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女人拯救指南[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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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3-08-17 02:10:55 状态:完结 作者:裴歇 |
《坏女人拯救指南[快穿]》作者:裴歇
文案:她们是痴人,世人眼中的疯子,林秀的任务就是成为她们的药。
“姑娘何不回头看看我,我这张脸,不比那位仁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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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雷:1.文笔小白,古早风味
2.精神gb,女主强势
3.第一个世界女主很疯,但在做坏事上可以说是一事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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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爱我吗?”
——“我爱你,我爱你情动时的淡漠,杀伐时的温柔,以及——弃我时的决绝。”
——“我不信。”
佛弃她如敝屣,留了个疯子渡她。
内容标签: 性别转换 甜文 快穿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秀(灵秀) ┃ 配角: ┃ 其它:女穿男
一句话简介:女人心,海底针
立意: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第1章
◎他的青梅,她的竹马◎
“这杯下去,便是渡情。”一个红红绿绿的光球悬浮在虚空中,掐着女童般的嗓音道。
老气横秋。
泥人坐在地上,闻言只是笑了笑,被风干了的泥灰从嘴角落下,声音沙哑不似常人:“不过是救几个人罢了,何须渡情?”
红与绿的纹路在球身上交错,仿佛濒死的血液一般慢慢流淌,十分诡异。
它娓娓道来:“我与生魂交易了身体,你喝了这杯,便承了那魂的记忆和情感,与身体的契合度更高,以后行事更加稳妥——总归害不了你。”
末了,又顿了顿,说道:“一方世界有一方世界的规矩,否则你何以颠沛流离?”
静默半晌,泥人站了起来,裹着泥水的长发迤逦了一地,泥浆顺着湿哒哒的衣摆淌着,淌出了一个小泥坑。
泥人随意撩了撩长发,仿佛习以为常,她不过是一只在大小世界中漫无目的漂泊的灵,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被赶到哪里,掉进泥坑里已是万幸。
“你当真知道我要什么吗?”
“我比你还清楚。”
“但愿。”
泥人接下了虚空中的酒杯,杯中液体无色无味,清澈见底,与清水无异。
“你可唤我三三,若有问题,便寻我。”
“林秀。”也就大概记得是这个名儿。
林秀抹了把嘴上的泥灰,一饮而尽。
苦,这苦不是顺着喉咙往下的,而是直冲脑门,冲得脑子里嗡嗡的,然后便是疼,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往里钻,交缠,最后融为一体。
红色,白色……恍惚间,林秀似乎看到了一个新娘。
她噙着清浅的笑,穿着雪白的婚纱,温柔得像是晨光里新绽的玫瑰。
可玫瑰带着刺,手中拿着沾血的枪。
白色的裙摆迤地,拖曳出血色的痕迹,她提起裙摆,优雅地迈过乱七八糟的尸体,寻到了一束捧花,低头轻嗅,眸中似乎酝酿着什么——病态的、痴迷的、疯狂的……枪声一响,她从容地倒地。
这么血腥?
完了,她好像要救一个疯子。
然而,更要命的事还在后头。
一睁眼,粗硕的钢管直直砸向她的脑门,要不是她身手敏捷,人还没救,自己就先死翘翘了。
紧接着又是一个木棍要往她脸上砸,林秀脑袋被任务信息和原身记忆挤得都快成了浆糊,昏昏沉沉,差点被打中了!
“你妹的。”也不知道哪来的口癖,她凭着感觉夺过马上要落到脸上的木棍,三两下解决了这群混混。
她和原身都很能打,buff叠起来更是无敌!
打赢之后,他扶着木棍,检查了一下身上,很好,只是出了点汗——不对!她还多了坨东西!那东西在她双腿之间,软软趴趴的,她、她好像——变成了男的!
林秀愣在原地。
另一波人气势汹汹赶到,领头的是个活泼的小姑娘,是他现在的青梅——苏桃。
粉毛少年手持打狗棍屹立在风中,面容深沉,与地面痛得满地找牙的非主流形成鲜明对比。
苏桃眼冒小星星:不愧是大哥,姿势越来越有格调了!
她跑上前去抱着他直晃,拍马屁道:“牛啊大哥!我还没来你就把他们打趴下了!”
林秀被抱得一个趔趄,脑袋晃得想翻白眼,连性别都忘了纠结了。
他赶紧从青梅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制止道:“行了行了,没大没小的。
青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人如其名,桃形脸,大眼睛,笑容甜得能榨出桃汁来。
可惜,不是所有的青梅都那么甜美。
一想到别人家的疯子青梅把自家的甜美青梅给灭了,林秀就感到一阵心痛。
苏桃觉得她哥今天看她的眼神怪怪的,瞪大圆眼问:“哥!怎么了!是你怎么了还是我怎么了?要不要我给你打个120?”
小青梅着急的时候一惊一乍,好笑又可爱。
林秀被逗得噗嗤一笑:“我没事。”
他指了指地上一个想要偷偷爬走的非主流,说:“喏,他们有事。”
“嘿嘿,这还不简单。”她露出了一个堪称邪恶的微笑,给黄毛使了一个眼色。
黄毛接到眼神,利落地让兄弟们把地上的人打包带走,那位想爬走的非主流,象征性地嚎叫了几声,又被打晕了。
威胁——教育——自首,总共三个流程。
黄毛他们和一般的混混不一样,他们不欺男霸女也不打家劫舍,用江湖话来说,他们这大概叫“黑吃黑”。
本来这一带混混已经被他们收拾得服帖帖,可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不长眼的来找打了。
“走走走,看热闹去!”
苏桃兴奋地拉着林秀,咦?拉不动?
她不解地回头一看,她家好大哥友善地对她一笑:“作业写完了?”
大哥!你变了!
苏桃瞳孔地震。
“没……没呢。”她突心虚地结巴了。
“那快回去写,剩下的让老黄操心去。”
照记忆来说,她似乎在学业上很忙,林秀并不想耽误她。
苏桃的情绪一下就瘪了:“大哥,咱们好说歹说也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啊!你不帮我脱离苦海也就算了!怎么还把我往苦海里推呢?!”
林秀乐了:“怕什么,哥陪你一起下海。下周你就能在班上看到我。”
谁让她和任务目标一个班呢?
“好诶!”粉色双马尾弹跳到了空中苏桃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中的小弟我都没时间收,还有那个高景明,老是盯着我学习,等你来了咱非得教训他一顿不可!”
她眼中已跃跃欲试。
林秀揉了把她的粉毛,道:“行,到时候再说,快去写作业吧,你那个学校那么卷,我可不想看到你丢脸。”
“确实。”小姑娘如梦初醒,不能在大哥面前丢脸。
“那我先走了!”
看到她蹦蹦跳跳地走了之后,林秀满意地点点头。
年轻人,学习才是王道。
而走到一半的苏桃突然想到:一中那么卷,他哥来了真的受得了吗?
黄毛这波人办事效率很快,苏桃一走,地上的人基本上都抬完了。
黄毛看见大哥还干站着,便走上前问:“秀爷,您要不过去再教训几顿?”
“不用,我累了,站着休息会儿。”
林秀找了处墙角靠着,剧烈运动后,他脑袋还有一点晕,但这点眩晕感影响不大,够他理清脑中的混乱的信息。
原身和苏桃本来在大街上闲逛,中途寻了一处荫地休息,不料,这伙人就这么冲了上来!目标直指苏桃!
原身抗打,勉强拖住了几个人,苏桃趁乱溜走搬救兵,当时几个人看苏桃走了还想去追,幸亏原身一顿嘴炮输出加胡搅蛮缠给缠住了。
苏桃倒是没受伤,但如果林秀晚点来,她将收获一个掉了五颗牙外加轻微脑震荡的好大哥。
表面上看,似乎只是寻常混混之间的斗争,但实际上,主谋另有其人。
理完了任务信息的林秀知道,这是任务对象搞的鬼,对方滴水不漏,那帮混混进了局子后竟也没把她交代出来。
而一切的一切,大概可以概括为一个青梅竹马敌不过天降的狗血故事。
世上的青梅竹马很多,比如林秀苏桃,但他们只是顺其自然发展成了兄妹关系。
还有人,在相知相伴中心生了爱慕。
绝大多数的爱慕是得不到回应的,是青梅又怎样?还会有天降,譬如苏桃,她在别人的故事里扮演着天降。
那两人指腹为婚,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校内是令人艳羡的学霸,不出意外,两个人未来会步入婚礼ᴶˢᴳᴮᴮ殿堂,可谁知,竹马喜欢上了转校生,青梅从此黑化,在竹马和转校生的婚礼上,她穿着婚纱,刀了二人。
原本圣洁的婚礼殿堂成为凶杀现场,最后的结局,谁都讨不着好。
何必呢?
不过很快,天降的转校生又要多一个了。
林荫道中,一个穿着温柔系白色百褶裙的少女靠在白桦树下,与头酸脑涨的林秀擦肩而过。
第2章
◎他的青梅,她的竹马◎
“老师好。”
这语调过于漫不经心,长期处在紧绷状态下的卷王们注意力马上就被吸引走了。
学生们个个往门口看,门口站着一个顶着凌乱粉毛的帅哥,皮肤白皙,与发色相得益彰,他单手提着背包,带着股懒散气,与班级氛围格格不入。
上一个怪咖还是——有些人已经看向了班里另一个粉毛。
另一个粉毛原本正艰难地对抗瞌睡虫,听到这声音,立马精神起来。
林秀扫视了一圈,和她一对视。
好家伙,他真的是最后一个——
为了不辜负他爹的两栋楼,为了实现原主内心的渴望,林秀很想重新做人。
奈何,生物钟不允许。
已经迟到了,匆匆赶来学校的林秀渐渐躺平,他表面镇静,内心狂吼:怕什么,他堂堂校霸!一代学渣!有什么好怕!学渣就该有个学渣的样子!
由于一中的占地面积过大,等林秀找到一班的时候,第一节 课已经开始了。
刚好是语文课,班主任的课。
不慌,这叫欲扬先抑,他一定好好听课。
班主任于老师看到他后,挂上了一个职业微笑,占用语文课时间稍作介绍后,便开始安排位置。
“林同学,你要不坐……”
“坐那里。”林秀早就找好目标,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往前走。
哪里?
于老师温婉的微笑僵住了。
苏桃见林秀往她这边走,激动地恨不得脱离苦海站起来和他双宿双飞,苦海这时对她投来了死亡射线,苏桃马上就要悬空的屁股又坐了下了,然后,便看见她的好大哥停在了她前面的位置,投向了另一片苦海!
“我叫林秀。”林秀将轻盈的书包塞进桌肚后,看向了自己的任务目标。
任务目标对他温温柔柔一笑:“我叫温礼。”
随后冷漠转头,继续听课。
温礼的同桌原本是高景明,但高景明为了更好地监督苏桃学习,就和苏桃坐了,温礼在高景明面前向来善解人意,自然不会说什么,于是原本没有同桌的人从苏桃变成了温礼。
倒也让林秀钻了空子。
一想到五年后那场血腥的婚礼,林秀就头疼,这姑娘看着温和无害,谁能想到她内里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批呢?天下何处无芳草,好男人到处都是,何必只执着于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呢?为了爱情不择手段,太偏激了。
也怪自己当初答应得太过轻易,没问清楚救什么样的人。
“三三。”
“何事?”
“我找个地方把她关起来好吃好喝供着行不行?”
“……”
“不行?”
“若只是让她活着,我又何必找你?何况你被肉身束缚,恐不敌她。”小女孩的声音娇俏,听起来却有大人般的无奈之感,“旁门左道,终不成事。”
她这么厉害的吗?林秀有些怀疑,他收到的任务信息并不详细,目前来看,这不就一个脑子有点病,手段有点疯的小姑娘吗?
但若只是小姑娘,又是如何弄到枪的呢?
还有之前的混混……
“你还知道什么?”
“我不可多言,你须自己摸索。”三三看不过去,又说道:“若救一恶人可救百人,何不以情动之,以理服人?”
那看来这个救便不只是救命了——情?理?这个疯子会听吗?
林秀看了看同桌柔和的侧脸,心想:看来,还是得先打好关系。
班主任心里苦,新来的学生一直神游在外,一看就不是个学习的料!
好不容易,原来的年级倒一爬起来了,这新的倒一又来了,班里的平均分要是再滑下去,她的奖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保得住……她得和校长商量一下奖金,连续把两个渣渣塞到她的班,这不是欺负她吗?
终于熬到下课,一班如果没有这两个水货,就是名副其实的学霸班,学习氛围很好,高二的第二个学期,大部分人都在教室里认真学习,也有一小部分人聚在外面讨论着新来的帅哥,毕竟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带着厚眼睛的女同学靠在走廊上,拿书掩着脸,对着旁边的双马尾说:“看到没,我们班新来的粉毛,帅吧。”
双马尾点点头:“帅是帅的,就是看起来不太聪明。”
一个锅盖头男生凑了过来,小声说:“这是八中的校霸,有名的小混混,到处和人打架,也不知怎么了,安逸的八中不呆了,来到了我们这,你们说说,我们这除了内卷还能干啥?他图啥呀?”
有人说是开辟新地图来了,也有人说是金盆洗手了,总之,众说纷纭。
一时之间,窗前聚了几波人,看帅哥的也有,看混混的也有,还有人专程过来看发色,琢磨着毕业之后也给染个这样的头。
苏桃在下课前十秒便开始按耐不住了,好不容易下课,苏桃伸手刚想招呼林秀,共商收小弟大计,这手刚伸出去一半,就被旁边的高景明截住了。
“我给你布置的卷子写完了吗?”高景明冷冷看着她。
“没。”苏桃委屈地收回笔,心中暗恨,上辈子杀人放火,这辈子好好学习。
温礼听着身后的动静,握笔的手又紧了紧,原本温柔的眸子逐渐暗沉,染上了妒色,她不明白,明明自己是先来的那一个,怎么会被这个粉毛智障给截胡!
“小明小明,快快快教我!”
矫揉造作!
突然,温礼的手背被戳了戳,戳她的是一只笔,笔的另一端是她的新同桌,另一个粉毛智障,专门坏她好事的那种。
尽管心里不爽,温礼还是装出一副温软的样子问:“怎么了?”
林秀莫名感到一股寒意,可温礼眉眼弯弯,梨涡浅浅,纯然无害。
不能怂!他一只手支着脑袋,装成一副无赖样,壮着胆子说:“书忘带了。”
温礼笑着不语。
林秀被她看得发怵,又补充了一句:“借我一起看。”
这句话没发挥好,声音小了——林秀暗恼。
身后的苏桃刚从题海里抬起的头又被按下去了。
下一节课是英语,书本摊开,放在三八线上,林秀看着书本上小虫子似的歪歪扭扭的鸟语就蒙了。
这都是啥?
原本林秀还暗暗庆幸,幸好没带课本,这样就有机会和任务对象接触,如今,他悔了。
他虽然继承了原身的记忆,但毕竟不是原身,这几分记忆总会被冲淡几分,再加上原身本就是个不务正业的学渣,能记住的更不多,这样下去,只能丢脸呀!
粉毛少年的脸皱成了一个苦字,惨兮兮的。温礼看到了他这副表情,奇异地感受到了愉悦。
又开始上课,老师今天讲新的单词,这些内容温礼早就熟透于心,平日里听着乏味,如今,看着这顶着一头乱毛的智障皱着眉读单词的窘迫样,竟对这门课产生了兴趣。
林秀艰难地跟读着单词,温礼的手指跟着老师的节奏移动,林秀的眼则追逐着温礼的手,她的手白皙纤长,指甲盖儿是漂亮的粉色,还有白色的小月牙——比那歪歪扭扭的字好看多了。
林秀嘴里含糊不清地念着单词,因为看同一本书,他和温礼凑得极近,近到能听清她的吐息。
温礼念单词的声音清清冷冷的,不似平时柔和,但也极为动听。
她吐字清晰,一声一声蹿进林秀的耳朵里,与他古怪的调调形成鲜明的对比,林秀顿觉害臊,一张脸羞得通红,但还是硬撑着头皮读了下去,一时之间,他想到了他爹说的两栋楼,他爹欣慰的笑容,还有原主小学六年级发奋苦读的场景……啊,压力山大。
温礼就看着他脸上的红晕慢慢爬上耳垂,心中不屑:小混混,不过如此。
第3章
◎他的青梅,她的竹马◎
终于,又下课了,林秀脸红得像是喝了酒,一节课战战兢兢下来,眼睛都湿漉漉的,似乎是被英语折磨得迷蒙不清,他小心地用手扯了扯温礼的衣摆:“喂,可以教一下我吗?”
啧,真可怜。
“抱歉,我有点忙哦。”她一边笑,一遍将自己的衣角扯出来,“还有,你的脸皮——似乎有些薄呢。”
满意地看到对方的脸再次升温,温礼反手拿出了一本习题册,放在高景明的桌上:“景明,可以教一下我这题吗?”
一旁的林秀看得直咬牙,这女人头一次对人笑得那么真诚。
高景明正在教苏桃,苏桃的问题很多,他一时半会抽不出空。
温礼见状,笑着对苏桃说:“你的问题班上很多人都会,要不先问问别人吧。”
苏桃ᴶˢᴳᴮᴮ的眼睛登时就放光了,她殷切地看向林秀,马上就要起身,高景明将拉着她的手一摁,屁股顺利降落。
似乎有点冷,林秀坐在温礼旁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高景明皱着眉看了一眼题,道:“换元,你应该会写。”他一个字也不多说,转身又去教苏桃。
他教苏桃的时候极为细致,连运算过程都一一列了出来,这一对比,林秀莫名有些同情。
“谢谢。”温礼的笑容有些黯淡。
等了一会儿,对方没有回应,她才转回来。
“你问吧。”
林秀感受到了杀意。
“你、你自己的题懂了?”
“你问不问?”她嘴角弯得像个刀子。
“我问我问!”林秀忙送不迭地送上英语书,一边腹诽:真是的,怎么对自己这么凶。
班主任收到了来自校长的额外补贴,经过窗口,看到的正是学生们虚心求教的和谐画面,欣慰一笑:“孺子可教也!”
中午吃饭时间,苏桃拉着林秀来到了校外的一家面馆,苏桃一边嗦面一边教唆:“大哥,咱啥时候收小弟啊。”
面馆老板是个实诚人,牛肉嫩滑可口,加得还多,林秀挑了一片牛肉放在苏桃碗里,说:“不收了,这一带都收干净了。”
“那……咱们金盆洗手?”苏桃咽下了口中的面,小心翼翼地问。上午她就一直觉得不对劲,他哥上课竟然没打瞌睡,还会问问题了!
“算是吧,手底下的人都交给老黄管了。”林秀嗦了一口面,汤汁鲜美,面条劲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现在想学习。”
见鬼!
苏桃挖了勺香菜刚要往林秀的面条上倒,林秀的脸一下就绿了,他飞快地把碗挪开,嫌弃地说:“我不吃香菜。”
很好,还是她哥。
“你怎么突然想学了?”苏桃正经了起来,她哥上一次想学还是在小学,那时候读书劲头是真的猛,可惜成绩一直没有起色,然后——就自暴自弃了。
“我比较喜欢有挑战性的东西。”其实是在感受到原主内心的欲望和受各种外界因素影响再加上一种万一走了狗屎运和任务对象上同一所大学的侥幸心理的各种前提下做出决定的。
只要和任务对象呆得时间够长,不愁感化不了她,而且,有这个借口在,还能和任务对象有更多的相处机会。
苏桃不知道林秀心中的想法,只觉这时埋头嗦面的哥哥身上突然充满神秘莫测的悲伤之感,哥哥他,内心还是放不下学习啊。
“你呢?我看你和高景明走得挺近啊——”林秀抬起头,意味深长地问道。
苏桃的脸一下就红了,面也不吃了,辩解道:“是他自己凑上来的!我上学期刚开始也就问了他几个问题,谁料带人在巷子里巡逻的时候,刚好看到他被别的混混堵着,就大发慈悲帮了他一次,他就缠上我了!”
林秀心中暗笑:这混混是温礼派的,没想到却给别人做了嫁衣,她当时怕是气得要死——也不知道一个书香世家出生的女儿,怎么招揽到这些人的。
她的语气颇有不忿,小眼珠子却心虚似得乱转,一双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缠着面。
“你知道的,我要是考不到前五百,我爸就断我零花钱,还不让我出去玩,要不是看他挺有用,我早就甩掉他了。”
“这样啊。”他又装作不经意提起,“那温礼呢。”
“温礼……”苏桃突然凑近,小声说,“皮笑肉不笑,假的很。”
她狠狠扒了一瓣蒜,继续道:“我也不知道哪里惹到她了,总感觉她对我阴阳怪气,每次对我笑我都觉得她要吃了我!对别人就不一样,温柔地都要溺死人了——”
“哥你小心点啊,我觉得她对咱们粉毛有仇!”苏桃喝了一口汤,郑重其事地说。
“行,你快吃吧。”
林秀伸手揉了揉愤怒的小粉毛,任务对象太难搞,还是看妹妹吃饭比较香。
温礼经过,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这时,一个学弟兴奋地跑到她身前,害羞地送给了她一束玫瑰,她微微一笑,如春雪化开,小学弟一时看恍了神,等到反应回来时,学姐早就走了。
啊啊啊!学姐真好看!刚买了束玫瑰就碰到学姐了,这不是缘分是什么?我怎么就忘记向学姐要微微了呢?!
看不见的角落里,温礼随手将玫瑰扔进了垃圾桶,眼中是刺人的漠然。
很快就到了下午,这个下午,林秀黏人得很,下了课一直追着温礼问,温礼出去上个厕所,他拿着书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靠着走廊的栏杆假装在看,等她一出来,马上提着书问,不放过任何一秒相处的机会。
有同学震惊于昔日校霸的勤勉,凑上去一听,只听校霸问:“‘奇变偶不变’是什么意思。”
同学默默走开。
可喜的是,温礼在回答林秀那些白痴问题的时候语气明显和善了很多。
最后一节课外活动课,苏桃被高景明拉着在教室里继续内卷,温礼走出了教室,林秀当然悄摸摸跟了上去。
走着走着,突然上了天台。
天台!林秀瞬间激灵起来,这是个事故高发地点,他三两步跑上前去,温礼的手刚扶上栏杆,腕上的布料就被林秀抓住了。
“喂,你别想不开啊。”
天台上的风有些大,林秀的粉毛被吹得乱糟糟的,脸上的着急不似作假。
温礼挑了挑眉,将他的手拎开,问:“你很关心我?”
“当然。”不关心你关心谁啊。
“我们似乎不熟。”她似笑非笑。
“处着处着就熟了。”林秀下意识就说出了这句话。
初春的风凉凉的,拂在脸上柔柔的,温礼笑着向他走近,然后笑意渐冷。
“直说吧,你靠近我有什么目的。”她并没有傻到认为这个混混会对自己一见钟情。
不装了?
林秀强撑着不往后退,字腔正圆道:“为了学习。”
“呵。”她转身冷笑,“我到是没想到你这么好学。”
林秀松了一口气,道:“那当然,我可是有追求的。”
“你追求什么?”
“和你一起上大学算不算?”
温礼罕见地沉默了。
“我不会去技校……”
“不是……”
“国外的野鸡大学更不可能。”意思是你死心吧。
“喂……”
“差点忘了,你这英语水平去不了国外啊。”
真是死得不能再死了还要补一刀啊。
林秀喘了口气,道:“你好歹对我有点信心啊。”
“我们很熟吗?”
“……”这天聊不下去了。
也还算是有心计的,虽然借口破绽百出。
学习?谁信?一过来就厚颜无耻地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问东问西,动手动脚,黏黏糊糊,很难不怀疑他的居心。
还与苏桃关系匪浅——今天算是大意了,若是此人未来妨碍到她,呵。
思虑良多,温礼最终拿过林秀攥在手里的书,深深看了一眼林秀,道:“行吧,那咱们,好、好、学、习。”
有戏!或许是天台的风太凉快,让林秀忽略了背后一丝寒意,他此时的想法很简单:今天聊了那么多,关系应该能更进一步吧!
作者有话说:
(=^▽^=)
第4章
◎他的青梅,她的竹马◎
天上的星星打瞌睡,地上的林秀还没睡。
林秀半夜奋笔疾书,会的就写,不会的就抄,糊里糊涂搞完了作业,然后又狂背了一百个英语单词,背到最后昏昏欲睡,硬是闭着眼把灯关了,最后脑中留下了——大概十个左右。
第二天一大早,林秀在全班人震惊的眼神中走进了教室。
他坐在了位置上,一抬头,那张白生生的脸上,两个大黑眼圈猛然撞进了温礼眼里,给温礼看得愣了一下。
“早啊。”林秀对温礼露出了一个友好的微笑。
下一秒,早读的铃声响了。
“不早。”
林秀的笑僵硬了。
温礼笑得更加真诚了。
看多了假笑,这突然一下这么真诚,林秀就慌了,这一慌,脸就容易红。
今天真是个特别的日子,难道关系要再近一步!林秀顶着一张红脸怔怔然转过头。
温礼瞟了一眼他红透的耳根,暗暗嘲讽:这么容易脸红?呵,真是没用。
一个早读,林秀都无精打采的。
他下巴抵在桌面上,费力地将眼睛睁开,盯着歪歪扭扭的英语字体,下课铃一响,差点睡了过去。
还好他撑住了,他掏出书本,和温礼相处的时间有限,他必须抓住一切机会和她打好关系!
突然,苏桃在后面扯了一下他的衣服,林秀疑惑地看向她,苏桃看着林秀硕大的黑眼圈,心疼得差点哭出声:“我的好哥哥啊,你得是多晚睡呀,你之前一天起码睡十二个小时,这可怎么补回来啊!呜呜呜~”
“林同学乐于学习是好事,苏同学和林同学关系那么亲密,似乎更应该为林同学的学业着想呢。”温礼攥着笔,笑着看向苏桃。
“这……我当然知道是好事,但这也要顾ᴶˢᴳᴮᴮ及身体呀,是吧哥!”苏桃眼泪汪汪,撒娇似的看向林秀。
林秀人已经开始迷糊了,就跟着说:“啊对,是该注意身体。”
苏桃得意地看向温礼,温礼依旧是一派从容:“苏同学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你们这哥哥长妹妹短的,似乎——不太好吧。”
苏桃平日里最烦别人藏着掖着意有所指,尤其是在内涵她重要的人的时候,温礼这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一下就把苏桃给点爆了:“你懂个——”
苏桃刚要提起凳子,幸好,高景明拦住了。
“温礼。”高景明不赞同地看向她。
“嗯,景明,我说的不对吗。”她定定地看向高景明,眼中是自己都未察觉的痴狂。
对视了呢。
“没事,要上课了。”高景明挪开了眼。
温礼遗憾地收回目光,真可惜,还没看够呢。
这一节语文课上,林秀终于还是没撑住,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清醒了很多,林秀再接再厉,继续问问题,毕竟,他要抓住一切能促进情感的机会,感情是问出来的!
今天的温礼比昨天更可怕,她时不时就端详他头上的粉毛,眼刀子都快要把她头皮给削掉了,林秀琢磨着,要不去换个色?
“我还有个问题。”
“问。”她脸上依旧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
“你喜欢什么颜色?”
温礼的笑似有破裂之感:“有空想我喜欢什么颜色,不如好好想想下次的月考,更何况——”
“我和你很熟吗?”
不熟,才两天不到。
林秀尴尬地笑笑,没关系,来日方长。
于是,林秀每天提着书本对温礼穷追不舍,温礼每天拿着习题册对高景明穷追不舍,高景明每天逮着苏桃疯狂内卷。
很快,他们就迎来了月考。
林秀一路浑浑噩噩,半蒙半猜地度过了考试。
考完后,林秀像是被吸了精气似的萎靡不振。
苏桃一把抱住林秀:“哥!我觉得这次好简单啊!我又要进步了!哥你呢,你感觉怎么样!”
“啊——和之前一样吧。”
小丫头高兴,又去问高景明,高景明想了想,看向了一旁的温礼:“温礼,你觉得怎么样。”
主动找我了。
温礼克制地绽开了一抹羞涩的笑:“我,我应该也和之前一样吧。”
“那我应该也一样。”他转头看向苏桃,目光柔软:“你先别高兴太早,万一别人也觉得简单呢。”
苏桃朝他做了一个鬼脸,笑道:“怕什么,有小明给我当老师,还怕考不好?”
少女的笑容恣意灿烂,恰若盛阳下怒放的花儿,让见者欢喜。
林秀颓丧着脸,在温礼的低压下瑟瑟发抖。
考完了试,还放不了假,直让人在这惴惴不安地等着成绩,当然,四人中最不安是林秀。
老师改得很快,清明节放假那天,成绩总算是出来了。
四个人对自己的水平还是挺有数的,高景明、温礼是断层的第一第二,温礼甩了第三名18分,和高景明仅有两分之差。
林秀也算个断层第一,整整甩了第二名100分!
虽然,都是倒数的。
林秀看着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分数,硕大的250逐渐扭曲,变成了一个哭脸。
苏桃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眨着星星眼:“哥,你猜猜我这次多少名?”
林秀扯了一下嘴角:“二百五?”
“哇!哥,你好厉害,虽然这数字不怎么好听,但这排名真的算高嘞!我这次运气真好!”
“怎么能说是运气,那是你的实力。”林秀吸了口新鲜的氧气,平复了情绪,揉了揉小粉毛的脑袋。
妹妹考好了,应该开心一点。
“那哥,你这次怎么样?”
“额——这个嘛,这个,分数和你的排名一样。”
林秀的脸已经红成了柿子,在妹妹面前丢脸,太不好意思了。
“250?”
“对。”林秀捂脸。
“不错嘛,哥哥比上次进步了90分呢,哥哥真厉害!”
“对,我真厉害!”林秀欲哭无泪。
或许是上天感受到了林秀内心的悲伤,在所有人都要离校的时候,突然下了一场雨。
学校里总有部分人没带伞,但这时候大都有家长来接,或者几个人合伙撑一把,也就过去了。
高景明就没带。
但他并没有开口借,他只是惆怅地看向窗外,窗外有雨,还有小姑娘叽叽喳喳地和父母报喜的声音。
“景明,我这有一把伞,我们——”温礼自然是看到了高景明的窘境。
“谢谢,你自己还有吗。”
被打断了,是被嫌弃了吗?
她掩过眼底的一丝黯然,道:“没事,我还有。”
林秀怀疑地看向温礼。
窗外的小姑娘回来了,她拍了一下林秀,说:“哥,我请小明出去吃饭,今天就不和你一起走了!”
“行行,玩得愉快。”真是女大不中留啊,没想到妹妹会喜欢这种无趣的男人,唉。
门后,苏桃的声音不远不近地传来:“幸好你带了伞,不然我们俩都出不去了。”
此时雨势尚小,天空如同一块上好的青玉,被缠绵在万缕细丝中,倒也诗情画意。
教室的人渐渐走光了,慢慢只剩下了他们两个,林秀不会放过这种独处机会,悄悄给司机打了个电话,让他慢慢等。
温礼就在他旁边安静地写着作业,林秀原想借问问题的名义和她聊天,又觉得这四周过于寂静,倒不敢惊扰了。
一时之间,只有笔与纸的摩擦声“唰唰”响起。
“你怎么还不走。”她停下了笔。
“我不想走。”林秀嘟囔道
“哦?”
“怎么?很奇怪吗?只允许你在这学习不能让我在这学吗?”林秀理智气壮地看着她。
在没有外人的时候,温礼在他面前似乎不怎么笑呢,那是不是说明,他还算——有点特别呢。
特别——
这个词好羞耻!一想到这两个字,林秀的脸又红了,他这张脸的脸皮似乎特别薄,什么事情都能红一阵。
林秀假装自然地别过脸,心想:万一人家只是装都懒得装了呢?
这么一想,一张白生生的小嫩脸又回来了。
看完了变脸全程的温礼暗道:没出息,耳根还红的呢。
第5章
◎他的青梅,她的竹马◎
雨越下越大,先前的小意温柔,隐隐有动怒之意。
天渐渐暗沉,像是被研了墨的青玉砚台,晕开了墨迹,空旷的教室成了上好的宣纸,罩染上了昏暗。
林秀扫了一眼天色,再不走,学校都要关门了,保安还得回家呢。可他们两个仿佛打赌似的,谁先走谁就输了。
作业越看越没意思,终于,林秀憋不住了,率先认输,他拿钢笔戳了戳温礼:“你家里人在外面要等急了吧。”空荡荡的教室里,似乎还有回响。
教室里没开灯,光暗得字迹都有些模糊不清,温礼揉了揉眼角,道:“我不需要人接送。”
“那你这么晚回去,家里人不担心?”林秀还没放弃,继续问。
啧,真烦。
“啪嗒”一声,温礼把笔按在桌上,阴恻恻地笑着说:“林同学似乎很爱多管闲事呢。”
幽暗的空间里,她这笑容如同杀人的鬼魅。
林秀又不争气地脸红了:“对、对不起,我就是想说,现在应该走了,再不走的话,天黑了也不安全。要不——我送你吧。”
林秀期待地看向温礼。
他盘算好了,要是温礼带了伞,他假装自己没带,要是温礼没带,他就更有理由和她一起撑伞了!
两个人,一把伞,在风雨中扶持,勉强算是同甘共苦了吧!
林秀心想:我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你先走吧,我一会就走。”温礼避开了他期待的眼,继续做题。
行吧。
林秀露出一丝憾色,然后麻溜地收拾东西,圆润地滚了。
教室又恢复了寂静。
过了几分钟,温礼才停下笔——那个聒噪的粉毛终于走了。
窗外,雨下得肆无忌惮。
温礼站在走廊上,往前一走便是台阶,台阶上的雨点儿密密麻麻地打着旋儿,她看着那旋儿,思想渐渐放空。
她突然想到幼时的高景明,那时他身边只有她,他经常说:“小礼,我以后会陪你一辈子的!”
每次有小零食的时候,他总是会给她留一份。
扮家家酒的时候,他是新郎,她是新娘。
连大人们都说,他们是金童玉女,门当户对,可如今,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当真了。
他们的关系越走越远,见面时也不过是一声疏离的“温礼” 。
谁让他有了苏桃啊。
温礼时常会痛恨自己的卑微,她像个小丑一样凑近他,渴求他的怜悯,他一个眼神的施舍都让她心花怒放。
她像是受虐狂一样坐在他们前面,听着他们的卿卿我我,妒火中烧。
真可笑。
想来也是,不过是一把伞而已,真是犯贱。
雨下个没完没了。
左右都要被淋湿,不如就这么大大方方走过去。
她刚要伸出脚,就被人拉住了,准确来说,是拉着她的背包!
她一转头,就见那个聒噪的粉毛一ᴶˢᴳᴮᴮ脸灿烂地看着她,笑成了一朵花儿。
他怎么还在这里!
“好巧,一起走吗?”粉毛的桃花眼眨呀眨,满是雀跃。
林秀没有问她为什么没有伞,只是单纯地发出了邀请,可温礼却慌张了,她甚至觉得狼狈,她忍不住地想:他看穿了吧,他在嘲讽吧!
她的装腔作势被揭开,被扒了个干净——他会不会,觉得我可怜呢?
她不需要人可怜!
她开始微笑:“谢谢林同学,不过,我不需要。”
仿佛经过公式化的精心算计一般,她嘴角弯起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地柔软,可眼中,是挡也挡不住的冷漠。
她的眼角,眉梢,纹丝未动。
拒人于千里,像是逢场作戏。
这不太对劲。
雨丝儿顺着风飘进了寂静的走廊,消失在了他们的睫毛,发尾,肌肤——
温礼要往外走,林秀沉默地将她拽了回来。
拉着的是手,他又轻轻松开了。
“我这么让你讨厌吗?”
“林同学为什么会这么想。”她语气疏离。
林秀深吸了一口气:“能告诉我原因吗?”
她不语,任凭雨声掩盖寂静。
“那,温同学,以后如果对我笑不出来就不要笑了,我们真诚一点,好吗……”
少年挤出了一个微笑,难堪、困惑、无措。
雨还没停,噼里啪啦地打在地上。
“我确实讨厌你。”
她像是找到了发泄口,横冲直撞地将郁气排了出去。
“我讨厌你每一次恬不知耻的靠近,我讨厌你每一个愚蠢的问题,我讨厌你聒噪的声音,还有你这可笑的头发。”
“你说得对,我们是该真诚点,毕竟对你,我装得很辛苦。”
她面无表情,献上了最冰冷的真诚。
林秀低着头,他的头发好久没有打理,发旋处出现了黑色,过长的刘海顺势遮住了他的眉眼,温礼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见他右侧的脸颊上沾着一滴水珠。
她想着:应该是外面的雨水。
“你呢?你对一个素不相识的,甚至你妹妹讨厌的人亲近,你的目的,恐怕并不纯粹吧。”
“你真诚一点。”
他理了理额前的发,声音冷淡,与平时判若两人:“确实,我的目的并不纯粹,毕竟,我怎么可能单纯对学习感兴趣。”
呵,果然如此。
他又向前靠近了一步,俯下身,轻轻在温礼耳边说:“我还看你好看,想和你交个朋友。”
“嘭”的一声,巨大黑伞被打开,挡住了扑飞进廊间的雨,在温礼愣神之际,林秀把伞柄放在了她的手里。
他一个转身,穿着校服的粉毛少年狼狈地奔跑在雨中,似乎一往无前,无所畏惧。
温礼头一次产生茫然的感觉,她抬头一看,伞面内部是一个金灿灿的太阳,对她开怀大笑。
“这算什么呀。”这叫,五味杂陈吗——
林家的司机在车里等得昏昏欲睡,突然,车里来了一个水鬼!他刚想尖叫出声,定睛一看,这落汤鸡好像是他家少爷!
“呦,少爷,您伞呢!”
“啊,走着走着被大风吹走了。”林秀拿了几张纸巾,抹了把湿漉漉的脸。
今天风也不大呀,司机怀疑地想,不过,管他呢,他负责拿钱就好。
车上开了暖气,林秀身上的衣服已经差不多干了,它给苏桃发了条信息。
大王:我打算染个头发。
美猴王:什么色啊哥!我也染一个!
林秀想了想,黑色吧,跟她同款的总不该讨厌吧。
大王:黑色。
美猴王:……算了,太大众了,我觉得还是粉色适合我。
好吧。
“先去一趟理发店吧。”
“好嘞!”
第6章
◎他的青梅,她的竹马◎
清明节这天,依旧是阴雨绵绵。
温礼持着伞,怀里捧着一束白菊,静静地凝视着墓碑。
墓碑上嵌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男人大约三十出头,长得和她很像,温润如玉,浅浅地笑着。
这是她的父亲。
她伫立在雨中,一动不动,什么也不说,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已经离开快十年了,该哭的都哭过了,该说的也都说完了,后悔的、抱怨的、想念的,也都发泄过了。
她如今过得还是那样,想要的人得不到,面子里子倒是丢干净了,有什么好说的呢?
父亲啊,我该怎么办啊。
她把白菊放在碑前,白菊是冷的,墓碑也是冷的。
“你来了。”细碎的车轮声响起,几个保镖推着一个老人走到了温礼身旁,老人的面部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眉毛横到了鼻梁骨,看上去颇为狠厉。
一波随从自老人身后涌出来,将手中的水果和鲜花摆在墓碑前,这种仪式不知持续了多少年,碑前的事物变换着交替,烂了就扔,扔了再放,不厌其烦。
“怎么不带着几个人跟着。”老人责怪地看向她,语气却是关切。
温礼柔和了神色,道:“这一带都是您的人,我怕什么。”
听见这句话,老人明显开心了很多,突然,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又皱了起来。
“你母亲,还是没来吗?”
母亲——
呵,她们都好久没见过面了。
她无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伞,道:“她还是和以前一样。”
“诶。”老人叹了口气,“这都怪我,你母亲也是个苦命人啊。”
“都过去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对呀,都过去了。”老人凝眸,一双布满褶子的双手轻柔地抚摸着墓碑上的照片,眼中是无尽的思念与哀恸,“我也活不久了,你呀,就等着在地府里孝顺我吧。这辈子是我不对,下辈子,我还当你老子。”
老人说着说着,眼眶就热了起来,他哽咽着:“是老子不好,有命生你这个儿子,没命享清福啊!”
温礼沉默地递上了一条手帕,相比于老人的悲痛,她面上甚至可以说是波澜不惊,冷漠地有些可怕。
悲伤到了一定程度便没有了意义。
祭奠结束后,温礼推着老爷子离开了墓园,老爷子擦了擦眼泪,虽说眼眶还是红的,情绪确是逐渐恢复了镇定。
“小礼啊,毕业后,要不要来爷爷的公司看看,打个暑假工?”
“爷爷,这还早呢,等毕业再说。”
他只是笑笑:“爷爷已经力不从心了,你要快快成长起来,之前你要的那几波人用着还顺手吗?”
闻言,温礼的眸光冷了下来:“出了点意外,被送进局子了。”
“哼,无妨,这群欺软怕硬的鼠辈早该进了。”老爷子的神色瞬间冰冷,“就当是给你练手了。”
老爷子自然是想不到温礼用他们来干什么,在他眼里,温礼一向乖巧,断断做不出派人围殴的事情,就算做了,他也只会坚定不移地认为是对方的问题。
办个事还能把自己办到局子里,看来是他老了,手底下的人开始浮躁了。
和老爷子吃完了一顿饭后,温礼本打算直接回公寓的,但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回一趟许久未回的家,毕竟亲情是无法轻易被割断的,又或许是她心中还有期待。
家里和她想的一样,空荡荡的,只有几个仆人在打扫卫生,朝她偷觑。
她找了一个稍微眼熟的仆人,问:“我妈呢。”
“小姐你回来了,夫人在——。”她说话慌慌张张的,眼睛瞟向楼上。
又是楼上?她顿时没了兴味。
“那我走了。”
“站住!”一个女人站在楼梯上,厉声喝道。
她面容得极美,柳眉弯弯,粉面桃腮,似乎生来就是一副风流的样子,即使是四十多岁了,依然不减风韵。
突然,她笑了,她说:“过来,让妈妈看看。”
温礼没动。
女人也不气,她紧紧盯着温礼,穿着红色睡裙,慢悠悠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在离温礼只有几步远的时候,猛然向前,攥住了她的手。
女人讨好地笑笑,双手如同蛇信子一般贪婪地舔舐着她的脸。
“让妈妈好好看看你,好吗。”
她轻柔地捂住了那双最不像他的眼,说:“笑一笑。”
温礼给了她一个冷笑。
“不,不是这样笑的!我教过你的!他不是这样笑的!”女人歇斯底里,眼中透着一股病态的执拗,她试图调整这个不完美的微笑。
温礼甩开了她的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发疯够了吗?”女人一惊,停顿了半晌,而后又继续上前,用迷惑性的嗓音说:“小礼怎么了,是妈妈做错了什么吗。”她的表情无辜又天真,像是什么都未发生一样。
“亲爱的,怎么了?”一个男人□□着上半身从楼上走了下来,那人长着一张和父亲肖似的脸。
呦,又换人了
她嘲讽似的看了一眼女人,道:“母亲,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男人一脸莫名其妙,他寻思自己长得也不差呀,怎么就被漂亮小姐姐给嫌弃了呢?
