小四长大了。” 骤不及防被一夸,谢辞脸皮一热,明知她不是那个意思,但还是欢喜得不行。 “真的吗?” 他没忍住低头瞅瞅自己,又抬眼看她,抿唇微笑:“你今天穿得也很漂亮。” 他也坐下来,“我替你捏捏吧?” 他这个反应真可爱,顾莞被他逗笑了,赶紧把肩膀凑去过,她低头看一眼自己刚刚烘干的红衣服绿裤子,土的掉渣,她无语:“卧槽,你这眼睛是有多瘸啊!” 她乐不可支,谢辞也翘起唇角,其实,他刚才想说“你今天也很漂亮”的。 他蹲在大石头边,前头就是他喜欢的人了。 雨后湿润的空气,远山连绵起伏,天仿佛很高很远,他想起以前和顾莞一起的每一个日日夜夜。 那时候,只有他们两个人,两人手牵着手,在雪地上飞奔。她带着他,山高水长,从冬天走到夏天,从东边走到西北,日升月移,世事轮换。 雨后天光洒在青山白石上,谢辞微微笑,那双漂亮的眼睛褪去了凌厉,像星光一样明亮。 ——现在她不喜欢我,但我喜欢她,早晚有一天,她也会爱上我的! 谢辞自信满满的想。 至于和离书,不管了,他要耍赖! 他心中的小人用力地打了一个滚。 …… 其实从以前到现在,两人也是经常互相按摩的,毕竟有时候肢体运动强度实在太大了,尤其是顾莞,一开始徒步追赶谢家人那时,假如不及时松懈肌肉筋骨,第二天她绝对走不动的。 但今天谢辞一激动,下手殷勤又重了一些,捏得顾莞嗷叫了一声,她一个翻身,转身望过去,“喂,你轻点……” 撞进谢辞盛满星光的眼眸里。 ——谢辞的眼睛像星,星光明亮又柔和,他从前肆意如风光彩夺目,后来天庭饱满眉目如霜,气质如山巅冷松孤傲矗立,再到如今沙场惊艳铁血肃杀如剑戟。 但如今悉数褪去。 他有些讶异看她,半蹲在大石边,还是那个雨天檐下给她递包子真诚少年。 唯一不同的是,眸光明亮璀璨,仿佛盛满了漫天光彩。 他说:“怎么了?” 顾莞眨了下眼睛,四目相对,有一瞬间她隐约似乎感觉到哪里不对,仿佛齿轮缺了一角,微微颠簸了一下又快速滚过去,又仿佛有一滴水,不经意伸手一触,无意间隐隐察觉了大海的痕迹。 她愣了一下。 只不过,顾莞还没来得及反应,忽听见索索衣袂掠动,一道灰色身影突兀落在大石侧边:“你们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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