“亲爱的,那是我们的女儿吗。”男人靠在女人的颈肩上,下巴小心地蹭着。
“滚。”
“什么!”男人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些天来,ᴶˢᴳᴮᴮ女主人对他可是百依百随,从来都是温言软语,哪有这么凶!
他还以为,他这个小替身快要上位了呢!
“我说,滚。”女人抬起头,掐住他的脸。
她的脸上浓云密布,似乎下一刻就要大发雷霆,男人害怕地连连点头,逃也似的走了。
不像啊,终究是不像啊——
事实证明,黑毛比粉毛更有吸引力,没了那头标志性的粉毛,他乖得像个好学生,光是从校门口到教室的路上,就已经得到了不少妹子直勾勾的目光,甚至有几个大胆的直接向他示爱。
林秀自然是一一婉拒,先别说他目前的重任是学习,再说,他内里核的是个女的,怎么也不可能和女生谈恋爱——虽然他对男人更没什么兴趣。
教室里,一把伞挂在他的桌侧,林秀一眼就知道,那是温礼放的。
这把伞她应该撑了吧?再怎么讨厌他,也不该和伞置气吧?哎呀,怎么老想这些有的没的,直接去问啊!
于是林秀又想起了那天伤透人心的对话。
不行,这问题太愚蠢了,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他又忍不住开始想:如果那天他没在怎么办?
在原轨迹中,原主和温礼甚至连一次面都没见过,更别提给她送伞。
不知不觉,他仿佛看到了温礼孤独地行在雨中,豆大的雨点砸在她身上,打湿了她的衣和发,她的嘴唇紧抿,睫毛在雨水的冲刷下不住颤抖,狼狈又可怜。
光是一想,林秀便觉得不忍,他不由得庆幸,幸好有他在,反正他现在是个男的,身体可劲儿糟蹋。
作者有话说:
想文的时候像窜稀,写文的时候像便秘,总之,感谢各位读者不放弃,给我留评鼓励!
第7章
◎他的青梅,她的竹马◎
今天的林秀没有骚扰温礼,温礼的身边挤满了人。
并不是所有的学霸都受人欢迎,但像温礼这样温柔有耐心的学霸肯定不会差到哪儿去。
高景明属于前者,他惜字如金,给人的解题方法往往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微言大义。
没点能耐的人是听不懂的。
大多数人不愿自讨没趣,想着高景明大概不是太忙了,就是看不上这题。
除了苏桃这个没心眼的莽撞鬼。
她刚转来就将刨根问底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怼着年级第一死嗑,就因为一个坚定的信念:成绩越好,教得越好。
其他人生怕高景明厌烦,对她撕破脸皮,却没想到,两个人却更加如胶似漆,让他们看傻了眼!
这下,他们更没机会听高景明惜字如金了。
但问题不大,班里的主力主要在温礼这,温礼不仅天资聪颖,而且平易近人,解题时往往一语中的,甚至举一反三,她的脉络清晰明了,简单易懂,也有另辟蹊径,让人拍案叫绝。
温礼虽然不是年纪第一,却是老师同学们的福音。
然而,前有苏桃,后有林秀,林秀比起苏桃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追在温礼后面,一分钟都舍不得离开,一班的人恨得牙痒痒,却又因为因为林秀凶名在外,敢怒不敢言。
于是,班里平日倾慕温礼的,想从温礼身上寄去知识的,都没了机会,只好各自报团取暖。
有学霸本想自荐枕席,为温礼减轻负担,可在某次听到林秀的问题后,最终放弃了——有时候,问题太简单,也是一种问题。
把林秀放温礼旁边简直是暴殄天物!
兴许因为换了个发色就换了个脑袋,林秀终于放过了温礼,一班同志们暗地里额首称庆。
这厢,林秀无聊地转着笔,偷偷看了一眼温礼,温礼身边堆着几丛学霸,气氛很是热烈,她教着题,亲切可靠,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样子,可林秀却很烦,他染黑了头发,可她却不看他。
看来是真的很讨厌自己了。
他习惯了下课后找她说话,这一停,就有些憋不住,作业都没心思写了。
他起先是偷看,再到后来,想着她也没看过来,就变为正大光明地直视了。
突然,温礼似乎是觉得有些渴,伸手去够桌侧,书桌左侧有个挂钩,挂着温礼的水杯,那个地方朝着林秀的位置,她专心看题,没有分出一丝丝目光。
林秀见她够了几次没够到,便直接帮她拿了出去,顺便拧开了盖子。
水杯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温礼朝他一看,只见他已经背过头去,继续转着笔。
下课的时间很短,不少人还意犹未尽。
这一天,林秀没有和她说一句话,似乎是被伤透了心。
接下去几天依然如此。
苏桃察觉到了不对,以前她哥问问题可勤了,怎么如今,倒不问了?难道,是被二百五打击了?
虽说看到哥哥远离笑面虎很开心,但是,他这几天心不在焉,无所事事,她心中也是着急的。
于是她夺过了林秀手中转着的笔,把他拉到了教室外,小声问:“哥,你最近如果有什么想不开,和我说说。”
林秀颓废地趴在栏杆上,道:“你说,怎么讨好一个女生呢?”
苏桃的八卦之眼顿时就亮了起来:“哥,你有喜欢的人啦,难怪呢,我就说你怎么突然染头了!哎呀,给我介绍一下。”
“瞎说什么呢。”林秀揉了把她的粉毛,“只是做个朋友。”
“哦~做朋友~”苏桃装出一副相信的样子,“做朋友不简单吗?每天找她聊聊天!”
“可是她嫌我烦。”
哥哥那么帅气竟然会被嫌弃!这得是有多大的自控力!
苏桃震惊,然后又小心地问:“要不拿钱贿赂她?给她送礼?”
“可她不缺钱。”
这可有些难搞,于是她又说:“其实钱也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心意,有时候,女生很容易被一些讨巧的小东西感动的,尤其是自己花心思做的。”
林秀似有所悟,耷拉的脑袋慢慢直了起来。
苏桃看见哥哥像是有主意的样子,露出了老母亲般的微笑,哥哥终于长大了,不知道那个她未来嫂子是谁呢?最近好像也没见到他接触别的女生呢……
咦,等等!他该不会是喜欢温礼吧!
苏桃一脸惊悚。
回家后,林秀找了个面点师傅学做蛋糕。
俗话说:要抓住一个女人的心就要先抓住她的胃!蛋糕这种可爱又小巧最适合彰显心意了,为此,他又荒废了几天学业。
没想到,他虽然在读书上脑子不怎么好使,在做饭上却意外有天赋,几天过去,甚至都可以出师了!
“师父,你觉得和别的蛋糕比起来,我这个做得怎么样?”
老师傅比了一个大拇指:“出类拔萃!”
第二天下午,最后一节自修课,林秀慵懒地靠在门口,对着教室内埋头苦读的书呆子道:“今天我生日,请大家吃个蛋糕。”
苏桃:信你有鬼,你生日两个月前刚过。
面对妹妹审视的目光,林秀心虚地挪开了眼。
众人一听有好吃的,马上就抬头了,心想:这哥们其实也不错。
几个带着厨师帽的人从林秀身后出现,推着小车,小车上的蛋糕被装在精致的盒子里,散发出奶油的香气。
毕竟是快到饭点,班里已经有人眼里发出绿光了。
社牛们在一旁帮忙,林秀则拿着三个小蛋糕坐到到了自己的位置,他掂了一下重量,将稍微沉一点的放在了温礼桌上,另外两个给了后桌。
苏桃一直盯着温礼那一份不放,跟捉奸一样。她倒要看看能整出什么花来。
温礼的蛋糕比别人大了整整一圈,水果更是挤得快放不下,蛋糕中央还特意留个空,用奶油堆了个小兔子,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兔子前的巧克力立牌写着:好朋友。
这小心思都显而易见了。
她转头去看林秀,林秀已经背过身去,只留下了一只通红的耳朵。
啧,好蠢。
苏桃看了一眼自己对比惨烈的真·小蛋糕,嘤嘤嘤,见色忘妹,连桃子都不给造一个,一看就知道跟别人一样是批发的!
“小明!”
“怎么了?”高景明不明所以。
“我要吃你的水果!”
温礼狠狠地将叉子插进了兔眼,一口咬掉兔头,奶油入口丝滑,甜而不腻,还行。
放学后,同学们一个接一个过来对林秀祝贺,林秀一边心安理得地接受,一边关注温礼的动静。
渐渐地,教室的人都走完了,苏桃内心挣扎了一节课,最终还是选择为了哥哥的幸福牺牲自己,仔细想想,那个女人好像除了对自己凶一点也没有别的缺点。
于是她和高景明趁早一块走了,给他们留下二人空间。
林秀一直背对着温礼,内心实则惴惴不安。
“今天你生日?”
林秀万万没想到,温礼竟然主动搭话了!
他迅速转身,激动之余,不小心扭了腰,他忍住疼,笑得有些狰狞:“是的。”
“生日快乐。”
她轻描淡写一句,便整了整书包,像是要走,林秀自然不会放过这机会,他扶住腰,喊道:“等等!”
温礼疑惑地ᴶˢᴳᴮᴮ看向他。
林秀的脸浮上了一层红晕,他斟酌着道:“我听说生日那天许愿会很灵验,那么,如果我许愿和你做朋友,你说——会实现吗?”
对不起啦!我先透支一天生日!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神色,喉头不自觉咽了一下口水,他的目光恳切而真挚,像极了一条——蠢狗。
温礼笑了,她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很像在求我和你交往?”
林秀一个爆红,说话都结巴了:“才、才没有,我、我我怎么会对你起那种龌龊的心思!”
温礼就喜欢看他无措的样子,他着急得语无伦次,脸颊红红的,睫毛颤颤的,表情窘窘的,让她有种逗狗的快感,可惜逗狗也有个度,于是她施舍般地开口:“不要让我失望,亲爱的朋友。”
诶?这就成功了吗?
林秀有点不可置信,他本来还准备用他爸他妈的生日来忽悠呢!
作者有话说:
半夜再补一更,我打字很慢,追更的小伙伴可以明天早上看。
第8章
◎他的青梅,她的竹马◎
夜,还不算晚。
林秀放弃了写作业,兴戳戳地点进班级群,又兴戳戳地搜索温礼的名字,出来一个黑色头像,他小心脏噗噗噗乱跳,点入,添加,不一会儿,竟然通过了!
嗯……第一句该怎么发呢……目的不能太直白。
荧白的光映在少年的脸上,少年思索了一下,当机立断开始按键。
大王:我发现有几篇文章写得特别好!作为你的朋友,我特别想和你分享!!!
然后,他美滋滋地点进了自己精心收藏的文章,逐条转发
温礼刚洗完澡,正在吹头发,吹风机的声音完美盖过了手机提示音,等到她吹完头发,某人的小红点已经蹦上了30,并且还有上升的趋势。
真是得寸进尺。
她点进去一看,对方刚好发出来一篇标题醒目的文章——《大悲咒全文注音版》,紧接着《人类,我劝你们善良》,再接着《好女孩们!下一个更好》……
温礼慢慢地翻到第一条,看看他到底搞什么花样。
不久。
温.:写得不错,比你的作文好多了,作为你的朋友,我特别想让你和她们好好学习!!!
发完,她也有些后悔,好像自己沦为了和他一样幼稚了人……
大王:《女人们!不要再对爱情执迷不悟了》
温.:……
一天天的,看什么乱七八糟的。
大王:不好意思,手滑。
林秀赶紧点撤回。
温.:作业写了吗?单词背了吗?你是不是很闲啊?
大王:没有,没有,是。
温礼简直是气笑了。
温.:我很忙,你没什么特别的事就别烦我。
大王:收到!
林秀扒拉了几下作业,并深刻地反省了自己:今天得意忘形,切记,今后要循序渐进。
另一边,温礼打开了她和高景明的聊天框,最近的聊天记录是一年前,聊天内容是一道单调乏味的数学题,是高景明问的,解题思路并不复杂,只是角度刁钻。
温礼又看了一遍数学题,犹犹豫豫,想给他发个晚安,但觉得太突兀,毕竟一年没聊了,最终还是放弃。
她退出聊天框,却见那个烦人精又发来了新消息,她皱着眉瞟了一眼,内容是——晚安。
林秀早就躺在了床上,或许是因为今天心情激动,他很快就扒拉完了作业,给温礼发完晚安后她没回,林秀也不在意,兴许对方早就睡了呢!发个晚安,应该不会惹她厌烦吧!
被学习折磨得习惯了晚睡的林秀今夜亢奋非常,他一边听着英语听力,一边反复回味他和温礼的聊天记录,那三十多篇文章温礼或许没看,但林秀确是实打实地又看了一遍,并为之欲罢不能。
他又翻了翻温礼的朋友圈,空空荡荡,没什么好看的,直到英语听力结束,他困得实在不行,不小心点进了温礼的头像,那黑色的头像放大,中央有个白色小点,似乎还有什么——
林秀把亮度调到最大,祈祷不是什么鬼图,却见那黑蒙蒙的图片里,逐渐涌出了一颗颗小星星——浩瀚无垠!
真是神奇。
他一时兴起,光着脚从床上走下,对着窗外的大圆月“咔嚓”一声,熬夜选手二号苏桃便看见她哥把原先的大便超人头像——也就是看起来挺正经的一个红色动漫小超人,换成了特别有格调的月亮。
不愧是哥,这审美拔高的速度就是快。
林秀尝到了送小东西的甜头,从此沉迷烹饪无法自拔,分享范围缩小为了两个人——高景明那份被苏桃享用了。
起先是各种小蛋糕,慢慢地,延伸到了各种中式小点心,包装上更是花样百出,有的写着:放弃,是一种新的开始。也有的写着: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温礼总觉得他在暗示自己,但找不出证据,于是,她看着面前热乎乎的小笼包,说:“朋友,最近我减肥,你别送了。”
苏桃嘴里含着小笼包:“呜呜呜(不吃给我)!”
林秀将小笼包放在了苏桃桌上,转手又拿起一个装着红色液体的杯子:“朋友,红糖姜茶,美容养颜。”
见她还没接,林秀的耳廓处渐渐红起来,他补充道:“最后一次,下次不送了。”他好像又惹人厌了。
苏桃手中拿着别人不要的小笼包,欲哭无泪:哥,你好歹曾经也是一方校霸呀,怎么如今跟个家庭煮夫一样呢?
苏桃今天的运气特别不好,上课时被老师抽到了好几次,但都答不上来,她本能地想去问高景明,可老师根本不给她机会。
下一秒,高景明就被叫起来了。
他们俩一前一后,一个支支吾吾,一个顺畅流利,对比十分惨烈。
苏桃心想:丢脸丢大了。
下课的时候,苏桃和温礼又被学习委员叫去搬书,可苏桃今天就和被打了霜的茄子一样,病恹恹的,别说搬书了,走两步都嫌累。
高景明和林秀自然过来帮忙了。
这边,高景明刚从苏桃手里拿了一叠书,突然,温礼说话了。
“景明和苏桃的关系似乎很好呢。”
这熟悉的微笑,林秀和苏桃背后都不约而同发毛。
“说起来,我和景明小时候还订过娃娃亲呢——”她用半开玩笑式的语气说说出这句话。
然而,这意犹未尽的感觉,这欲说还休的味道,苏桃的八卦之魂熊熊燃起,她看向林秀,企图用眼神暗示:哥,你头上有点绿啊。
丝毫没注意到,对方真正要绿的人是她。
高景明冷冷回应:“小时候的事,不作数。”
之后,就直接牵着苏桃的手离开了。
温礼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站在原地许久未动,似乎失魂落魄。
林秀直觉感情的事不是他能安慰的,只能站在旁边默默陪着。
良久,温礼掩过了眸中一丝阴冷,分走了林秀手中一半的书。
“你和苏桃是青梅竹马吧。”
“因为住得比较近。”
“关系挺好。”
“兄妹关系。”
一个漫无目的地问,一个正正经经地答,总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直到温礼话锋一转,她看向林秀,眼神锐利:“你难道对她,没有产生别的感情吗。”
“有啊,小学那会儿我考得比她高,当了她一天爷爷,当时是有点慈爱的。”林面上显出一副追忆的样子。
温礼顿时无话可说。
他这时还不忘灌输自己的心灵鸡汤:“至于为什么只当一天,则是因为,我觉得在这种半强迫式下的爱是畸形的,与其以爷爷的名义囚禁她,不如放手,默默当她的哥哥,以另一种形式陪伴她。”
真能扯,虽然不知道他在扯什么。
终于要到教室了,温礼忍无可忍,打断了他的鸡汤,她扯了扯林秀的袖子,指着前面道:“到了。”
林秀全然没察觉到自己被打断了,他如今一心想着:今天的她有没有被我感化呢?
第9章
◎他的青梅,她的竹马◎
酒吧内,灯红酒绿。
衣着打扮花花绿绿的男女在眼花缭乱的灯光中扭动,交缠,角落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喘息声,渲染出了一派淫靡——
周末放假的那天晚上,林秀校服都懒得脱,光着脚躺在沙发上,左手拿着一碟切好了的苹果,右手拿着一根牙签,对着六十寸液晶电视里的网课,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突然,手机铃声响了,林秀一看,竟然是温礼!
她也会主动打电话?
碟子放下,签子扔下,林秀清了清喉,接起电话。
对面的声音嘈杂,林秀正疑惑温礼怎么会在这么吵的地方,一个陌生的女声就从电话里传来。
“您好,请问您是这位女士的朋友吗?”
“对,她怎么了?”林秀的心一下就提起来了。
“她喝醉了,我看到她手机里给您的备注是朋友,就给您打了个电话。”
“她在哪里?”林秀紧接着问。
一个人在酒吧买醉?不会是被高景明打击到了吧!这tᴶˢᴳᴮᴮm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只听对方用非常官方的语气说:“夜色酒吧,二楼休息室。”
不是很远。
“麻烦你在旁边看一下,等我过去。”
和管家打过招呼后,林秀坐上了好久没开的机车,一骑绝尘。
十分钟后,抵达了目的地。
林秀先前从未来过这种酒吧,差点被五光十色的灯光闪瞎了眼,而灯光下,群魔乱舞。
林秀深吸了口气,开始在妖魔鬼怪中游走,马上要熬到头的时候,突然被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姐姐们挡住了去路。
小姐姐们把他围在中心,叽叽喳喳。
“弟弟未成年了吗,来和姐姐们找找乐子?”
“呦,这小脸真俊啊!”
“身材也不错的样子呢。”
林秀心里着急,生怕温礼和新闻里一样被人捡尸之类的,便在小姐姐们之间推搡。
不知道谁,暗中掐了林秀一把,林秀的脸上直接出现了个红印子。
“哎呀呀,这皮肤好嫩啊!姐妹们过来摸摸!
”
林秀顿觉自己清白不保,赶紧护住脸,闷声哀求道:“姐姐们,我是来找人的,能不能让我过去。”
“找人啊,这该不会找女朋友吧~”
“找女朋友找酒吧来了,这弟弟真惨。”
“可不是吗,这儿哪有正经人啊。”
小姐姐们七嘴八舌,林秀正想趁乱钻出去,结果又被拦住了。
“小弟弟,想走啊。”
林秀疯狂点头。
“那你陪我们喝几杯,我们就放你走,怎么样?”
“我未成年,不能喝。”林秀打了个哈哈,他才不敢喝,谁知道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别呀,喝几口嘛。”
她们拥向林秀,似乎不达目的不罢休,林秀麻了,一边躲避她们的靠近,一边思索该如何逃脱。
突然,天上撒出了一堆红艳艳的纸币,周围的人见状,如恶狼扑食般扑向它们,小姐姐们被挤得溃不成军,林秀也随着乱流,顺势来到了电梯前。
幸好今天带的钱够多。
二楼的休息室虽然也混乱,却比一楼要安静,林秀扫视了一圈,没看到温礼,就对着电话问了一声。
“人呢?”
“先生不要着急,那位女士去厕所了。”
林秀看到一个女侍者举着电话,便走过去等。
“您似乎很累,不如喝一杯水等等吧。”女侍者含笑着说。
“谢谢。”确实挺累,还差点被人轻薄。劫后余生的他一口干了这杯白开水,却没想到,躲过了那个坑,没躲过这个坑,他迅速昏倒。
与此同时,温礼缓缓从他身后走过来,女侍者朝她点了点头。
温礼一向谨慎,她戳了戳林秀毛茸茸的脑袋,问:
“林秀?”
过了半会儿。
“——嗯。”
竟然还有意识,难道是药放少了?
温礼将手刀瞄准了他的脖颈,即将触碰到的时候,突然,手腕被抓住了!
人都要迷得六亲不认了,反应竟还这么灵敏,还真是不可小觑呀。
林秀半昏半醒中似乎觉得有人要偷袭他,下意识一抓,抓到了一节柔腻,他费力地抬眼,发现是温礼,又触电似地松了手。
“你来了……”他含糊不清地说,转而又失去了承重似的倒在了温礼的肩上,“我……我带你……”
又睡回去了?
温礼等了一会儿,又试探道:“林秀?”
这次是真没声了。
温礼摸了摸他上衣的口袋,没找到自己要的,又转而去摸裤子。
“别摸。”
温礼顿住了手,怎么又醒了?
“那个地方……不能摸。”
他一张脸红得鼓鼓的,眼睛却还是闭着。
切,搞得她想干什么一样。
温礼快刀斩乱麻,迅速地拿出了林秀的手机,接着按下他的指纹。
这时,林秀的头突然缓缓抬了起来,刚好凑到了温礼的耳边。
“喂,你拿我的手机是想打给谁呢?”他似乎也没完全清醒,眼中透着一股迷蒙水光。
“让我猜猜……是苏桃吗?”他的下巴一下又一下地点着,在即将触到颈肩的时候,又迅速分开。
这是被药聪明了?温礼竟也爽快承认:“是又怎么样?”
林秀此时整副身子都压在温礼身上,他费力地扶着温礼,想将自己撑起来,可药的效果实在太大,他一个趔趄,还是倒在了温礼身上。
他小口喘着气,热气一阵一阵地喷向温礼的脖颈,温礼也没让人把他拉开,任他靠着。
“你故意让我接近,就是为了今天吧,可惜你失算了,我这个人抗药。”
说完这一整句话,林秀更加撑不住了,喘息声变得愈发绵软,悠长。
“要不你再猜猜,我会对她怎么样?”
“呵,还能怎么样,就……电视里那几套呗。”林秀咬牙说着。
“那你又有没有想过,我会对你怎么样?”
“……”林秀确实想不出。
“你无证驾驶,大晚上跑酒吧来,和女生搂搂抱抱,还穿着一中的校服,你说,我掌握了这些证据,应该做什么呢?
还不都是因为你!!!
林秀气急,偏生身上没力气,否则一定要和这女人大战三百回合!
“随便你。”林秀没好气地地说,“我名声本来就烂。”
“那还真是可怜。”
温礼像是给猫咪顺毛一样抚摸着林秀的背脊,林秀气得牙痒痒,要不是他尚有一丝理智,都想给温礼的脖子咬个洞出来!
于是,尚有一丝理智的他说:“你费劲心思有什么用,高景明还是不会喜欢你!”
温礼猛然将林秀从身上推了下去,林秀的后脑勺“砰”得撞在了地上。
突然,在林秀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她又扯着林秀的领口将他提了起来,冷笑道:“你很懂吗。”
疼痛感让林秀更加清醒,他咳嗽几声,说:“也不是很懂,那个高景明除了学习比我好,长得没我好看,说话没我好听,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他……”
“你懂什么?他——”
林秀自顾自接上了:“他对我妹妹情深义重,确实也算个优点。”
“砰”,林秀的脑袋又落地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水逆胖头鱼的营养液!
第10章
◎他的青梅,她的竹马◎
温礼居高临下地看着林秀,他无力地瘫在地上,半瞌着眼,眉间轻蹙,粉白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人尽可欺。
她静静地欣赏了一会儿,突然勾唇一笑:“不是耐药吗,我再请你喝一杯,怎么样?”
这样下去不行的,还没等到任务完成,他说不定就死了……
林秀紧抿着唇,透明的液体顺着下巴浸湿了蓝白校服外套,包括里面的衬衫,湿哒哒地紧贴在身上。
女侍者见喂不进去,将探寻的目光投向了温礼。
角落里的灯光扫在温礼的脸上,明灭不定。
“你说,我如果给苏桃打个电话,她来还是不来呢?”
“别动她……”
“你……冲我来……”
四周的声音略有嘈杂,可温礼依然听清了这细若蚊蝇的声音,她满意地点头:“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
女侍者突然插口道:“先前药剂已经是最大量,再喂下去,恐怕……”
女侍者话未说完,意思却十分明显。
“不,我们换一个,喝这个有什么意思。”她掐住了林秀的下巴,凑近说:“想不想知道,我给苏桃准备了什么。”
看着林秀的脸在她的手中被掐得变形,却毫无还手之力的样子,她诡异地笑了。
连声音都变得柔和。
“这样,你替她受了这次,我就再也不打她注意了,好不好。”她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感受着皮下肌肤轻轻的战栗。
“还能走吗?”
林秀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
“啊,真可怜。”
她拽起他的后领,将他如垃圾一般拖在地上行走,扔进了一处包厢。
周围的男女视若无睹,漠不关心,只以为是哪对小情侣的特殊癖好。
她提起放在桌子正中央的白兰地,挑起林秀的下巴,粗暴地往里灌,呛得林秀趴在地上直咳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药物之间的拮抗作用,在喝下酒的那一小段时间里,他短暂地保持了清明。
很快,身体在发热,体内有一股奇怪的冲动——躁动不安着,像是整个人都得到了饱和,急于疏解那些要破土的东西。
林秀红得像是煮熟了的虾子,蜷缩在角落里。他双唇颤抖,眉头紧锁,像是在克制着什么,忽而将殷红的下唇咬的发白。
细密的汗水从皮肤里渗出来,被打湿的黑发一绺一绺地黏在皮肤上。
“喜欢吗。”温礼饶有兴趣地俯视着。
“高景明他……知道你这么疯吗?”
高景明,又是高景明,他似乎很懂自己的痛点。
呵。
她慢条斯理地向女侍者问道:“不是有帮来投诚的杂碎吗?怎么还不带进来。”
女侍者连忙弯腰:“在外面等着了,您先避一避,免得脏了眼。”
温礼并没有急着走,她蹲下身,看着眼前这只狼狈的小狗,说:“帮我赶走他们,好吗?”
灯一关,黑暗席卷而来。
热,好热,他在地上挣扎着将外套脱了,难受地扯着ᴶˢᴳᴮᴮ领口。
一片混沌中,他听到了一波人的脚步声。
门打开了,投来一束光,转而又被几个肥头耷耳的身影挡住了,透出几丝光缝。
“不是说是姑娘吗?怎么变成个男的?”领头的人小心地询问。
“那位临时改主意了。”是女侍者的声音。
咔哒,门又被关上了。
他艰难地从地上坐起来,一只肥厚的手抓住了他的头发,他一个后肘击中了那人的腹部,翻身,将那人扭倒在地。
这满腔满腹的燥热,终于得到了宣泄。
……
“老板,结束了。”
“还挺快。”她放下了手中的一本书,“走,去看看。”
门又打开了,地上是两道纤细的影子。
几坨肥胖的男人四仰八叉地躺在林秀身旁,一动不动。
林秀摇摇晃晃地站在原地,静止好一会,晃晃荡荡地向她走来。
女侍者正欲上前,温礼抬手,挡住了她。
“你先去外面看着。”
“是。”
在离她两步远的时候,他猛然向前,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抵在了墙上——他的手部痉挛似得颤了下。
他垂眸,小声地喘着,眉眼红通通的,衬衫的扣子蹦掉了几颗,露出了劲瘦的身体。
像一头刚接触发情的小兽,连脊背都弓着,呼吸都忍不住发颤。
小兽的身上还余有白兰地的清香。
“你很不错,竟然没受伤。”她眼中透着兴味盎然的光。
他发红的眼瞪着她。
“看我干嘛。”她揉了揉林秀凌乱的黑发,“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动她,毕竟——她哪里比你有趣。”
凉意,他需要凉意,刚平复的燥热又火起,他凭着本能细细嗅着身前凉凉的香,想咬,想舔,握肩的手在收紧,可残余的意识却在警告他的靠近——
热傻了的林秀委屈地靠在了温礼的肩上。
“好难受。”
手无力地垂了下来,温热的气息迅速包围了温礼。
“醒醒。”
没动。
她揪着他的脖子,将他的头拉了出来,冷汗顺着鬓角划过了脸颊,滴到了温礼的手上,眼角似乎有泪渍。
就这,哭了吗?
温礼是把林秀抱到另一间包厢的,她一脚踹开了门,把人随意地扔到沙发上。
本来还想着要不要给他泼一盆冷水,又见他睡熟了,就算了。
“老板。”
酒吧内单独开辟的小书房中,温礼已经翻到了另一本书。
“处理好了吗。”
“处理好了,那几个混混也都解决了。”她把果盘放在书桌上。
“就是——”
“说。”
“林家有点麻烦。”
她合上了书,道:“你不必担心这个,尾巴做干净就好。”
女侍者默了默,最终还是道:“您这次不够理智。”
甚至可以说是色令智昏。
酒吧在昨天之前都还是一家正经的酒吧,虽然不时会发生点男欢女爱,但因为安保力量雄厚,敢硬来的倒是没有,因此还广受大众好评。
作为酒吧的主要管理者,她还是有点自豪的。
如今,为了那个高景明,老板竟轻易得罪了林家独子,万一对方记仇,酒吧岌岌可危。
林家关系网盘根错节,一旦闹起来,可以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对付起来十分麻烦。
可对方怎么可能不记仇……
温礼只是挑了挑眉,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理智这种东西,她早就丢了。
女侍者不敢多言,只能道:“是。”
第二天日上三竿,林秀昏昏沉沉地从睡梦中醒来,面前好像有个人,他定了定神,是温礼。
昨晚的记忆一下子就冲进了脑子,林秀气得脸色发青,下“床”就走。
“你的校服。”
林秀回头一看,只见一件惨得不成样子的校服搭在温礼手上,那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像是被羞辱到了似的,怒道:“你等着,我回去就告诉高景明!”
“你说啊,反正他也不喜欢我。”她笑脸盈盈。
竟然没生气,转性了?自以为的痛点没戳到,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林秀的气势瞬间就降下一半。
“我……我回去就报警!”
“你大可以试试。”
风风火火出了酒吧,看到机车上的罚单,一想到之前一片好心喂了狗,林秀更气了,然后因为过于气愤,导致他在开车时不小心超速,还被交警抓住批评教育了一番。
到了家里,他铁青着脸冲进了房门,管家原本见他一身凌乱,还想关心一下,见他正气头上,也不敢问了。
林秀躺在了浴缸里,粗喘了几口气,勉强平复了心情。
他被那个球误导了,和疯子是没法讲道理的,不往你背后插一刀就好了。
温礼背后的势力很强,原轨迹中,高、林、苏家联合一起才彻底将她掰倒 ,如今,他没必要让自己家正面硬刚。
更何况,他的任务是救她——真好笑,再这样下去,他就得死前头了。
林秀越想越气,恨不得让那人自生自灭!
他现在特别想告诉高景明那个女人的真面目,但又有什么用呢?疯子疯起来根本不讲道理,只是加快妹夫的死亡速度罢了。
啊——该死的疯子!
疯子在树荫下悠闲地喝茶,杯子是青瓷的,衬得一只玉手莹润可爱。
“老板。”
“怎么了。”
“今天局子里来人了,说是接到了举报,有人进行黄色交易。”
“结果呢。”她嗅了一口茶香。
“没影儿的事,自然是查不到的。”
“没了吗。”
还有?女侍者苦思冥想了会儿,终于揪出了一个。
“今天酒吧刚收到了第九个一星差评。”
作者有话说:
耍个坏,点个题。
第11章
◎他的青梅,她的竹马◎
人总是喜欢追逐得不到的东西,又或者,只是因为自己曾经弃如敝履,如今它对自己爱答不理,心有不甘罢了。
温礼确实是有点惋惜。
就像是翻书时发现缺了一页,虽然对于情节来说无伤大雅,可就是让人抓心挠肺地想。
她不后悔,她就是喜欢看那人窘迫又狼狈的样子,就像是被随意丢弃在地上的精致物件,脆弱又可怜。
喜欢得……像是上了瘾。
连梦里都是他被凌虐的样子。
这当然不是爱,这只是一种对玩物的喜欢而已。
疯子知道自己是疯子吗?当然知道。
林秀不再缠着她,她先前不以为意,现在,就像是汤里忘加了盐,总觉得少了点味道。
临近期中考,大家都在紧张的复习中。
他坐在位置上沉默地学习,仿佛将温礼当空气。
“吧嗒。”
一支黑色圆珠笔越过三八线,滚到了林秀的左手侧。
温礼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也不打算去捡。
林秀没鸟她,任凭那只笔靠着。
于是,一只纤细的手伸了过来,它轻轻巧巧地拿过了笔,顺带勾了勾他的手背。
只是轻轻触碰了而已。
林秀顿了顿笔,继续写。
温礼遗憾地看着耳垂,没红,真是可惜。
放学后,林秀快速收拾好了东西,苏桃最近都和高景明一块,林秀就先走了。
温礼紧接着在后面跟着,有意让林秀知道。
“你想干嘛?”走到一处僻静的拐角,林秀停了下来,他提着书包,不耐烦地看着她。
“我没想干嘛。”
“那你别跟着我。”
“可我们——不是朋友吗?”温礼装作疑惑的样子。
“朋友?”林秀冷笑,“你做了什么你不知道?”
“可你不是已经报警了吗?我还以为我们一笔勾销了呢——”她用着惊讶的语气说出这番话,似乎觉得不可思议,“那条差评也是你写的吧,不过似乎没什么影响。”
这番话语落在林秀耳中,像是在嘲讽他的无能。
“你——你真是不要脸!”
戳到了对方痛点,温礼如愿以偿地看到了他脸红,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
吵架的时候先动气的一方往往占据被动地位,林秀闭了闭眼,压下去了心里那股想打人的冲动,突然笑道:“先前你巴不得离我远点,怎么今天跟个赖皮狗一样,甩也甩不掉啊。”
像是开了倍速,温礼的笑容迅速消失。
想跟就跟了,怎么地?
“你说你有空跟着我,不如想办法和高景明打好关系,别到时候连朋友都做不成。”
温礼的脸色直接黑了,林秀的笑容愈发灿烂。
“你这印堂发黑的样子,像是要大祸临头呢。”
说完,林秀心里爽快多了,他大步流星地向大门口走去。
温礼望着他的背影,良久,松开了攥紧的衣摆,突然地笑了笑。
林秀特地走远了些,生怕她还跟在后面。
他环顾四周,确定没人跟着,便打算就近找一家饭馆吃饭。
好巧不巧,他走着走着,还赶上了一群人打架,不,更准确地说,是围殴。
四周的人都在犯怵,不敢上前帮忙,林秀利落地扔下书包,冲了进去。
一片混乱中,出现了以下对话:
“你谁啊你!”
“你爸爸!”
……
“你信不信我局子里有人!”
“你倒是说出来让我听听啊!看看谁的关系硬!”
哀嚎声四起,几分钟后,混混们倒地。
林秀对着倒ᴶˢᴳᴮᴮ在地上的受害者伸出了手,这位兄弟的黄毛看上去格外亲切。
“秀爷,不愧是你,还是那么勇猛!”受害者顶着两熊猫眼,激动地说道。
竟然是老黄!
“怎么回事?”
一个和蔼的老妇人见没事了,战战兢兢走了出来:“他们要吃霸王餐,这位小兄弟就和他们打起来了。”
林秀一听,颇为赞赏地拍了拍老黄的背:“行啊,你挺能耐,单枪匹马就上了。”
老黄被拍得直咳嗽,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把脸,说:“哪有,就是见不得这些畜生欺负人。”
身后,警笛声姗姗来迟,林秀带着老黄去了诊所。
老黄是初中时跟在原主身边的,那时候他正在被校园霸凌,初中生大多意气用事,打人不计后果,幸好,有权有势的林秀和苏桃路过,把他给救了下来。
三个人当时刚好都是中二病时期,又教育了好几个混混入伙,说是要“以暴制暴”。
没想到,队伍越来越大了——也越来越非主流了。
碘酒擦在脸上有种难熬的疼,贴完纱布后,他们找了个地方吃饭。
“秀爷。”老黄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白米饭,明显有心事,“我打算今后打算去当兵……”
“不错不错,很有志气。”林秀淡定地吃着菜。
老黄犹豫了一会儿,又道:“到时候,有些弟兄跟着我一块,也有些打算去投靠新势力……”
“哪来的新势力?”林秀突然正色,菜也不吃了。
老黄赶忙说:“是最近才来招人的,要求还挺严格,要没进过局子的,想来不是个坏地方。”
林秀思索了一会,点点头:“那就去吧,人总得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林秀松口,老黄就安稳多了,他多叫了几个小菜,和林秀叙起旧。
“秀爷啊,您一直在一中读书,咱都不好意思打扰您,现在好不容易见面了,您要不吩咐点事给我们做?”
老黄往自己那碗白米饭里放了一勺辣酱,接着说:“兄弟们好久没干活,骨头都懒了。”
对哦,经老黄一提醒,林秀突然发现,自己也非无牌可用!
人多力量大,他虽然干不了大的,但起码要让对方感到肉疼。
“我们现在有多少人?”
“已经有五百多个了。”老黄还伸出了五指比划了一下。
林秀点点头,把家属算上,也差不多了。
于是,二人嘀嘀咕咕,共商大计。
一天后,温礼收到了来自女侍者的电话。
“老板,情况有些不妙。”对方的声音似乎都在发抖。
温礼皱起眉,这人她十分看好,一向冷静自持,很是少有失态的时候。
“我们收到了大量差评。”
“找人删了不就好了。”
不就是差评吗,多几条少几条也不会有人在意。
“一千二百六十六条。”女侍者几乎是以哽咽的声音说的,这怎么说,也是她的心血。
“……”
“昨晚还来了一波人耍酒疯,跑到台上唱歌,吓跑了一大堆客人。”
“……然后呢?”
“警察过来了,说是接到了举报——我们这接待许多未成年,就被警告和罚款了。”
冤枉啊,那些人的胡子那么浓密,谁会想到是未成年呢!现在的未成年都那么成熟的吗!
“小事而已。”
“但是,老板,他们说下次还来。”女侍者欲哭无泪,这是她管理的第一家酒吧,眼看着生意蒸蒸日上,没想到遇到这种飞来横祸。
还以为他会和老板背后的势力硬刚呢,结果手段这么下作,来闹她的小酒吧!
“再这样下去,咱们这个月的流水要凉了……”或许下个月也要……
温礼按了按眉心,除了林秀,她想不到别人。
这家酒吧是她的第一个试验品,消息灵通,不可或缺,但如果动用家里的力量来保它,也大可不必。
温礼没想到,对方会直接从客源角度入手,下作但有效。
值得学习。
她打开和他的聊天框,发出了一个问号,结果显示:您已被对方拉黑。
不知为何,她独独看这行字碍眼,无名火起,让她差点就要把手机捏碎!
作者有话说:
(^~^)
第12章
◎他的青梅,她的竹马◎
学校有一处园林,平日极少有人来。
巨大的绿荫掩着羊肠小道,柔软的青苔爬上了鹅卵,藏住了来人的痕迹。
“秀爷。”
电话中传来了声音。
“那个酒吧直接停业关门了,咱还去闹吗?”
他沉思一会儿,关门了,在门外似乎闹不出花样,如果是用传统的泼狗血——这寻衅滋事得有点明显,容易被抓呀。
“不用了,拿资金犒劳一下兄弟们吧。”
先放她一马。
心里想着先放她一马的林秀,一转身,就看到了温礼。
她靠着遒劲的老树干,细碎的光透过枝叶画在了她的脸上,绿影交叠地爬上衣袖——她带着笑意的眸子望向他,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林秀选择去走另一条路。
“我想着——你也该消气了吧。”
这什么语气?
“躲在后面偷听别人说话很好?”
她的身子渐渐离开树干,笑着说:“我只是凑巧路过,凑巧碰到你而已,更何况——你的电话又不是开着免提,我怎么会听见?”
大意了。
他偏过头。
“是不是在商量着做什么坏事——”温礼不着痕迹地慢慢靠近林秀,偷看他的颊侧,“你心虚了?”
“你最近有没有觉得自己有点阴魂不散。”林秀对她扯出了一个干巴巴的笑容。
“没啊,我觉得我们倒是挺有缘分。”
信你有鬼,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脸皮这么厚。
“哦,真可惜,你和高景明没那么多缘分。”他半讽半讥道。
“你似乎很喜欢提他。”她半垂下了眸。
对啊,因为能气到你啊。
见她表情变得黯淡,林秀只觉比自己考第一还高兴,但他并不打算实话实说。
“你跟着高景明多有前途,而我,一窍不通。”
温礼又向前走进了几步:“这么说,你还是为我好喽。”
“这你也信?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很容易让我产生误会。”他眼底一片嘲意,“以为你大发慈悲转了性子,不喜欢他,倒喜欢我了。”
所以,你如果不是要死了就别找我。
温礼沉默了。
掰回来一局,林秀得意地走了。
良久,寂静的绿荫下,她喃喃自语:“喜欢?”
说起这个词的时候,她莫名觉得晦涩,她想起了越来越冷漠的高景明,也想起了林秀,想到了自己不由自主的靠近……
像是自问自答一般,她自嘲道:
“怎么可能。”
这天过后,他们相安无事地度过了期中考。
除了苏桃,其余人都正常发挥。
苏桃从倒数第一跃进到年级前一百,才用了一年不到的时间,在天才云集的一中里,这种进步速度简直恐怖。
操场集合的时候,学校着重表扬了苏桃。
每班男女生各排一列,作为班里最高的男生和最高的女生,林秀和温礼理所应当在最后面。
“你们不是兄妹吗,怎么差别这么大。”
虽然不跟踪了但还是嘴欠呢!不就是想引起我注意吗!
林秀不知道他已经看穿了温礼。
“我之前还以为是我没给你教透的缘故,现在看来,好像不是我的错。”
忍住!
“我记得,你之前好像还说要和我上同一所大学——可惜了。”
死去的记忆突然诈尸,并对自己反复践踏,林秀终于忍不住了。
“您厉害,您真厉害,您确实比我厉害,毕竟您可是堂堂万年老二呢!我这个划水的第一怎么敢和您比?”
阴阳怪气。
温礼不气也不恼,她貌似气定神闲,可林秀就是觉得在她眼中看到了一丝黠笑。
“别气呀,你也还是可以当个保安呢,这样也算是进同一所大学了。”
林秀:呵呵。
温礼:真是忍不住想逗他。
苏桃兴高采烈地拿着奖品回来后,又被老师叫去办公室挨了一顿夸。
回来后,马上想和哥哥分享喜悦,毕竟这么多天沉迷学习,哥哥都被她冷落了。
她刚想伸手拽她哥,结果,自认为心思敏感的她,突然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哥哥和温礼之间怪怪的,中间的座位,似乎差得有点远——
不行呀,哥哥好像他不会追人啊。
她得想个办法。
于是,她眼睛一亮:“哥,我请你们两个吃顿饭吧,就当给我庆祝。”
她看着林秀,还是不敢直接邀请温礼……
三个人向她投去奇怪的目光。
为了转移目光,苏桃威胁地看向高景明:“小明,你不同意?”
高景明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温礼,道:“没有,但这顿饭我来请吧——算是犒劳你。”
“好诶!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邀请我们,那我们就同意啦。”
说完,苏桃就朝林秀眨了眨眼。
林秀莫名其妙,这小情侣怎么还关照起无关的人来了?而且,让温礼去真的不会出事吗?
“我没意见,就怕某人晚上没时间。”林秀暗戳戳指向温礼。
“既然是邀请——我自然ᴶˢᴳᴮᴮ有时间。”温礼回看林秀。
切,林秀迅速撇开了眼。
“那你们到时候回去换一下衣服,我去准备准备。”
……
地点是一家有名的西餐厅。
林秀怎么舒服怎么来,换了一身运动装,苏桃喜欢粉色,穿着粉色短裙,温礼则是一身修身婉约的米色长裙。
而高景明,一身正式的粉色西装,胸口还别着一朵粉色玫瑰,依旧是英俊潇洒,也让人大开眼界。
一时之间,除了苏桃,另外两人都意识到了这次请客的别有用心。
苏桃:“小明你——”
高景明期待地看着她。
“你原来这么骚包的吗!”
苏桃兴奋地在他身边打转 ,高景明无奈地叹了口气,拉着她走了进去。
林秀见不得小情侣蜜里调油,打算看看温礼丧气的表情洗洗眼,结果,那人还对他笑了一下。
心理承受能力还挺强的……
西餐厅的装潢以粉白色为基调,粉色的玫瑰、粉色的气球渲染氛围,粉色的壁灯播撒着浪漫的光,柔和钢琴曲在来客之间流淌。
他们位子在落地窗旁,刚好能看见粼粼的江景。
温礼坐在了高景明旁边,林秀和她面对面。
吃饭过程中,她没讲一句话,非常地优雅得体。
苏桃时不时和高景明说说笑笑,偶尔还施舍给林秀一个眼神,林秀自然是看不懂她的意思。
臭妹妹有了男友忘了哥,林秀就指望着温礼的臭脸来作慰藉。
盯着温礼盯久了,她突然抬头,又给了他一个微笑。
真是大方又得体,等重头戏上来看你还笑不笑得出!
林秀等啊等,等到餐厅里人都要走光了,甜点都要吃完了,好戏还没上场,在他快要不耐烦的时候,突然,灯灭了。
钢琴声都静止。
终于来了,全场只有苏桃一副状况外的样子,她愣愣地坐在原位,还没反应过来。
林秀想去品味温礼失落的表情,可惜太黑了,且她低着头,看不清。
餐厅中央骤然出现一道光,高景明不知何时站在了光中,他手中捧着粉色玫瑰,眼中深情款款。
“苏桃,你猜,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苏桃下意识打开手机,手机上的幼圆字体明明白白地告诉她——
“是520!”
窗外,绚烂的烟花怦然绽放,盛大而浪漫。
第13章
◎他的青梅,她的竹马◎
餐厅的灯又重新亮了起来,先前走掉的客人不知何时又重新出现,众人起哄,好不热闹。
他被灯光刺激得恍了神,回神时,就见温礼提着一瓶红酒,朝门口走了。
她低着头,背着身,身影萧索。
联想到婚礼上的惨剧,林秀揣测:她是不是打算叫人来搞事?
吃饭时她一直风平浪静,甚至面对高景明和苏桃间的卿卿我我依然面不改色,这时候突然走了,说不定就是被刺激得装不下去了。
人们的目光此刻都聚集在那两位主角身上,那他这个配角呆着也没必要了。
盯着她,一来可以防止她干坏事,二来还可以保障她的安全——最基本的任务还是要做的,虽然他并不是很想亲近。
出于种种考虑,林秀跟了上去。
路越走越偏,明亮的路灯将身下一小圈地照得雪白,身线窈窕的姑娘走在路中间,提着酒瓶,一步三晃,时不时小酌一口。
今年的倒春寒持续得久,晚风吹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黑发少年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白衣少女如同鬼魅,晃啊晃,晃进了一条小巷。
人影消失在拐角,林秀又加快了速度。
——没想到最后要担心的还是她的人身安全。
两个瘦猴似的流氓将温礼困在墙角,她靠着墙壁,抱着一瓶红酒,被一种厌弃的情绪笼罩着。
“美女,半夜在这喝酒是有什么心事吗?来和哥哥聊聊?”最高个儿的单手撑在她的上方,猥琐的眼神上下流连。
“有烟吗。”她淡淡开口。
高个的心中暗喜,他掏出了一根烟,和矮个的对视一眼,矮个的立马上前,拿着打火机,道:“美女,我给你点上。”
红唇含着烟,火星子扑棱棱地闪烁着,烟雾弥散,她微仰着头,神情傲慢而怠惰,别有一番妩媚。
她抽烟的样子很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二人窃喜:今天真是走运,路上碰到了这么个美女,还这么上道。
两人凑近了一点,温礼嗅到了他们身上的臭味,皱了皱眉。
“美女,光抽烟有什么意思,咱们玩个小游戏吧。”高个的露出了涎笑,一双脏手迫不及待地就要摸上,突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拽着他的头发把他扯到了地上。
“你他娘的谁啊!”矮个的连忙去扶。
“再不滚,我要报警了!”林秀冷冷道,和这种人多说一句他都嫌晦气。
听到报警,地上的两个人吓得一哆嗦,他们不舍地看了一眼温礼,又愤愤地看了一眼林秀,最终从地上爬起来,骂骂咧咧道:“啥都没干呢……尽、尽会欺负良民!”
林秀笑了笑,左脚威胁似的动了动,那两个欺软怕硬的主一看,马上屁滚尿流地跑了。
沉默,在二人之间酝酿。
他后退了两步,脚转了弯。
“你在担心我吗?”温礼向他走近。
他哼笑了一声:“你这叫自作多情。”
雾,漫上了她的脸,神色不清。
“那你在同情我。”
“你需要我同情?”他反唇相讥。
她不懂了,就像今天她不懂在面对高景明时的心如止水,不懂在看到林秀时的心潮澎湃一样。
她看不懂自己的心了。
“为什么。”她疑惑。
“这还不简单?我怕你被高景明刺激到找人去搞破坏!”
“哦,我这么坏呀。”
“你自己不清楚吗?喝着酒,抽着烟,高景明知道吗?”林秀越讲越激动。
她压着红唇低笑:“高景明是你爹吗?这么喜欢提他。”
“你……”林秀正恼怒,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缓缓露出了微笑。
他拿出手机,对准她,得意洋洋道:“来,笑一个,我把照片发到班级群里,好、学、生。”
林秀刚要按下按键,一只纤细的手忽然掐住他的腕,力气之大连林秀都意料不及,手机就这么掉了下去,她另一只手松开了酒瓶,正好接住了。
“你放手!”林秀拽了拽,没松开。
他顿时后悔了,武力值这么高他担心个屁呀!
温礼不放,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脸上两抹酡红。
“我不喜欢高景明……”
咦?这么惊喜的吗?这不就意味着,任务完成了一半了吗?
他心里刚想欢呼雀跃,却又听到了下一句——
“我喜欢你。”
大喜大悲之间,林秀像是被定了形,动也不能动了。
她拉着他的手腕将他靠近,反手将他推到了墙上。
林秀受制于人,吓出了结巴:“你你你你……你清醒点啊。”
她伏在胸前,烟味和酒味一起呛住了林秀。
“我很清醒。”
“我我我……我不喜欢会抽烟酗酒的人。”凌乱中他即兴造了个理由。
她掐灭了烟。
“烟我会戒,酒……我会少喝。”
温礼的手流连到了他的颈侧。
直接拒绝会被掐死吗?林秀忍不住胡思乱想。
“520不一定都要告白呀!我们还要学习!”
“你不用担心,我很厉害。”她轻笑。
但我不厉害啊!
他喘了口气,苦口婆心地说:“但是,告白要有告白的样子,追人也要有追人的样子!我现在真的很难喜欢你,你要不给我点时间消化……”
她放下了他的手,和他扯开了点距离,林秀开始张望逃生路线。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她正了正神色,似乎满眼宠溺。
林秀被她的眼神吓出了一身虚汗,他琢磨着,这怎么突然就喜欢了呢?太莫名了——
林秀又想到了高景明的下场,浑身一激灵。
他绝对不会喜欢她。
“我就想要你善良。”如果直说想让她活着,那听起来太暧昧了,无论如何,他都要尽可能减少给她误会的机会。
“我可以做到。”她目光真诚。
林秀不屑,鬼才信。
“我还想要走。”他试探地提出这个问题。
“我送你。”她对他笑靥如花。
林秀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认识路。”
后来,慌不择路跑了。
他逃了。
夜色中,空气都变得寂寞。
温礼内心很清楚,他讨厌她。
但她就是突然喜欢上了。这一认知,在目睹高景明的表白时愈发明确。
喜欢的人轻易不喜欢了,不喜欢的人轻易喜欢上了。
她很矛盾,她说不清自己的情感——喜欢逗他?喜欢人陪?
所以她走了,提着瓶酒就走了。
她知道身后跟着个尾巴,任他跟着 。
她是个自我的人,得不到的东西只会不择手段去抢,琢磨完自己的心意后,见到他时,那种强烈的占有欲更加明显,甚至无法把控。
小恶魔说:“抓住他。”
只是有一点点心动罢了。
一点点心动,却足以让她沦陷。
作者有话说:
因ᴶˢᴳᴮᴮ为评论里有小伙伴期待火葬场,就加快了进度。
不出意外,下章就换地图,开虐——不然就是后一章。
说实话看到大家的期待还是很慌的,如果后期写得低于期待值的话求轻点骂(>_<)
第14章
◎他的青梅,她的竹马◎
狩猎,需要足够的耐心——尤其是对胆小的动物。
“我教你?”她看见林秀愁眉苦脸的样子,推开了围在身边一众学霸。
“不用不用……”他用手盖住了试卷。
被推开的学霸们醋意大发:真是不识好歹!
“你怕什么?我又不和你谈情说爱。”
学霸们:???!
她想将手覆在林秀的手上,林秀迅速把手背过去,避之不及。
温礼眼中闪过一丝受伤:“我只是想教你而已——”
林秀怀疑地看向她:你最好是。
事实证明,她好像真的是只想教他,还挂着黑眼圈特地给他做了题集,第二天自修课困得差点倒在了林秀身上,不过还好,半路刹住了,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题集里面都是针对性的东西,连解析都是她手写的,工整而详细,一看就是用心的。
除了平日里一些小动作,比如不小心碰一下手,不小心按一下肩……但她会立即道歉,好像真的是不小心。
克制而规矩,实在古怪,就好像那天晚上的事没发生过。
敌不动,我不动,林秀先不打算刺激她。
期末考,年级第一换了人,万年老二上位。
温礼的桌子被围得水泄不通,自己班的、别班的、认识的、不认识的、爱慕的、不爱慕的……也都凑个热闹来道喜,毕竟老二翻身,喜闻乐见。
林秀受不了这聒噪,在走廊上散心。
温礼的注意力其实一直都在林秀身上,见他走了,也懒得应付别人,她草草道了几声谢,借有事的借口走开了。
她刚走到门口,迎面撞上了高景明。
“可以让一下吗?”她有些不耐烦,林秀还在外面呢。
“等等。”他拦住了。
温礼从未觉得这个竹马这么碍眼过。
“有事吗?”
高景明头一次见她这么冷淡,一时的百感交集被卡在了喉头,嗫嚅成了:“恭喜。”
“谢谢。”温礼径直从他身边穿过了。
高景明有点小伤心,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童年好友因为某些原因在藏拙,原本以为她想开了后能继续成为好友,现在看来有点困难。
走廊上的小花坛里种着向日葵,金灿灿的,对着林秀傻笑。
秀气的黑发少年心不在焉地撩拨着花瓣,眼神放空,阳光倾泻在他身上,像是铺上了一层金光,连头发都被晒出了金绒,好似一只发呆的金毛。
这一切,都画在了温礼眼中,她越看越喜欢,想伸手揉一揉他的脑袋,刚伸出去,却把他惊着了。
他后退一步,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炸毛了。
她若无其事地将手放下,轻咳一声,说:“恭喜。”
林秀似乎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又站定,道:“你很厉害,是我应该恭喜你。”
温礼最想听的就是他的肯定,连喜悦都比对别人真诚了很多:“可我就进步了一名,你进步了两百名,还是你厉害。”
你那一名也不是我这两百名能比的啊。
林秀并不习惯她的这种恭维,自从那天晚上之后,他们之间的相处就怪怪的。
“那得谢谢你。”
“既然这样,暑假能陪陪我吗。”她装作不经意地邀请,“你不要误会,我只想和你一起写作业。”
很真诚,她的眼睛干净地没有一丝爱慕,可林秀深知她的装模作样,如果再不拒绝,他也不清楚他会妥协到什么地步。
喜欢她?不可能的,他不知道爱是什么样的,他现在的身体和灵魂很矛盾,应该不会喜欢上任何人,况且,温礼她太危险了,这个世界很好,他还想多留几年。
“我不会喜欢你的。”学校里的人很多,她应该不敢乱来。
气氛僵滞,路过的同学小心地往这探头。
大庭广众之下,直白的拒绝让她不知所措,她试图挽回颜面:“我们——可以先不考虑这些。”
林秀不打算给她台阶下,拒绝讲究的就是一个绝字。
“你怎么就不明白?凭你之前做的事我根本就不可能喜欢你!你知不知道,你的喜欢很莫名其妙啊?”他说完直接就转身走了。
他走得真干脆。
温礼低笑了一声,也不理会身边的窃窃私语。
回家后,林秀给他爸打了个视频电话,视频中的男人依然风度翩翩:“儿子,怎么了,钱钱不够花了!”
“没有,我想去国外读书。”
敷着面膜的林母闯进了镜头:“怎么突然想去国外啊,这次考试不是还进步了吗?”
他随意编了个理由:“国内学不进去,我想去国外放松。”
“这孩子……”林母刚想教育几句,林父又把她拉下去了。
他笑容满面:“儿子啊,爸爸支持你,人嘛,就是要活得开心点,你不要有太大的压力,反正我和你妈妈也打算生二胎了,哈哈哈。”
啊?这是打算弃号重修了吗???
总之,转学的事总算是定下来了。
开学后,温礼的身边没有人。
“林秀怎么不来了?”她转身问苏桃,脸上挂着礼貌疏离的微笑。。
苏桃见温礼这么友好,话都说不清了。
“他他他,他说他爸打算弃号重修,就去国外放松了。”
“谢谢。”她语气黯然,要放松哪里不能放松,偏偏去国外,分明是躲着她。
偏偏她还不能走,国内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做,如果没有资本,又怎么去得到那个人?
她现在还在他的黑名单里,连联系方式都没有。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我也不知道!”苏桃忍不住想,他哥不会是撩完就跑吧!
“如果你知道了,可以告诉我吗?”苏桃哪里见过温礼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马上就答应了。
“另外,请不要和他提起我……”
见到温礼露出一副失落的神色,苏桃差点就要怜爱了。
哥,你的魅力也太大了!
高三,温礼稳定发挥,高景明再没超过她,一年后,她成了省里的高考状元,苏桃也不负众望,卡着分数线和温礼还有高景明上了同一所大学。
温礼十八岁那天,开始接手家中的企业,大学时,她花了三年时间修满了学分,提前毕业。
还在读书的高景明不由得感慨:人比人,气死人。
随后某天,苏桃和林秀通话时如往常一样催他回来:“哥,你那是三年制大学吧!都毕业了!该回来了吧!”
林秀此时还在快乐玩雪,道:“急什么?等你俩结婚我再回来。”
苏桃收到了准信,又马上给温礼打了个电话:“温姐,我哥说等我和小明结婚的时候回来。”
这几年她和温礼的关系简直突飞猛进。
“我知道了,谢谢你。”
“哎呀,不用谢,我们都是要成为一家人的!”
温礼平复了心中的狂喜,又打了一个电话给高景明,高景明许久未收到她的电话,差点以为是推销的。
“景明。”
高景明抖三抖,好久没听到这么肉麻的声音了。
“你也不小了,什么时候准备结婚啊!”
???“我还没到法定婚龄!”
“先办婚礼又没事,结婚证不着急。”
“你怎么这么急?”
“两周后是个好日子,我出钱帮你们准备下吧。”
“……大可不必。”
高景明把电话挂了,紧接着,他就收到了七大姑八大婆的电话炮轰。
最终,他可耻地妥协了,反正早点结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一个月后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海岛上,他们举行了婚礼。
婚礼比自己预料中的要早,林秀正纳闷呢,然后就看见了温礼。
她穿着米色的小礼裙,优雅高贵,自带一分婉约气场,笑容更加捉摸不透。
好巧,坐他旁边。
他刚想换一桌,又被拉住了,关键是——扯不开。
“你过得还好吗?”
“挺好。”好到不想回来了。
貌似只是担心他过得好不好,问完了后,他们各自吃着饭,也不聊天。
但林秀总感觉被人死死盯着,毛骨悚然。
他回头一看,温礼忙着应对各路牛马,忙得很——应该不是她吧。
她如今是有名的商业巨擘,想巴结她的人不知凡几。听说,还是个花钱大方的慈善家。
吃饭的时候如芒在背,他饭都没心思吃了。
终于,在快要结束的时候,到了抛捧花环节。
“听说接到捧花后的人,可以得到爱人的回应,你信吗?”温礼定定地看着他。
林秀避开她的眼,没有回答。
新娘背过身,等待着幸运儿,少男少女们蓄势待发。
温礼也不泄气,自个儿笑了笑,然后脱掉了高跟鞋,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一跃而起,接到了那束捧花。
她的发丝凌乱,却不掩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她带着那束捧花,递到了林秀身前ᴶˢᴳᴮᴮ。
林秀为难地看着眼前的花,这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怎么说也是在妹妹的婚礼上……
温礼看出了林秀的犹豫,笑着说:“这束花,可以换一个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的机会吗?”
搞得怎么和求婚一样,他最终咽了口口水,给了个面子,道:“可以。”
林秀默默接过了捧花。
婚礼结束后,林秀打算先回家看看妹妹再飞到国外,小妹妹今年三岁,粉雕玉琢,十分可爱。
林父在后面拍了拍他的肩:“儿子啊,爸爸养了你这么多年,是不是该帮爸爸一个忙啊?”
“我还要去国外呢,能帮什么?”林秀把棒棒糖递给了妹妹,妹妹咿呀咿呀地笑。
“哎呀,国外也不急,要找时间多陪陪家人啊。”
林秀腹诽:自家人还拐弯抹角,要真这样,当初留学就该把我叫回来。
“您有什么事直说。”
“长英集团那缺个助理,你看你那么闲,要不去那边打打工?”
“为什么?咱家要破产了?”
“我和那边的老总有个大项目要谈,他把儿子放我这边了,为了公平,你也要去!”
林秀给了他一个嫌弃的眼神。
林父放柔了声音:“好几个亿呢,你也不想你妹妹去吧。”
老头子竟还整威胁这套!
“可我什么也不会。”
“就帮忙端茶送水,不需要什么技术。”
林秀思索了一下:“行吧。”
老父亲露出了得逞的微笑。
……
第二天,林秀到了公司,一个女人坐在办公室里。
她穿着深黑色西装,衬衫的扣子解掉了几颗,露出了精致的锁骨,白到发光。
她的口红涂得秾艳,不笑的时候,一张脸格外凌厉,强势得像是睥睨众生的帝王。
“你来了——”她对着他笑,面部就柔和起来,还是他熟悉的温礼。
“你有儿子了?”他脱口而出。
“没呀?”她疑惑地皱了眉,又松开了,“这家公司我刚收购,前一个老板倒是有个儿子。”
林秀明白了,这是被自家老爹卖了。
“我辞职!”
她轻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你爸爸那几个亿的项目是不要了吗?”
几个亿!虽然家里很有钱但他的良心好像不允许他当败家子。
“不用担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陪我一个月就好。”
“你说话算话!”他转了回来。
“要拉个钩吗?”温礼忍住了笑意。
幼稚,林秀翻了个白眼。
透明的隔间内。
“你好,我是罗侍,叫我小罗就好。”女秘书将他带到了工作岗位。
“哦,好。”林秀敷衍地应付,这人看上去还挺亲切。
一下午,林秀都在摸鱼,偶尔在小罗忙不过来的时候帮忙给温礼倒茶,清闲得不得了。
渐渐地,日沉西山,快要下班,林秀刚要开溜,就被叫住了。
“别急,陪我去见一个客户。”温礼拉着他的腕,对他笑道。
林秀一把扯开了:“还要加班啊。”
小罗:你那说的是人话吗?
“见完就让你休息。”
“好吧。”林秀不情不愿。
小罗开着车,一路开到大别墅,林秀寻思着,对方还挺厉害,竟然能让温礼亲自过来。
他们在别墅里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一个书房。
书房里并没有人。
一杯水,一颗药,还有一副手铐被放在桌上。
门被锁了。
门外,小罗熟练地开了一瓶酒,准备享用自己的业余时间。
情况不妙。
“你什么意思。”
林秀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她。
“我没什么意思。”温礼带着笑意的眼看向他。
此时林秀已经退到了门边,她好心提醒道:“门被反锁了,你出不去的。”
“你想干嘛?”林秀的神色冷了下来。
“怎么?你以为这是给你喝的吗?”温礼没有靠近他,因为她知道这样会给他压力。
她把药放进了水杯,“扑通”一声,它像是在水中开了花,慢慢溶解至透明。
“还记得那天晚上吗?”
她勾起唇,艳丽得像个女鬼。
“我想着,你拒绝我的原因里肯定有这一条。”
她用手铐将自己拷在了书桌上。
“给我个道歉的机会好吗?”
“也给我个追求的机会……”
“好不好。”
林秀眼睁睁地看她将拿杯水喝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头一次码这么多……
关键剧情才开个头……
第15章
◎他的青梅,她的竹马◎
“你疯了……”
她坐在书桌上,纯黑色西裙下,细白有力的长腿顺着边沿自然地垂下,一双深不见底的眸紧凝着林秀。
她攥住了桌角 ,试图维持面部的平静:“你不是早知道了吗?”
喘息的欲望越来越强烈,她深吸了一口气,灵台暂时清明。
“吓到你了?”
她露出了一个歉疚的笑。
“为什么?”林秀不解。
意识开始涣散,她强撑着说:“因为我心动啊。”
她将头靠在墙上,凌乱的黑发松松垮垮地掩住了她的脸,只微微露出了一抹艳红的唇。
“你如果不想看我,就先去书房里的浴室吧。”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已然是无力了。
她并不想在他面前这么狼狈,可她狼狈的样子,他曾经也看见了不少——真是让人气恼。
脚步声渐远,她放松了自己的脊梁,背部渐渐弯曲,红唇微张,喘息渐渐不受控制,汗水顺着鬓角滑到了下巴,滴入幽深的沟壑。
衬衫被洇湿了,若隐若现,透出雪白的肌理。
书桌的边沿被她掐出了木屑,细刺儿扎进了指甲缝里,在流血。
神志不清的她已然顾不上了。
她咬着唇,竭力忍耐着。
“哗啦。”
两罐水从她的头顶淋了下来。
林秀拿着两个牙杯,弯下腰,低头,观察她的脸色。
“怎么样?好点了吗?”
他有一双正宗的桃花眼,眼的前端深邃,中部圆圆的,眼尾微微下垂,状似桃花,盛满了亮晶晶的情意。
勾人啊。
“喂!你干嘛!”
两个牙杯“扑通”一声掉地。
温礼用空着的那只手将他压在了腿上,他的嘴唇是粉的,因为慌乱微微张着。
他被压制了,好无助,好喜欢。
不明显的喉结动了动,她猛然靠近。
呼吸近在咫尺,她细细端详着那两瓣唇,湿润的,还富有光泽。
林秀大气也不敢喘,生怕不小心碰到了什么。
被拷着的手靠近腰线,她推开了他雪白的衬衫,指尖轻佻地描摹,他的腰部狭窄,肌肉匀称,一块、两块……八块。
指尖的触碰让林秀发痒,他将手挣了挣,两只手却干不过那人一只手,换来对方责怪地看了他一眼,仿佛怪他不解风情。
“喂……”
气息交缠,她又靠近了一点,睫毛都要相触,思念像是集中在这一刻爆发了,像是山海,要生生将她淹没,将她掩埋,让她窒息……
让她情不自禁想吻他。
想啃咬,想把他的衣服撕碎,想看他哭,想看他求饶。
阴暗的想法蹿了出来,她的目光逐渐幽暗,似乎下一刻就会付诸行动。
泼出来的水顺着发丝儿滴在了林秀脸上。
她像是被这水渍惊醒,放开了手,慢慢离远了他。
林秀抓准机会,赶紧爬起来,不料,手又被抓住了。
“你要不——打我?”她半睁着朦胧的眼。
刚被占了便宜的林秀愣了半晌。
“你有病啊!”他从未见过这么离谱的要求,之前看她难受勉强原谅了,这怎么还自己找罪受呢!
温礼将他的手贴在了脸上,冰冰凉凉的触感给了她一丝缓解。
“这也是我欠你的。”
我怎么感觉你还是在占我便宜——
林秀试探地扯了扯,果然没扯动。
她将林秀的手攥得更紧了,眸子闭着,细长的眼睫在发颤手底下的皮肤温软而滚烫,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脆弱。
怪可怜的。
“别走。”
他没答话,也没拒绝,就是默认。
不知过了多久,明晃晃的月光透过窗投到二人身上,二人的姿势也不知何时从互相对峙变成了互相依偎。
林秀的手依然覆在她温热的脸上,温礼的头靠在林秀的肩上。
不一会儿,坐麻了的林秀开口问:“你觉得怎么样?”
“你还没打我。”
林秀沉默,他伸起另一只空着手,毫不留情地对着她的脑门——弹了个脑瓜崩儿。
“满意了吗?”
温礼睁开眼,眸中带笑:“那之前的事,算是一笔勾销了?”
林秀饿得发慌:“对对对,我们快去吃饭吧。”
她穷追不舍:“那你接受我的追求了?”
林秀又沉默了。
“只是给个机会,我不一定要你接受。”她装作大方的样子。
温礼静静地等待着,她并不急,她等了将近五年的时间,不会轻易就前功尽弃的。
她埋好了最有诚意的陷阱,就等着猎物下网。
林秀就不明白了,她怎么唯独对自己念念不忘,他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值得她喜欢的?
“喜欢你的青年才俊不在少数,你怎么不喜欢他们?他们的实力明明与你更加相配。”
“论实力,哪个人能比过我?而你——”她的指尖触到ᴶˢᴳᴮᴮ他的心脏,“我对你的心动,便足以让你相配。”
林秀被噎住了。
“如果我拒绝,你会杀我吗?”
“我哪里舍得。”
“那我要是和别人结婚呢?”林秀直视着她的眼。
她缓缓露出了一个可怖的微笑,眼中是势在必得:“那个人必定是我。”
“至于死法。”她捻了捻银制的链子,“我会陪你一起老死。”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我不会喜欢你。”他坚决地开口。
暴戾在她眼中一闪而过,她最终妥协地笑了:“喜欢这件事说不准。”
“你可以试试。”反正他不婚。
银制的手链被她轻松打开,她拿出了手机,给小罗拨了个电话,门顿时就从外面打开。
林秀看着她的手机,瞪大了眼,早知道当时就直接报警了!
温礼似乎洞穿了他的想法,她笑着和他解释:“你刚进来的时候,开了信号屏蔽,大概一小时前关的。”
高,实在是高。
小罗还以为会发生什么呢,见那两人衣衫还算整齐,完全没有一副大战过的样子,失望地摇了摇头。
回到家后,林父果然溜走了,林秀暴怒,打通电话。
对方先发制人。
“我亲爱的儿啊,温总怎么样?”
“我亲爱的父亲,咱就不要那几个亿了吧。”
“哎呀。”林父仔在电话那头笑嘻嘻,“儿啊,可是对方又和咱们合作了几个亿呢。”
言外之意,对方给得太多。
“父亲啊,咱家不缺钱吧。”
“可是儿啊,父亲搞不过她呀。”老父亲甚至装出了哭腔,“你就好好发光发热吧,咱家可以破产了,但再苦也不能苦着你妹妹呀。”
老滑头。
……
林秀的隔间里放着一株新绽的玫瑰,还带着清晨的露水,想也知道这是谁送的。
该工作的时候还是得工作,摸鱼也算工作,小隔间完全透明,干什么一清二楚,林秀光明正大划水。
小罗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简直和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温礼刚开完会,气势凌人,小罗抱着一大摞文件敲了敲他的桌子。
这是要他干活了。
林秀冲了一杯咖啡,端到了温礼桌子上,咖啡冲得随意,端得也随意,满满一杯子咖啡,放在桌上的时候都撒了一半。
温礼显然不会为了这种事情气他,她抽出了纸巾想要帮他擦手,林秀看不得她这种卑微的样子,直接把纸夺了过来,道:“我自己会擦。”
他又抽了张纸把杯子擦了下,显然对自己的行为心虚了。
趁他擦杯子的时候,温礼提到:“有个晚会,我缺个男伴,你去吗?”
“我能拒绝吗?”
“严格来说,不可以。”
就知道。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写个强制爱的,但是后期不好圆,哈哈哈。
谢谢喜猫小天使的10瓶营养液,祝看得愉快啊!
第16章
◎他的青梅,她们竹马◎
雪白的游轮在夜海中慢行,游轮上灯火通明,游轮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温礼穿着藏蓝色的深V长裙,开叉式的设计充分展示了她优越的长腿,冷色调衬得她像是高山上的一捧白雪,高不可攀。
即使如此,依然有人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勇攀高峰。
温礼挽着林秀一进场,气氛就变得暗潮汹涌,各界名流基本都会聚于此,宴会上有不少年纪轻轻的才俊,他们一个个看似在交谈,或是喝酒,实则偷偷把目光转向了温礼。
温家的产业原本摇摇欲坠,可在温礼接手后,竟然凭借其狠辣的手段,和独到的目光,硬生生在商界砍下了半壁江山。
更何况她年轻貌美,更是激起了在场适龄男性的征服欲。
勾搭上她,稳赚不亏。
至于林秀,却是被他们不约而同地认成了小白脸,不足为惧。
寿星到场,是个姓何的老爷子,穿着唐装,坐着轮椅,脸上有一道疤,看着十分凶悍。
传闻年轻时也曾大杀四方,直到晚年,虽然做了慈善,依然余威不减,让人不敢招惹。
圈内人都知道点他和温礼的关系。
老爷子虽然老,但不古板,寿礼早在进门的时候就被侍从们收好了,省去了一堆麻烦的步骤。
此时,他在二楼的廊上和大家打了个照面。
他捻了捻手中的佛珠,望着舞台上的名流们,突然问:“这些都是适龄的?”
推着轮椅的人谦卑地俯下身,道:“合适的人选都请过来了,不过小姐身边那位——不知。”
“无妨。”他深深望着林秀,“让主持人把气氛带一下。”
第一支舞,由温礼开始,再合适不过。
长相斯文的男子率先发起攻势,他走到温礼面前,优雅地弯腰,伸出手,道:“这位美丽的小姐,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您共舞呢?”
虽然温礼的手还搭在林秀身上,但男子全程看都没看林秀,仿佛将他当空气。
被这位男子肉麻到的林秀默默出声:“喂,她有男伴。”
斯文男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切,哪来的野鸡,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林秀成功收到了他的鄙视。
也不怪他鄙视,林秀这几年一直在国外摆烂,对于商界的东西也没怎么了解,他爹虽然也算商界响当当的人物,但由于一直对儿子放养,导致外面只知道林家有个废物儿子,却不知林秀。
斯文男再次邀请道:“温小姐,私以为,您应该拥有一个更优秀的男伴。”
这次,他递上的是名片。
温礼瞄了一眼,挑了挑眉:刘家的人,年轻有为是真的,性子野也是真的。
她并没有接那名片,只说:“我觉得我选的人很好,至于第一支舞,得看我男伴的意思。”
温礼看了一眼林秀。
林秀给斯文男一个贱贱的微笑。
斯文男见林秀得意的样子,尴尬地扯出一抹笑:“那真是可惜。”
温礼回了他一个得体的微笑。
其他的才俊见他铁青的脸,暗地里偷笑,果然枪打出头鸟,但同时,但同时,也开始打听那个小白脸的来历,终于,爱混的公子哥认出来了。
“这不是林家那个吗?”
“哪个?”
“哎呀!那个粉毛啊!”
“哎哟我天,这染黑了倒还没认出来。”
“可不是,这波,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
弦乐声起,双手交叠。
她轻轻伏在他的耳侧:“会跳吗?”
林秀不甘示弱地带她转了个圈:“不务正业的事,我可会得很。”
“那可千万别让我出丑。”她低笑。
林秀带着她下腰,道:“你大可放心。”
气氛被推入高潮,越来越多的男女加入了舞蹈。
结束了一舞之后,看得开心的何老爷子来到了他们面前。
“小礼,这位是谁啊,怎么不给爷爷介绍介绍。”和蔼的笑容恰好中和了他的狠厉,看上去倒有些可亲。
“是林家的长子,林秀。”
而一旁的林秀吃惊,这何老爷子怎么成了温礼的爷爷,这两人姓都不一样啊!
何老爷子眼神锐利,将他整个人都扫描了一遍,把林秀看得浑身不自在。终于,他把视线收了回去,道:“小伙子,人长得不错。”
笑里藏刀。
林秀背后一凉。
趁着老爷子和温礼攀谈,林秀赶紧溜到甲板上吹风。
“你看上那小子了?”他摩挲着手里的佛珠,有些可惜,他安排的人都没了用处。
“是。”
“非他不可?”
“是。”
何老爷子不赞同地皱皱眉:“年轻人的事,我管不了,你别像你妈那样就行。”
她沉默了良久,最终说:“我不会的。”
……
海风吹在脸上是咸湿的,凉爽惬意,吹久了,感觉脸上似乎都粘上了一层盐巴。
有人扯住了他的后领。
“我的男伴怎么扔下我一个人当逃兵?”
他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眸。
林秀难得对她产生羞愧,别扭道:“这……我也没法和他们交流。”
温礼深以为然,毕竟是一群人精,他怎么可能干得过他们?
她安抚式地笑了笑:“现在结束了,走吗?”
“走!”
他突然就精神了,似乎早就迫不及待了。
车上,林秀特别好奇她和何老爷子的关系,但又不好意思问,便只能旁敲侧击。
“何老爷子挺善良的,是个大慈善家呢。”
“我也挺善良的,我这些年做了不少慈善。”温礼看向他,眼睛亮晶晶的。
林秀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你说的,你希望我善良。”
“额……”好像是有这回事,只要不想着杀人就挺好。
林秀本来无话可讲了,又听她主动勾搭。
“我爸是入赘的,所以我跟着我妈姓,你是不是好奇这个?”
“才没有呢!”
没有,脸都红了。
“你如果想了解我,可以找圈内人问,虽然我更希望是找我——你懂吗?”
不懂。
他不接话,温礼也不纠结,快要下车时,她直接转移话题:“我这边有个公寓,你要不要先在我那里住一会?”
“不要!”他回复得斩钉截铁。
“怎么?你怕我碰你?”
“……”
“从这到你家大概ᴶˢᴳᴮᴮ要一个多小时,我只是觉得这大半夜的还是趁早休息,更何况我如果想碰你,在书房的时候就把你……”
“你闭嘴吧!”他扭过头。
“你怕了?”
“我一男的怕什么?”
可耳朵红得要滴血了呢。
好像咬一口。
到了公寓,温礼将他领到了房间,房间内的装修简约大方,被子都是新铺上的。
跟蓄谋已久一样,好像早就知道这里有人来入住了。
他打开衣柜,衣柜里挂着各类男款的衣服,更验证了他的想法。
他在房中搜罗了一圈,确定没有摄像头后,突然闻到了淀粉的香味,他循着香往厨房走去,只见锅里正煮着清汤面,而温礼正在片牛肉。
突然,刀不小心割到了食指,渗出了鲜红的血迹,但她只是皱了皱眉。
然后,继续耍着刀。
林秀看不过去,直接把刀从她的手里抽了出来。
“不会做饭就别做,不要勉强自己。”表情严肃认真。
说话的间隙,他已经片出了一条薄厚相称的肉片,果然,宝刀未老啊。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本来看你没吃什么,想给你煮碗面……”
“你先处理一下吧。”手还在滴血呢。
不多时,林秀已经把牛肉片好,一旁还有青菜,他刚想拿过去洗洗,就见一只包着创口贴的手又出现了。
他拎着她的手腕,放到一旁,道:“伤口碰水会感染,不要随便乱动,安心等着就好。”
“谢谢。”她低眉顺眼道。
林秀并不喜欢看她露出这副神情,他直接开口:“你专注事业就好,这些小事交给别人做就行。”
青菜牛肉面被端上了桌。
她期待地问:“那今后你会帮我做吗?”
林秀竟然犹疑了一下:“我不会。”
他又补充:“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我喜欢的就是最好的。”
她似乎在这方面格外执拗。
“我可以把名下的财产都给你。”
她这样子不像撒谎,但林秀受之有愧。
“你能不能专注事业?”
“我专注过了,你已经看到了成果,现在我想爱情和事业双丰收,不行?”
对不起,是我阻挡了你丰收的步伐。
他自暴自弃道:“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去寻死好吗?”
“看情况。”她漫不经心答道。
这种事情还能看情况的吗?
第二天,林秀吃着附近买的早点,刷刷手机,一条热搜映入眼帘。
温礼 男友
他大概知道了什么,点进去一看,一张他和温礼跳舞的照片赫然出现,这张照片拍得极好,画质高清,二人相互依偎,似乎情意绵绵。
还有人扒出了他的身份。
他做了几个深呼吸,打开评论区。
结果一水儿的郎才女貌。
???
林秀对自己还是有数的,他仔细一看,原来是开了评论精选。
怪不得。
他又看了一眼转发,结果还是夸的?
温礼悄悄从他背后靠近,问:“喜欢吗?”
“你干的?”
“消息不是我放的,水军是我买的。”
作者有话说:
谢谢启的营养液!祝你财源滚滚,心想事成!
第17章
◎他的青梅,她的竹马◎
林秀身上的睡衣是她特地放柜子里的,和她身上的一样,白色,毛茸茸的,只不过他身上那件额外多一个小熊,在左胸前,用一小圈黑色的细毛勾勒,柔软可爱。
“你这是在拱火!正确做法不应该是压热搜吗?”
因为出色的外表和让人艳羡的履历,温礼在网络上拥有不少粉丝,如果按照明星标准,她这年纪不应该谈恋爱。
温礼却是一片无所谓的样子:“压下去干嘛?公司的产品要上新了,这不是趁热打铁,蹭一波免费的宣传吗?”
说完,她还指了指下面的推荐,果然,一溜圈都是她家的产品。
“那你不澄清一下?”
她义正词严:“澄清什么?谈个恋爱而已。”
这话说得不带喘气的,林秀真的脑壳疼。
“我答应你了?”
“你迟早会答应。”
“那我去澄清。”
他二话没说,打算先把自己那堆乱码昵称改了。
第一个:林秀
此昵称已被注册
第二个:林氏集团林秀
此昵称已被注册
什么鬼?第一个还能解释,第二个呢?
他搜了一下这个昵称,结果出来一大堆冒牌林秀,01、02、03……他随意点进其中一个,简介写着;温礼正牌男友。
“你的男友挺多的嘛。”他随口吐槽。
“可惜,我只需要一个。”
哪一个,自然不言而喻。
手机盯着良久,他突然抬头:“我想打个电话。”
俯视的角度让人有种被臣服的满足感,连带着看他的表情也觉楚楚可怜。
不过暗示的意思却让人有点不爽。
看样子是要把她支开呢,不过她有怎么会在小事上介意呢?
“那我去给你拿点喝的。”她留下一个善解人意的笑,款款走了。
林秀松了口气,熟练地给他爹打电话,他还没开口呢,就听见对面跟放大炮一样庆祝开了。
“乖儿子!干得好!你果然不负众望啊!咱家要是傍到了温礼,爸爸下辈子就靠你躺赢了!咱家以后绝对不会穷死!”
林秀连忙打住:“你想什么呢!那是假的——快把你那边的小号借我玩玩。”
对方堪比川剧变脸,突然就插科打诨了。
“哎呀你妹妹哭了,我们等会再聊啊。”电话一会儿就被结束了。
敷衍。
“喂!”卖儿求荣的老贼,来个转发给个认证也行啊!
温礼递给了他一杯草莓汁。
“还没解决吗?”
林秀不回答,他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她此时一定在幸灾乐祸!
“那就将错就错吧。”她故作可惜。
“我不要。”林秀斩钉截铁。
“可我爷爷也知道了,他还说,想找个时间,亲自和你聊聊——”
“你可以把话和我说得再明白点吗?”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都。
“你假装一下?我爷爷他一直想让我找个人陪着。”
“你那么年轻,着什么急?”林秀不解了,温礼这种人需要担心追求者吗?
“老人家自然有他的顾虑——我自然是要找自己满意的人。”她目光突然转向林秀,“你怕了?”
激将法,他才不上第二次当。
“我先走了。”他抓起旁边的衣物袋。
“忘了告诉你,我这公寓并不隐秘,外面有狗仔,你就不怕坐实了?”
说着说着意识到自己有些急了,她缓和了语气。
“先留下来,避避风头,好不好。”
林秀默默在她面前给司机发了个定位,顺便将手机明晃晃地晃了晃,仿佛在嘚瑟。
“你当我傻呀,你这保密能有多差,况且,我回去自然能摆平。”
温礼觉得有些好笑,她将面前晃荡的手机按下。
“你不留下来吃个饭再走吗?”
“谢谢,不用。”
他一口干了草莓汁,提起身边的衣物袋就往外走,兴奋过头,人都要走出去了,又返回来,扒着门板问:“这件睡衣你还要吗?”
太开心了,他还没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是别人的。
“送你了,挺适合的。”
反正她也不差这几个钱,再加上这件睡衣在外面穿无伤大雅,他就心安理地穿着走出去了。
大门口的石墩子被阴天的风吹得凉凉的,林秀坐在石墩子上,等了将近一个小时。
中途,他在网络上翻了近千条转发和评论,还有铺得花里胡哨的各种广场,终于,让他淘到了。
草莓的诱惑:假的吧?假的吧??我老婆怎么也不会看上一个废物吧?嘤嘤嘤!
真不巧,她还真看上了。
他心里有种看戏似的爽感,于是林秀给她点了个赞。
阿咿呀咿呀:老婆!别走!(扭曲)(阴暗地蠕动)(嘶吼)(阴暗地爬行)
村口老王:切,小白脸。
……
小白脸看得正津津有味,一时没发现一个人影正在靠近,那人低头,发丝儿就十分顺滑地垂到了他的肩头,不带一丝刻意。
“还没走?”
林秀被吓得差点从石墩上划下去。
“要我开车送你吗?”
她穿着米色风衣,迎风站立,浅浅笑着,温柔地像是春夜中的白木香,足以让人忽视她眼中的戏谑。
林秀赶紧关掉了手机,道:“不不不,他一会儿就来了。”
他慌张地东张西望,祈祷着司机快过来,不久,一辆黑色的豪车缓缓行来,他像是看到救星一样往外探出去,说:“你看这不就来——”
了。
一辆自行车从身后疾驰而过,温礼眼疾手快将他扯了回来,她拽着他的衣领,因为用力过猛,他一个趔趄,情不自禁抓住了她的肩,鼻子差点相触,侧脸近在眼前。
细腻地像是精挑细选的花瓣,还散发着柔柔的香。
桃花眼因为惊惶微微睁大,鼻翼不自觉地翕张——
“红了。”
林秀下意识捂住脸,留下一双眼睛,呆愣愣的,好像还在状况外。
温礼踮起脚,拇指轻轻捻过他的唇侧。
“草、莓、汁。”
她眼中似有黠笑,有种捉弄后得逞的欢喜。
他的目光ᴶˢᴳᴮᴮ最终停留在了那白玉般的拇指上,上面留有一小片红色的渍——
“少爷,上车吗?”
司机老伯浑厚有力的声音将他从呆滞的情绪中拉了出来。
突然的小意外打断了他所有的条理,他匆匆道了声“再见”,落荒而逃了。
作者有话说:
卡文了,明天不头疼的话还有更新。
第18章
◎他的青梅,她的竹马◎
温软滑腻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指尖,沾上了草莓的香和甜。
口感,想必很好吧。
发红的唇角染上了果渍,像是雪地里被人揉碎的一小块红糖,融进了雪水里,晕开了冰丝丝的甜意。
可惜这份甜还不是属于她的,不可浅尝,也不可近观。
目送完他的远去后,她拿出丝帕细细擦拭完了手上的红渍,单手插进口袋,踱步在风中。
“老板,都安排好了。”
手机中的声音有种机械质感,多了点无情的意味。
她在风中勾起唇,微微一笑:“干得不错,年薪加倍。”
刚回到家的林秀又收到了林父的一通电话,对方劈头盖脸先来一顿夸:“儿子啊!爹就知道你开窍了!你说说你怎么和你妈一样口嫌体直呢?早上你给爹吓个半死,哎呦,没想到,没过多久直接亲上了!哈哈哈哈——”
“停停停停停!”真是越说越离谱,“什么口嫌体直?什么亲上了?爸你是不是做梦没醒?”
“哎呀,爸爸又不是不上网…”林父缓了缓激动的情绪,“你看热搜,亲都亲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好好把握机会,咱家股票现在是蹭蹭蹭上涨!以后要是联姻那就更了不得,分分钟把老苏家超喽!”
那边老爹在宣扬他的宏图大业,这边林秀已经点进了热搜。
温礼 接吻
高高挂在热一……
一个穿着毛绒睡衣的黑发少年扶着白衣女子的肩,微微低头,脸挨得极近,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两个青涩的恋人在接吻。
温礼没骗他,真的有狗仔蹲着,看样子还蹲在他的左后方。
她这保密措施做得也太差了吧!
评论转发都已经有上万条,水军还来不及冲锋陷阵,评论五花八门。
有老婆党心碎的,有震惊祝福的,有骂小白脸的,有要撬墙角的……
还有一类更离谱,是颜狗的一种,被颜值吸引想要加入这个家庭的……
狗仔拍的依然是高清氛围感大片,光照、角度,拿捏得死死的,足以当壁纸的程度。
照片上两个人的脸虽然都没露全,凭良心来说,只窥一角,也足以见其惊人的美貌,着实登对。
如果按照现在的舆论发展,对他的伤害其实不大,但——要是澄清的话会不会被当成渣男骂死呢……
先和他爸说清楚吧。
“爸,我如果说那是借位,你信吗?”
他爸沉默。
“……你们靠那么近也不好解释吧。”
“没事,你号先借我。”
又绕到借号上了…林父这次并没有打哈哈,他叹了口气,意外地正经:“儿啊,其实真相不是很重要,舆论不过是大众用来消遣的东西,过几天就忘了,等下一次温礼看上了别人,谁还记得你呢?”
“但是钱,是我们实实在在拿手上的,我们可以用钱来操作舆论,来赚更多的钱,可如果操作不好,也容易赔钱,现在家里有钱,爸爸不指望你赚钱,可——”
“现在,我们是绝对的受益者。”
林秀明白了,他爹是让他直接默认,静观其变,苟到温礼交男友为止,在这之前,躺着赚钱就成。
一个假的男友身份并不会给他带来多大变化,他澄清不澄清似乎没多大意义——澄清之后倒是会影响他爹赚钱。
这时,温礼发来了一条消息。
温.:做个交易?
这些年她的头像和昵称一直都是这样,没变。
巧的是,他也没变,但他是懒得改,不知道那人的原因是什么——或许,没有原因。
大王:什么交易?
温.:电话聊。
干巴巴的文字哪有声音动听。
电话铃同时响起,他接起电话,等着对方开口。
对面还在字斟句酌。
“我爷爷看到那张照片了。”
“你解释一下?”
“嗯——解释过了,老人家不信。”
“……所以呢?”
“你装我男朋友,先陪我应付他。”
“不要。”
还是直接拒绝,一点都不留情面。
“这次不光是我的私心,如果你不配合,我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毕竟照片——”
“…你拿什么来换?”
“事成之后,我会澄清你我之间的关系,还会送你爹一份合同。”
林秀眉毛一挑:“怎么澄清?”
对面轻笑:“找个相像的小鲜肉不就行了?”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找个相像的小鲜肉去见他?”
“我爷爷又不是老糊涂,那天他见了你,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至于别人,图个一乐而已,并不会深究。”
说得挺有道理,而且这顿操作下去他爹好像也不会很亏。
“成交。”
几天后,他们出现在何老爷子家。
何老爷子住的是中式大院,飞檐反宇,富丽堂皇,池馆水榭,一应俱全,古色古香。
几个精壮的男人在旁边护送着引路,个个穿着黑色西装,外貌凶悍,让他有一种误入□□的错觉。
穿过一条条曲折的小路,便上了廊台,何老爷子正靠着廊边喂鱼。
他的背影清瘦,有一种儒雅之感。
温礼挽着他的手,小声说:“别紧张,只是装装样子,哄过去就行。”
“才没有…”虽然身份是假的,但总归是第一次见家长,有些新奇,他不知不觉就代入了。
温礼看着他微红的耳垂,笑着没有反驳。
“怎么干站着…还不快过来?”老爷子背着身,扭过头催促道,刀疤脸上是一抹慈祥的微笑。
温礼把林秀拉了过去,道:“爷爷,我把人带来了。”
二人一起站在老爷子面前,老爷子的笑容突然消失,目光像刀一样一寸一寸刮过林秀,审视,打量。
温礼抓紧了他的手,像是安慰他。
林秀自然是不憷,直接回看了过去。
半晌,他又重新恢复了笑容。
“是个活人,就挺好。”
这么一说,连那笑容都变得有点阴森了。
老爷子还真古怪,林秀琢磨着自己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套路,露出了一个自以为真诚的笑:“爷爷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绝不会让她受欺负!”
老爷子不回话,还是一副微笑脸。
爷孙俩在这方面挺像,表情都是一副捉摸不透的样子,林秀的脸都要笑僵了。
终于,他哼笑一声,反问:“你确定不是她照顾你?一副乳臭未干的样子,谁被谁欺负老爷子我还看不出来?”
确实,这话说到心坎里了。
林秀把目光转向温礼。
看,不是我不配合,是你家老爷子太难搞了。
温礼不急不慢走过去,扶着老爷子的轮椅:“爷爷,我就喜欢他一个。”
她说的时候,含情脉脉地盯着林秀,这种情况下,林回避就是心虚,他逼着自己和她对视,成功地脸红了,倒多几分真情实意。
老爷子安抚着拍了拍她的手,语气柔和了下来:“你会什么?”
“…做饭。”这是在家长面前唯一能拿出手的。
“成,你中午做顿饭,我看看你有没有照顾小礼的本事。”
真好,只是做顿饭而已,没让他表演胸口碎大石什么的,林秀松了一口气。
老爷子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鱼食往水里一抛,红白鲤儿竞相争食,无形中,似有枪声刀影,搅乱了一池碧水。
厨房内,林秀穿着小围裙,忙前忙后,老爷子不给他帮厨,他就一个人承担。
他没尝试过做复杂的菜,何况平时也不需要他动手做,手艺还是有点生疏。
以前经手的鱼都是直接处理好的,估计老爷子想考验他,直接给了他一条活鱼。
他把鱼拍晕,哼哧哼哧刮鱼鳞。
“我帮你。”一只细葱般的手以一种强硬的姿态拿走了他的刀。
林秀想起了她当时把自己割伤的场景,连忙制止,声音还没出口,下一秒,目瞪口呆。
只见她以一种极其娴熟的姿态将其剖皮刮肚,几刀下去就解决了,死鱼在她手里简直都配合得活了起来。
“你之前装的?”
“之前是意外,我刀法从小就很好。”她一脸无辜,指着一旁的萝卜,“要切吗?”
“不了不了,被你爷爷考验的是我。”他拿过刀,开始处理别的食材,其他明显更加得心应手。
他不需要她。
温礼洗了洗手中的鱼血,靠在一旁的墙上,看他忙前忙后。
平日小少爷一样的人物在厨房里沾满了烟火气,额头上慢慢渗出了汗珠。
她拿出了巾帕,靠近,想给他擦汗。
林秀一抬头,就看见近在咫尺的一张脸——挂着关切。
他呼吸微顿,脚步慢慢往后移,唇与唇之间有两指宽的距离,按理说碰不到,可他就是觉得太近了。
冰冰凉凉的触感按在了他的额头,她说:“流汗了ᴶˢᴳᴮᴮ。”
手帕上还沾着她的香气,锅里的水沸腾地冒出了连续不断的泡泡,他又挪开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
“谢谢。”
她惋惜地放下了手,慢慢后退,给了他一个安全距离。
“我应该感到抱歉,你原本可以不用做这些——”
“没事,一顿饭而已,我也不亏什么。”他切菜的动作变慢,心不在焉了,“你爷爷对你的人生大事怎么这么着急?”
“也不是着急,就是怕我以后孤家寡人,想让我找个人陪着。”她重新倚着墙,半曲着一条腿,“所以成年后的一些宴会上,他总是不经意地安排人和我见面。”
“你会烦吗?”他轻轻问出口。
“我会厌烦,但他从来没逼我,我明白他的好意,也从来没拒绝。”
刀声缓慢地报着节奏,鱼在盘子里被葱姜蒜腌制入了味。
她忽而抬眼看他:“我见过了各色的人,但最念念不忘的还是你。”
所以她把他带了过来。
厨房里一时静默,只剩下水煮开的声音,呼吸的声音,还有刀刃不小心刺破内脏,流血的滴答声。
作者有话说:
耶!我不卡文了 !
晚上还有一更!
这个故事要结束了。
下个故事我一定要写纲子!
第19章
◎他的青梅,她的竹马◎
给老人做的菜以清淡为主,林秀的手艺虽然不能说是登峰造极的程度,但在一般人眼里,还是很出挑的。
鲈鱼鲜美,入口即化,排骨汤醇厚香浓,让人食欲大开。
但老爷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厨艺确实能算一个优势,可单单只是厨艺,那远远不够。
他们家从来不缺厨师。
一口接一口,从吃上第一口饭之后,老爷子就没说话,脸色倒是肉眼可见阴沉,气氛越来越压抑。
这压抑的气氛全压在了林秀身上,让他陷入自我怀疑。
难道是菜出了问题?
林秀又吃了一口,细嚼慢咽。
菜没问题啊。
看来只是不合老人家的口味。
听说人老了后舌头会萎缩,味蕾会退化,大概是这个原因。
林秀同情地看了何老爷子一眼,心想一定要趁年轻多吃点,不然老了想吃都吃不出那个味了。
老人家被他莫名其妙一看,积火更胜——这小伙子真是无礼。
“林秀。”温礼扯住了他的衣角。
厨房里的劲儿还没缓过去,被她一碰,因为尴尬和不知所措,他的脸变得红扑扑的。
“怎么了。”林秀顶着一张红脸看回去。
他其实特别想逃避,但碍于他们现在是伪装情侣,就只能硬着头皮去面对她。
“我想吃豆腐。”
她垂着眸,表情正经。
吃豆腐这个带有狭义的词在她嘴里,不像是在调戏。
豆腐就放在桌子正中央,不远不近,对他来说,近到可以不用站起身。
林秀僵硬地伸出手,像是机械生锈一般,用勺子挖了勺焖豆腐,过程缓慢,好在没有意外,豆腐完完整整地放在她的碗里。
压抑的氛围霎时就烟销云散了,林秀如释重负。
这下,他知道了老爷子想看什么,不过实施起来有点困难。
“还想吃什么吗?”他给她留下了一个被自己烧红的耳朵。
对方并没有回答,一只细长的手拿着筷子,给他夹了一片菜叶——绿生生的,和白米饭搭起来还挺好看。
“你吃。”
声调黏丝丝的,十分暧昧,与平时大不相同,多了分小女儿的羞怯。
太怪了。
他哪里敢拒绝,埋头就着这青菜叶囫囵吞了几口饭,连味儿都没尝出来。
扒拉完饭后,像是开悟了似的,把桌上的菜夹个遍,在温礼的碗上堆出了个小山。
“多吃点。”夹完后,脑袋又转回去了,依旧不敢看。
可这幅你来我往的场景,旁观者看着也别有一番情侣间的黏腻味。
老爷子受不下去了,颇有威严地咳了几声,引回了他们的注意。
“爷爷,您要喝汤吗?”林秀天真无邪地问。
老爷子怒目圆瞪,刀疤脸显出了凶悍本色:“谁准你叫上了?你还不一定过门呢!”
“是是是。”林秀低头应着,内心嘀咕:我见到老头不叫爷爷叫什么?叫大爷?
午间,老爷子有午睡的习惯,年纪大了熬不住,就打发林秀陪着温礼在廊边散步。
锦鲤在廊底拥簇着二人的脚步声,它们似乎没有饱腹的感觉,只一味循着喂养者的声音,想要讨食。
“我表现得……是不是不太行?”老头子好像不喜欢他。
“哪里不行?”
“嗯…反正让他看我不顺眼了。”
她温柔地笑了笑:“他如果真的看你不顺眼,想必和你说句话都嫌晦气。”
廊间的风携着湖面的水汽吹过温礼的长发,乌黑的发丝经意地擦过林秀的手腕,有点发痒。
“今天过后,怎么办?”
他避开了那些勾人的头发。
“——他今后要是问起,就说分手了。”
说句话的时候,她的脚步某一瞬变得错乱,不一会儿,又调整成了不疾不徐的节奏。
“或者,你再配合一下?”
眉眼是笑的,笑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苦涩。
让他有股罪恶感。
“你随时可以找我。”只是配合而已,做做样子他还是可以的。
“那我能让你配合一辈子吗?”她的脚步停住了,似乎想要个回答。
林秀愣住了,一辈子,好长——
明知道答案不尽如人意,温礼还是问了,幸好,在他给出答案前,她给自己铺了个台阶下。
“开个玩笑而已,不要当真。”
鱼儿随着他们的声音散了又合,合了又散,仿佛不知疲倦。
他们沉默地走到了尽头,尽头有一处白墙黑瓦式的小屋,竹枝掩映,风雅可爱。
气氛僵硬,温礼率先打破僵局,指着那间小屋,道:“我曾经的住所,看看吗?”
他点了点头。
屋内很干净,想必经常有人打扫,空调电器之类的设备齐全,很有现代气息,但屋子里的装饰大多年代久远,也算是保留了些古韵。
正对面的窗户外是一片湖景,若是夏天,便是和风阵阵,清旷怡人。
真是个好居处。
室内有一张雕花的黄花梨书桌,桌上放着一副相框,相框内嵌着一张照片,年代久远,边角泛黄。
一对年轻的夫妇牵着小女孩对着镜头微笑。
母亲温柔,父亲儒雅。
小女孩粉雕玉琢,和温礼很像。
“这是你吗?”他偏过头,拿着照片问。
温礼和他靠得很近,稍微侧一侧便能看明白了。
“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你们这一家都挺好看的。”
他摸了摸相框,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对了,你父母那边不需要交代吗?”
她略微思索了一下:“应该不需要……要不清明节你陪我去墓园,和他们聊聊?”
林秀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说:“对不起。”
“没事,我喜欢你追着我问的样子。”
她指着相框上的人,道:“这个是在我六岁那年走的,他被上一代的纠葛缠上,逃不过,命就没了,那个是在我十八岁那年走的,觉得活着没意思,就走了。”
“有没有了解我一点?”
他点头。
“会不会觉得我无情?”
她的声音冷冷的,头微微垂着,发丝遮着一小半脸,明明没有流泪,却莫名让人觉得悲伤。
“不要难过……”
“我没有难过,我现在习惯了。”
她把头抬了起来,面上一片平静。
作者有话说:
谢谢胖鱼干小天使的 18瓶营养液!这本我绝对不坑!
第20章
◎他的青梅,她的竹马(完)◎
黄昏的光是流淌的金子,把何宅的砖瓦照得熠熠生辉。
老人靠着轮椅,停在何宅的大门口,花白的头发在风中微晃。
“下次来看我啊,可以不用带多余的人…”
他瞥了林秀一眼。
林秀才不和老人计较,转身就上车了。
“…还有,等你到家的时候估计要下雨——带伞了吗?”
“带了,就在车上。”
“那就好。”
老人点点头,又张开口,眼神复杂,欲言又止,最终,他拍了拍温礼,道:“行了,路上注意安全。”
“嗯。”
……
车内昏沉,晚霞渲染出了一份绮色。
环境太过安静,温礼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她的肌肤被撒上了玫瑰金一样的色彩。
林秀看着她窗外的晚霞,不自觉地没话找话。
“你不会——又把我放在你的公寓吧。”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这句话说出来怪暧昧的。
“不会。”对方面无表情的时候,神情冷淡得连夕阳都照不暖。
见她貌似没有察觉,林秀一边庆幸,又莫名失落。
就好像,已经习惯了她的靠近,又突然被冷落了。
“温总。”司机突然出声,声音发颤,“后面有几辆车一直在跟着咱们。”
他对这里的路段很熟悉,这个时间点一般要堵车,他特意选择了这条小路,小路僻静,以往都没几辆车经过。
而后面那三辆车,一直跟他们跟到了小路!
这绝对古怪。
温礼皱了皱眉,道:“先不要打草惊蛇ᴶˢᴳᴮᴮ。”
他们离何宅并不远,她拿出手机,给何老爷子打了通电话。
林秀还没有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往后看了看,三辆黑色的车子不疾不徐地跟着,车和车之间的距离很是均等。
司机寻着时机拐了个弯,建筑物成功将车身挡住。
“温总,安全带系牢了。”
他咬咬牙,仿佛回到年轻时的飙车岁月,车子瞬间加速!
林秀往前一倾,脑袋差点碰到前座。
而前方,又突然窜出来一辆车,老司机车技精湛,一个急拐,擦着边过去了。
两车相错之时,对方的车窗下降,露出一个黑衣黑口罩的男人,手中拿着枪。
枪!
“快趴下!”
他被一阵黑影笼罩,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之后,破碎的玻璃尽数砸到她的背部。
她的手护着他的头,脑袋抵在他的下巴处,大口喘着气,背部起起伏伏。
林秀在这一连串的惊吓中,没反应过来。
半晌,身上的人缓缓抬起头,像是要确认他的完好,细细地看了他。
终于,她松了口气,一只手轻轻掐了一下他的脸。
不疼。
她低低地笑了:“回神。”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的眼眶登时红了,那声枪也不知有没有打到人,他的手着急得不知如何安放,他的双唇颤了颤,只蹦出了几个字——
“你还好吗?”
“不好。”
难道是背部受伤了?他担心地想翻过身看看,却又被她死死压住了。
“你快让我看看!”
“你担心我?”她笑着看向他。
“我怕你死了他们把我也杀了!”他心里不断地告诫自己:为了任务为了任务为了任务……
她按住他的手,呼吸轻轻喷洒在他的脸颊,柔声道: “你亲亲我,就好了。”
到这时候还开玩笑,应该没事了。
林秀自暴自弃任她压着,子弹刮过车身发出尖锐的噪音,抱着一种偿还的心思,他轻轻捂住了她的耳。
此时,车子被三面环着,司机逼不得已开进了一处荒山,车子漏风,车窗处传来“呼呼”声,枝条扫进车窗,扫出一片“飒飒”声。
“他们是针对我的,等会儿你们找个时机赶紧下车。”身上的温礼闷声道。
“不行,我想保护你。”林秀想都没想,就说出了这句话。
“哼。”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仿佛在嘲讽,“我们俩,谁保护谁啊?”
他被堵得说不出话,温礼确实比他强,从各种方面来说。
“那…我还能帮你挡枪!”
一方面是为了任务,另一方面——她这么优秀,死了岂不可惜?
“温总,前面有个弯,我们在那一起跳车吧。”司机咳嗽出声,“车子太大了,容易被发现,而且油也要没了—下车之后,我们再兵分三路吧。”
“行。”只能先这样了。
车子开到最高速,三个人同时从车子上滚了下来,“轰”的一声,它撞到了树干处,被迫停下,与此同时,三个人在黑夜中也了无踪迹。
黑衣人赶到车祸现场,顺着草丛碾压的痕迹,持着枪,小心地探索……
突然,不远处一道光虚虚闪过,他试探着打了三下,走进一看,只见一块巨石前的草丛里停着一只萤火虫。
黑衣人“切”了一声,转身走了。
石头的另一边,温礼靠在在林秀胸前,左肩流着血,而林秀小心地将她抱在怀里,无声地泪流满面。
他右胸前的衣服上,有一块月亮形的小银片。
在黑衣人举起枪的那一刻,温礼突然挡在他的身前,为他接住了这一枪。
鲜血汩汩地往外流着,他却无能为力。
他已经分不清是因为任务还是因为什么,他的心在痛,在抽搐,他头一次感受到怀中生命的流逝,因他而流逝。
明明他是来救人的,怎么反而害人了呢?
她年轻有为,风华正茂,如果不是遇到他,她能活得更好。
如果他早一点接受,她也不会碰上今天。
心痛,懊悔和自责淹没了他。
他的眼泪失了阀门,他咬着牙咽下声。
黑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远到快要听不清。
但仍能看到一群人提着手灯在远处搜寻。
“该换地方了。”她虚弱地提醒。
林秀闷声将她拦腰抱起,眼泪不住地从下巴处滑落,一滴接着一滴,打湿了温礼的裙摆。
他们慢慢穿过了草野,被黑色笼罩,被寒冷侵蚀,夜雨无情地浇在他们身上,浇得人心惶惶。
林秀寻到了一处山洞,脱下身上的衣服,盖在温礼的身上,又将她紧紧抱着。
之前憋着的哽咽声逐渐放大,揉碎进了雨声里。
“别哭啊。”
她的右手擦过他的脸颊,又被林秀握在了手里。
“我明明说了…我…我要保护你的……明明…明明应该由我来挡枪……”他泣不成声。
“我哪里舍得……”她脸色苍白,左肩上的血仍止不住地流淌。
“别死……”
他把头埋在她的颈窝处。
她脆弱地笑了:“我要是大难不死,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只要你不死,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说的…”
温礼的手机里有定位,何老爷子带着人,终于在山洞里找到了他们。
林秀光着半个身子,惨红着眼,将怀中的温礼交了出去,他的皮肤被雨水泡得发白,脸色几乎与昏迷的温礼没有两样。
……
病房外,何老爷子正对着林秀,眼前的少年颓着头,双手都在颤抖。
“她还好吗?”
“手还能用。”
“好…那就好。”
他的眼睛眨了一下。
老爷子又朝他挪近了一点。
“她六岁那年,刚进武馆的时候都没受这么重的伤。”
“…对不起。”他的眼睛像是反射性般流出了眼泪,滴答滴答地滴在地板上。
老爷子看了看,抿着唇,皱着眉,又继续说道:“我在年轻的时候,为了活着,得罪了不少人,直到后来有了家室,我才金盆洗手。”
他面露回忆之色:“我有了个聪慧的儿子,生得俊俏,孝顺体贴,除了身子文弱了些,没有别的缺憾。我们把他养到了二十四岁,二十四岁以后,就被温家小姐拐去做了夫婿,二人琴瑟和鸣。”
这时,他的面色沉了沉,似乎是要提到一个他不愿回忆的点,也不知道是为了倾诉,还是为了别的,他又继续说了:“后来,小礼六岁那年,我的儿子被我牵连,遭人报复,横尸荒野!而我也因此失去了一双腿!”
他说到痛处,语气明显激动,甚至咳嗽起来。
林秀安静地听着。
“她的母亲自那之后就疯了……”
突然,他锐利的眼神直直刺向林秀,“小礼虽然性格执拗,但绝不是个恶人,你若是好好待她,自会相安无事。”
“我会的。”他抬头,看向老人,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你进去吧。”
老人对他挥挥手,他眼中霎时就迸出绚烂的光彩,急匆匆走进了病房。
其实老人还有件事没和他说——敢得罪他们的人早就被处理干净了,一个不留。
关上门,房里就他们两人,他站在门口,动也不敢动了。
“怎么不过来?”她坐在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唇色透着粉,有种易碎的脆弱美感。
林秀同手同脚朝她靠近,在相距只有半米的时候,被一把拉近,两个人面对面,他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一滴一滴掉了下来。
温礼掐着他的下巴,看着他泪汪汪的眼睛,突然笑了:“原来你不止爱脸红,还爱哭呢。”
林秀挣出她的手,胡乱擦了把脸,避开她的视线,又只给她留下了一只红通通的小耳垂。
这是气了还是恼了?或者是——羞了?
她轻轻趴上他的肩,凑近他的耳垂,轻轻说:“我现在是活的,是不是——让你做什么都可以。”
这句话像是触动了某根弦。
空荡荡的病房里,气氛慢慢升温,暧昧的气息盘绕在他的耳际,心脏开始弹奏那名为悸动的旋律,呼吸开始焦躁不安。
他想,他大抵是病了。
温礼慢慢摸索到他的手,慢慢勾到他的手指,慢慢与他十指交握,她说——
“做我的爱人,好不好。”
她只问,却不需要答,因为她急切的渴望早已按耐不住,她已经等不及要开始享用来之不易的猎物。
她一口咬上了肖想已久的耳垂,扣住他的脖颈,衔住他的唇舌,像是野兽撕开了羊皮,眼底暴露出了最下三滥的欲望,只想疯狂地啃咬,疯狂地掠夺,疯狂地占有。
回应被碾碎在了唇齿间,只留下心照不宣的放荡。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完了这篇!虽然没有脑补中的完美……
我要努力的地方还有很多啊,下一篇慢慢磨吧!
下一篇是古代背景,写啥——反正是个好看的坏女人!
…………
没想到我会被锁诶~
感谢在2022-07-10 00:55:19~2022-07-10 21:5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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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耶!
第21章 番外:温礼篇
◎我的爱人,我的小月亮◎
六岁以前的生活美好得像个梦,她的父母鹣鲽情深,她和竹马两小无猜。
后来,她的父亲死了,她的母亲疯了,她和竹马渐行渐远。
她的母亲病态地寻找着父亲的影子,矫正她的每一次微笑,试图在她身上找到和父亲一样谦逊有礼的风度。
可是她的骨子里还流着母亲的血。
她成功地在母亲的教导下成为了一个疯子。
她惯会惺惺作态,她喜欢披上一层不带棱角的皮,享受别人盲目的靠近,然后又让他们知难而退,明白她的高不可攀。
对于无关的人来说,她从来都不是个主动的人。
高景明是她童年唯一的慰藉,她的童年在父亲去世之后就消失了,她要汲取知识,去面对沉重的未来,她要学会防身,让自己有自保之力。
她喜欢上了高景明,她试图在他身上找童年的影子,可高景明只会把她推远,推远。
他是嫌弃自己的虚伪吗?
她开始用示弱来展示自己的诚意,然后——他喜欢上了苏桃。
像是玩具被弄脏了一样,她本该不屑的,可她就是不甘心。
他怎么能喜欢别人?
就像是她这些年的讨好都成了笑话。
她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她想得到的人,哪怕是死了她都不会放过。
作为一个游刃有余的疯子,使一些阴暗的小手段又何妨呢?
于是她遇到了林秀。
她确实怀疑他的别有用心,但到后来,她也认了,被骗了又怎样?吃亏的又不是她。
他就像一条黏人的小狗,怎么玩弄都甩不掉。
可爱得很。
可惜后来玩大了,小狗不理人,她后悔了。
她本以为自己不会后悔的,直到发觉自己的注意力慢慢转移,心跳慢慢不受控制,才知道,她完了。
喜欢是个很莫名的事情,总在对方爱答不理的时候发觉,她想抓紧他,想把他攥在身边,这种占有欲比先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在面对他的时候格外有耐心,她忍过了四年的魂牵梦萦,为他设下了一环扣一环的陷阱,甚至把自己都算计其中。
终于,抓住了他。
她抓住他的腰部,下巴垫在他的肩上,有意靠近他的耳垂,道:“我饿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往她的嘴里塞了半块草莓,手的主人困惑得喃喃自语:“晚饭刚吃完呢,怎么这么快饿。”
林秀此时正穿着小黄鸭围裙,在厨房里做水果沙拉,一副贤夫的样子。
温礼恶作剧般地咬上了他的耳垂,手指开始不安分,把林秀弄得浑身僵硬,又意有所指地在他耳边说——
“饿了。”
“不行!这地方不行!”林秀别着脸想把她推出去,他的脸还是很容易红,一红,就不想让她看见,殊不知,她早就看见了,还想把那张脸掰回来使劲瞧,这么想着,也就做了。
她掐着他的双颊,脸上被挤成了两个小包,他被牵制地低着头,一双大眼无辜地看着她。
“那明天和我一起上班?”
林秀波浪鼓似的摇头:“不可以!上次差点被小罗发现了!”
温礼轻笑了声,揉了揉他窘迫的小脸,道:“我给她专门设了别处的办公室,不会进来的。”
林秀成功挣开了她的手,说:“那也不行,我还是给你送饭吧。”
结婚前不知道,结婚后他才发现这人的花样是真的多,其中大部分都让他羞于启齿,光是一想就脸红心跳的……
温礼遗憾地叹了口气,最终说:“我去书房工作,你等会儿去那儿找我。”
知道温礼放弃了这个荒唐的想法后,林秀放松地喘了口气,在厨房这里……让他以后怎么好意思做饭呢?
做好后,他端着沙拉敲了敲书房的门,书房只开出一道门缝。
神秘兮兮的。
林秀配合地把碗伸进去,一只手很快就把沙拉拿走了。
紧接着,门缝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银制手铐,闪着泠泠的光。
林秀盯着手铐愣了半晌。
“咔哒”一声,手铐铐住了林秀还没伸回去的手,他被迅速地拉了进去,门“哐”地一声关闭了。
书房里传来了几声的“撕拉”声,还有人体与书桌的碰撞声。
紧接着是猛烈的喘息声。
第二天,两个坦诚的人面对面,其中一个开门见山,道:“你很早就想这么干了吧。”
“是啊,你不是也很兴奋吗?”
先问的是他,最后脸红的还是自己,林秀气得直接把书房拉进了黑名单。
这家伙,正正经经的卧室不去,非要去一些乱七八糟的地方。
难搞!
…………
关于同学会
一班卷王们重聚,个个意气风发!卷王们的付出是有回报的,如今他们都在各自领域有了不小的成就,当然,其中最有钱的还是温礼。
聚会上免不了喝酒,当年的班级第三喝醉了耍酒疯,眼泪汪汪地对着温礼表白:“我喜欢你!我智商比他高!钱钱比他多!遇见你还比他早!求你考虑考虑我吧!”
想当着我的面做三?林秀已经选好酒瓶子准备大干一场了,刚坐完月子的苏桃也摩拳擦掌。
“抱歉。”温礼的话止住了他们的动作,“可他比你更讨我喜欢,也比你更好看。”
卷王们平时哪里见过温礼这副冷淡的样子,吓得不敢吱声,心里对林秀那点微词也消失得一干二净,毕竟他——确实挺好看的,尤其是在一众发胖的男同学中,更显得跟一株小葱一样清嫩。
美色误人啊。
最后还是班长打了圆场。
结束后,林秀忍不住地问:“我很笨吗?”
温礼忍不住笑了,她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道:“你笨得可爱。”
“那我是不是很没用……”
“要不,你再做一次秘书?”
“才不要!”
又脸红了。
温礼不再打趣,正经地问:“有个小公司,你要不管管?”
“你教我?”
“我教你。”
就像高中时那样。
…………
关于孩子
那一天,林秀喂了温礼一口鱼汤,温礼吐了。
林秀急得赶紧喝了一大口,以为自己的手艺出了问题,结果,依旧鲜美。
温礼迟疑地说出自己的猜测:“可能,是怀孕了。”
林秀先是大喜,随后,又陷入浓重的担忧之中。
曾经他目睹完苏桃产后虚弱的样子后,难过得吃不下饭,顺便和高景明打了一架。
“怎么了?”
“生孩子很疼。”
“可我的万贯家财没人继承岂不可惜?”
林秀点点头,埋头去学孕妇餐,以及照顾孕妇的各种方法,还偷偷做了结扎。
直到分娩前一天,林秀都是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瘦了好大一圈。
而此时,产房里满是林秀撕心裂肺的哭声,倒像是他在生一样。
医生都无语住了,她头一次接到这么顺利的胎呢,难得不紧张,结果旁边这男的硬是给她整出了点氛围感。
顺产结束,温礼出了点薄汗,林秀挂着眼泪担心地问:“怎么样?”
“还好。”就好像冥冥中有人帮她一样,又因为打了麻药,她几乎感受不到疼痛。
可林秀又哭了,哭得脸红红的,惹得温礼掐了把脸,问:“怎么又哭了?”
“我还以为你要死了!”
“晦气。”
林秀的脸被掐出了红印子。
生出来的是对双胞胎姐妹,完美集合了爸妈的优点,玉雪可爱,冰雪聪明,一个姓温,一个姓林。
…………
关于死亡
人总是要死的,这是亘古不变的定律,时间总会让人变得白发苍苍,面目全非。
可在林秀眼中,她还是那个会笑着教他题的温礼,会在巷口对他告白的温礼,会和他看过一年又一年月亮的温礼。
曾经破碎的回忆都被美化,剩下的是穿着病号服的温礼。
她今天的气色格外好,拉着他在公园里逛了一圈,才重新和他躺在了病床上。
“你还记得高中时的头像吗?”
她握着他满是皱纹的手,聊着遥远的从前。
“我记得你的是星星。”头发全白的老头子眨巴眼,答道。
“你的换成了月亮。”年龄越大,曾经的回忆却越清晰,“你的月亮这么大,这么亮,不就是想挡住我?”
老婆子好像有点生气,老头子害羞地摩挲着交叠的手,道:“我当时才没想这么多。”
老婆子笑笑,又道:“可我现在又觉得挺好,没有你这月亮,那点星星哪里照得到我。”
原来她是那片黑夜。
林秀不知不觉就拉紧了她的手,直到黄昏照进病房。
“我要走了。”她看向那片夕阳。
他们的女儿都成家立业,他们这一辈子都过得很幸福。
死后,他们的一半遗产会捐赠给社会。
“你会陪我吗?”她望向他。
“我会陪你。”
得到了承诺,她露出一个满意的笑,从容地依偎在他身上。
身边人停止了呼吸,林秀给女儿们打了个电话,整了整身边的被子,轻柔地理了一下她的鬓角,抚ᴶˢᴳᴮᴮ平衣服上的褶皱,随后相拥着走向了黑甜。
就像任何一个平常的早晨一样,阳光爬上他们的被子,不过这次的问候语是——
“晚安。”
作者有话说:
是你们要的番外哦~
下一个故事对我来说真的很难写,建议养肥!
感谢在2022-07-11 00:40:42~2022-07-11 21:40: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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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哒!
第22章
◎掌勺◎
灵魂的逝去是轻飘的,下坠又是沉重的。
睁开眼,她还是那个泥人。
有什么东西被抽离了,让她的情感都变得空洞,连记忆都被省去了两三分。
就像原先的惆怅与不舍被轻描淡写地揭过了。
眼睫上似乎还有一滴泪,她眨了一下,便扑棱地掉进了无尽的虚空里。
“你经过我同意了吗?”她微侧着头,冷冷的质问。
“你必然会同意。”这花哨的球依然是孩童嗓音,“你要救的,可不只她一个,我怕你感情用事。”
林秀不语。
“情感是种很奇妙的东西,上辈子,温礼为了高景明,轻而易举就将温氏拱手送人,老爷子被气死,自己也一败涂地。”
“然而这次,她成了一代商业大亨,事业有成,家庭美满,所做的善事遍及千万人,可以说是功德无量。”
光球似有感慨,凑近了林秀。
“你说,不就是换了个人喜欢,怎么结果就如此不同呢?”
林秀和光球对视了半会,开口道:“你在诱导我。”
“我在给你指路。”
林秀不欲在小事上追究,不过,利息还是要的。
“你当初是不是在骗我?你能给我什么?”
“我怎会骗你……”
光球像是水一般地晃动了一下,身上荡起阵阵波纹,发着金辉色的粉状物从林秀身上四散,又在虚空某处重新会聚,形成了一朵金色小苗。
小苗上堪堪生了两片子叶,娇小可爱。
一片金色的银杏叶从虚空中浮现,掉入了林秀掌心,又很快消失不见。
被吸收了。
她的灵台中的云雾似乎被拨开了几分,心下踏实了几许,她头一次在虚空中有了实感,好像——抓住了什么。
“你感受到了吗?”
她沉吟片刻:“你究竟什么来路?”
“结束之后,你自会知晓。”
装神弄鬼。
“下一个人是谁?”
既然如此,那就快点结束。
“和温礼一样值得可惜的人。”
林秀诡异地沉默了。
“你一定要让我以情动人?”
“是。”
还真是不委婉呢,不过,感情这种事,她还是倾向于水到渠成。
“我这次还是男人吗?”
“男性的容器更适合你。”
其实她对躯壳无所谓,能用就行,只是潜意识里,更喜欢女性。
她掸了掸身上的泥巴,又道:“能否给我提供更详细的信息?”
“这次没有信息。”
?
“第一次是为了让你适应,今后——天机不可泄露。”
“我要你何用?”这球也太过无能。
“我们本就是逆天而行,能用出浮生一幻,已是不易。”
浮生一幻?那个梦?
倒还有些用处。
“那就赶紧渡情吧。”
这次的味道——苦中带辣。
…………
一身玄色龙袍的女人慵懒地半靠在龙椅上,乌发如瀑,随意披散着。
她容貌妖冶,手中提着刀,刀上还淋着血,身下是尸山血海。
“修哥哥,怎么你们都这么喜欢当皇帝呢?朕看这皇帝当着也没多少意思嘛……”她光着一双玉足,踢了踢地上去了四肢的男人,百无聊赖。
“妖女…暴君……”地上的男人边吐着血边说,血迹沾染,已经辨不清他的真实面容。
“呵呵……”她勾唇笑了,唇色殷红如血。
血腥味在空气中粘稠地有了实感,她赤着秀足,慢悠悠走了下来,丝毫不在意地上的污秽,然后低头,折腰,近乎暴力地扯住那个可怜男人的头发,将他提起:“你知道吗?前朝皇帝和庞将军都这么骂过朕,然后——都死了呢。”
她笑得很张扬,仿佛还是当年那个明艳动人的小姑娘。
被提着头的男人怒目圆睁,口中不断渗着血。
“贱人!”
“啪!”大刀一挥,无头之尸重重落地,紧接着,那个乱糟糟的头也跟着落地。
血溅了她半张脸,她面无表情,神色冰冷。
突然,她又对那个无头尸体狠狠下砍,连续不断,一下又一下,毫不掩饰眼中的杀戾之气。
末了,她提着刀后退了几步,看了一眼身前血肉模糊的尸体,缓缓后退。
她摸到了龙椅的扶手,忍不住细细摸了两下上面的纹路,她眼中茫然,又似乎在回味什么,文武百官都被玩死了,这个国家也要被她玩完了。
“没意思。”
她叹了口气,将刀指向了自己,倒在了龙椅上。
…………
在林秀面前有两碗肉,左边是一碗樱桃肉,右边还是一碗樱桃肉。
味鲜楼有人砸场子,店家若是没赢,便要将味鲜楼转让,且今后不得入厨房半步。
那老板兼主厨还是个俏女郎,竟然应了!
三盘两胜,二人前两局打了个平手,眼下,就差这一道菜。
原身本来在街头乱逛,途经此楼,幸运地被拉去当评审,然后林秀就过来了。
林秀拿着筷子的手都在发抖,他头一次觉得吃东西是如此难以忍受的事情。
幻境中的尸山肉海仿佛还在眼前,与这色泽鲜红的樱桃肉重合。
“叔,您快吃一口啊!大伙都等着呢!”
一小伙眼神期冀地望着他。
四周的人跟着瞎起哄,乱哄哄的。
他现在蓄着小臂长的胡子,乌黑发亮,像个儒雅清瘦的中年大叔。
林秀闭上眼睛,颤抖着伸出筷子,飞快地朝两道菜各夹了一口,肉上都浇了糖醋汁,口感酸甜,化去了肉的腻味,二者平分秋色。
“叔,如何?”
几十双眼睛紧紧盯着他,这些都是味鲜楼的老食客,听闻楼中有难,专门帮忙镇场子的。
味鲜楼味道一流,梅老板更有厨仙之称,食客们遍及五湖四海,老饕们赞不绝口,所以他们对这次胜负结果很有自信。
“都差不多。”
周围一片叫吁声。
“哎呦!”小伙子一拍袖,“这怎么能差不多呢?您再尝尝?”
再尝也尝不出什么,他这舌头并没有什么天赋异禀的地方,他又端详了一下菜的品相,左边撒了点小葱,右边放了朵香菜,都是点睛之笔,可惜他不吃香菜。
于是他说:“这绿叶子瞧着让人生厌,在下还是更喜欢左边这道。”
声音一字一句,清楚落地。
气氛顿时快活起来了,食客们都笑逐颜开,有人对着楼上的雅间叫到:“老板娘!恭喜啊!味鲜楼保住了!”
雅间中出来两位女子,一位温婉得如出水芙蓉,婷婷袅袅,另一位一身红色骑装,杀气腾腾。
那红衣女风风火火跑到林秀面前,一把扯住他的胡子,恶狠狠道:“老匹夫,这香荽我让你吃了吗?你可不要太过分!”
习武之人听觉灵敏,方才的话自然是一字不落听见了。
周边有人惊叹:“这……越将军!”
这张凶悍的脸似曾相识,林秀两眼一黑,完了,刚来就把她惹上了。
霎时鸦雀无声,有人还偷偷溜走了。
“这人是按越将军的要求找的,跟咱们楼里可一点关系都没有,越将军可是输不起?”那温婉女子语笑嫣然,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无端火起。
越流殷转头看她,杀气更盛,林秀顺着她的力道被往前一扯,皮肉拉扯,只觉下巴都不是自己的了。
“殷儿,不可无礼。”一身月白色华服的公子温声制止,他面如冠玉,温文尔雅,而林秀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人长得好像那个尸体啊!
越流殷终于扔下他的胡子,她走到“尸体”身边,道:“修哥哥,这局不作数!”
语气有几分娇憨。
“殷儿可是要出尔反尔?”慕容修不赞同地看向她。
“可这人根本不识货!”
慕容修叹了一口气:“殷儿,你便是赢了,这赌约也不作数,梅姑娘怎能因为你的好恶而自断前程呢?”
慕容修柔声细语,语重心长。
越流殷僵硬地站着,像是个被训话的小孩。留在楼内看戏的食客还有不少,此时都偷眼觑着她。
梅老板笑着打圆场:“越将军,这次赌约便不作数了,您今后要是还想来味鲜楼做客,我梅香儿,随时恭候。”
“哼!”越流殷阴沉着脸,一甩袖,直接走了,临走前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林秀。
林秀被瞪得一脸莫名。
“梅姑娘受惊了。”慕容修第一时间去安抚她。
“还得多谢公子……”
这温雅公子不去追越流殷,反而在这和老板郎情妾意,怎么看都有猫腻。
食客们慢慢走了回来,味鲜楼的菜价格高昂,一般人吃不起,来这的非富即贵。ᴶˢᴳᴮᴮ
几个衣冠楚楚的人围了一桌,其中一个感慨道:“那煞星可算走了。”
林秀捋了捋油光水滑的胡须,坐在了他们近旁的一处位置。
“噫!这越将军怎么还跟厨娘一般见识?她爹娘若是在天有灵怕又是得气死!”
“哎呀,别讲了,多晦气…”
“这年头太平,那丫头想是没仗可打,闲得慌……”
“不若早早嫁人,生个一儿半女,有得忙活!”
几个人说着说着慢慢兴奋起来。
“那可是天煞孤星,谁要得起?”
“嘿!谁不知道她喜欢瑞王!”
“你看那瑞王帮她了吗?”
“那又如何?瑞王还能把梅老板娶了?”
……
本职是个将军,却屈尊去和厨子比试厨艺,虽说厨艺精湛,与厨仙不相上下,但是,这样不务正业的将军真的能当上皇帝吗?
林秀现在对幻境保持了怀疑的态度。
作者有话说:
首先,不是美食文!(应该不是)。
然后,男主这次真实年龄不大。
最后,因为申签被拒所以我情不自禁地把男配写惨了点,不出意外就是本文死得最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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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掌勺◎
越流殷被打入天牢了!
彼时林秀还在味鲜楼里吃早茶。
前些时间,越流殷每隔几日便一次来味鲜楼,但她不进去,就骑着一匹白驹停在楼外,那一袭红衣猎猎,引得不少人注目。
她马尾高束,神情傲慢,气质凶横,生人勿近。
京城繁荣,人稠物穰,味鲜楼来往的达官显贵更是络绎不绝,人家一见这门口立着个凶神,想进去的不敢进去了,想出来的不敢出来了。
幸好,凶神只停一会儿,便走了。
好像就只是看看这门匾,顺便吓唬吓唬客人。
蹲点许久的林秀猜测,她是为了瑞王而来的。
有传闻说瑞王好美食,味鲜楼贵为京城第一楼,被瑞王光顾并不算件罕事。
而越流殷总在他进去后的一刻钟内,骑着大马,状似悠闲地赶到。
一日不落。
今天,瑞王行色匆匆地走进味鲜楼,越流殷却迟迟未到,林秀才不信她是个轻易放弃的人。
京城之大,也只有味鲜楼算得上消息灵通,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呆着,细听八卦。
越流殷作为本朝大将,若是出事,坊间也少不了谈上一两句。
不料,先听到了别的。
“没想到啊!康王竟会谋反!”
谋反一词出口,如一声惊雷,炸到了众人耳边。
说话的是名老者,看上去颇为愤慨。
一楼的价钱稍便宜,人多口杂,自然有人上去凑热闹。
“这有何奇怪?皇室中人哪个不是狼子野心?那康王也就生得一副老实相。”
“确实,幸好这次春狩有太子护驾,不然,朝局怕是不稳啊……”
“呵,若让他一石二鸟,那还得了。”
“实乃大幸。”
“便是得逞了怕也轮不到他,不是还有……”另一白须老头捧着壶茶,挑眉示意,众人相视一笑。
“真是凑巧,那位正好抱病。”
“慎言,那位在上头呢……”
这一来,说话声都小了,不多时,也不知是不是为了缓解气氛,一位身穿青衣的年轻人又道:“谁曾想越流殷也掺和在里面。”
林秀正竖起耳朵听,捕捉到越流殷这字眼,马上上前,顺便递给他一盘马蹄糕,问:“这位小兄能否细说?”
说话时有人奉承,小兄弟自然知无不言。
他得意道:“康王府里,搜出了越流殷的亲笔书信。”
“唉!这两人竟暗通款曲!看不出来啊!”
“真看出来了这事还轮得到他?”
“可康王早就服毒自尽,这死无对证啊……”捧茶的白须老人提出了质疑。
众人又扭头附和:“就是就是,信件还是可以伪造的。”
“字迹还能有假!”小兄弟受到了怀疑,就好像自己的权威被挑衅,马上激动起来,脸红脖子粗,“实不相瞒,小弟有一发小在那处任职,这字迹可是他亲眼看着比对的!还有那刺客,受不了酷刑,全招了,这…这还能有假?”
大致明白了事情经过,林秀又问:“那越流殷现在何处?”
“何处?自然是天牢喽……”
“唉,可惜越家满门忠烈,竟出了一个谋逆之贼……”
“可不是,证据确凿了,那逆贼还嘴硬呢……”
众人又热火朝天地□□起来,个个义愤填膺,反正骂逆贼不会惹什么事。
小兄弟吃饱喝足,炫了回威风,心满意足地踏出了味鲜楼,林秀悄悄跟了上去,待到无人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小兄弟,帮我做件事呗!”他掏出了一锭闪闪发光的金子。
金子诶!小兄弟咽了咽口水,很努力地将眼睛移开了,道:“干嘛!我可是良民!”
“哪有那么严重——”林秀看出了他的挣扎,“就是想拜托你发小,帮我的狱中好友送个饭。”
这么简单?小兄弟眼睛瞬间亮了,他一把拿下林秀手中的金子,边啃边道:“早说嘛,送饭而已,你好友谁啊?”
“越流殷。”
“谁?”口中的金子不香了。
林秀掏出了一个超大号钱袋,露出了里面的金闪闪。
“越流殷哦!”
……
“越将军,该吃饭了。”
牢房中充满着血腥和腐烂的味道,狱卒的声音在一片嘶哑的惨叫声中依然清晰入耳。
阴暗中的人动了动,锁链与冰冷的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当啷”声,她侧头看了一眼狱卒,便又恢复了死寂。
狱卒把食盒往里一放,道:“越将军,这次可不是馊饭,外面有人念着您,专门托关系让我给您送饭,您可好好珍惜着吧。”
他见她一动不动,又觉得可怜,便又道:“您就赶紧认了吧,这都证据确凿了,您就少遭点罪……”
人走了,许久,她颤抖地伸出一只手,那双手血肉模糊,还淋着血。
她用指尖轻轻撬开了食盒。
是味鲜楼的菜。
……
太子主动请缨审理此案,审了整整半月,越流殷依然矢口否认,真真是把硬骨头。
证据确凿,太子本想就此结案,判个株连九族,谁曾想皇帝宅心仁厚,念她家满门忠烈,曾立过无数汗马功劳,便只禠夺了官职,贬为庶人,顺便抄了家。
曾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就这样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草民。
众人都道:皇恩浩荡。
她穿着一身血淋淋的囚服,光着脚踏出了大理寺门槛,脚踝处被锁链新磨出的伤痕,深可见骨。
许久不见太阳,她的眼睛被刺激出了生理性的眼泪,逆着光的地方站着一个人,不是瑞王,是个带须的老匹夫。
她翻了个白眼,朝着另一个方向走,走出了一个又一个血脚印。
林秀没想到她会伤成这样,虽然明知她不会在这里死,但出于人道主义,他还是花了点钱去改善她的伙食,顺便偷偷放点金疮药在里面。
但以如今的伤势来看,那点药只能说是杯水车薪。
他追了上去,考虑到和她并不熟,便小心翼翼问:“姑娘,在下与您一见如故,能否请您赏脸去寒舍作客?在下的马车就在附近。”
姑娘对她冷冷一笑,声音嘶哑仿佛从破风箱里吹出来:“老匹夫,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她脸色苍白,只一张嘴被咬得烂红,嘴唇一勾,血迹从嘴角裂开的伤口渗出,配上那黑不见底的瞳仁,活像一只艳鬼。
“在下岂敢!姑娘粗服乱头依旧不掩国色,这是这般——不如随在下去换身衣服?”林秀躬着身,放低了姿态。
“呵。”几根茅草从她的头发上晃晃荡荡飘下去,“老匹夫 ,你不是不吃香荽吗?”
“口味是会变的。”
越流殷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最后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
林秀见她依旧不理自己,只能无奈地跟在后面,临时雇的马车就不要了。
那人一步一个脚印,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可她却丝毫不在意那些目光,一直走到了味鲜楼。
这身血色囚服格外显眼,楼内众人时不时探出头去,对她指指点点。
这场景多熟悉,只是曾经的她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
她来的时候是正午,现在一直站到了傍晚,脊背依旧笔直。
梅老板不发令,店小二们也就没赶她走,有她站着,倒是吸引了不少看客进店吃茶。
明月高悬时,慕容修出来了。
他和她擦肩而过,没分给她半眼。
“修哥哥。”
他停住了脚步。
“莫要叫我。”
她抿了抿唇,又道:“谢谢你,在狱中照顾我。”
“哈哈哈哈!五弟啊!没想到你竟与这逆贼有勾连!”慕容修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赶来看热闹的太子先声ᴶˢᴳᴮᴮ夺人。
“兄长何出此言?自春狩一事后,弟弟早与这逆贼恩断义绝了。”瑞王依旧是一副温雅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格外无情。
“哦?可我听她分明不是这样说的。”
“想必是在牢中失了智吧。”
“哈!也对,为兄还以为你们这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看来是为兄想岔了。”
“这岂能和生养之恩相比。”慕容修脸都要笑僵了。
“哦?你听见了吗?”太子好奇地转向越流殷,看热闹不嫌事大。
越流殷自太子说话开始便一直僵着身子,不知所措。
“修哥哥……”她从喉咙里哽咽出这三个字。
“呸!”慕容修旁边的小厮打断了她,他极会看眼色,有时候主人不方便出面的事情都由他来处理,这不,又轮到他了。
“没大没小的贱民,怕是要好好赏几巴掌才能长记性!”他欲伸出手,下一秒,小厮的手就被一股怪力按住了。
“咔哒”一声,扭断了。
“素闻瑞王宽以待人,想必不会和一个失了智的小贱民一般计较吧。”
半路突然出来一个平民要挟他,他内心格外不爽,但又想到自己贤名在外,不好翻脸,便咬着牙说“自然不会。”
“那就多谢瑞王。”林秀朝他行了个谦恭的礼,将小厮的手又扭回去,然后,带走了沉默的煞神。
怕牵扯到伤口,他就扯着她的袖子。
她现在就像失了魂一样,很轻,一拉就拉开了,甚至都没有过挣扎。
他又雇了辆马车,停在角落里,反正角落也没人,他直接把人抱了上去,动作轻柔,像是抱着瓷器。
怀里的人突然就阴恻恻地开口道:“老匹夫,你还挺重口。”
“不,老夫口味清淡。”林秀特别正经地答道,随后荣获了一枚白眼。
某处王府,瑞王背着身,望着月亮道:“处理干净点。”
身后的的黑衣人称了是,便如鬼魅般消失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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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嘞~
第24章
◎掌勺◎
夜市,灯火通明。
医馆还开着,林秀径直将她带了进去。
晚间看病的人少,林秀到时,恰恰只有一白眉老人坐堂,医者仁心,见是个受伤的女囚也没拒收。
林秀放心地把人扔给白眉医者后,又把马车全款买下,出去买了几件衣服,几包蜜饯,估摸着那人桀骜的性子,怕人又跑了,匆匆买完,匆匆赶回来。
回来时,那医者正对着越流殷的手发愁。
那双手伸不直,以一种不自然的姿态曲张着,新肉腐肉长一块,关节处更是皮开肉绽,隐约能见白骨。
“怎么?治不了吗?”林秀抱着包裹,凑上前。
医者皱着白眉,道:“别处的皮肉伤倒还好,用些药膏便可自愈,只是这手伤了筋骨,老朽医术不精,怕是不好根治……”
老人颇为同情地叹了一口:“老朽从未见过有姑娘家的手伤得如此严重。”
“呵。”越流殷嘲讽出声,“你莫不是眼瞎,我穿着这身囚服,谁不晓得是受了拶刑,如此严重,岂不正常?”
这语气拽拽的,你还挺得意?
林秀怕她得罪了大夫,又往桌上放了几两银子。
“大夫,您尽力就成。”
白眉医者不动声色地收下银子,道:“那老朽先为这位姑娘包扎,延缓伤势,剩余的就要另寻高明了。”
“哪来这么多废话,药拿来,我自己包扎。”越流殷烦躁地皱眉,要不是手受伤了,怕是还要拍两下桌子。
这家伙实在嘴欠,还好大夫念在她是病号的份上不计较,开了几帖药,拿出几盒药膏,又细细嘱托了几句,亲眼看着她包扎好,才放心让他们走。
包扎过程中,她一声不吭,眉头不皱,像是不疼。
一来二去,等他们弄好时,夜市上的小贩们都准备收摊,街上的人寥寥无几。
“你先吃点?”街上空旷,马儿走着也不会伤到人,林秀打开了包裹,拿出一小袋蜜饯,掀开门帘,递给了越流殷。
她微一抬眼,接过了蜜饯——也不能说是接,说是夺更为恰当,夺的速度奇快,林秀还没反应过来,蜜饯就出现在她手里了,跟个手没受伤似的。
“多谢。”说话时不情不愿的。
林秀没在意,她知道道谢便算是很大的进步了。
如今换衣服不太方便,林秀又拿出一件狐皮斗篷,道:“夜凉,你先盖着。”
越流殷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正要接过斗篷,突然,外面银光一闪!
她顺着斗篷的势将林秀拉进车内,一把剑直接划破了门帘。
林秀被摔在了车座上,脑袋差点磕破皮。
“有刀吗?”
“没。”
“废物!”
冤枉,谁会无缘无故带刀啊!
但现在并不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
黑衣人手持银剑,立在车辕,待他们如瓮中捉鳖。
银光微动,风声破起,林秀还想起身挡剑,结果被越流殷一袖子甩开,又获一枚嫌弃的白眼。
迅雷不及掩耳之际,她手中斗篷如莲花绽放,飒飒有声,卷掉了那人手中的银剑。
银剑落入越流殷手中,她灵巧地挽了个剑花,讽道:“我越流殷虽然落魄了,但只派一个人来,也过于小瞧我了吧?”
那黑衣人悠悠拿出另一把银剑:“越将军,请多指教。”
“哟,剑还挺多。”
兵刃相接,铮铮作响,二人打着打着就打到了马车顶,林秀偷摸着爬出去,摸上了缰绳,同时,特没风度地开始呼救。
“救命啊!杀人啦!救命啊!”晚风呼呼地刮在他脸上,吹得脸都变了形。
可这时人们都在和周公下棋,哪里顾得上他,且马车顶上刀光剑影,又有谁敢出头?
眼下是连看热闹的都没有。
一剑刺入黑衣人的肩膀后,她额间冒出冷汗,不能再没入半分,黑衣人向后一闪,剑身离体,她体力有所不支,当机立断,扯下斗篷罩住那人的视线,斩下车辕,旋身上马。
马的后臀被她用剑刺了一刀,马声嘶鸣,没了车厢的拖累,它跑得几乎要脱了缰。
郎朗星夜,烈马飞驰,二人紧紧贴着,墨发飞扬,在风中纠缠不清,越流殷白衣带血,林秀广袖翻飞,外人看来,颇有江湖义气之感。
他伏在马背上,死死拽着僵绳,没感受到鲜衣怒马的快活,倒是胃中翻江倒海,怕是要吐。
他晕头转向,差点晕下了马,还发出几声干呕。
越流殷夹住马肚,握住林秀扯着缰绳的手,冷冷道:“你若敢吐,我先把你杀了。”
话说得狠,但她握着的手却是抓得更紧了。
手上的鲜血透过布料黏在林秀的手背上,他没理那句威胁,忍住了恶心,气若游丝地问:“你没事吧。”
越流殷瞥了他一眼:“老匹夫,别瞎操心,管好你自己。”
得,是他多管闲事,他双眼一闭,直接倒在了越流殷怀里,也不管一个面部带须的大男人倒在一妙龄少女怀里,画面是多么诡异。
乌黑发亮的胡须直接被风吹到了她的下巴上,身后的黑衣人紧追不舍,飞檐走壁,她太阳穴部的青筋突突直跳,秉着死了也要找个人垫背的想法,她忍住了把人扔下的冲动。
马匹漫无目的地奔跑,穿过四衢八街,来到了皇城后山,这马不经跑,如今已是气喘吁吁,四蹄酸软。
再往前,是断崖,避无可避,死路一条。
黑衣人飞身一跃至马头,越流殷把林秀扔到地上,坐在马上与他搏斗,马匹渐渐不受控制,银剑交接,她向后一仰,跳到了地上。
霎时,飞沙走石,天昏地暗,鸟兽皆惊。
“越将军,你撑不住了。”黑衣人发出了一声桀笑。
“废话少说。”她咬着牙,她的脚被沙砾磨出了血迹,脚踝处的伤口因为剧烈运动再次撕裂。
如此境况,依然不屈不挠,甚至还存有余力,不愧是曾经十四岁便取下羌将首级的越流殷。
不过这又如何,此番她已是穷途末路,在劫难逃。
一想到曾经天资卓绝,不可一世的越将军会死在自己手里,黑衣人就不免得意。
他的动作逐渐漫不经心,像是笃定了她会输,不过越流殷却像个打不死的小强似的,越挫越勇,到最后,连他都感受到了吃力。
“刷啦”一声,长剑相碰,顺着剑沿,摩擦出了点点火星,铮铮刺耳。
身后,便是万丈深渊。
他逼着她的剑靠近脖子,突然问:“将军何不猜猜是何人派我?”
“不过是群阴毒的老鼠罢了,也配污我的耳朵?”她扯出了一抹狰狞的笑,周身依然存着那桀骜不驯之气。
“那……瑞王呢?”
瑞王——
她眸中怔忡,乘间伺隙,他将剑身一侧,ᴶˢᴳᴮᴮ断了她的剑。
剑光逼近面部,倒在一旁的林秀突然冲过来揽住她的腰,一起坠下了深渊。
深渊之下,是缭绕不绝的云雾。
死了吧。
胜负重伤,还带着个累赘,再不死,就对不起他了。
可惜不是亲手杀死的。
悬崖之下,云雾之中,越流殷卡着把断剑挂在半空中,腰部还带着一个人形挂件。
“老匹夫…”她咬牙切齿,“你他妈的…是不想活了吗?”
“噌”,断剑又下移一寸。
“姑娘息怒!”林秀紧紧抱着她的腰,不敢往下看,“在下也是想赌一把,万一这悬崖下有一线生机呢!”
“……你话本子看多了吧。”
话虽这么说着,她却是耐心地用断剑向下挪移,每掉到一个地方,先歇会,再拔出剑,掉到下一个地方。
林秀看不见她的神色,但从越来越长的休息时间来看,也知情况不容乐观。
皮肉绞着刀柄的感觉并不好受,绞出来的血浆渗过磨烂的破布滴在林秀的鼻尖。
林秀努力攀着周围的支点,想给她分担一份压力。
血越滴越多,她身上的白色囚服被血染得不成样子,黑一块红一块,分不清是旧血还是新血。
“你还好吗?”
“闭嘴……”
还能说话,真好,起码还有神志。
然而过一会,他就庆幸不起来了,又是一次失重,断剑自她的手中脱落。
他下意识护住她的头,耳边风声嘶鸣,冰冷的空气不断麻痹他的五感。
极速坠落。
……
越流殷躺在他的身上,他的身下是柔软的细沙,断剑插在他的脑侧。
五脏六腑仿佛移了位,耳边似有空鸣声。
晨光熹微。
他忍着不适,从地上爬起,起身是却爆发出猛烈的咳嗽,咳出了一口血。
越流殷的眼睛紧闭着,脸色苍白,连一向殷红的唇都没了血色,额头不断冒冷汗。
两个伤员,这可如何是好。
身上的衣服他不敢揭,只能先处理手上的伤口,他小心翼翼地翻开她的手——
“嘶——”
伤口触目惊心,看着都疼,血肉和布都糊到了一块,也不知她是如何忍下来的。
他心中油然而生了一种敬意和心疼。
趁着她昏迷,林秀轻轻地给她换上了药,闲来无事,又想往她口中塞块蜜饯。
不料,手指刚碰上她下巴,她就醒了。
手还抵着她的下巴,乍一看像是在占便宜,他看着她,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滚。”她压着怒音说。
他不经就后退了几步,又后知后觉将手中的包裹扔给她,道:“衣服,药还有食物都在里面,你先用。”
他把手中的蜜饯放入口中,大大方方转了个身,道:“我不会看你。”
四肢上的伤都被包扎好,一看就是被面前的人处理的。
她伸了伸手,想去够身旁的断剑,够到了,却拿不动了。
只有指尖能动。
她废了。
压下心里的酸涩,她缓缓用手去勾身上的衣服,衣料的摩擦声从身后传来,林秀更是一动不敢动。
他闭着眼睛,屏息凝神,可听觉却被放大。
鸟啼声宛转,流水声潺潺,他听到她的呼吸,似乎都压抑着疼痛。
换药,换衣,总共就两件事,这两件事做起来却格外漫长。
……
“你走吧……”她换上了件红色衣裙,这红色却并没有将她虚弱的脸色渲染半分。
“姑娘救了在下,在下岂能坐视不理?在下绝不做那等狼心狗肺之人!”
“呵。”她自嘲一笑,“老匹夫,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你跟着我,只会徒惹祸端。”
配着那张苍白的脸,看着格外凄凉。
他不自觉放柔了语气,道:“在下游历多年,听闻江南有位名医,善治骨伤,不如请姑娘随在下前往江南,给在下一个报恩的机会。”
“不必,你若想报恩,便将我送去瑞王府。”
这不是找死吗?
林秀就不明白了,瑞王对她的态度都这么明显了,她怎么还是想不开?
他急得直接凑上前,问:“那刺客的话姑娘可是没听清?”
我不介意给你重述一遍。
“你懂什么?”她翻了个白眼,“那人是想挑拨离间。”
好理由!
“那味鲜楼前,又如何解释?”
“他可是瑞王,怎能在太子面前与我这谋逆之贼过分亲近。”她的语气非常理所当然。
接着,又自责地说:“可惜我思他心切,倒是枉费了他在天牢里找人给我送餐的良苦用心。”
“……那是我托人送的。”
越流殷又想嘲讽,却被他接下来的话堵住了。
“那人叫王小牛,送的是味鲜楼的菜,食盒是描金黑漆的,第二层是我给你准备的金疮药。”
随着他一一罗列,越流殷已经目瞪口呆,脸上又有了一丝活色。
林秀又提醒了一句:“不论如何,你现在都不应出现在他面前。”
语毕,二人之间沉淀着沉默,她深吸一口气,又恢复了冷静,目光咄咄:“你为何帮我?”
完了,绕到这了……
他沉思了一会儿,刚好又想出了一个理由,恰要开口——
“不许胡诌!”
行,被看出来了,这次又是沉默良久,他酝酿了一下深沉的情绪,道:“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六年前我在塞北被越大将军在贼人刀下救下一命!”
“哦?”她面露怀疑:“可我随军期间从未听父亲说过。”
林秀开始吹马屁:“大将军宅心仁厚,乐善好施,怎会特意和别人夸耀这件小事呢!”
“那倒也是……”她将信将疑,“为何不早些说?”
“在下……怕太过唐突。”
对方又是沉默,林秀不敢抬眼看她,只知道一双眼在他身上打量。
“我暂且信你。”
他瞬间松了一口气。
“若你敢打别的主意……”
“哪里敢!”
……
味鲜楼内,温润矜雅的男子在从容地用餐。
“死了?”
“死了。”
“尸体呢?”他夹起一小块白色的腿骨,细细地欣赏着。
“掉入悬崖,怕是被野兽吃了。”
“很好,省得处理了。”
他优雅地酌了杯酒,又道:“只是可惜,这棋子还没派上用场……我那皇兄怕是急了。”
酒杯中波纹荡漾,俊美的脸破碎扭曲。
气压骤降,周围的人不敢吱声,突然,他又浮出一抹笑:“把梅姑娘请过来。”
作者有话说:
这个小故事怎么说呢,火葬场几率不大,嘿嘿。
不过小虐怡情,还是有虐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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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文愉快哦~
第25章
◎掌勺◎
江南好,莲花停棹,草芊波漾。
林秀带着越流殷一路乘船坐马,到了江南。
此时正值孟夏,炎天暑月,溽热难消,越流殷伤口需要常常换药,以免溃烂,不过很快,药便快用完了。
下了船,林秀受不了这曝晒,买了两把油纸伞顶着,他递给了一把给越流殷,越流殷冷嘲热讽:“这点小热都怕,你这匹夫委实娇气。”
林秀的心顿时凉透,热意都消了半分,他把伞收了回来,道:“那您别撑。”
“切。”
越流殷目不斜视,大步向前。
这什么臭脾气?林秀在心里嘀咕。
他撑着伞跟在越流殷后面,边走边问那位名医的住处,幸好,那位名医的名号家喻户晓,恰恰省去了他们四处奔波的时间。
一路问过来,林秀的手撑着也有些累了,他看了看前面的越流殷,那人出了点汗,面色被晒得微微泛红,好像没什么大碍。
他又下意识去看她的手,那被细白布缠着的手却在小幅痉挛,指尖滴下了一滴汗。
林秀一拍脑瓜,暗道不好:怎就把这事忘了?这人平日吃饭都费劲,又怎么撑伞?
他赶紧跑上前去,凑在她身边,不自在地捋了把乌黑油亮的长须,道:“在下一个人有些害怕……”
光天化日之下,有什么害怕?
越流殷没点破,她自然晓得原因,不过说谢谢是不可能的,她犹疑了一下,还是给他翻了个白眼。
没礼貌的小丫头!
连人并排走着,不看正面,还真像一对神仙眷侣。
和春堂排队的人多,林秀是个受不了热的,干脆花了几贯铜钱把前面人的位置一个个买了过去,很快就轮到了。
精神矍铄白发老先生看了伤,便让一女学徒去帮忙上药,包扎。
动作熟练,游刃有余。
仅是学徒就有如此能耐,让人不禁对这位老先生又信服了几分。
越流殷还是摆着一副臭脸,但还好没说出什么讥讽人的话,安安静静的,任人摆弄,瞧着竟有些乖巧。
“这几帖药你先拿着,一日三服,一个月后再来看看,切记,不可碰水,不可搬运重物,否则后果自负。”
慕名而来看病的还有很多,老先生匆匆吩咐几句,林秀连连称是。
看ᴶˢᴳᴮᴮ完病后,他在和春堂附近买了处小院,临岸靠水,绿树成荫,是难得的阴凉地。
小院许久未有人住,杂草丛生,他又雇了帮工帮忙打扫,又出去置办了家具。
江南民风淳朴,周围的人瞧见新来了位邻居,纷纷来看,这一看,男主人还是个白面长须的美髯公!
林秀的胡子虽长,却不邋遢,况且他原本底子就好,就算是长了胡子,那股俊秀之气也是难以掩藏的。
再加上他出手阔绰,于是,小院里又多了不少帮工。
前院热热闹闹,邻居家的橘黄小猫也想翻过墙,来凑热闹。
小奶猫刚学会走路,好奇地沿着墙边走,跌跌撞撞地攀着墙上的凌霄花,“扑通”一声,跌到了一个陌生气味的怀抱里。
“喵?”
越流殷坐在屋里寻到的一个小马扎上,她靠在后院的墙上,躲着前院的热闹,她好像听到了一个小小的,软软的东西掉了下来,就下意识接住了。
嗯——手有些疼。
小猫的眼圆溜溜的,像是两颗黑葡萄,绒毛是暖橘色,圆圆的脑袋像个小太阳。
该扔回去吧?
她犹豫了。
小奶猫扒拉着她胸前的头发,两只小毛手开了花。
她轻轻将手放在它的肚腹处,凭直觉来说,那是最柔软的地方。
遗憾的是,她的手被裹得跟馒头似的,压根就感受不到。
凌霄花开得正艳,跟小猫一样黄澄澄的,正好有一枝开到了她耳边,她折下一枝,逗着猫儿,猫儿张牙舞爪,可爱得让她忽略了脚步声。
“哎呀,林相公!没想到我家小猫跳到你这里来啦!”周嫂子突然窜出来,给越流殷打了个措手不及。
越流殷抱着小猫,甚至都来不及黑脸,只有一副空白的茫然。
林秀没想到她在后院躲着,也没想到能看见她这么——懵圈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声笑成功地让越流殷调回了黑脸模式。
“哎呀呀,这姑娘手还受伤呢!快快快,到我怀里来!”小猫被夺,越流殷的脸更黑了。
周嫂子怀里揣着猫,眼睛却直往越流殷身上瞧,这姑娘也忒标志,一看就让人挪不开眼。
越流殷的相貌与江南水乡的女子不同,江南女子多妩媚清丽,越流殷这张脸生得冶艳,还有一分少有的英气。
“林相公,这是您家的——哪位啊?”周嫂子不敢确定,这姑娘虽然年轻貌美,但林秀身边也没见得有个别人相伴的,她就先打探打探。
“啊!这嘛,这是我女儿!”林秀别过头去,大方承认了,完全无视了越流殷要杀人的目光。
“呦,您家姑娘可真好看!”周嫂子喜笑颜开,自家儿子的婚事有得盼了!
“那可不,长得像她娘!”
林秀一边聊一边将周嫂子带回了前院,顺便编出来个貌美鳏夫为救女儿散尽家财来江南求医的感人故事,嫂子们都感动哭了。
金乌西沉,各家各院都点起了灯笼,前来帮忙的人都陆陆续续走了,临走之前,林秀还给他们送了几桶酒,算是正式结交了良好的邻里关系。
他走到后院,穿着红衣的少女隐在花藤下的阴影里,笑了:“女儿?”
她歪了歪头,像是在说:你好生大胆。
“呀!姑娘莫怪!这只是权宜之计!”
“权宜之计?你这馊主意还挺能占便宜的……”一枝枯萎的凌霄花躺在了她腿上,好像从傍晚躺倒了现在。
林秀想:其实你乖一点,我还挺想当你爹的。
她今年十七,但在活过不知多少年的林秀眼中,怎么说也还是个孩子,尤其是在看她逗猫的时候——
“那不如我送你一只猫,当作赔罪?”
“切。”她的脸由黑转红,“那种麻烦又黏人的小畜生,我才不稀罕!”
我看你就稀罕的紧!
林秀笑了,却只说:“那小的给您做饭去。”
作者有话说:
我最爱养成了~
不过这个故事只能说是半个养成。
第26章
◎掌勺◎
生火,煮饭,烧菜。
厨房内热腾腾的,即使开着小窗,任晚风滑进来,热意也未消解半分。
他拿巾帕擦了擦额角的汗后,又重新洗了手,开始切肉。
后院目前没什么好景色,只一墙的凌霄花开得蓬勃,虬结的藤枝攀着墙,有几分古意盎然。
越流殷趁林秀不在的时候将小院绕了个遍,直到连躲在草丛里的小蚱蜢都数清了,才纡尊降贵地将脚迈进厨房,默默绕到林秀身后。
她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他的刀上,道:“你这肉切得也太糙了。”
林秀切肉的手顿了顿,道:“能吃就行。”
越流殷的指尖向上抬了抬,似乎想上前亲自指导,无奈伤口又开始泛疼,她皱了皱眉,又把手放下了。
她就站在一边光明正大瞧着,也不嫌热,林秀也没把她推出去,反正他自个儿的厨艺还行,应当不会在她面前出丑。
肉切好放在一边,锅里热了,他往里扔下几块冰糖,开始炒糖色。
冰糖融化成水,又慢慢变至焦黄。
越流殷幽幽道:“加这么多糖,你是想吃甜口?”
“……我再加点水”
放香料时——
“怎么,今晚吃香料啊?”
林秀默默地将手中的香料减半。
他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挑剔。
在越流殷的各种数落中,一顿饭总算做好了。
林秀心想:要不是看在她的手受伤的份上,他早就甩锅不干了!
饭菜被端到了后院的石桌上,就着晚风和凉凉的石板,还算是个不错的夏夜。
因为手的缘故,越流殷用的是勺子。林秀将肉切得小,一个勺子差不多能盛个两块。
先前在客栈的时候,都是由小二将菜端到他们各自的房间,现在,这是他们头一次在一桌吃饭。
越流殷握着勺子,尽管努力克制了,却还是能看出她拿得并不稳。
她吃饭时细嚼慢咽,有种说不出的温吞,实在赏心悦目。
“怎么样?”
越流殷抬眼,道:“能吃。”
那想必是还不错。
林秀脸上的笑意都深了几分。
紧接着又听她道:“和姓梅的比起来差远了。”
这……
林秀道:“你对她倒是念念不忘。”
“呵,岂止。”她又没好气了,“当初要不是你,我早就赢她了。”
说完,她的脑袋耷拉下来,嘟囔道:“我这辈子还没输过。”
看起来颇为委屈。
林秀见状,给她盛了碗丝瓜汤,道:“消气消气,你一将军,应当保家卫国,行军打仗,何必介意这后厨之事。”
半晌,她没说话,连菜都不动了。
林秀看她,只看到了一排低垂的睫毛,和依旧苍白的脸颊。
“我不是将军了。”她面上有失意之色,披散的头发在晚风里微晃,“如今海清河晏,也不需要将军了。”
晚风掠过树梢,带来了聒噪的蝉鸣。
她看着自己缠满绑带的手,试图将五指伸直,无果。
“……有酒吗?”
她把手垂下,宽袖触到了冰凉的石板地。
“大夫说了,你受伤,不宜饮酒。”
沉默半晌,她埋头吃了口干饭,眼神放空,味如嚼蜡。
“说来,你能有如此厨艺,也是不俗。”林秀试图找补。
她右眉微微一挑,虽然面上还是一副落寞的样子,但从语气里也能听出神采:“那是自然,若非我长年习武,这厨仙之名,早就是我囊中之物。”
“想必你是十分喜欢这门手艺了。”
见她有些神气的样子,林秀也不由自主地觉得开心。
“这倒没有。”勺子和碗壁碰撞出清越的响声,“无非就是有人说喜欢,我恰好善学罢了。”
“只是如今看来,他也并不十分喜欢,只是骗骗我而已。”凌霄花上驻足了一只飞累的萤火,她望着入了神。
那个人是谁,二人都一清二楚。
“既如此,今后就离那人远点。”越远越好,这样任务就能完成一半了。
但就目前看显然还不太可能。
“你这老匹夫,废话忒多!”越流殷又不爽了。
“在下…不就是多了把胡子嘛。”林秀讪讪道。
他脸上连皱纹都没有!
那丫头草草吃完几口饭就当了甩手掌柜,大摇大摆地回了房间,林秀认命地整理碗筷,还烧了热水,供她洗漱。
他捋了捋胡须,现今还真有养女儿的感觉了,不过别人家的女儿是善解人意的小棉袄,自家的女儿是一言不合就爆炸的小辣椒。
亥时,夜深人静,林秀已经躺床上美美入眠,突然,一只缠满绷带的手撩开了他的床幔,鬼魅的身影在烛火中摇晃。
黑影在林秀的面庞上逐渐放大,放大。
薄毯被掀开了。
林秀突然觉得有些冷,睡眼惺忪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个面色苍白的红衣女鬼……
等等。
“鬼啊!”林秀惊醒,一头撞在了床架子上,后脑勺肿了个包。
“老匹夫,你莫不是真的老眼昏花了……”
那鬼阴恻恻地笑了,林秀揉了揉肿起的小包,这才看清,那头发蓬乱的女鬼原来是越流殷!
“三更半夜,你来我房ᴶˢᴳᴮᴮ间干嘛?”
“睡不着。”
“睡不着关我何事?”
他翻过身,扯回了被子,还想继续睡。
越流殷瞬间就黑脸了:“下来!”
林秀没动,越流殷也没动。
他是怎么都不可能顶着这阴森的目光入睡的,这家伙似乎自己睡不好,也不打算让别人好睡。
于是他翻过身,正对着她,含含糊糊道:“你想怎样呢?”
“热。”
“我明日去给你房里置办些冰鉴成不?”
“陪我去房顶。”
“你一个人去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林秀打了个哈欠。
“一个人,蚊子多。”
两个人蚊子就不多啦?
“那我明日去买些驱蚊树好不好?”
“下来。”
林秀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下床了,身上就挂着个薄毯。
他一下床,越流殷就用手肘搂过他的腰,翻过窗户,一跃跃上了屋顶。
双脚落地时,林秀的魂都还在下面。
“你伤好啦?”
“睡觉!”
越流殷干脆利落地躺下,侧着身,有没有睡着他不知道,但肯定不会理他。
林秀也认命两眼一闭,毯子一盖,兀自进了梦乡。
幸好这瓦是琉璃瓦,釉面光滑,冰冰凉凉,也不十分硌人。
另一侧,越流殷睁望着那散发着清辉的圆月发了愣。
她吐了吐息,掩下复杂的心绪,刹那间,星河入梦。
她看见他爹握着一个女人的手,笑着对她说:“殷儿。”
那女人的面容看不清,但越流殷就是觉得,这是她娘。
她爹说,娘喜欢穿粉色的衣裳,头上经常戴着桃花簪,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贤淑的人。
“爹…娘…”
她不可置信地走进,试图拥抱这个梦幻般的泡影。
啪。
他爹抱着牌位,胸前插着无数把长剑,他的口中不断地涌出鲜血,他用失望又痛恨的眼神看着她:“不肖女!”
“不!不是的!”
画面一转,她看见一向温润如玉的慕容修用厌恶的语气对她说:“逆贼!”
“修哥哥!”
“什么修哥哥!我是你秀爹爹!”
林秀恼死了,昨晚蚊子净往他脸上咬,害他睡都睡不着,一晚上都忙着拍蚊子了。
她倒好,睡得那么香,还讲起了梦话!讲梦话就算了还讲得那么大声!
于是好不容易在大清早睡着的林秀顶着蚊子包和黑眼圈神志不清地说出了那番话。
“老匹夫,你信不信我把你踹下去!”
“对不起!”林秀把屁股往后挪了几寸,他太清楚了,这人脚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越流殷又赏了他一个白眼,飞身下了屋顶。
“喂!我怎么办啊!”林秀趴在屋顶哀嚎。
越流殷只给他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屋内,她把昨晚被披在她身上的毯子扔回了林秀床上。
作者有话说:
又卡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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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掌勺◎
最后,林秀还是成功被抱下屋顶了,因为家里还需要人煮饭。
“水还没开就放米,你会不会做饭?”
“文火慢熬……”
“我头一次见有人把豆腐切得那么碎。”
……
林秀已经心平气和,照着她的要求慢悠悠地把饭做了一遍,粥确实煮得平时更加浓稠软烂。
“这豆腐的品相真差。”她嫌弃地吃了一小口,“淡而无味。”
“晨时需食清淡,伤者更宜清淡,您就老老实实跟着我吃些粗茶淡饭吧。”林秀老神神在在,反正他不挑食。
越流殷拌着肉糜喝了口粥,摇摇头,道:“家常小菜都做得如此寒碜……”
“您教我呗,我悉听尊便——等您伤好了,让我尝尝您的手艺。”
那方沉默良久,最终崩出一个:“切。”
接下去,林秀的厨艺与日俱增,越流殷挑的刺越来越少,虽然依旧还是会嘲讽他口味淡。
周嫂子是个热心人,时不时就带些地里刚收的瓜果时蔬来林秀家坐一坐,随行的还有她儿子。
每当这时候,越流殷就躲在后院里,在凌霄花下乘凉。
“笃笃笃。”
是敲门声,而林秀刚出门,想必不是他。
她悄着步,小心凑近。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了。
“林相公在吗?”
这声音极具特色,有种江南女子独特的侬声娇语,也别有一分中年妇女的敞亮。
越流殷默默转身欲走。
“哎呀!林家闺女!快快快,来开个门!”
闻言,越流殷转身的脚顿了顿,回头一看,却见周嫂子正扒着门缝看她。
被发现了。
她认命般地去开门,门一开,周嫂子就握住她的臂膀,把她弄得浑身一僵。
“瞧这闺女,长得多标志。”周嫂子笑得像朵牡丹花。
“您,您想干嘛?”越流殷被盯得有些不自在。
“哎呀,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她总算放下了手,又拉上了一个壮实青年,“我家老李刚宰了一头猪,这不是想着姑娘你受伤了吗,就挑了只蹄膀——啧,成喜!转过来!怎么跟个姑娘似的。”
皮肤黝黑的青年抱着荷叶包着的蹄膀,扭扭捏捏转过了身,脸上黑红黑红的。
他偷偷看了她一眼,脸红得更像颗乌桃,黑里透红。
越流殷没见过这种阵仗。
她自小随着父亲从军,军队里都是些粗野奔放的叔叔,大大咧咧地喝酒谈天,直来直往,回京后,她仗着皇帝的恩宠无法无天,京中也没什么大家闺秀名门贵女与她来往。
于是,面对这位热情的大娘和害羞的青年,她尴尬得不知所措。
周嫂子也不进去,笑眯眯地拉着她儿子的手,介绍起来:“我家儿啊,今年恰好及冠,老实能干,别看他黑,这都是和他爹干活晒出来的!”
越流殷干巴巴地接了句:“您儿子真好。”
周嫂子笑得更开心了:“哪有,这小子太老实,连姑娘都不敢看,人家这时候都成家了,我家小子连媳妇都没影儿呢!”
“娘——”
越流殷僵着脸笑了笑。
林秀提着菜篮子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越流殷窘迫的样子,这场景多稀罕,可不得好好看热闹!
然后他低估了习武之人的五感,刚往拐角一迈,就被她用眼刀捉个正着。
此时,周嫂子也顺着越流殷的视线看到了林秀。
“呦!你爹回来了!”周嫂子总算被转移了注意力。
林秀摆出了一副稳重的样子,大跨步向前,对周嫂子做了个辑,道:“嫂子,我家闺女有些怕生,待客不周了。 ”
“哪有,我嘛就是来送个蹄膀,给你家姑娘补补,一会儿就走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
两人又互相推脱了一番,越流殷寻思着自己可以走了,两只脚又偷偷往后挪,但林秀怎么可能让她如愿。
“乖女儿!”
越流殷瞪了他一眼。
“还不跟大娘说声谢谢。”
“哎呀呀,不用客气!”
周嫂子嘴里说着不用客气,眼睛却期待地看着越流殷。
越流殷嘴巴动了动,嗫嚅了好一会,才僵硬地说了声:“谢谢。”
说完,立马转身飞回了屋里。
周大娘对着林秀面面相觑。
林秀哈哈一笑:“您别见怪,她胆子小。”
“哎呀,胆子小招人疼啊!”
……
周嫂子家的猫经常爬墙头。
凌霄花怎么都开不败,小猫儿就踩着藤枝使劲儿耍,橘黄的影子蹦蹦跳跳,有时碰上一只蝴蝶,注意力一分散,又跑去捉弄别的。
越流殷在下面仰着头看,她不好出门,唯一的乐趣就是站看猫,也好防止它摔了。
林秀拎着猪蹄进了后院,见她还在看猫,问道:“周嫂子送的蹄膀,你不过来看着我做?”
“咻”的一声,一枝带着花骨朵的凌霄花茎直直插进他脑侧的白墙上。
林秀心有戚戚,心想:这丫头的伤料是离痊愈不远了。
暮去朝来,乌飞兔走,越流殷伤势大好,手上甚至都没留什么后遗症,活动自如。
之前听说和春堂有卖祛疤的药膏,他又特意花了重金去买,如今越流殷的手光洁得就像是没受过伤一样。
“你这手可算是好了。”林秀得意地捋捋乌黑发亮的胡子,“老夫总算可以尝尝越姑娘的手艺了呢!”
她挑眉:“你也配?”
“怎么不配?老夫都为姑娘下了近两个月的厨了,越姑娘难道还吝啬这一道菜吗?”
林秀靠着身后的躺椅,大爷似的躺下,挑衅地看着她。
“难道受了伤后,越姑娘的手艺大不如前了?”
越流殷成功被激到了,她“呵”了一声,白了他一眼,利落地转身,去厨房了。
林秀见她真的进厨房了,从躺椅上一跃而起,迅速搬好小板凳小桌子,就等着菜上桌。
没过一会,越流殷又出来了,对他冷冷丢下一句话:“过来生火。”
唉,看来还是逃不过劳碌的命。
江南的雨借ᴶˢᴳᴮᴮ着迟暮的荷风打在了屋檐上,顺着青黑的瓦片,消散在了风中。
不多时,雨点儿越来越大,檐下像是串了层珠帘,一颗一颗,断了线似的,被丢在了青石板上,滚到了路边的泥坑里。
消了暑热的雨天里最适合吃饭。
越流殷就做了一条清蒸鱼,一份青椒酿肉。
两道菜,两个人够吃了。
鱼的做法是很体现技巧,鱼刺儿都给去干净了,花刀打的十分漂亮,刀刀流畅,□□张得跟花瓣似的。
盘子上的鱼看上去依旧完整,鱼背上放着几段碧绿小葱,搭着浓稠的奶白鱼汤,养眼又可口。
林秀不喜吃辣,就挑着鱼下口。
一小块鱼,晶莹剔透,弹滑可口,清蒸的做法最大程度地保持了鱼的鲜味,越流殷的天赋也在这道鱼里面体现得淋漓尽致。
林秀平日也会做鱼,这一对比,这道菜不论是味道还是品相都把他甩了一大截。
“鲜不鲜?”
“鲜!”
“好不好吃?”
“好吃!”
“那就多吃点。”她意味不明地笑了。
可惜林秀埋头干饭,并没有看到。
后劲上来了。
喉咙里似有火烧,往上直蹿。
“怎么感觉……有点辣啊……”
“鱼肚子塞了辣椒啊。”
“你不早说!”
“跟着你吃饭,胃都淡出鸟味了,我犒劳一下自己怎么了?”
越来越上头,林秀拿起旁边茶壶往嘴里猛灌,胡子下的脸被辣成了火红色,眼睛被逼出了泪意。
“老匹夫,把胡子剃了吧。”越流殷双手撑着头,兴致勃勃地说着。
“干嘛?”林秀反射性地护住胡子,“想都别想,老夫拿药养了好几年呢!”
“切。”越流殷不屑一笑,“我只是想看着你被辣惨的样子下饭!”
“你变态吧!”
“你就当是吧。”越流殷夹起来藏在鱼肚中的红辣椒,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对了,你可以尝尝另一道,不辣的。”
林秀带着冒烟的喉咙,半信半疑地尝了一小片青椒。
奇怪,甜丝丝的。
……
雨天清爽,林秀躺在摇椅上,扇子盖着脸,摇椅随着雨的节奏晃,提前过上了老年生活。
美中不足的是他还有个没上没下的“女儿”。
越流殷踱步到了他身边,扯下了他脸上的扇子。
“您有何贵干?”林秀眯着眼问。
“我要回京城,你准备一下。”她负着手,脸上没半点不好意思。
“呦,您还对瑞王念念不忘呢。”
“是又如何?”
“他都要杀你,你还想自投罗网?”
“我要问个明白……”
“雨太大,我没听见。”他翻了个身,不想管这事。
她突然靠近他的耳朵:“你要让我这样说?”
对方的发丝碰到他的耳廓,吓得他快从摇椅上滚了下来。
幸好,越流殷即使提住了他的领子。
她居高临下地逼近他,说:“我、要、回、京、城。”
这像是个通知,更像是个威胁。
林秀选择再挣扎一下:“没钱!”
“我不信。”
“我带你来江南!给你治病!买房子!买各种东西!你觉得我还有多少钱?”
说出来林秀就更加心疼,都是钱啊!这个小白眼狼!还记着瑞王!
“我会还你。”
林秀的一番控诉似乎唤起了她的廉耻之心,她面上有那么一两分神色可以解释为羞愧。
“那等你能还的时候走吧。”
“我去抢劫。”她平静地说。
????
真行啊!要是自己不答应难保她会干出别的什么事。
算了,林秀不挣扎了,让她看清瑞王的真面目,长个记性也好,既然上辈子能活到称帝,这辈子未尝不可。
“雨停之后,我带你走。”林秀无奈地谈了口气。
越流殷的眼中爆发喜悦的光,拽住他的胡子说:“不可食言!”
“不不不不……你可放了我的胡子吧!”
然而,雨一直下,下个不停。
半夜打在窗上,敲锣打鼓似的欢闹。
“老匹夫!”
绝了,梦里都有这丫头的声音!
“醒醒!”
林秀捂住了耳朵。
“疼——”林秀的胡子又被虐待了,“你半夜又来搞什么!”
越流殷攀着床架子,扯着他的胡子让他往床下看。
“你想被淹死吗——”
床下,是汹涌的洪水。
桌子椅子都漂浮在了水面上,他的床也隐隐有漂浮的趋势——
林秀六神无主,呆在了原地。
“把被子盖上,抓着我。”
林秀马上抱紧了她的腰。
越流殷见他这么害怕,忍下了马上脱口而出的嘲讽,只是皱了皱眉,带着他跳上了二楼。
作者有话说:
下章修哥哥~
第28章
◎掌勺◎
二楼是仓库,囤放着粮食。
越流殷将林秀放到地板上,又转身跃出窗户,他回神时,只捕捉到一截鲜红的影子。
窗户就这么大开着,寒风夹雨,像怪物一样侵略着屋内,窗子在户外被吹得吱呀□□,如同风烛残年的老太,在大雨里哭骂。
林秀紧了紧身上的被子,他不知道越流殷去干什么,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只能乖乖呆在屋内,等她的消息。
大约过了一刻钟,一个湿漉漉的红衣黑发女子从窗户跳了进来,手上还拎着一只橘黄小猫。
她看了一眼林秀,将这猫扔到了他的被子上。
林秀连忙将它兜到怀里,问:“周嫂子他们怎么样了?”
越流殷一边脱外套,一边道:“他们可不像你这般耳背,一早就躲楼上去了。”
林秀松了一口气,看着怀里的小猫,又问:“怎还把别人家的猫掳来了?”
“会不会说话?这怎能叫掳!我只是回来时恰好见它在水里扑腾,顺路捡来的!”越流殷说得理直气壮,手中的外套拧出了一大摊水。
虽说是捡的,但好歹也是别人家的。
小猫抖抖身子,打了个喷嚏,好奇地看着林秀。
林秀揉了揉它的脑瓜,道:“雨停之后,把它送回去吧。”
“还用你说?”她不大乐意地囔道。
这场雨从凌晨下到清晨,从清晨下到傍晚,才堪堪变小,但洪水还没退,但已涨到了差不多一人高的程度。
幸好,仓库里挂着些周嫂子送的腊肉,还好过活。
林秀裹着被子,小猫抱着一条半死不活的鱼小口啃着。
越流殷时不时就出去一趟,那条鱼就是被她从外面带回来的——串在树杈子上。
外面水势汹涌,几乎可以淹没一个成年男子,越流殷踩着各家各院的瓦片,手里拿着一条绳子,搜索着水中的人影。
江南一带的大多数平民住的还是只有一层楼的小平房,有人拖家带口爬上了屋顶,有人不幸落水苦苦挣扎。
水中,有人抱着猫狗,有人抱着小孩,哭声呜咽,见了她如同见了救星似的。
一天下来,她已经救了十几个人。
雨断断续续又下了几天,终于,洪水退了。
庄稼被淹,百姓颗粒无收。
街上的乞丐都多了不少。
和春堂对外施粥,林秀也在暗中资助,可还是杯水车薪。
难民聚集的东巷里,饿倒了一大片人。
城内如此,城外更不必说。
林秀给门前的小乞丐递了最后一个馒头后,叹了一口气。
“你操心什么?”越流殷倚着门框,说着风凉话。
“饿殍载道,我心有不忍。”
“等修哥哥过来,一切自然都会解决。”
如今唯一算得上好消息的便是瑞王亲自下江南赈灾,省得他们亲自上京城找他。
不过,林秀还是不爽。
“你这么信任他?”
越流殷脸上浮出一种自豪之色,道:“他自小便是一副慈悲心肠,更何况,皇帝的儿子中还没能找出一个比他能干的。”
林秀轻哼了一声:“慈悲我不了解,只是这后半句话,你把太子放在何处?”
“太子?绣花枕头而已,经国之才少得可怜,一些宵小之辈的阴谋诡计倒是擅长得很。”
“切,这要是被太子听见,还不知会怎么整你。”
“你告我呀?”
越流殷的神色颇为嚣张。
“好了好了,你先想想怎么和你的修哥哥见面吧……别到时候自己丢了命,还连累得把我的命也丢了。”
越流殷对他翻了个白眼,道:“我自有办法——你这老匹夫也挺好笑,连累到你?你也配?”
“是是是,在下不配。”丫头又开始生气了,林秀连连点头称是。
突然,他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突然展眉一笑:“我听闻下大雨那阵子,出现了个红衣女侠,救人跟捞饺子一样,不知是不是你?”
越流殷偏过头,不自在道:“什么红衣女侠……我不过就是见他们跟见了猫儿一样,顺手捡了而已嘛……”
那这捡得还挺好。
此时的瑞王,从太子那抢了这肥差,春风得意。
他乘着香车宝马,悠哉悠哉地品着阳羡茶,时不时掀开车窗上的帘子,连那颓垣败壁都觉赏心悦目。
马车后的军队浩浩荡荡,马车旁的护卫气势汹汹,骄兵悍将,平民莫敢直视。
刘知府早在府中备下盛宴,说是盛宴,其实也就几盘装点好看的素菜,和一星ᴶˢᴳᴮᴮ半点肉糜罢了。
和皇宫里的半点不能比。
他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满屋子的视线都放在他身上,这点微不可见的小动作,自然是被发现了。
“近日水患,牲畜多被淹死,招待不周,还望殿下多多担待。”刘知府战战兢兢地说。
“素闻刘知府清风峻节,如今看来,果真如此。”慕容修一改神色,熟练地执起酒杯,“刘知府,辛苦了。”
一举一动都温和有礼,好一个温润如玉的浊世佳公子!
“下官怎敢说辛苦,若能让百姓安居乐业,下官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说着说着,他老泪纵横,“下官勤勤恳恳三十年,想不到,竟会遇上这天灾。”
瑞王也赶忙挤出几滴眼泪,道:“刘知府哭什么,本王这不是来了吗!”
……
厢房内,火折子点燃了红烛,梁上的老鼠悄悄隐去了踪迹。
“殿下,四十万两银子造假,可不是小事啊 万一被发现了——”黑衣的谋士不安地小心提醒。
“三十万两银子还怕不够他们吃?”慕容修全然撕去了白日里的温文尔雅,眼中是挡不住的轻蔑。
“这——”
“贱民之所以叫贱民,不就是因为好养吗!吃草都能活下来,还怕这三十万两养不活——本王能给他们留下近一半,已经很仁慈了。”
“那四十万两假银子该如何是好?”
“用不到的,你就莫操心了——本王自有方法。”
“殿下英明。”
谋士慢慢退下,殊不知,这一切都被梁上的老鼠听见了。
夜深,瑞王盖着锦衾,陷入了黑甜。
门的吱呀声响起,悄无声息地倒下了几个人。
“修哥哥……”
“修哥哥……”
“修哥哥……”
冰凉的触感划上了他的脸颊,瑞王被冷得一激灵,猛的睁眼。
一张满脸血的脸与他对视。
对方说:“修哥哥。”
“啊!”
慕容修差点爬上了床架子,风度全无。
“来人啊!有鬼啊!”
“你你你……你别过来,本王的护卫就在外面!”
可护卫迟迟未过来,瑞王心中恐惧更胜。
越流殷凄惨一笑:“我好恨啊,修哥哥,你为何要杀我?”
“不是我杀的!是别人!是别人!冤有头债有主!你找杀你的那个!”
“可是,不是你让他杀我的吗?”她歪了歪头,“不要撒谎哦,你要是撒谎,会死的。”
慕容修被吓得全身发抖,连话都不敢回答。
这般看来,真相显而易见。
但越流殷不服,她一步一步逼问:“你不是说过,你挺喜欢我的吗?怎么舍得杀我呢?”
“再不济,我也算是你半个妹妹吧——”
“你心里可有不安?”
“……对不起。”
“为什么?”
“殷儿,你不懂,皇兄他逼我逼得厉害,你若是不死,他必会以你为要挟来害我!”
“哦?那我入狱那几天,你可有想我?”
“想!自然是想!”
“那为何不来看我,不来帮帮我?”
“可你犯的罪,我…我真的不好出面!”
越流殷沾满血的手抓紧他雪白的领口,凶悍都眼神几乎要与他贴脸。
她脸上浓稠的血,蹭上了他的颧骨。
“那陷害我的那几封信,可是你写的?”
“怎么可能!我无论如何,也不会陷害你!”
“真的吗?可我在京中从未与旁人有过书信往来,那还有谁知晓我的字呢?”她收紧了手中的力道,“说实话哦,不然,你就过来陪我吧……”
“我真不知道啊殷儿!求求你!放过我吧!”
人在临死前是否都这样狼狈?以前的越流殷,是万万没想到能看见慕容修这副涕泪横流的样子的,更别说是出自她之手。
她无奈地收手,道:“想让我放过你?那就把四十万两赈银也拿出来,帮我攒个功德吧……”
“好好好!”
慕容修连连称好,像只可怜的哈巴狗。
……
小院内,林秀静静坐在凌霄花下,一抹红影翩然而至。
“鱼血用得怎么样?”
女鬼撇了撇嘴:“还成。”
“修哥哥怎么样?”
对方沉默了,林秀探头一看,那人眼角通红,像是憋着泪。
第29章
◎掌勺◎
“你……你哭了?”
林秀朝她走近,因为高半个头的缘故,微微俯身。
天色昏暗,再加上鱼血涂着脸,林秀疑心是自己看错了。
他伸出食指,想碰碰那眼角,看看是不是血——
“老流氓。”越流殷握住他的食指,睨了他一眼。
被她一骂,林秀气得面红耳赤,道:“老夫真是白担心你了!”
“呵,用得着你担心,我怎会哭?”她走过林秀身边,径直躺在了摇椅上,背着身。
“你没哭?我分明看你眼睛红了!”林秀紧跟着绕到她旁边。
“那是你老眼昏花,我只是不小心眼睛沾鱼血了。”
“你怎么还不去洗洗眼睛?”
“不要,我累了。”
林秀看着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从屋里打了盆温水,放在摇椅旁的石桌上,道:“你先起来,把脸洗了。”
她的肩侧了侧,终究还是说:“不要。”
林秀皱皱眉,准备直接把脸帕糊她脸上。
他把脸帕在水里浸了浸,又握手里拧了拧,绕到了她的脸侧。
“可以把脸抬一下吗?”林秀无奈地说着。
摇椅上的一团动了动,慢慢抬起了脸。
脸上泪痕斑驳,鱼血被冲刷出了好几条交错的红线。
她面无表情,眼底还泛着红血丝。
比女鬼更像女鬼。
“你看见了,满意了吗?”
捧着脸帕的手顿了顿,他道:“这么难受?”
“才没有……”她抢过他手里的脸帕,在脸上胡乱擦了两下,还没擦干净,眼泪又一颗一颗掉下来。
虽然流着泪,脸却始终是板着,也不见得伤心。
麻木的,跟失了魂一样。
她开口道:“真好笑,我只是装个鬼,他全招了……”
“废物……”
她手里捏着脸帕,腰板挺得直直的,泪珠不住地掉着。
林秀安慰着说:“早些看清他,也挺好……”
她无声地掉着眼泪,林秀默默把她手中的脸帕拿了出来,放进温水里浸了浸。
脸帕中的血慢慢将水染红成了清透的红色,他忍不住问道:“你之前,怎就这么喜欢他……”
“很奇怪吗?人总有没长眼的时候。”
“你愿意承认自己眼瞎倒挺不错。”
“呵。”
她自嘲地笑笑,又突然正色。
“我出生时便克死了娘亲,加之性情暴躁,不好相与,素有煞星之名。”
性情暴躁,不好相与。
林秀赞同地点点头。
“我父亲虽然是朝中手握重兵的大将,但为人耿介,极少有人攀附。”
“他呢?”
“他?”她冷笑了一声 “他碰到我之前并不受皇帝器重,若非是我爹帮了他——”
“你爹为何会帮他?”
她眸色黯然,沉默良久,道:“因为他是我唯一的玩伴。”
她的思绪飘远,飘着飘着,飘到了曾经珍视的角落里。
“我十岁时,参加了一位老太君的寿宴,与他结下了一面之缘。”
“那日我躲开了随身的婢女,在后花园乱逛,然后就看到了他。”
“他站在梨花树下,对我笑了。”
那个笑含蓄而温柔,又缠绵得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她当时明白了,为何京中贵女总是时不时会谈起这位不受宠的五皇子。
“你就喜欢上了?”
“倒也没有。”她别过脸,“不过后来他经常登门拜访,教我读书写字,就慢慢熟悉了。”
“我父亲见他教我时事半功倍,便对他青眼有加——从前我顽劣,总把那些老师吓跑。”
“可惜了那些被你吓唬的老师啊——”
越流殷没有反驳他,如今捋清楚之后,她也想明白了,或许那人一开始的靠近便是不怀好意。
她的眼泪早就止住了,只是想起曾经还是会觉得怅惘。
毕竟——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林秀把脸帕成功糊到了发呆的越流殷脸上,在她发怒之前又赶紧揉了几下,赶紧道:“我做饭去了。”
越流殷将脸上的帕子拿了下来,脸上不见愤怒,只是呆怔地望向了他离开的方向。
另一边,瑞王从昏睡中醒来,大怒。
黑衣暗卫跪倒在地,他被紧急唤过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越流殷,当真是死了?”
瑞王穿着里衣坐在床上,脸色阴沉。
“属下亲眼看见她掉下悬崖,就算不死,也该掉了半条命了!”
暗卫将头磕得更低了,废话,要是说她没死,今天他小命就没了!
他又补充道:“更何况,属下去悬崖下查看的时候,只看见一件破损的囚服,那人——定是被野兽吃了!”
已经死了!
是啊,死了……
否则,以她的伤势,又如何做到身手如此敏捷?
可死了,他反而越想越怕——她会怎么样呢?
他害死了这么多人,为何只有这只鬼找上门了呢!
煞星!
之后连续好几天,瑞王都在半夜里见了鬼。
鬼时不时就要掐他脖子,让他体验濒死的快感,又时还把他挂在房梁上转圈,毫无风度。ᴶˢᴳᴮᴮ
瑞王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能任她摆弄。
几天下来,他神思恍惚,面容憔悴。
刘知府一看,这不就是为百姓殚精竭虑的大贤王吗!
越流殷回来时,家中早就备好了温水,还有一碗粥,一盘青色小菜。
她拿起脸帕,擦了擦脸上的鱼血,露出一直冶艳的脸。
林秀靠在石桌上,问:“你这几日总是半夜去闹他,也不嫌烦?”
热巾帕子捂脸最是舒服,她将脸埋在帕子里,道:“怎么会烦!看他不快活,我心里舒坦得很——要不是现在杀不了他,这几日都算是他从阎王那偷的!”
林秀轻笑,又道:“不过说来,这次水患,他解决得挺好,我听周围的人都在称道。”
“不贪银子不贪粮草,把一头猪派过来,都能治理得差不到哪去。”
她端起碗,喝下了一大碗粥。
“百姓是顽强的,有了钱银和吃食,能过得差到哪儿去?”
有理。
林秀点点头,问:“中午吃什么。”
“我随意。”
“那你吃完先补个觉,我到时叫你。”
“我帮你生火。”
林秀受宠若惊:“你…怎么突然这么孝顺!”
“闭嘴!”
城中难民越来越少,百姓们的生活秩序逐渐恢复正常。
再过些日子,瑞王就要回宫复命了。
越流殷目前并不想回京城,挑了个日子说放过他了。
没了女鬼骚扰,事业上一帆风顺,瑞王这几日春风拂面,恨不得立马回京城邀功去。
然而,老天就是见不得他好。
皇上遇刺,驾崩了。
太子继位。
“不可能!父皇身边的护卫个个都是高手,怎会轻易遇刺!一定是太子…对…就是他!难怪…难怪他将这肥差让给我…原来…原来是想将我支走!”
“回京!回京!”
“殿下息怒!此时万万不可冲动啊!既然已成定局,我们不妨忍上一忍!保命要紧……”
回京后,他正好赶上了太子的登基大典。
此时,他才知道,已是真正回天乏术了。
第30章
◎掌勺◎
太子,不,应该是新皇。
九五之尊坐在养心殿内的御榻上,对着跪在地面的瑞王,亲热地开口说:“皇弟,此次赈灾一事做得甚好,听闻江南百姓对你多有留恋,朕便特意为你在那挑了处封地居住,以便于你——体恤百姓啊”
“不知皇弟,意下如何?”
明赏暗罚,这分明就是为了让他远离京城,以去除威胁。
京城繁华,他谋划多年,留下了诸多耳目,可再多又如何?他这一去江南,恐怕就回不来了。
更何况,江南之地此次元气大伤,连油水都没得捞……
然而,再多不满,他如今也只能咬牙忍下。
“臣弟,谢主隆恩。”
他将头重重磕下,皇帝笑得更是开怀,甚至还起身,假惺惺地扶了他一下。
“兄弟之间,何必客气,皇弟如此识大体,皇兄我,可真是高兴啊。”
呵,他当然高兴。
瑞王心中冷笑,自己已是败家之犬,还有什么可和他斗呢?
不,还有梅姑娘,对,他要带走梅姑娘。
味鲜楼内消息四通八达,她身为老板,有着不少权贵的阴私把柄,若是将她带走,相当于有了一个免费的消息铺子。
慕容修自信地认为,他对她奉承了那么久,凭借这张相貌和身价,她应当不会拒绝。
于是他快马加鞭赶到味鲜楼,店小二见到了熟人面孔,赶忙出来迎接。
“瑞王!您可终于来了!这边请……雅间都给您留着呢。来,这边请。”
走进雅间,慕容修端庄了一下神色,道:“不知梅姑娘在何处?”
被提起这事,店小二顿时就喜眉笑眼,道:“我们老板啊,进宫当贵妃了!哎呀,您来晚了,那几天咱们酒楼茶水全免,可热闹了!”
瑞王愣住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
“哎呦喂,小的怎敢骗您呢!”
“你胡说!她…她定是不肯的…我去问个清楚……”他气得嘴唇发抖,马上就要冲出去。
“放开我!”
“王爷!王爷!不可冲动啊!”心腹招了几个人拦住他,还给店小二使了个眼色关门,才勉强拉住失控的瑞王。
出城的时候,瑞王脸色憔悴,他的好皇兄骑着马来欢送他,怀里抱着个美人,美人珠围翠绕,笑容温婉,赫然是他心心念念的梅老板。
“皇弟,皇兄和皇嫂就送到这里了。”
瑞王看着他怀中的美人,欲言又止。
美人避开了他的视线,靠在帝王的怀里娇笑,像是在嘲讽他。
慕容修觉得,兴许他一开始,就被这女人给卖了。
他嘴唇动了动,发出两个字:“告辞。”
瑞王回到江南后便一蹶不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过,对越流殷他们来说,倒是好事。
秋季,鱼鲜蟹肥。
越流殷蹲在墙角,捧着一盘鱼脍出神,那猫儿最近是愈发恋家,连爬墙都少见了。
林秀拿出一筐渔具,对着墙角的越流殷说:“去钓鱼吗?”
打算陪她去打发时间。
“去。”
她起身,经过时,顺手拎去了手里的框子。
近日,倒是愈发听话了。
林秀觉得不可置信。
越流殷往前走了几步,发觉林秀没更上来,又立在原地,转过头,皱着眉问:“怎么还不走?”
林秀回神,道:“这东西给我吧,我拎得动。”
他伸出手,想接过那筐玩意,谁知越流殷一抬手,直接走了。
他接了个空。
“你这把老骨头,还是少操点心吧。”
“哎!你怎么说话的?”
“就这么说的!”
她负手拎着筐,一晃一晃走了。林秀急匆匆跟了上去。
滢河水岸,迎来了一次垂钓盛况。
涝灾伤了太多人的精气神,秋日里又无甚收成,百姓们只能在江边捕些鱼,聊以作慰。
人与人之间隔得极开,倒也不必担心被人抢了鱼。
“钓鱼,讲究的是心沉手稳,徐徐图之,你学着点啊。”
林秀将鱼线甩了出去,平心静气,静候佳音。
越流殷照模照样将鱼线一抛,安安分分坐着。
一刻钟后,林秀钓到了一条鱼,越流殷一无所获。
两刻钟后,林秀钓到了第二条鱼,越流殷还是一无所获。
三刻钟后,越流殷缓缓站了起来,“嘎吱”一声折断了鱼竿。
“喂,你想干嘛?”
难不成是钓不到鱼被气着了?
她瞥了他一眼:“我想让你见识一下。”
她观察了一下水面,突然,将手中的竹枝飞快地掷了出去,一根根竹枝像是化成了利刃,甚至有破风声。
不多时,水上浮现了几条插着竹枝的鱼。
林秀已然目瞪口呆。
还没完,她迅速将鱼钩掰直,待死鱼顺着江流几乎连成一线时,鱼钩自手中射出,像是穿针引线,串起了死鱼上的竹竿。
她借着巧劲,将细线一拉,十几条鱼尽数落入了身后的竹篓里。
“我厉不厉害?”
她得意地看他一眼,像是在邀功。
“厉害…厉害…”林秀甚至还配合得给她鼓起了掌。
不过,他是为了陪她消遣而来的呀!如今鱼都“钓”了那么多了,还消遣个什么啊!
这一遭,已经吸引了许多的围观群众。
“诶!这不是林家闺女吗!成喜!快过来!”
周嫂子带着黑壮青年过来了。
“哎呀!这闺女也忒厉害了,成喜,跟人家好好学学!”
成喜脸色通红地看了一眼越流殷。
“嫂子今天钓了几条啊?”
“哎呀,二十条,也就打发时间了——真要生活呀,还得看我家汉子。”
林秀正想安慰几句,却听见不远处有几人议论纷纷——
“咦……这不是那个红衣女侠吗?”
“这身形还挺像……”
“哎对对对!就是她!我得赶紧上去谢谢!”
真被认出来就遭了,林秀和周嫂子道了声再见,赶紧拉着她赶紧走。
“你说你,怎么一出来就这么惹眼呢……”
“我长得好看!”
越流殷拎着鱼篓,篓里装着十五条鱼,鱼上各插着一截被掰断的竹竿。
整整十五截,一截也没落下。
她走得轻快,也不见累。
林秀随口附和:“嗯!我家闺女长得真好看!”
越流殷用熟悉的语气威胁道:“老匹夫,是不是我好久没扯你胡子,你皮痒了吗?”
“真凶。”然而林秀已经不怕了,这丫头最近总在口头逞强,不轻易动手,“生火去,老夫给你炖鱼汤。”
“啧。”
她还是跟了上去。
新皇登基之初,礼贤远佞,勤政爱民。
林秀原以为在这太平盛世,他能把越流殷拉扯到老,江南小桥流水人家,平平淡淡过个晚年也不错。
谁知,那新皇刚装了几天样子,便受不住权利的诱惑,暴露了昏聩的本来面目。
他沉迷声色犬马,广招秀女,为了搭建供美人玩乐的招月楼而大兴土木。
楼上九天,手可招月。
随之而来的赋税徭役,让百姓们苦不堪言。
尤其是江南,原本就被一次水患伤了生气,如今更是不堪重负。
瑞王沉迷在酒池肉林中,不问世事。
门外,官差来收人了。ᴶˢᴳᴮᴮ
招月楼的设计工程量巨大,再加上竣工时间紧迫,京城的人手不足,皇帝便吩咐各地抽一批青壮年,上京赶工。
楼宇高耸,不胜寒风,摔死在楼下的工人不计其数。
“大人!求您了!我家就这一个孩子!我离不开他啊!”
不行的事,这次被抽到了周嫂子家。
“大人!行行好吧!都要过年了!让我儿先过个年吧!”
即使是门内,也能听清他们的悲痛欲绝。
“爹!娘!”
官差为难地发话了:“这……上头的旨意,我们这些小的也没办法呀……拉走拉走。”
他这番话已经说了无数遍,如今已经说到麻木了。
能怨谁呢?怨这世道呗,他们这些小人物,哪能做得了主啊……
“怎么了?”
林秀出来时,越流殷正站在大门旁边。
“快进来,外面多冷。”林秀忍不住搓手,南方的大冬天冻得他想钻进火堆里。
越流殷蹙着眉,将他推进了屋里。
“我一习武之人没什么忌讳的,倒是你,一把老骨头,注意点。”
林秀顺着她走进屋里,一边问:“外面怎么了?”
她抿了抿唇,道:“成喜被挑中了。”
这狗皇帝!
“我想……回一趟京城……”
林秀还在诅咒那狗皇帝,就被她番话打断了。
“为什么?”
这次,没有了瑞王。
“那里,有我的底牌……我想拿回来。”
“为何之前不拿?”
“走投无路时方可用,我那时,还不至于走投无路。”
她意有所指,看了一眼林秀。
“你走投无路了?”是他做得还不够好吗?
“是别人,不是我。”
他一只手杵着下巴,良久,道:“先过完年吧,我陪你去。”
“来不及了,你也不必陪我去——太危险了。”
她神色正经,不似说假。
他试探着问:“能有多危险……你难不成去造反?”
她默认了。
一时,二人都说不出什么话。
“今晚吃个饭,来得及吗?”
“自然来得及。”
好酒备上,好菜备上,虽是隆冬,有这几壶暖酒,几个热菜,倒也不觉得冷。
天晴,月圆,正好借着月色下菜。
“能喝吗?你之前说要喝酒,我想着你有伤,一直没备……还有这些菜,我放了辣椒,应该符合你口味,这几个月你跟着我老是吃些清淡的,想必都腻了……”
“你吃得惯?”
她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
他愣了一下,然后道:“这点程度,我还是受得了。”
“那就好。”
她闷声吃起了菜,好像这次,就真的只是普普通通的家常菜。
院里种了株白梅,清清冷冷,梅花顺着风飘到了酒杯里,摇摇晃晃,像是醉了,渲染了几分悲伤的氛围。
林秀将酒杯中的梅晃了晃,最终一饮而尽。
“你可有十足把握?”
“没试过,不知道。”
荒唐,太荒唐了。
“那你要是失败了怎么办?”
“那我就赤手空拳杀进皇宫,砍了皇帝,最后自刎,任他个天下大乱。”
说得轻巧。
“你不怕你死了?”
她斜睨了他一眼,颇有自信:“我若是不想死,谁都奈何不了我。”
确实,这点他承认,毕竟她在最后还是自杀的。
他松了口气,又问:“你可知如何治国?”
“治大国如同烹小鲜,我怎就不会治?。”
林秀怀疑地看向她。
她又补充了一句:“总之不至于和当今这个一样——我会去学的。”
那就好。
林秀又饮了几杯酒。
“日后……多加小心。”
长夜漫漫,薄酒伤身,一杯又一杯下肚后,他的两颊腾起一片红晕。
醉了。
“你这身老骨头,不能喝就别喝了。”她拿过他身前的酒杯,倒扣在了石桌上。
林秀笑了几声,摇摇晃晃站起身,趴在她身前,道:“我哪里老了,我胡子分明是黑的,你怎么……老是说我老?”
越流殷嘴角弯了弯,伸出一根食指,抬起他的脸,道:“既然你不服老,那我就帮你刮个胡子?”
“不行——”他摇头表示反抗,“这胡子可金贵,我养了许久……”
“可你这幅样子,像个三四十的人了,大我一轮呢。”
“才没有——”
他捉住她的手,将这只手按在了他的脸上。
“你摸摸,一点褶子都没有——”
皮肤透着粉,触感滑,软。
她用手按了按,按出了几个小指印。
爱不释手。
“如何?”
他的声音有着醉后的慵懒,身上萦绕着的淡淡酒香,正悄无声息地包裹着她。
那双眼睛半睁着,湿湿的,涔涔的,像是江南中清澈的一汪水。
他一笑,那水花儿就炸开了。
“我之前都没正眼瞧过你,没曾想,你竟长得不赖。”
“那你多瞧瞧。”
“可我没时间了。”
他皱了皱眉,像是很费解,但很快,又舒展开了。
“我会一直在这等你的。”
“一直?”
“一直。”
她笑了:“你不怕酒后食言?”
“不会食言。”
他像是要证明自己,眼睛一直定定看着她。
她忍不住伸手去捋了一把他的胡子,林秀的身体下意识往后缩,最后发现,她好像只是帮他顺个毛,于是便不再动作。
“我送你回房吧。”
“好。”
给他掖好被角之后,越流殷先去了一趟瑞王府。
瑞王府夜夜笙歌,此时的慕容修一边灌着酒,一边骂道:“贱妇!贱妇!”
不知不觉,身边的人都没有了声响。
瑞王掀开了蓬乱的头发一看——
“鬼啊!”
第二天一早,瑞王失踪,家仆最终在一口井里找到了他。
作者有话说:
明天发个小刀,顺便给秀儿刮个胡子。
感谢在2022-07-23 23:18:18~2022-07-24 22:56: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白。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掌勺◎
越流殷走的那天夜上,江南下了第一场雪。
稀疏的新雪飘飘荡荡地落在刚贴好的窗花上,萧条的寒冬里,也多了丝单薄年味儿。
瑞王酒醉投井,瑞王府挂满白绸,和周围的雪色融为一体,冷冷清清。
周围的百姓倒是喜闻乐见。
天灾人祸压得人喘不过气儿,但年还是要过的。
孩子们走街串巷,热热闹闹。
林秀在周嫂子家蹭了一顿年夜饭,屋外,鞭炮声“噼啪”乱响,硝烟味呛着鼻。
与此同时,北方内乱,打响了新年的第一场仗。
彗星袭月,荧惑守心,国危矣。
阳春三月,正是春困时节,院子里杏花灼灼,杏花树下放着一张矮榻,矮榻上的人睡得酣然。
一只信鸽停在了矮榻边上,啄了一口落在他额头的杏花。
“嘶——”林秀疼得翻身起来,信鸽儿从榻上又蹦到了杏花枝上,歪头看他。
“你这鸟儿!是想被我炖了吗?”
鸟儿“咕咕”了几声,在他头顶绕了几圈,然后扔下了了一个红色小香囊。
香囊只有拇指头大小,上面用金线绣着两个大字——平安。
右下角还缀着个小字——越。
这是给自己报平安吗?
林秀笑了一下,揉了揉信鸽灰色的脑袋,摘下几朵杏花,包进了一小块绸布里。
绸布容易散,林秀拿了几个小木夹封口。
他看了看,又觉不够好,寻了毛笔研了墨,在绸布上小心翼翼写下一个“幸”字。
不错,很吉利。
鸽子在地上寻着爬虫吃,林秀将它捉了过来,将这小布包赛到他的脚中,信鸽会意,扑棱飞走了。
这布包十分潦草,等越流殷收。到时,花都已经枯了,墨渍从绸布透进了枯黄的杏花瓣上,晕染出了山水。
“幸?”她在唇中好生咀嚼了这个字。
这老匹夫,还挺诗情画意。
门外响起了叩门声,越流殷将绸布收好,道了一声“进”。
一身银铠的将军入门,笔直地跪下,道:“王上,罗城,已降。”
古往今来,都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可越军造反,百姓乐见其成,就像罗城,罗城受降时,城门打开,百姓夹道欢迎。
越军每至一处,便造福一方,军纪严明,从不鱼肉百姓。
纵使领头的是名女子,也无人置喙。
捷报传得很快,远在江南的林秀也能在茶余饭后听人聊起关于她的故事,不过谁也不敢大声张扬,毕竟江南还属于天子脚下。
自从三月份的信鸽传书后,林秀便再也没见到那只鸟儿,不过他也不需要了,毕竟大街小巷,无处不是她的消息。
真好,应当是死不了了。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一转眼,又到了除夕。
北边的局势,愈发焦灼。
这天夜里,林秀包了饺子,自个儿端到院子里,边吃边赏梅,旁边还放着一壶梅花酿。
大门外,有人踏着细雪而来。
“扣扣扣。”
林秀以为是周嫂子叫自己去吃饭,慢悠悠地去开门。
“嫂子啊,都说了我不——是你?”
屋外的人依旧穿着一身嚣张的红衣,被红绳束起的墨发高ᴶˢᴳᴮᴮ傲地迎在风中。
眉目更加成熟。
她克制住笑意,道:“是我,怎么了?”
“你不应该在北边吗?”
这一下子回南边来,军队怎么办?
“王上她——”
话没说完,就被越流殷制止了。
林秀这才注意,她旁边有个黑壮的小伙子——好像是成喜!
“你先回家吧,爹娘该想了。”越流殷转头对他说了一句。
那黑壮小伙得了令,眼睛噌亮,连话都不想说了,马上奔回老家。
一瞬间,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一年过去,他们都发生了些变化,有人头发长了,有人胡子长了。
“我饿了。”
她不自在地打破了平静。
林秀老父亲的心开始泛滥,这么一看,她果然瘦了。
“快进来吃饭。”
桌上的饺子热腾腾的,还冒着烟气。
“怎么突然回来了?我听说北边不是打得挺火热的吗?”
林秀又给她摆好了一副碗筷。
“想回来就回来了,我就想好好过个年。”
越流殷咬下一口饺子,满意地眯了眯眼。
“胡闹!”他这两个字骂得重,后面又轻下来了,“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有啊。”越流殷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钱不够用,刀不顺手。”
林秀皱了皱眉,问:“那什么刀比较顺手?”
越流殷也认真思索了一会——
“流殷刀吧,听说是把好刀——我爹当初特别想要这把刀,可惜这刀在云国,不好拿。”
这么刁钻的刀……
林秀在心里吐槽一声,又问:“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
“这么快——”
他勾了勾旁边的酒壶,还没勾进怀里,就被拿走了。
“酒量不行就别喝了。”
林秀恹恹地缩回手。
“不好奇吗?这一路怎么来的?”
林秀捋捋胡子:“有什么可好奇的…你活着就行。”
话说到一半,他又想起来,问:“京中可有姓庞的将军?”
“曾经有,不过那个走狗几个月前被我砍了——你问他干嘛?”
“没干嘛……就随便问问。”他身体不自觉往后缩了一点。
是他担忧过度了,抓个人不欺负别人算好了。
越流殷自顾自斟了一杯酒,道:“你没有其他想对我说的吗?”
“有,想听你叫我一声爹。”
“……我不和你讲废话。”
“开玩笑而已。”他笑了笑,眼神慢慢变得严肃。
他说:“若今后走投无路,我可以作为你的路。”
……
第二天清晨,一名渔夫在昭河捕到了一条红龙鱼,那鱼肚子一剖,挖出来一块金条,金条上写着:帝星陨,凤主出。
舆论传播得很快,更遑论是在这被天灾人祸狠狠折磨的地区。
等越军打来时,江南一带,不战而降。
他们辗转又回到了北方,越军的行动琢磨不透,朝廷的人无法理解对方打着打着跑去南方的行为,毕竟北方才是主战场。
但是,即使对方在这方面放水,他们还是溃不成军。
成喜在家里呆了几个月后,又回到越流殷身边了。
来时,身上还带着一箱银票,和一把刀。
刀身霸道,寒光泠泠,刀柄是红玉,刻着“流殷”二字。
“这是林先生托我带的。”
到这时候了,他也明白他们不是父女了。
越流殷静静地抚摸着刀身,这把刀,很称她心意。
她笑了。
“还以为他真没钱了呢。”
越军势如破竹,皇朝覆灭是大势所趋,朝中大臣早就各奔东西,皇帝,投河自尽。
“你也想死?”
金水河边,越流殷提着一把刀,看向面前的梅贵妃。
若干士兵手中持着戟,蓄势待发。
“我还有别的活路吗?”梅贵妃惨然一笑。
越流殷挥手示意士兵们退下,对她说:“我与你无仇无怨,不会杀你,你走吧。”
说完,她带着众人走了。
就这样,走了吗?
其实她并不无辜啊,那封信,就是她仿的,是她从瑞王手里骗来,仿的。
“对不起……”
可是周围,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
当了皇帝,还要举办登基大典,但是国内刚刚进行内乱,不宜劳民伤财,便一切从简。
不过,即使是一切从简,她也想让某个人看到。
于是,她又将典礼推迟了几天。
她忖着,改朝换代这么大一件事,消息应当是传到江南了吧……可这样一来不就没有惊喜了吗?
也不知他刚知晓时是什么表情。
想着想着,越流殷的表情就得意起来。
念在他曾经对自己有恩,她也不介意给他封个国公玩玩。
去江南时,她特意换了身自己常穿的红衣,格外平易近人。
一路上,虽说已是快马加鞭了,她还是觉得不够快,恨不得自己化成一阵风,就这么吹到大门前。
在越流殷连珠带炮似的催促下,他们总算是赶到了江南。
大门紧闭,她屏退了多余的人,伸手欲推大门。
他会惊喜吗?还是会觉得惶恐?不过,惶恐也是应该的。
很奇怪,门被轻易地推开了,屋内没有人。
她有些失望,但又很快振奋起来——若他进来便瞧见她,岂不更好!
因此,她在院子里站了一天。
站到星星都亮了,站到月亮都熄了。
站到她所有美好的预想都烟消云散了。
“陛下,该安歇了。”
越流殷没理,她翻身上了墙,去了隔壁的院子。
周嫂子看见她,就急得想下跪,越流殷直接将她扶了起来,问道:“林秀呢?”
见她一副急切的样子,周嫂子赶忙道:“这——不晓得呀,应当是回家了吧——”
回家?对了,他是有家的,他该回家了——
她怎么没发现呢?
她从来不了解他,只知道他的名字,他的相貌,其他一概不知。
他的家,更是不知道。
她在院子里坐了三天后,恍恍然回了京城,回了她的家。
她问了在塞北时与父亲交好的老将,才知道,他父亲,根本在那没有救过人!
他食言了。
空荡荡的大殿里,越流殷颓然地躺在一堆折子上。
内侍站在一旁小心翼翼侯着。
越流殷无心再翻看这些破折子,把他招了过来。
“传刑部,朕要抓个人。”
作者有话说:
胡子这时候已经刮了,但是作者太废了,没苟到他出场(尺v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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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掌勺◎
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又换了一名帝王。
改朝换代之际,最是动荡。羌国见女帝执政,料想根基不稳,率十万大军乘机而入。
女帝利落地宰了若干“硬骨头”,大刀阔斧地整顿了朝政之后,御驾亲征,将他们杀了个片甲不留。
两年时间,羌国被灭。
彼时呈观望状态的小国们也歇了心思——大国还是大国,即使换了个掌权人,这块肥肉,也不是他们能肖想的。
越流殷执政之初,任意妄为,朝堂上时常有流血之事发生,朝臣们战战兢兢,深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就被她拖下去斩了。
有人说她这是把战场上的杀伐之气带到了朝堂上。
有人暗暗称她为暴君。
有人恨当初没和越大将军套近乎。
不知不觉,曾经的刺头子们都被磨平了锋芒,只剩下几位清正的肱股之臣与陛下分庭抗礼。
当然,这其中还包括陛下的心腹。
在暴君的统治下,老臣们水深火热,百姓们如登春台,新朝的国力愈发强盛。
女帝芳华正茂,后宫恰好无人,周边小国便动了歪心思,纷纷献上自家最好看的皇子,前去东洲做质,以示臣服。
但真正的目的——诸位都心照不宣。
云国勉强算是一个大国,与羌国毗邻,羌国被灭,云国国君觉得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立马滑跪,送上了自家的花瓶儿子。
云国被誉为天外之国,国民个个白衣素服,飘然若仙,与世无争。
说来可笑,云国之所以到现在还没被灭,靠的便是和亲。
城门口,一行白衣队伍拥着白玉轿辇浩浩荡荡,若不是那轿顶四角挂着红色流苏,还以为是谁办了丧事。
不过,过路的人并没空对他们投去异样的目光,一个个的围在城墙边上,吵吵嚷嚷。
一只修长的手拨开了帘子,白如寒玉,秀如竹骨。
“何事,如此吵嚷。”
闻声不见脸,声音的优势便被无限放大,清泠入耳,宛若听泉。
小侍挤进人群后,又很快出来了,凑在轿边道:“有个犯了欺君之罪的逃犯,被全国通缉,赏金已经涨到一百万两黄金了。”
这么贵?
“是何摸样?”
小侍犹疑了一下,道:“是一位美鬤公——而且这名字竟与殿下一模一样。”
那双俊秀的手不自觉抖了抖,又端庄地缩回去了。
小侍一边跟着马车前进,一边思忖着,他家殿下两年前被抓回来的时候,好像也是那样一副胡子邋遢的样子呢。
皇宫某ᴶˢᴳᴮᴮ处
“陛下,云国使公子秀为质,如今已到皇城。”
“知道了。”越流殷忙着批折子,眼睛抬都没抬。
曹公公见陛下不为所动,又试探道:“那位殿下携重礼而来,欲与陛下一会。”
“呵,一会?”越流殷烦躁地甩开了手中的笔,道:“那就让他现在来会吧。”
这段时间来了不少质子争奇斗艳,她刚开始还有些兴趣,到后面连理都不想理了。
这次看在云国的面子上勉强见他一面,反正她也不想批了。
曹公公捉摸不透皇上的心绪 ,看不清她是怒是喜,只得怪自己多嘴。
云国好歹也是个大国,若是陛下不见,恐有损大国礼数,曹公公本想着待明日空闲时设宴招待,不曾想,自家陛下竟直接让那人当晚就来。
恐怕——更不合礼数。
越流殷喝了口碧螺春醒神,听闻云国盛产美人,她早就见惯了质子们的搔首弄姿,希望这位别让她失望。
一只绣金白履踏过了养心殿的门槛。
来人着一身白色锦衣,神清骨秀,貌若好女。
他缓步走进,袖摆随着身姿晃动,面容更是明晰。
如庭间微风,清清朗朗,如松间明月,皎皎不可直视。
白衣飘然,恍若谪仙。
唯独那稍显凌乱的发丝和倦怠的眉眼,添了些烟火气。
越流殷关注的,正是他那双涔涔如清溪般的眸子,似曾相识。
她看入了神,看到直至他行了跪礼,那双眸子被掩了去,才发觉自己在做什么。
她屏退了一干婢女,踱步靠近他身边,这云国质子没她的允许,也不敢起身。
“公、子、秀。”她若有所思地咀嚼了这三个字。
身下的人不敢动,不敢动。
她慢慢俯下身,对他道:“我记得,云国的国姓是林吧。”
这不是废话吗!
林秀现在特别想骂人,这小白眼狼不知抽了什么疯,全国通缉他,要不是自己被抓回去了,还不知道会被怎么样呢。
“抬头。”
要端住!林秀警告自己,只要不露馅,经过这一遭就可以顺利混吃等死!
于是他抬头,刚好撞进了她的眼。
她笑了:“怎么不说话?”
林秀轻轻地答道:“是。”
这声音轻得几不可闻,若非越流殷凑得近,都要听不清了。
林秀只希望自己的声音不会露出来。
她的手慢慢拂上他的眼角,指腹缓缓擦拭着,因为多年习武的缘故,磨上了些茧子,把他的皮肤擦出了红痕。
清冽,勾人。
她突然道:“朕有一故人,和你很相似。”
“那……倒是有缘。”林秀干笑着。
她话锋一转:“不过,他长得奇丑无比,脸上的络腮胡看着让人生厌。”
小白眼狼,亏他还废心劳力地去救她,竟然这么污蔑他!那胡子可是他的骄傲!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忍!
“那人未免太不幸了,竟让陛下如此嫌弃。”
“倒也不嫌弃,毕竟他生了一双和你一样的眸子。”
可真是,意外之喜啊。
嘴上说的是眸子,手却逐渐移动到下巴,她眼中,暗光浮动。
“陛下,夜深了,该歇息了。”他将身子向后仰,挣扎地说出口。
“你困了?”她进一步逼近。
林秀心想:能不困吗?人都洗了澡上了床,准备睡了,结果又被拉起来说要去面圣,整理仪容什么的,他在轿子里眼皮都要打架了。
但现在,他能说困吗?
“此处恰有一榻,不如在此歇息?”
“不敢!我回去睡……”
要是睡一块还得了!
他也没管这小白眼狼有没有让他起身了,赶紧起来,要往外跑。
越流殷扯着他的袖子一拉,他就被拉了回来,抵在了门板上。
门早就被识相的婢女拉紧了。
“你父皇不就是把你送过来联姻的吗?怎么,机会来了,还不好好珍惜?”
胡说!我是来吃喝玩乐的!
然而,他只能装着娇羞说:“陛下,这里不合适。”
“朕觉得合适得很。”
她的手开始摸上他的腰,动作虽缓,意图明确。
清白不保!
“陛下!换个地方吧!”
“行啊,去栖梧殿。”
算了算了,皇后的地方他不敢住啊!
于是,他抓住她的手,视死如归道:“陛下,我不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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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掌勺◎
“你试过了?”她的声音突然变得阴沉,脸上却还挂着玩味的笑,让人毛骨悚然。
“这种事情,不试也知道吧……”林秀不动声色地将她的手挪开。
她低笑了一声:“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她反握住他精瘦的手腕,用一种不容拒绝的态度将他推至龙榻,束冠的簪子被她轻巧地扔了,一头墨发猝不及防地散开,衬得他的脸更加小而白。
几年前还是批着个父女皮,如今自己沦为了阶下囚,林秀心里是五味杂陈。
此时的他们就隔着两层衣物,彼此的温度都感受得一清二楚。
温软贴着炽热,呼吸近在咫尺。
林秀的动作从未如此僵硬,他此时挣扎的动作,无力地更像是欲拒还迎,反而引得对方加剧了桎梏,让他无处可逃。
手被推到了头顶,她的指尖,滑到了腰带。
“等等!”
“又怎么了?”
她似乎有些不耐烦了,眉头都皱起来了,然而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止。
“陛下!我还没准备好——”
他使劲最后的力气扭了一把,结果衣服太过松垮,胸襟处的衣服直接开了!
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越流殷挑了个眉,看着他散开的衣服处,笑了。
然而手并没有松开。
“还没准备好啊——”她意味深长。
“嗯嗯嗯!”林秀真诚地连连点头。
“朕还以为云国来的人都做好了献身的准备呢……”
他是被逼过来的,当然不一样了!
她看起来兴致缺缺,手部的力量松了些许,林秀感觉抓住机会翻身坐起,然后——
又被按在了榻上。
“想走?”
这次是按着双肩,这个姿势同样让他无法动弹,甚至被迫直视她的脸。
她的头发也有些凌乱,好几根都散在了他暴露出来的皮肤上。
“朕还没检查完呢。”她慢条斯理地说着 动作也同样慢条斯理,却更让人煎熬。
“别这样——”
他要忍不住了。
终于,在临门一脚的时候,越流殷终于停住了动作。
“扫兴。”她切了一声,“磨磨唧唧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朕强迫你。”
可不是嘛!
她从他身上爬下来,又回头看了他一眼,道:“还是换身红的好。”
白色太清冷,抓不住似的。
林秀表示:想都别想。
他麻溜地滚下床,利落地往外逃。
“你就这样走?”她手中拿着白玉簪子,似笑非笑。
而林秀,敞着衣裳,披着发,一副不得体的样子。
他赶紧理好了衣服,至于簪子,让他过去拿?不可能的。
对方又发话了:“你出不去的,皇宫大门已经关了,没有朕的同意,你出不去的。”
她手上还捏着那根簪子,食指不自觉地摩挲着,眼神有警告的意味。
他的嘴唇动了动,发现自己无路可退。
“你若硬闯出去,朕的御林军也不是吃素的。”她深深地看着他,进一步威胁。
总之,不可能让他踏出这道门。
“秀,不敢。”
他服软了,可越流殷发现自己还是不这么高兴,甚至看到他挫败的神情,也觉得自己不讲道理了。
“罢了罢了,困了就赶紧睡,朕还要批折子,没工夫在这和你闲聊。”
她摆摆手,像是真的厌倦了,埋头扑在被堆得高高的龙案上,没有分给他半分眼色。
林秀往床边走了一步,又看了她一眼,确定她真没看过来,放心地躺在龙床上,打了个哈欠,准备入眠。
至于她会不会爬上来——管她呢,总不能委屈了自己。
过了半个时辰,察觉到身后人的呼吸渐渐平稳,越流殷轻手轻脚地走到他旁边,看了好一会。
她的手轻轻摸过他的脸部轮廓,眉毛,眼睛,鼻子……最后到了他光洁的下巴处。
”真好看。”她轻声说。
像是画上去似的。
最后,她在这画上的嫣红处印下了一个章。
既然回来了,就别想再走了。
折子还剩下一半,今晚磨蹭了太久,又不得入睡了。
唉,明日还有早朝……
她熄了几盏不必要的蜡烛,扑回到了龙案处。
第二天,林秀醒得格外早,因为总担心某人会爬上床对他动手动脚,他都不敢赖床。
昨晚,他是和衣而睡的,他审视了一下他自己,确定没什么奇怪的痕迹,才松了一口气。
身边也没人躺着。
那她会睡在哪里呢?
掀开床帏,正好可以ᴶˢᴳᴮᴮ看到龙案上趴着个人,人被埋在小山般的折子里。
这家伙,自己的事情还没干完就和别人调情,实在是不务正业。
林秀摇了摇头,抱下了被子给她盖上,盖上时,突然发现簪子还在她手上。
他伸手去够簪子的头部,用力拔了一下,没拔动。
越流殷被惊醒了,她半合着眼,又和他玩了一把拔河。
林秀拔了一会还是没拔动,最后还是放弃了。
他喘了口粗气,抬眼时才发现,这家伙已经醒了!
他不自在地咳了几声,道:“陛下,您醒了。”
“嗯。”她手中握着那根簪子,撑着脸,眸中含着笑意。
“你是谁啊?”
我是你爹啊!
她突然问出了这番话,表面上轻轻松松,似乎只是忘了名字,随口问问。
对林秀来说,却像极了是在试探他。
但他怎么可能如她所愿呢?
心里十万个不满意,他也得恭恭敬敬地答道:“秀,是云国国君之子,家中排行第九。”
“啊!对对对…朕想起来了。”她一拍脑袋,“就是那个擅长和亲的国家。”
这个名称可不怎么好,却也没法反驳。
“正是。”他厚脸皮地承认了,云国从开国至今,已经嫁了上百位公主,还是头一次送皇子的。
“那你——要与我结亲吗?”
她这次,用的是“我”。
她的目光火热又直白,夺目得林秀都不敢直视。
他后退了一步,行了个礼,道:“成亲之事,并非儿戏,望陛下思虑再三,稍后定夺。”
“毕竟,秀与陛下,只相识了一天。”
只相识了一天?
好啊。
“既然如此,那——殿下不若留下,与朕好好了解一二……”
上朝时间要到了,宫娥们捧着朝服,准备为陛下更衣,林秀被困在养心殿中,一口一口喝着御膳房精心准备的粥,望着遥远的宫门外。
早朝时,有臣子眼尖地发现了陛下脸上的黑眼圈,他战战兢兢地以为陛下今日心情不好,没想到,直到早朝结束,也无事发生。
这放以前,不得骂几个臣子出出气?
第34章
◎掌勺◎
养心殿的门自从越流殷出去后,就一直紧紧关着。
林秀试着推了推门,推不开。
没想到她还有金屋藏娇这爱好。
在殿内大喊大叫求他们放自己出去是不可能的,他也不会傻到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长得太好看,有时候也不是一件好事啊——
林秀又怀念起了他那乌黑油亮的胡子。
他本身就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既然出不去,那就呆着好了。
拜前朝皇帝骄奢淫逸的福,殿内富丽堂皇,赏心悦目。
房梁栋柱皆饰有彩绘,室内呈放着几株巨大的红珊瑚,株株都高大无比,光彩照人。
一株便价值连城。
他虽然是云国皇室中人,也极少见到这么一株。
西南角设有书房,墙上故作风雅地挂着几幅名家墨宝。
几案上放着几本志怪小册,某页处折了一角,但已落了灰尘,想是许久未翻动了。
他翻看了几页,觉得内容甚为有趣,拿了几本出来,躺到紫檀木制的椅榻上赏玩。
门开得无声无息,她特意屏退了一干奴婢,就为了与他有个单独的时间。
她摘下冕旒,撩过层层帷幔,见到的便是他。
他半靠在椅榻上,头发还未束好,松松垮垮披着,慵懒缱绻,配着那身白衣,仿若玉山倾颓。
“这么好看?”
越流殷探过头去,压下书本,看着他,对他轻轻地笑。
他脱口而出:“你什么时候来的?”
连声儿都没有。
“朕的寝宫,朕不能来吗?”
林秀这才反应过来,方才自己的确有些失礼,不过越流殷并没有十分生气——
只是皱着眉,略有不满。
若放在以前刚认识的时候,她这会儿肯定要拔他的胡子。
难道见他长得好看,下限也低了?
他放下书,慢慢直起身子,道:“陛下能否将簪子还我?”
“可以啊。”
真这么好说话?人类不愧是视觉动物。
下一句话却打林秀一个措手不及。
“我帮你束发吧。”
她转身去拿梳子,林秀赶紧去制止她,道:“陛下,您这……让秀,惶恐……”
她回眸一笑:“为什么会觉得惶恐呢?”
手中已经拿上了梳子。
“陛下是九五至尊,怎么可以——”
“殿下不也是九五至尊之子吗?”她说得理所当然。
林秀怀疑她在占自己便宜,但没有证据。
“朕命令你,坐好!”她突然厉色。
林秀顺着她的意思,乖乖坐好。
细密的齿梳擦过他的头发,从头梳至尾,根根分明。
她的手拂着他的头发,有的时还会不经意掠过他的脸颊。
温热,酥痒,触感清晰。
——不小心梳掉了一根黑头发,她瞥了一眼,将这根头发若无其事丢掉了。
“疼吗?”她装作无意地问。
“不疼。”
她脸上不自觉挂上了笑容:“这还是朕头一次为人束发,你应该感到荣幸。”
“……谢陛下。”
他可真荣幸……
戴上玉冠,插上簪子,越流殷还特意把他带到镜子面前,问:“你瞧瞧,好不好看?”
镜子是琉璃镜,照起来纤毫分明,和水面似的。
镜中的人面如冠玉,然而这发型——歪歪扭扭。
但长相优越的人的确有任意妄为的资本,即使是这种发型,在他身上也有别样的散仙之感。
于是他不算违心地说了声:“好看。”
顺便补了句:“陛下,我可以走了吗?”
按在他肩上的手紧了紧,道:“不可以。”
“可宫外还有一队仆从等着——”
“朕会把他们接进来。”
想走,不可能。
“可是……”
“没有可是,朕困了,陪朕睡觉!”她烦躁地甩甩袖,拉着林秀的手往床上带。
为什么又是睡觉啊!
林秀服气了,惊觉这人特别有做昏君的潜质。
他又被越流殷压到了熟悉的龙榻上。
龙榻还是像昨晚那般又大又软,然而因为多了一个人的缘故,显得有些小了。
“陛下,这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
她那只带着细茧的手捂住了他的嘴。
“闭嘴,睡觉。”
声音带着倦意,许是真的困了。
那只手还放在他的唇上,与温热的呼吸相触。
林秀僵硬地躺了许久,过了好一会,才敢转头去看她。
她的眼睛疲惫地闭着,眼皮下方有明显的青黑色。
是累极了的样子。
两个人连衣服都没脱,就这样躺在被子上面。
她早膳还没用,到时候不会饿醒吗?
林秀试着把她放在脸上的手拿开——成功拿开了。
他的身子动了动,才发现,腰部还被她紧紧锁着。
她像是在梦中窥见了他要逃离的想法,眉头皱了一下,另一只手又搭了上来,抱得更紧了。
林秀放弃了,昨晚担惊受怕也没睡安稳,就当补个眠吧。
他将身下的被子扯了扯,盖到了二人身上。
这一觉,睡得很踏实。
越流殷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抱着林秀,那张脸正对着她,清眉秀骨,岁月静好。
这种机会怎么能放过呢?越流殷在某些时候从来都是想干就干,毫不犹豫的那种。
她的字典里从来没有乘人之危这个概念。
嘴唇是直接按下去的,按得有点狠,还磕到了牙,一触即分,很青涩。
牙磕得有点疼,林秀直接醒了。
“你干嘛!”
当事人得意洋洋:“宠幸你啊。”
“陛下分明是想乘人之危吧,偷偷摸摸,与窃贼何异?”林秀冷冷嘲讽道。
小贼窃得还不一般,偷了一个香。
“那又如何?云国卖子求荣是百年老传统了,殿下好歹是九皇子,难道还不清楚?”她毫不在意林秀的嘲讽,甚至心情好得出奇。
小人得志。
林秀从没想到这个词会用在越流殷身上。
“我饿了。”他没好气地说。
“朕去传膳。”
御膳房的人时时备着,不多久,便端上来。
整整十二道,对于皇帝来说算是节俭。
然而,每道他都下不了口。
“这都是——陛下爱吃的?”
满桌子都红通通的,连最素的白凤汤上都浮着一层辣椒末。
这喝下去,胃受得了吗?
“陛下不怕歹人下毒?”
“朕有专门的人试毒,何必委屈自己。”
这么任性,迟早要完。
他心里感慨了一声朽木不可雕也,抱着侥幸的心态,试探地夹起其中一根最无害的菜叶。
然后,被辣出了眼泪。
他被呛得干咳了几声,旁边的人笑着递给他一杯水。
那人说:“辣哭了?”
林秀咳得更厉害了。
越流殷想品尝一下他试过的菜,林秀把她拦住了。
“别吃!”
她看着这人拦在面前的白袖,疑惑地问:“怎么了?”
“早膳未用,食此辛辣之物,委实伤身。”
越流殷察觉到他的担心,愈发得寸进尺:“那这位殿下能否为朕做一份?”
“胡闹!我好歹也是一国皇子,再落魄,也不可能沦落到给人做菜的!”
俗话说,君子远疱厨,更何况他现在还是皇子,怎么能这么欺负他!
“可朕想ᴶˢᴳᴮᴮ吃你做的。”
林秀不说话。
“给朕做饭委屈你了?”
林秀不理她。
“那由朕,为殿下生火可好?”
两个人都屈尊纡贵,倒显得无人受屈了。
一人做饭一人生火,这画面,要不是他把胡子剃了,他都要以为他被认出来了。
“可是陛下,秀,并不善厨,万一有个大概——”
她的眼中闪过转瞬即逝的暗沉,而后又非常宽容大度道:“殿下只管做便是,到时候做出来了,朕让你先试吃,不就好了?”
……
今天,御膳房格外热闹,御厨们被轰了出去,一拨御林军井然有序地守着御膳房大门,差点让人以为里面出了什么事。
御厨们在御膳房外观望了许久,结果,等来了陛下,还带着一个白衣谪仙人。
这两位都是贵人,御厨们怎敢直视,只能觑着那位仙气飘飘的影子瞎猜。
难不成,去厨房炼丹?
厨房中的二位完全失去了架子,林秀挽上了袖子,越流殷脸上沾了灰。
“陛下,火太小了。”
“陛下,柴加多了。”
好不容易有挑刺的机会,林秀今天非得好好整一下。
云国当地饮食一向以清淡为主,朴素地可怜,一年到头都没几顿肉,于是个个都瘦得仙姿飘逸。
林秀可受不了这种风俗,跟修仙一样。
他的口味却还是偏清淡的。
空腹喝粥极好,鸡丝粥,简单易做,连鸡都是厨房里杀好的。
鲜黄油亮的鸡丝铺在白稠的粥上,食欲大开。
“我先试毒了。”
粥还烫口,林秀吹了一下,细嚼慢咽。
等了一盏茶时间,粥凉了,林秀也吃完了,越流殷才端起碗,慢悠悠尝着。
“陛下今后,可别再忘吃早膳了。”林秀又开始操起老父亲的心了。
“若有你日日陪着,朕怎可能会忘。”
“可今日,陛下分明是忘了。”
越流殷笑着看了他一眼,不语。
那一眼似乎别有深意。
林秀没看透,只能先顾着当下的问题。
“我,能否四处看看?”
他的头部略微倾了一点,注视着她,小心翼翼。
“我不出皇宫!”
他再三保证。
越流殷很吃这套,点头道:“宫内的任何地方你都可以去,但是天黑之后,你必须回来。”
回去哪里?自然是她的寝宫。
回来就回来,反正他用的是缓兵之计,迟早有一天,他会回到宫外。
作者有话说:
我好想看小学鸡吵架!好想看殷子又伤心又委屈又不讲道理地乱哭,然后边哭边把秀儿使劲贴贴了——怎么样才能让我顺理成章地过个瘾呢?感谢在2022-07-28 00:23:20~2022-07-29 00:20: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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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掌勺◎
皇宫里多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宫墙,多的是忙忙碌碌的婢子,从前这里最值得看的是林林总总的美人,如今,只剩下了御花园里开得娇艳的花。
林秀靠在御花园里的一处闲亭,身旁跟着两位高头大马的侍卫,无聊至极。
要不是越流殷政务繁忙,指不定这时候还要贴在他后面呢。
别国质子都在外头设有专门的府邸,也就他,还要住在她的养心殿。
若是越流殷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又要嘲讽一句:“那些庸脂俗粉巴不得上朕的床,就你清高。”
权力和美貌的加持总会让人心生神往,慕强的人比比皆是。
可惜越流殷看不上他们,在她眼里,不过是一群想要联姻的戏精罢了。
“喵呜!”一只猫滚到了他的脚边,和他大眼瞪小眼。
这小猫简直和周嫂子家的一模一样!
不过这只才只有手掌大小,远不如周嫂子家的肥硕。
似乎刚断奶,走路都走不稳,那只猫刚碰到越流殷的时候,应当也是这个大小。
倒让他想起了三年前刚到江南的那段时光。
他弯腰抱起了这只小猫,小猫在他怀里磕磕绊绊地滚了一圈。
“猫儿,有名字吗?”他轻轻挠着它的下巴。
“喵呜——”
“碎金——碎金——”不远处传来一阵宫娥的唤声,声音急切。
碎金?难道是说这只猫吗?
这猫的毛色确实金灿灿的。
林秀抱着猫走出了亭外,循着声去找宫娥,那宫娥六神无主,在花丛中乱找。
小猫“喵”了一声。
宫娥听到声,露出了惊喜的表情,转而看见面前的是一位光风霁月的公子,身边跟着陛下的贴身侍卫,又仓惶地行了个礼,道:“多谢公子,这是陛下的小宠,能否交还奴婢!”
“你先起来。”林秀并不急着还,“它叫碎金?”
“正是。”
林秀摸了把毛绒绒的毛,不由得感叹:那家伙终究是忍不住养了呀,还养个那么像的……
林秀摸了两把过好瘾之后,便把猫还给了她:“好生照看着,这猫儿皮得很,下次可别让她乱跑了。”
“谢谢公子!”宫娥连忙接过小猫,在瞥见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时,悄悄红了脸。
入夜,林秀姗姗来迟。
越流殷紧赶慢赶把政务处理完了,早就站在正殿门口,就等他回来。
她在殿内来回踱步,直到听到殿外有脚步声,才正襟危坐。
门“吱呀”一开。
她故作严肃道:“回来了?”
林秀看了她一眼:“嗯。”
怎么都不多说几句?
她又眼尖地发现他身上有几根毛发,径直凑近。
林秀被她这举动吓得后退了几步:“你干嘛!”
怎么自己一回来就没安好心。
她拣起了他衣襟上的几根猫毛,道:“你好脏啊——还不快去洗洗!”
林秀莫名地抖了抖自己身上的毛,这些大概是抱小猫的时候蹭上去的。
他瞥向越流殷:“陛下到时候不会偷看吧?”
“切,朕对脏兮兮的人可没兴趣。”她不屑一笑。
“那可真是多谢陛下了。”
林秀自在地朝浴池方向走去,边走还边说着:“陛下可千万别过来。”
越流殷没有回答。
他从拐角处消失,消失了近一盏茶时间后,两名侍卫随后出现。
越流殷的表情变得冷淡,气势瘆人。
“说吧。”
侍卫将今天的事一一都说了,越流殷听到一半,又将他打断了。
“你给我细细讲讲那宫娥。”
接下来的话,便关乎一人的生死了。
“回禀陛下,那名宫娥并无任何异常举动。”
“那便好。”
威压一下放收自如,如有实质的视线从他们身上挪去,像是卸下了一座大山。
……
浴池是由暖玉搭成,围着层层纱幔,隐约可见模糊的影子。
纱幔虽薄,层层叠叠起来,也有障目的功效,多了几分朦胧的美感。
水声哗啦,有几分半窍不通的节奏。
越流殷在浴池边搭了个酒台子,边自顾自斟酒,边等他出来。
宫里给他准备的寝衣很合身,用上好的玉蚕丝缝制,通体白色,袖口处绣着云纹,低调奢华。
揭开纱幔之后,一眼便是越流殷。
对方同他一样穿着白色云纹寝衣,坐在羊绒铺着毯子上,撑着一条腿,原本就艳绝的脸配上这酡红的酒色,更显颓靡。
连这极其寡淡的素色都无法中和。
她对着他笑了一下 ,有几分痴态。
不是都说了让她不要过来了吗!怎么还是来了?
林秀回头看了眼浴池,确定没什么能看出来的,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醉酒的人多半神志不清,也讲不了道理,林秀在她面前,光明正大地往隔间走。
“站住。”她重重地放下酒杯,“啪嗒“一声,似乎酒水都溅了出来,“你往哪儿去?”
林秀还保持着走的姿势:“我去次卧睡。”
“那不成,朕不允许。”
她胡乱地摇头,表示不满。
“你过来——”
她把手朝林秀伸去,林秀不为所动。
但林秀知道,自己是又逃不过了,可自己主动的话,他又实在不甘心。
最终,越流殷还是自己走上前去,把林秀拉到了龙榻上。
她扑在他的上方,喷着酒气问,眼中含着最本真的期待:“今天准备好了吗?”
酒的味道是绵长清香的,喷到林秀脸上有种微妙的暧昧。
“没有。”
眼神马上就黯淡了,她压下了心头的燥意,道:“那可不行,朕须得帮你准备准备。”
她说着,一口咬上了他的唇。
疼得林秀“嘶”了一声,他甚至怀疑,自己的下唇已经被咬出了个口子。
不会接吻就不要接了呀!
察觉到林秀的疼意,她又像是表达歉疚般地用舌头舔了舔。
问:“还疼吗?”
唇上还火辣辣地疼,林秀无奈地求道:“陛下能否先下去?”
“不要。”对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不过幸好,这次她并没有束缚住他的手,于是林秀掐着她的腰,想把她挪开。
越流殷顺着他的力道,翻身,躺到了他的下面。
双腿缠在了一块——
“你喜欢这样?”她在身下戏谑地笑了。
“我没有!”
林秀ᴶˢᴳᴮᴮ急忙否认,他手脚一乱,撑在她上方的手一滑,滑开了枕头,露出了一把刀。
红玉刀柄上,刻着流殷二字。
“眼熟吗?这是朕最喜欢的刀。”
可不眼熟嘛!这不就是那把害他被老父亲抓走的那把刀嘛!
他现在见到这把刀就牙痒。
但他实际上只能装作镇定的样子:“未曾见过。”
“可这是你们云国的刀呢……”
“云国名刀有千万把 ,秀向来不喜军事,又怎可能一一认全。”
林秀一本正经胡扯。
她装作相信的样子点点头:“确实,云国九殿下与世无争,听闻曾在寝宫中连续五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不知那五年,殿下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休息一天,修文囤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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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掌勺◎
这么快就打探到了?
多半是被侍从出卖的,也不知道她知道了多少……
出门前忘记吩咐了,谁曾想,她那么谨慎,连自己在云国干什么都要了解。
明明别国质子都是随意被打发了事的……
林秀来之前,也是打算做好了被打发的准备,甚至被打发后的吃喝玩乐都想好了,没想到会碰到这一遭。
他停滞了一会,然后侧着倒过身,掩饰这片刻的停顿,望着玄色的帘心道:“自然是读书写字,吟风弄月。”
越流殷乘着醉意压到了他的上方,冷冷一笑:“殿下好雅兴,五年闭门不出,只是为了吟风弄月。”
“倒也不是。”
酒气拥着他,他避开脸,生怕自己被熏醉了,脑子不清醒。
她的手暧昧地抚过他的下巴,绕过他的发丝,最后又强硬地将他的脸掰回来。
“你以为剃了胡子,朕就认不得你了吗?”
目光避无可避。
“陛下何出此言?”
他就不信了,他有胡子和没胡子的区别大到他爹都认不出来,她就能认出来?
“林秀!”她咬着牙,凤眸怒睁。
“陛下还记得我是林秀就好。”
看到他还是装不懂的样子,越流殷差点气得说不出话。
“你不要装不懂,朕都知道了。”
“陛下应当是醉了——唔!”
酒香在他的口舌中乱窜,像是凭空被灌了一壶烧好的烈酒,烫得他直想躲。
她在偷袭,是想堵住他让人恼火的话。
林秀想要扭头,下巴却被她钳制住,只能被迫张开口,承受她的侵犯。
她一直睁着眼,带着恼怒似地看他挣扎。
吻技还是很烂,幸好在林秀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住了嘴。
然而,在林秀大口呼吸了一会后,她又贴了上来。
这次止于轻轻一碰,湿润的唇温热地贴着,渡着带着酒香的气。
两人的胸膛均大幅度起伏,寝衣薄得近乎可以忽略,对方身体的变化一清二楚……
双唇分离时黏黏腻腻,唇瓣不舍地拉扯着——她低笑了一声,又再度俯身,在他的下唇处咬地了一小口,控制好了力度,没咬出伤。
柔软的唇部留下了一个小牙印,随着林秀的呼吸微微颤抖,又被她格外怜爱地舔舐了一番。
“朕很清醒。”
她几乎是贴着唇说话,似乎他再反驳,便重新一轮简单粗暴的堵法。
“当初我与你喝了一宿的酒,你几杯便醉了,还要朕抱着你回房。”
“呵,没用。”
她的唇侧了一侧,林秀抓住时机狡辩:“秀与陛下素未谋面,陛下为何要污蔑?”
“我污蔑人?”越流殷直起身子,坐到了外侧,“那年江南,寒冬腊月,你都忘了?”
她的目光带着三分寒意,林秀被逼得往里挪。
“秀未曾踏出云国一步,也未曾见过陛下。”
还是嘴硬。
她反而冷静了。
“林秀。”
“你是打死都不认了?”
他是怕认了会被打死。
两人的目光在无声中对峙。
越流殷最先低下了头,笑道:“也罢,今儿个你若是不从,朕便用这把刀,灭了云国。”
“好不好?”
她的手勾住了他的衣带,极其轻佻。
林秀听了后简直怒火攻心,装都不想装了,他挥开她的手,直接道:“越流殷,你知不知道你像个白眼狼?你坐牢的时候,食物是我托人打点的!你受伤的时候,是我千里迢迢带你去江南治病!你缺钱,缺把称手的刀,我立马赶回云国筹集——”
“而你呢?你当上皇帝后,第一时间把我全国通缉了?现在还想灭了我的国?”
“越流殷,你可真是让我心寒!”
他终于承认了,可这一番控诉却让她心慌,不该是这样的——应该让他愧疚。
但她嗫嚅了半天,只吐出了四个字:“可你骗我。”
主动权被交接了,林秀的身体渐渐放松,他缓了缓方才暴躁的情绪,耐心问:“我怎么骗你了?”
“你说过会等我,可你没有,你走了——”
她等了三夜,满心期待,改朝换代的消息传遍了全国,她想,他会回来的。
怕他回来吃不上饭,她纡尊降贵地下了厨,结果热了好几回,菜都坏了,他还没回来。
“你觉得我是怎么走的。”
“你……”
你嫌我不讲理,嫌我脾气差,想把我丢了。
她说不出口,她说出去了,会控制不住哭——
丢脸。
她眼巴巴地看着林秀,又凶又委屈。
气势凌人的小霸王眼见着就退化成了招人可怜的小奶猫,林秀却并不同情。
他自觉比她还委屈。
“你都不清楚原由,就把我通缉了?”
越流殷缩到了被子里,背对着他,被子把脑袋蒙上,不想继续听。
林秀却知道她能听见,继续说着:“我虽是云国人,却并不喜云国风俗,上次突然离开,实属无奈之举,并非是我主动。”
云国对外来说是仙境,实际上,对于他来说,却更像是座用来囚禁的宝塔。
越流殷压下了一角被子,露出了耳朵,是要继续听了。
“可你还是走了。”她闭着眼,说出来的话还是那么气人。
林秀忍不住给了她一个脑瓜崩,她的脸皱了起来,还是没还手。
“我要是不回云国,怎么拿钱?怎么买刀?我怎么说也是一国皇子,若真想回去,早就回去了……”
越流殷这次没有反驳。
“我算是云国皇室里的一个花瓶,我爹虽然最疼爱我,却不让我踏出皇都半步。”
“他想让我配种。”
越流殷的手抓住了林秀,那一截被子里出现的白色十分显眼。
他甩了甩,没甩掉。
“我在他计划开始前就逃了,可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回去了,又恰好让他碰到了。”
“之后,他把我关在宫里,给我塞了十个女子,说是怀不上就别想出去——可谁曾想,东洲出了个女帝,便又立即把我放出来了。”
“我欢欢喜喜回来了,结果没想到,先在城门口看到了你送我的通缉令。”
他的语气满是失望。
越流殷原本还有满腹委屈,被他这么一说,又憋回去了。
她有错在先,愧疚感压过了失落。
林秀的话没完,接下去的话更让她难受。
“你还想睡我吗?”
“好歹也也在外人面前扮过父女,你不膈应吗?”
他一句接着一句逼近,好像要把她逼得无地自容。
“朕累了。”
她投降了,那双紧闭着的眼已不知不觉泛上了红晕。
林秀不想放过她,紧接着问:“你明日能否放我走?”
她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应当是不想的。
林秀半倚着身,帮她挽了一下鬓角的长发,瞥到她濡湿的睫毛,道:“你莫非喜欢我?”
她的睫毛微不可觉动了动,转而翻身将他搂住,手环着腰,脸颊靠着脖子,道:“莫要自作多情,朕只是想玩弄你。”
“那能否请陛下将手松一松?”
她不说话了。
她把脸埋进了他的怀里,似乎打定了主意不理他。
林秀现在怎么说也是个正常男人,醒着的时候还能靠意志力忍着,但睡着后——尤其是早上,他就不敢肯定了。
更何况二人的距离是那么近,说是肌肤相亲也不错。
红烛燃尽,蜡炬成灰。
他整晚不敢入睡,但也在后半夜时分,等到了她的承诺。
“明日,明日朕亲自送你,不会食言。”
环着腰的手松了,她的脑袋却更为依恋地蹭了他的胸膛。
作者有话说:
心机作者终于有存稿啦!感谢在2022-07-30 00:31:52~2022-07-31 18:25: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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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掌勺◎
今天陛下上朝的时候明显心不在焉, 何尚书禀报完了事项,在堂中躬身站了好久,也没听到陛下的回话。
但他又不敢上前问, 只能先干站着,如履薄冰。
曹公公见状, 小声上前唤了一声陛下。
她才如梦初醒,让何尚书退下。
振作的陛下又拿着奏章砸了ᴶˢᴳᴮᴮ几个迂腐大臣, 拿几件小事上奏的小臣们也被痛批了一阵, 心腹们见陛下今日心情不好,也没敢去触霉头。
退朝后, 越流殷急匆匆回到了养心殿,见林秀还在, 松了一口气。
“你先——”
“可以走了吗?”
林秀已经换好了衣服,束好了冠,皎洁地像是明月照怀, 好比浊世佳公子。
越流殷本还想留他下来用早膳, 现在只能硬生生将心思吞下去了。
“待朕换身衣服。”
她转身进了屏风,背影有些狼狈。
随行的宫娥跟着她, 伺候更衣。
衮服解起来费时,但越流殷的目的就是要浪费时间, 于是在她的眼神施压下,宫娥们七手八脚, 衣服解起来更慢了。
林秀等了一会儿, 又背着屏风道:“陛下。”
“嗯?”
“陛下不必如此麻烦,送我至宫门即可。”
越流殷察觉到林秀着急了, 只能先示意宫娥们加快手脚, 然后回道:“我亲自为你选了处府邸, 尚不知室内如何,也想去看一看。”
林秀没有回答她,她尚在屏风内,不知他是如何情态,便又心不甘情不愿地补充道:“你不必多想,朕没有那心思。”
他回话了,说了声:“也好。”
站在外头的曹公公叹气地摇了摇头。
那处府邸离皇宫很近,出宫门后,徒步走个一刻钟就到了。
门匾上,“明月居”三字龙飞凤舞。
入朱门内,见丹楹刻桷,碧瓦朱甍,飞檐反宇,气势磅礴。
林秀被越流殷带着绕了一圈,腰酸脚痛,只觉这地方比养心殿还大上不少。
更难得的是,此处花草井然有序,屋内也是一尘不染。
这里干干净净,就好像每月都有派人定期去洒扫一样。
“喜欢吗?”越流殷将期冀的目光投向林秀。
除了大了些,空荡了些,他似乎没什么可挑着。
他无法昧着良心,却也不敢直视她灼热目光,于是看着角落处的花草,说:“喜欢。”
“那就好。”越流殷满意了,她不自觉就想拉住他的手,却被他挥手避开了。
她似有恍然,挂起笑,仿佛没发生似的,对他伸出手道:“我带你去屋顶看看可好?”
她穿着与以前一般无二的红衣,就好像还是在江南。
然而江南那次屋顶的记忆对林秀来说并不算好。
他拱手行了个礼:“陛下已经送到了,秀就不方便耽误陛下了。”
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僵硬了片刻,又被她悻悻然收回去了。
“好。”
她垂了眸,一洒袖,怅然走了。
林秀也不知为何,见她这副失落的样子,心里会觉得发胀,就好像跟她一样怅然若失了。
明明昨日还相拥而眠,明明他的唇上——还留着她的牙印。
但若是为了满足她的私欲,被她关在养心殿里,他是怎么都做不到的。
这和在云国有什么区别?
他自我安慰着,或许是江南那段父女之情的后遗症吧。
林秀从云国带来的侍从早就候在屋内,若干婢子也一一就位,越流殷送的这座宅邸里,样样都为他备好了,他既不缺人,也不缺财,整日就想着在亭中观鱼,屋内看书,闲得发慌。
不过很快,别人就要让他闲不下去了。
在皇城中埋伏的诸多质子们,对关于越流殷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视如珍宝。
毕竟他们来东洲的意义就是得到女帝的欢心。
为此,在见女帝前还琢磨了不少宫廷秘技。
谁知,女帝只是见了他们一面过了个场,就把他们通通打发了——连屁股都没坐热。
早就听闻云国盛产美人,但怎么说,能被送来的皇子们都是龙章凤姿,人中翘楚。
长得好看又怎么样?女帝还是看不上。
甚至有人暗暗揣测,当今女帝有磨镜之癖,否则,在她这个本应儿女成双的年纪,怎会连个心仪的男宠都没有!
原本诸位都是被女帝嫌弃的东山败犬,好歹也能报团互称个难兄难弟 ,可结果,偏偏有个人成功了!
这是对他们魅力的侮辱!
云国公子秀是吧——
众质子们一致对外,成群结队赶去明月居,心想一定要好好看看自己差在哪了!
于是林秀成了众矢之的。
当日下午,林秀还未喝上几口热茶,就被这群雄竞上头的男子扰了清净。
“林兄啊,听闻陛下留了你两夜,不知林兄有何心得啊?”
“……并没有。”
我和你很熟吗?称兄道弟的。
“唉唉唉!林兄莫要藏拙啦!到时候咱们可是要一起侍奉陛下的啦!”
一男子掩着扇子笑,心中暗道:披麻戴孝,陛下怎会喜欢这种货色——必是用了邪术。
“林兄,陛下对你真是不一般呢,竟把自家将军府送了你,我们这些不受宠的,只能住质子府了……”
“对啊对啊,这将军府就是不一般,比我们那不知大到多少……”
将军府?
这儿竟是将军府吗?
一直敷衍发呆的林秀突然就提起神来,抓住刚才发话的人问:“这里原来是将军府吗?”
“对啊,林兄不知道吗?”
被问的人酸了,凭什么这种对陛下一无所知的人能得到她的青睐!
等着吧!以色侍人是不会长久的!
虽然他心里都酸冒泡了,面上却还是笑嘻嘻的。
林秀坐下又喝了几口热茶。
把他放将军府,都可以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还说不喜欢——
起码对外人也要装得像一点吧。
不就是欺负他不知道情况,想瞒他一个人罢了。
这关系,剪不断,理还乱。
“林兄!陛下是喜欢素雅的装扮吗?”
面前这位男子穿金戴银,涂脂抹粉,差点把林秀吓得茶水都吐出来了。
他猛咳了几声,道:“兄台,陛下喜不喜欢素雅的我不知道,但你这样子,她肯定不喜欢……”
那位花枝招展的仁兄失落地退出了圈子。
他是尤国皇子,对陛下一见钟情,曾疯狂搜集陛下的各种爱好,可惜,一见止于一见,他再也没有机会向陛下施展他的体贴和才华。
人虽然退出去了,话题却还没结束。
“原来,陛下喜欢仙气飘飘的,早知如此,我就穿白的了。”
“穿孝嘛,一身俏。”
“对对对,刘殿下,不如明日我们就跟着林兄穿白的如何?”
“妙极!”
“哎——林兄还未说是如何得到女皇青睐的,莫非是怕我们学了去?”
兄弟们个个都瞪大眼睛期待地看向林秀,林秀沉默了一下,终于道:“大概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吧。”
切。
诸位质子在心中暗暗不屑:想必是陛下在军中见过太多粗犷男儿,反倒喜欢起这小白脸了。
没有半点阳刚之气。
虽然他们心里嫌弃,但其实一个个的都准备好去敷粉了。
众人围着林秀还要再问,一个白衣小侍匆匆来到了林秀身边。
“殿下,曹公公来见。”
曹公公,诸位质子们都呆住了,那不是陛下身边的红吗?
怎么还来明月居凑热闹。
难道——陛下来了!
猜到这个可能,林秀周围一空,一看,那些质子们已经朝着大门的方向跑去了。
“诸位殿下都在啊。”
曹公公慈眉善目,对着围在身边的质子们是半点不憷。
“曹公公,不知陛下何时有空与我一会啊?”
“还有我!曹公公,给个准信呗!”
“曹公公,咱们远道而来,可不是吃白食的呀!”
质子们悄悄往曹公公兜里塞红包,结果全被这老滑头不动声色拒绝了。
“杂家这番来,是奉陛下之命,来给云国九殿下送些体己物的。”
曹公公推开这些拥在他身边的质子们,走到林秀身边,恭恭敬敬行了礼,对着他身边的小侍问:“不知殿下府中可有空余之地。”
“自然是有的。”小侍接过了曹公公,“公公这边请。”
于是,若干来凑热闹的皇子们眼睁睁地看着一批又一批黑檀木箱子被运了进去。
黑檀木的箱子本就价值不菲,这般大小,怕是千金不止。
这种箱子里,想来也不会装什么凡品。
某些质子见到这种差别对待,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这不就是光明正大的偏爱吗!他们这些人还有机会吗?
紧接着,又有三株比人还高的东西被运进来,红绸裹着,应当是什么珍奇树种。
可看曹公公的小心程度,怕还不是那么简单。
每一株树都各有三个人抬着,不过并没有抗肩上抬着,而是托在手里,生怕这树枝给折了。
一阵风吹起红绸,露出了冰山一角。
“红……红珊瑚!”
有人惊呼出声。
那可是价值连城的东西啊!
众质子们嫉妒地眼睛都要红滴血了!
这么大的红珊瑚,他们的爹都没见过几株啊!这这这……这竟然一下子送来了三株!
“恭喜林兄啊!”有人咬牙祝贺。
“同喜同喜!”
林秀勉强地应付着。
他也没想到,越流殷会把这些东西送给他,不过那几株红珊瑚,确实是他喜欢的。
经此一会,不知有多少人黯然神伤,从此再也不想踏进明月居,无形中帮林秀清ᴶˢᴳᴮᴮ了不少情敌——或许,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入夜,林秀在院子里用晚膳。
清风,明月,酒一樽。
院子里用膳,优势是有现成的夜景,陶冶情操。
越流殷送来的厨子,做的饭格外可口,尝几口小菜,薄酒下肚,惬意非常。
夜昙悄悄开了,赏心悦目。
越流殷悄悄来了,卡着饭点来的。
那一袭红衣出现的时候,林秀真庆幸自己还没喝太多酒。
否则,又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情。
他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想给她行个礼,谁知,这腰刚弯下去就被她扶起来了。
她的一只手扶住他的肘侧。
林秀皱着眉看向她,她眼神游移了一下,道:“你我之间,不必多礼。”
“谢陛下。”
刚说了不必多礼,这三个字,却还是礼了。
手上的余温消散,越流殷不自在地摩挲了手指,假装随口一问:“怎么样,住得——还习惯吗?”
“习惯。”
“那朕便放心了。”
“礼物,你可喜欢?”
“喜欢。”
一问一答后,他们之间好像就无话可说了。
僵持了半会儿,还是林秀先打破平静:“不知陛下有何贵干?”
越流殷咳了一下,身侧的曹公公马上会意,道:“殿下,陛下今日担心您不适应,未用过晚膳便来了。”
他说完后,越流殷的眼神都显得有些可怜了,巴巴地看着林秀,让人疑心是错觉。
可惜,林秀并不买账。
“岂敢,陛下的故居,秀怎么可能会嫌弃。”
“朕并没有这个意思!”
越流殷原本期待,林秀若是知道她的小心思,会不会有些感动?
结果,似乎弄巧成拙了。
更何况,她想让他注意的重点并不是这个!
“陛下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毕竟陛下连故居什么样儿都记不得了。”
林秀还记得出门前,她说陪自己去看看,用的是什么借口。
“朕……”她站立难安,脸上的颜色变得与衣服更为相称。
“朕饿了。”
曹公公见机连忙补上:“陛下今日茶饭不思,连早膳都未用。”
越流殷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睛并未挪过半寸。
脸,貌似真的瘦了。
林秀发现自己还是对她硬不下心,转身吩咐人多拿一双碗筷。
“坐吧。”
他的语气像是对待再寻常不过的客人,甚至还要冷漠三分。
曹公公不禁捂脸,明明一个是一国帝王,一个是阶下之囚,可这气场,怎么跟颠倒了一样?
越流殷吃的速度很快,艰难地维持着平日的优雅。
林秀给她盛了一碗汤,放在她的手侧,轻轻道:“怎可以不吃饭……”
越流殷吃饭的动作顿了顿。
林秀又叹了口气,道:“吃慢些,小心噎着。”
她咽下了嘴里一口饭,闷声道:“朕没人陪着,吃不下。”
“你会缺人陪?再说,你都多大了?”
他分明知道她缺的人是谁,但就是避而不谈。
就好像,非要逼她亲口承认一样。
越流殷怎么可能承认——至少,不是在这必败的局面承认。
曹公公在一旁又添油加醋道:“殿下有所不知,陛下自登基起,食欲便不大好,整日忙于政事,废寝忘食,唯独见了殿下这两天,才肯多吃上两口饭……”
越流殷责怪地看了他一眼:“不可胡说!”
曹公公心里说着:您要是真不想让杂家说话,杂家哪能活到今天?
越流殷的头埋得低了,低到只能看清她的一个发旋。
“他说的是真的?”
“没有……朕整日吃香喝辣的,才没有食欲不振……”
林秀笑了:“那么陛下何必还要来我这吃些粗茶淡饭?”
“朕……”
她不知作何解释,只能把筷子一摔,道:“朕吃饱了。”
就四个字,轻轻松松断掉了方才的话题,她不想谈,林秀也不想刨根问底,他心知结果是他承受不起的。
他压着她的心理防线,故意让她窘迫,无非也就是想报那两日之仇而已。
桌上剩着残羹冷炙,他们二人都坐着不动。
越流殷看着林秀放在桌上的一直手,出了神。
“陛下可是想留宿?”
想。
可她知道,她若说是想,必定会被拒绝。
她的目光爬上了他的唇,她想看看那上面,还有没有她的牙印。
她没有回答,可眼神无不透着渴望。
渴望的,似乎不仅是留宿而已。
于是,他们僵持了许久 。
僵持到另一个人专程来讨教。
“林兄!林兄!林——尤国纳兰仇,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纳兰仇在地上端端正正行了个三跪九叩大礼。
这人穿着一身白,脸上干干净净的,若不是这声音,林秀差点认不出来!
这不是那位花枝招展的仁兄嘛!
不速之客打扰了他们二人之间的氛围,越流殷非常不耐烦地说了一声免礼。
纳兰仇果然如白天那般说的,穿得十分素雅,浑身就裹着白色的袍子,然而少了脂粉装饰,更显得他相貌普通了。
尤国竟连一个端庄的皇子都拿不出手吗?林秀不禁怀疑。
“没曾想,在林兄这碰到了陛下。”
林兄林兄,这话说得好像他们很熟一样。
纳兰仇的目光一瞬不瞬地黏在越流殷身上,看得越流殷浑身不对劲呃儿,若非林秀还在,她差点就要压不住暴虐的性子,把他给宰了!
林秀还要保持表面的礼节,微笑:“纳兰兄有何贵干?”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来找谁的,走到林秀身边说:“我带了壶好酒,正想与与林兄畅谈——”
他提了提手中的酒,又将目光转向越流殷——
“不曾想遇上了陛下,恰好,可以共饮一壶!”
纳兰仇对着越流殷输送爱意,可越流殷显然不接受。
“他不喝酒。”
她的声音都冒着森森寒气。
在别人面前,她似乎更像个杀伐无情的帝王。
“竟然如此吗?对不起,林兄,我……我并不知道。”纳兰仇被皇帝呛了一句后,和林秀道了歉,但该死的心还是没死。
“那就让林兄以茶代酒,我与陛下共饮一壶?”
越流殷轻蔑地瞥了他一眼,连话都懒得说。
林秀这时说话了:“陛下用完了晚膳,应当走了,宫里想必还有许多事要陛下忙吧……”
“朕不走,朕已经处理完了。”
她每次都是处理完了来找他,省得有后顾之忧。
明知他在赶自己走,越流殷还是想挽救一下。
林秀没有给她挽救的机会,拒绝得不能再明显。
他转头便对纳兰仇亲切地说:“那纳兰兄,便去你府上一叙如何?”
少有的如沐春风。
“啊?这——”纳兰仇不舍地看了一眼越流殷,“不知陛下可愿一同去?”
到这时候还惦记着越流殷,不愧是痴情种啊。
“陛下不走,自然留在明月居了。”
他故意让她在旁人面前难堪——
曹公公心想:大事不妙,今儿个怕是要流血。
没想到陛下却说:“不必,我走。”
她察觉到了,她自然是明白的,不过因为是他,她选择容忍。
她负手走了,没有怒气,只是平静,腰板明明是直的,可离去的背影却莫名萧索 。
“唉!陛下——哎呀,林兄,怎么把陛下赶走了呢?你若是不喜欢,可以推给我呀?”
纳兰仇望着越流殷离去的背影可惜道。
林秀给他好好打量一番——脸不行,身材也不行,就这?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
他摆出一副送客的架势——
“秀今日深感疲惫,纳兰兄,慢走,不送。”
诶?怎么可以这样!
“林兄?不去府上一叙吗?”
“这——以后再说。”
林秀将他半推半搡地推至门口,大门一关,把他关在了外面。
于是乎,越流殷前脚刚走,后脚纳兰仇就被灰头土脸赶出来了。
轿内,一名影卫随后赶到。
“启禀陛下,尤国纳兰仇已离开。”
越流殷撑着头假寐,闭着眼问:“这么快走了?”
“是,您前脚刚走,他就出来了。”
越流殷这才得意地笑了。
她也不知在得意什么,明明都是被赶出来的——
越流殷像是根本就不在乎先前的难堪,之后几乎每天,林秀都能见到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越流殷。
她仗着自己没吃饭在这蹭吃蹭喝,没有半点皇帝的样子。
脸皮越来越厚实了。
林秀都不知该怎么说她才好。
“你若再如此,下回便不让你进门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拦不住朕。”
她虽然极饿,动作依然慢条斯理,为了拖时间。
“宫里的御厨是摆设吗?”
“御厨都已经遣到这儿了,朕的御膳房里没几个人。”
“你这人真是……”林秀无奈地摇了摇头。
“下回记得吃早膳。”
“不如你早间替我留一顿,我从皇宫里出来便能尝到了。”
那这样下去,她怕是一日三餐都要留在这儿了。
“你若是再不吃早膳,我也陪着你不吃。”
林秀小声嘀咕道。
这声音怎么瞒得过越流殷呢?
虽然这更像是一句玩笑话,她却当真地说:“既然如此,朕便看在你的面子上,每日早晨,勉强ᴶˢᴳᴮᴮ尝上几口。”
眼瞅着越流殷要吃完了,林秀给一旁的小侍使了个眼色。
越流殷在这吃了那么久,哪能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她放下碗,冷冷道:“你莫要再把那个烦人精带进来。”
“他登门拜访,我怎好拒绝?”
每次她一吃完,林秀总会把在大门外等候许久的纳兰仇放出来,为的是让她赶紧走。
“那人委实聒噪。”她不满地皱了眉,“你若再放他进来,朕便寻个机会将他杀了。”
这番话却不是开玩笑,曹公公在她身边呆了许久,哪能不知道她其中的真意?实在是杀气腾腾!
曹公公刚想帮自家说几句话补救,林秀就先开口了。
“成日就知道打打杀杀,像什么话?”
“那你就别让他进来……”
曹公公:真是一物降一物。
林秀从未见过比纳兰仇还持之以恒的人,他天天卡着饭点过来拜访,而其他质子早就知难而退,甚至直接回国了,那纳兰仇像是看不清时势,硬要往越流殷身边凑。
于是他就把人家放在大堂,让几个小侍先招待着。
等到越流殷快吃完了,再把他叫出来,找个借口让越流殷走。
“你不必赶朕,朕自己会走。“她将筷子放下,“那烦人精,你也尽快赶走,否则,朕有的是好果子给他吃。”
说完,她果然没有停留,大步流星走了。
纳兰仇乐颠颠提着酒过来,发现这回连陛下的影都没见着,肉眼可见丧气很多。
“林兄,陛下呢?”
“陛下今日身体不适,先走了。”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林兄,不若咱们带几份礼品,去看望一二吧。”
林秀虽然也觉得他莫名其妙,但能装的话,还是要装一下的。
“不需要,陛下回宫后,自会好转。”
纳兰仇不说话了,他突然安静了下来,林秀本以为他是吵嚷的性子,一时间,有点不适应。
“纳兰兄可还有事?”
纳兰仇突然又笑了:“这酒乃是尤国佳酿,虽然这番未曾见到陛下,但纳兰也不愿此等好酒被埋没于一人之口。”
“此酒即便是不善饮者也可略尝一二,林兄不如先收下?闲暇时,也好与陛下共饮——”
这人变化地古怪,至于古怪在哪,林秀一时形容不出。
“也可。”
对方都把礼送上门了,林秀本就待客不周理亏在先,此时更不好拒绝。
“那纳兰,便先走了。”
而后,越流殷总是慢慢吞吞吃完便走,一点都不带人催的。
纳兰仇也是每日卡点,见没有陛下,随手放下一壶酒,也走了。
转眼间,又到了过年的时候。
“宫中有年宴,你可愿陪朕?”
今天吃的是林秀亲手下的饺子,热气腾腾的。
越流殷觉得他们之间的相处仿佛回到了正轨,才大着胆子问。
可她平时,哪需要这么小心翼翼——
“可以。”林秀看着她躲闪的眼,难得同意了。
他看着放在越流殷旁侧的一小碗辣油——那是他亲自为她调的,却没想到,动都没动。
难道和他待久了,口味也变了?
那也无妨,清淡口味,适宜养生。
年宴上,林秀与越流殷一同出席,他的位置就在越流殷的左侧,靠得极近。
这其中暗含的信息,众大臣心领神会。
那个位置,是皇后之位。
若在以前,这般做法只会徒惹批判,少不了大臣的口诛笔伐。
然而对方是越流殷,在身家性命面前,这位置的坐法,倒是无足轻重了。
谁都想不到,年宴上最惴惴不安不是大臣,而是越流殷。
她一直密切关注林秀的一举一动。
这段日子以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若是这番举动让他恼怒,怕是再难修补。
可她控制不住,她快要控制不住想昭告天下的心了。
但是,她只能试探,小心地试探——
虽然只是个位置,那其中的意义也是特殊的,幸好,他并没有露出反感的表情。
御花园内的腊梅开得正秾艳,火热如灼。
林秀披着白狐氅子,眸子欺霜赛雪。
年宴将结束时他便兴致缺缺,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是不是饭菜不合口味?”
分明已经让御膳房做得清淡些了。
越流殷今日因为林秀的缘故,异常愉悦,连对朝中的老迂腐都和颜悦色了许多。
但此时见他变了脸色,也跟着忧心了。
“我想离开京城。”
这句话于她来说,是晴天霹雳。
难道是今天——她怀疑是自己搞砸了,过界了,让他想走了。
“不——”她那句不可还没说出口,又马上改为了更为柔和的——
“为什么?”
紧接着又问:“是厌倦京城了吗?”
还是厌倦我了?
他笑了,这笑让她松了口气:“京城繁华,我怎会厌倦?”
“那你为何要走!”
留下!留下!
“东洲地大物博,我还没去过大漠,没去过雪域,就连江南都还没走遍——我想去看看。”
他目光流露出一丝神往,那丝神往指引着他走向自由——
似乎注定了,她要走向患得患失。
“大漠都是满天的黄沙,雪域白茫茫的是极寒之地,至于江南,江南天灾频繁,变数太多,何必去受折磨?”
她一个个的数落着那些地方的缺点,就为了能留住他。
林秀看了她一眼:“你不必拦我。”
她看到了目光里的决绝,让她害怕。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就要走了?
她甚至想,要不就把他藏起来吧,藏到宫里,藏到没人能发现的地方,把他囚起来,锁起来,让他逃也逃不掉,让他只能对着自己摇尾乞怜。
“那你——还会回来吗?”
“会,等我看遍山川,我会回来。”
可这世间山川千千万万,她要等到何时,才能看他回来——
“一年内,能回来吗?”
“一年,太少了。”
“那就两年,两年内,你必须回来!回来见我!”
若不回来——
“好,我答应你。”
年宴后的第二日,是大年初一,林秀一早便带着人浩浩荡荡出发了。
那时,越流殷还在上早朝。
他等也不等她,像是怕她会拦着似的。
他见识到了大漠孤烟,长河落日,也见识到了雪域的冰冻三尺,玉琢银装。
他看山看水,记事识人,和越流殷彻底断了音信。
他在北方玩耍了一年后,才准备南下。
江南没有多大变化,柳烟花雾,碧台滚珠。
林秀本想回一趟自己的小院,但小院莫名被一群官兵守着,叫他也不好进去。
原本的周嫂子家也换了一户人住,真是物是人非。
街边的一处大户人家今日有喜事,林秀前去凑热闹,却发现,那大户人家就是周嫂子家!
黑壮的成喜与一位姑娘结了亲,脸上都是憨厚的笑容,林秀见着喜事也发自内心愉悦,吩咐自己的小侍去随了礼金。
锣鼓喧天,鼓乐齐鸣。
周嫂子抱着一只胖橘,在大门口兴奋地招揽着过路人。
“我家成喜啊,可是和陛下一起打过仗的将军,现在卸甲归田,我这颗心啊,可算是定下来了!”
“您家成喜可真了不得啊!”
过路人也十分配合的捧着。
“那当然,咱家当初可是和陛下做邻居的呢!”
“那是有福气的啊!”
林秀原本要走了,听到周嫂子聊天,有忍不住停了下来——听听曾经的人过得如何,也挺有意思。
而且,目前来看,越流殷在民间的声望还挺高。
“唉!别乱摸我家猫儿——”
“您家猫儿又怎么了?”
“这猫儿可不是一般的猫儿,陛下当今的御宠就是我家猫儿的娃娃,可了不得了。”
“这么了不得!”
“那是——”
原来碎金是这只猫生的,不过也是神奇——她这般性子,会低头和人讨要小猫吗?
连喜欢都不敢承认的人——
看到那猫,林秀突然觉得,他有些想她了。
他这番出来不仅仅是游历,还要想明白些东西,那东西太过捉摸不透,让人拎不清。
像是丝线般紧紧缠着。
他认为,他快要摸到了边际。
再过久些,他应该能明白了。
南方又传来了一封信件,越流殷派出去跟在林秀身边的人又有了新消息。
那人负责仿着林秀的笔迹,将他游历时写下的见闻心得一一摘下,然后传给千里之外的越流殷,两年来,从未间断。
这次他说,有些想她——
这个想字她千看万看,怎么都看不够,只觉满心欢喜。
她两年来,通过见不得人的手段随他一起游历山川,从未想过有一天,竟能从他的笔下看到“想”这一字。
想的还是她。
乏味无趣的政务突然就变得生动,尤其是江南一带的奏章,她看见这二字便喜上眉梢。
曹公公发现,今日陛下的胃口特别好,比平日还多吃了两碗。
他离开这两年,相思已经深入骨髓,让人食不知味。
两年时间可长可短,有些东西变了,也有些没变。
就比如那张张贴在全国各地的通缉令,仍旧贴着,无人愿意撕下,但赏金却已经涨到了令人眼馋的六ᴶˢᴳᴮᴮ百万。
就好像不找回来,就一直待在这儿了。
城门口的百姓已经见怪不怪,那张通缉令的金额再如何庞大,也只能让他们望洋兴叹。
殊不知,六百万就在他们眼前晃。
今日宫内设了年宴,林秀已经赶回了城门口,那张顽强的通缉令最终还是被他撕了下来。
冤有头债有主,他不撕,难道还指望越流殷撕吗?
见有人撕通缉令,守城的士兵马上便围了上来,哪知那位身穿华裘的如玉公子拿出了一个黑符。
上面用红色的字体刻着血腥霸道的越字。
这玩意是某次越流殷蹭饭的时候送给他的,说什么见了这东西,如同见天子,他走前想着可能会用到就带走了。
没想到,回来的时候用到了。
“你们不必管我,我自会去见陛下。”
那一圈儿守卫突然全都跪下,对他——不,是对着那块符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真有这么神奇?
若是当初随着越流殷厮杀的人在场,便会知道这是她的底牌。
谁能想到,当初陛下推翻旧帝,起初靠的就是这一张符呢?
越符所到之处,四周之士纷纷下跪,为他让出了一条路。
林秀入城的消息被马不停蹄地送到了宫中,越流殷见之大喜,迫不及待地下旨——今日大开宫门。
生怕有人拦住了他!
与之相随的,皇城的戒备越发森严。
越流殷无法形容心中的雀跃,他这番没有食言,她虽然已经急不可耐,但仍要让他主动来见,她在见他之前,从未如此克制。
连本性都被压抑了。
在前往皇宫的路上,林秀遇到了一个人。
“林兄,进宫前,不如和在下共饮一杯?”
作者有话说:
今天四舍五入就是被万贵妃给日了,天啊精气都没了…………
这个月会努力卷起来的!红色的花花还是很好看的~感谢在2022-07-31 18:25:49~2022-08-01 23:40: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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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掌勺(完)◎
那人穿着宽大的白衣, 提着一壶酒,拿着两只杯子,乘着微弱的夜风, 挡在马车前,怪异地像只鬼。
“纳兰兄, 不如留待明日再饮?”
林秀觉得这个人多少有点阴魂不散了,而且, 他怎么知道自己今日会来?
连拦的地方都刚刚好……
“林兄, 你出来一下,我喝给你看。”纳兰仇循循善诱, 一看就知不安好心。
林秀看了眼天色,再这样磨蹭下去, 年宴就要赶不上了。
“林兄,你出来看看,纳兰喝完这杯酒自会离开。”他朝马匹又走进了一步, 看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林秀犹豫了一下, 虽说夜黑风高,但侍从在这, 他也算人多势众,那人应该耍不了什么心思。更何况, 这酒,也不是给他喝的。
林秀下好主意, 掀开帘子, 小侍们随后为他摆上轿凳。
月华如练,同样是一身白衣, 是仙是鬼, 一看便知。
“纳兰兄请喝。”他客套了一下。
最好喝快点, 他还急着见人呢。
纳兰仇怪笑了一下,一泓清酒从壶中泻下,带着浓烈的酒香,淌进了杯子里。
“我本以为陛下好酒,便想借林兄之手将这酒送给陛下,可惜,林兄好像忘了。”
“哦,陛下喜新厌旧,如今喜欢喝茶。”
来历不明的酒他才不敢送人。
纳兰仇笑着不答,他在虚空中朝林秀敬了一杯,徐徐饮下,然而目光却一直跟个毒蛇一样死死盯着他。
大冬天的,被他一看更冷了。
“纳兰兄既然已经喝完,在下先走了。”
林秀的半条腿已经踏上了轿凳,酒杯落地,“哐当”一声,他下意识回头,酒水便迎面泼了上来。
“你——”刚说出一个字,他就困得不行,这酒香浓得,浓到他几近昏厥。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一波黑衣人和自己家的白衣小侍们打了起来。
他倒下去了,缝隙中看到纳兰仇对他居高临下地说:“林兄,这杯酒,就当是我给你送行吧。”
年宴已经开始了,宫内轻歌曼舞,八音迭奏。
越流殷不住地朝大门口看,焦虑地连周围的大臣们都看出来了。
怎么还不来?是哪个不长眼的拦着了吗?还是马儿跑不快了?
还是,他想食言了?
不,他许是不喜这聒噪的场合,想着晚些来——
子时已过,林秀还没来。
她安置在他身边的人也没有消息。
他渐渐失望,由失望带来的焦躁感一直持续到了早朝。
她将仅剩下的一帮硬骨头又狠狠批了个狗血淋头,还是不解气。
早朝过后,养心殿内跪着她安插在林秀身边的白衣小侍。
林秀还没回来。
“发生了何事?”
这声音听不出喜怒,却更让人忐忑。
那人浑身一抖,慌慌张张呈上了一段写着血字的白绸。
“属下办事不利,让纳兰仇将殿下掳走了。”
那白绸是林秀身上用的布料,这血字——
“自去领罚。”她压抑着怒气,攥着白绸的手都在发抖,白皙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早知如此,她当初就应该不顾他的意愿将他留下,放在养心殿里多好,只要她还在,就没人敢绑他!
泷山,城隍庙。她看这几个字看得都要盯出了个洞,反反复复确认后——
她一声令下:“带兵,去泷山。”
龙颜大怒,此事,必然要流血。
御林军将泷山围得密不透风。
而城隍庙中,林秀又被泼了一脸水。
纳兰仇跟个小人得志似的对他笑着:“林兄啊啊林兄,你不做狐狸精都可惜了,我都没想到,陛下为了你,竟然动用了御林军,将我这整座山都围了呢!”
林秀倒在墙上虚弱地说:“你把我抓了有什么用,陛下还是看不上你,你还可能因此丢了性命,值得吗?”
他看向纳兰仇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智障。
纳兰仇嘲讽地看了他一眼,故作高深地说:“你都要死了,你懂什么?”
不是因为越流殷吗?林秀还真好奇了,有什么理由能让他胆子大到绑架皇帝的——“男宠”。
“既然我都要死了,纳兰兄不如解答一番?”
“林兄凭什么觉得我会说?”
“那就别说了。”林秀像是瞬间失去了兴趣。
纳兰仇反倒不爽了,像是一口气被憋了回去,让他上下不通。
他偏要说,反正林秀如今已沦为阶下囚,说说也无妨。
他一路来忍辱负重的故事,若是没人听,他都觉得可惜了。
“我是羌国的十四皇子。”一句话,已经说明了所有。
亡国的皇子,难怪怨气那么大。
“尤国的皇子被你杀了?”
“是又如何?”
这其中的艰难险阻,他已不愿多说。
“纳兰兄的目标是陛下吧,抓我又有何用?”
纳兰仇目眦欲裂,那张普通的脸更加狰狞:“若非是那狗皇帝警惕,我又怎会用到林兄呢?明月居的暗卫多得连知苍蝇都挤不进,不然,林兄怎会和那狗皇帝活到现在呢?”
他又怜悯地看了林秀一眼:“林兄,你当初若是乖乖将酒送给那狗皇帝,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
“若纳兰兄能够成功出卖色相,在下也不必受这苦了。”
这通嘲讽成功触到了纳兰仇的痛点,他怒极反笑:“林兄,若我将你这脸划花了,你说,你的陛下还会喜欢你吗?”
“纳兰兄大可以试试,若在下没了这张脸,纳兰兄还能得到什么?”
纳兰仇把刚拿起的刀放下了,忍住,他一定要忍住,他为了报亡国之仇已经忍辱负重了那么久,如今已经容不得错了。
这次,就算是豁出性命,也要报仇!
“殿下,她来了。”
纳兰仇高兴地连道了三声好,他把刀贴在林秀脸上:
“林兄到时候争气一点,让你的陛下好好心疼一下。”
“那可说不准,我与陛下两年没见,怎知她还想着我多少。”
纳兰仇冷笑了一声,抬手劈晕了他。
城隍庙门口,越流殷带着一队人黑压压地围着。
“你放过他,尚有一命可活。”
她手中捻着林间摘下的枝叶,阴沉地发话。
纳兰仇全副武装,见这架势,得意了,他拿刀贴着林秀的脖颈,扔给越流殷一个盒子,道:“陛下将里面的东西吃了,我就放过他。”
盒子里面,是一个黑色药丸。
她拿在手中嗅了嗅,纳兰仇期待地看着她,只听她嫌弃道:“好臭。”
纳兰仇怒了:“你不吃,他可就死定了!”
她挑起了眉:“那就死吧,朕还不至于为了一个无名无分的男人吃这东西。”
说完,她挥挥手,让弓箭手都退下了。
“你——你——”
越流殷已经转身,好像真的要打道回府。
不对,若她当真不在意,为何不直接将他们射穿?
此时察觉到,却已经晚了。
一ᴶˢᴳᴮᴮ道绿芒飞过,纳兰仇的手腕喷了血,哗啦溅到林秀的脸上。
那犹疑半刻的破绽被越流殷抓了个正着,他痛得松了手,身子往后退了几步,下一秒,便被箭钉到了门板上。
越流殷把摔在地上的林秀抱起,对着被钉在门板上的纳兰仇道:“你觉得,朕当初为何会御驾亲征,嗯?”
纳兰仇濒死之际边笑边吐着血:“哈哈…哈哈哈……你们,都活不了。”
林中传来了几阵破风声,密密麻麻的箭雨从空中坠落,越流殷左手勾着林秀的腰,右手提着纳兰仇当盾,即使这满天箭雨冲她而来,竟也没受伤。
她朝着城隍庙内退,不料,里面还有一箭!
林秀半梦半醒中看到了一束银光,下意识就直起身,挡了。
“扑通”,他又倒在了她怀里。
御林军已经控制好场面,围拢在陛下身边
越流殷的脑袋却空了,眼中只剩下了那抹白色,她哆嗦着嘴唇轻拍他羸弱的脸。
“醒醒,醒醒——”眼泪掉下来,差点冻伤她的脸,“快,快传御医!”
养心殿内,李太医做出了自己的诊断:“陛下,殿下只是惊吓过度,休息休息便好。”
“可需用药?”
被陛下这么恳切地看着,李太医受宠若惊。
“回陛下,无需用药,睡一觉便是。”
她松了口气,语气明显愉悦了:“那便好,你退下吧。”
“是。”
那箭并没有射入心脏,她送给他的越符救了他一命。
这符是她父亲的遗物,如今已经四分五裂了。
越流殷又将它重新拼了回去,心想:这块符救了他未来女婿一命,父亲他,应该能理解吧。
草草处理完了纳兰仇的事,越流殷又开始处理政务,早上的事情耽误了她不少时间,这奏章一批就批到了半夜。
林秀还躺在龙榻上,还没醒过来。
“怎么还不醒?”
她揉揉酸胀的太阳穴,在床边低着头看他,目光缱绻。
两年没见了。
不知不觉,眼泪滴到了林秀的脸上。
她倒是先被这滴眼泪惊醒了,手忙脚乱去擦——被握住了手腕。
他醒了。
“怎么哭了?”
他一睁眼,便是她红通通的眼,像一只兔子一样可欺。
她不说话,只是无声地将脸颊靠在她手腕上蹭,有种说不出的眷恋。
这不是都没死吗?怎么跟生离死别了一样。
林秀身上已经被换上了一身红色的寝衣,他没问是谁换的,只是对越流殷说:“陛下有没有见到我揭下的通缉令?“
“你想如何?”她靠在他的手腕上,闷着声问。
“我抓到了人,可有赏赐?”
她马上抬起头,挂着两滴眼泪道:“你欺君,当罚!”
“不知欺了陛下什么?”
林秀一脸无辜。
“其一,你伪造经历,蓄意接近。”
越流殷悄无声息凑近他,在大约一指宽的距离停下了。
“朕已经知道了,朕的父亲从未在塞北救过人。”
这个倒是,林秀无法反驳。
“那其二呢?”
“其二——”她躲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辞而别,是欺君。”
“我好像和陛下解释过了吧。”
“朕不管!还有其三,其三,你背信弃义,逾期未到。”
“你分明说过,两年后,主动来见我。”
她说着,委屈上了,眼睛又要眨出眼泪。
林秀耐心地解释道:“可我并非故意,再说,只是迟到一天而已。”
“一天也是欺君!”
见她一副蛮横不讲理的样子,林秀最终放弃解释权。
“好啊,那陛下打算怎么罚呢?”
他躺着在她的龙榻上,好像任人采撷。
越流殷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他们的距离本就暧昧,若是更近一步——
她的手摸到了他单薄的寝衣,暗示着下一步的动作,却还克制着用眼神征求他的意见。
那人却敛眉道:“陛下是喜欢我吗?”
在越流殷眼里,这无疑是拒绝。
“你觉得呢?”
她笑了,一行眼泪从脸上淌了下来。
“你为何要在牢中替我打点?为何要帮我治伤?为何还要回来?”
“你为何要对我这么好?”
让她如何不喜欢?
一只温热的手帮她拭去了眼泪,她按住那只手,眼泪像决堤了一样。
“我不能说。”
不能说又如何,越流殷从不在意这些,她只在乎他个人而已,其他的,她可以不深究。
她哽咽着:“朕一人面对满朝文武的弹劾时,起早贪黑处理政务时,总会想着你……”
“朕不喜欢整日累死累活地处理国政,也不喜欢看那些老头的脸色,但朕还是撑下去了……”
“朕总是想着,你若是在就好了……”
唇部猝不及防相贴,还留有眼泪的咸。
她控制住了林秀的手,急不可耐撕开了他的衣服,爬上了床,势必要逼他就范。
她还是毫无章法地乱啃,直到林秀吃痛地闷哼一声,她才止住了动作。
“放开。”
她以为他又要拒绝,眼泪哗啦啦掉了下来。
“松手,我不走。”
她乖乖地——只松开了他的一只手。
林秀无奈地叹气,捧住她的脸,道:“亲吻,不是这样亲的。”
他小心地凑上去,含住了她的唇,轻柔地像是春夜里润物无声的雨。
越流殷的睫毛扑棱跳了一下,像是得到了准许,迫不及待地加急了雨势,从浅尝辄止,再到融会贯通后,她翻身将他压制,开始狂风暴雨式的压迫。
越流殷一边像受了委屈似地哭着,一边跟个强盗似地为所欲为。
一时颠鸾倒凤,被翻红浪。
……
“你,你又欺君,罪加一等!”
越流殷的某处与他相抵。
他们在喘息的间隙交流。
林秀潮红着眼:“任君处置。”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作者有话说:
差点,我的小红花就没了!
对了,有番外,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第39章 番外:越流殷篇
◎殿前欢◎
“废物!自家小妾被抢了还要向朕禀告, 真真是不把朕当外人!”
越流殷刚想把这奏章摔地上,就被林秀一个眼神制止了。
她不喜欢他们之间有第三人在场,因此, 每次奏章被扔到地上都是由他整理的。
于是,在林秀的眼神压制下, 她悻悻地缩回手,把那奏章扔回桌上, 没好气地“切”了一声。
“那小妾想必是个惹人疼的。”林秀挠着怀中猫儿的下巴, 小猫也似赞同般地“喵”了一声。
“关朕何事?必是他太闲了,这奏章里不是说些琐事就是嘘寒问暖——朕好的很!明日定要好好敲打他……”
她又翻阅起了下一本奏章。
“江南今年的收成倒是不错……”
“唉, 洛河那儿要拨款建坝了……”
“怎么还是拍马屁的?不看不看……”
见她这般忙碌,林秀抱着昏昏欲睡的碎金, 寻思着去外面溜达。
“慢着。”林秀刚迈出步子,越流殷就从奏章堆里抬头了,“你要去哪儿?”
紧张兮兮的, 生怕他又跑了。
“碎金想去外面, 你也要去吗?”
碎金:?
越流殷才不信,走上去把小猫拎了回来, 道:“碎金才不想去御花园,我也不去。”
她把小猫抱怀里, 佯装在批字。猫儿顺从地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打着盹儿。
“那我去外面看看。”
再呆下去, 他都要发霉了。
“等等!”越流殷急了。
“怎么了?”
她咬了咬牙, 才挤出几个字:“你就不能等朕批完了一起出去吗?”
嘴里咬牙切齿,眼睛里流露出的神色却可怜巴巴的。
林秀想:算了, 也不是在这发霉一两天了。
他从她怀里把猫捞了出来, 耐心地等她批完。
林秀的撸猫技术极好, 猫儿惬意地在他怀里翻了个身。
越流殷又不开心了:“这猫儿有宫人照料,为何偏要给自个儿找麻烦?”
倒不如多陪陪她。
“你既然觉得这是个麻烦,当初又为何向周嫂子讨要?”
“胡…胡说,什么叫讨要——”她笔都停下了,“是成喜执意送给朕的,朕念在他行军有功,给他个面子才收的。”
“那还真是委屈陛下了。”林秀慢悠悠道。
“也不算委屈……”越流殷心虚了。
“那也难怪,陛下收了这猫后就把它扔给宫娥照顾了。”
这话说得她有多无情似的,她马上反驳:“那是因为朕太忙了,开国之初,哪有时间陪这小猫……”
所以林秀把这猫抱过来的时候,它一点都不亲人。
眼看着她批奏折的速度慢下来,林秀提醒道:“陛下再慢下去,可还有时间陪我?”
她猛然惊醒道:“朕很快就好!”
直起腰板,又开始新一轮的埋头苦干。
林秀把猫儿放在一边,帮她整理乱掉的奏章。
然而等批完了后,已是月上柳梢头。
她揉揉酸痛的腰,强打起精神道:“今日有灯会,朕陪你去看看!”
“不必了。”林秀帮着她揉腰,“你先歇会吧。”
这话一说,越流殷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他拒绝了她的邀请,是不是厌烦她了?
他们如今并没有成亲,因为她生怕那一天他是迫不得已,ᴶˢᴳᴮᴮ所以都不敢提这回事。
她小心翼翼地维持这一段亲密的关系,就怕他厌了,怨了。
可和她一样被关在深宫里,又怎么不会怨呢?
她不确定地问:“你可怨朕?”
“怎会?”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他只是想让她好好休息而已。
成日忙来忙去,不得好好休息一阵?
越流殷凑到近处观察他的眼睛,眼中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怨怼,反而有一股子担忧。
她放下了心,还有一丝窃喜。
她琢磨了再琢磨,算了算了,还是快刀斩乱麻吧。
若是抓不住他,等将来他亲口说悔了又该怎么办?
“你可愿与朕成亲?”
照之前的习俗,这种事情都是男方主动提的,如今她是女帝,她是天,由她来提也并无差错。
没等林秀开口,她又补充道:“朝中大臣忧心朕的婚事,朕也想给他们一个交代。”
她又翻了翻奏章,专门把催婚的那篇挖了出来。
“你大可放心,他们今后若是再催,朕的后宫,也只会有你一个。”
她一本正经,一片赤诚,惹得林秀轻笑:“我之前还以为,陛下是不想负责了呢。”
每次都睡完就去上朝了,如果不是还把他留在养心殿里,林秀还以为她吃干抹尽就想走呢。
“哪…哪有!”她惊喜地说话都结巴了,“朕怕你不同意,所以一直没敢提——”
说完,她又对林秀亲了一口。
“朕已经找好吉时,栖梧殿也装饰好了,等你住进去后,与朕生个孩子,待她日后长大,朕便心安理得退位,好与你周游世界……”
她一一列举着日后的打算,眼中浮现出的对未来的憧憬,让人心生动容。
六月初三,宜嫁娶,皇帝成亲,大赦天下,京城内张灯结彩,红绸挂地,竟比过年时还热闹。
三书六礼后,洞房花烛夜。
“我替陛下更衣?”
饮了合卺酒后,越流殷便似个木头一样,差点让林秀以为她今日不想主动了。
难道,他表现的机会来了?
他有点小激动地给她脱衣,因为武力值的因素,他平时都是被压制的,如今,他就不客气了。
然而还没等他不客气,越流殷就拿出了一段红绸。
好像是早就准备好的。
她不自然地咳了咳:“新婚之夜,朕想试些难忘的东西。”
林秀意识到了什么。
“这不太好吧——”
他的小皇帝是不是觉醒了什么奇怪的爱好?
“朕翻阅过书籍了,书上说,此举甚好。”
话刚落下,她深怕林秀拒绝似的,直接堵住了他的嘴,紧接着,林秀眼前的最后一丝光线被遮住——
最后,他被一种奇奇怪怪的绑法困在床上折腾了一夜。
打着的结儿好巧不巧都在他的敏感点上,体验感——确实不错。
越流殷得逞了一次后,放飞的癖好便一发不可收拾。
尤其是在一些不合时宜的地方。
比如——御案上。
那天,越流殷正在批折子,林秀坐在她旁边打盹儿。
“皇夫?”
“怎么了?”他强撑着睡意。
“皇夫困了?”
“嗯——”明知故问。
下一秒,林秀就被放倒在了她经常批奏折的御案上。
笔墨纸砚都被撂倒在地,红墨汁绽开了一朵花。
眼前的人,不怀好意。
她拿着批字的笔勾住林秀的下巴,暧昧道:“皇夫不如在这就寝?”
“……去床上。”这么正经的地方可不能被玷污了。
“就试一次!”她再三保证。
然而有些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十五年后,新帝即位。
那位新帝虽然与太上皇生得极为相似,但性格却更为平和。
某些被太上皇折磨过的老臣们老泪纵横,总算可以摆脱掉那个魔头了。
江南的某处院落暂住了一家不一般的人。
院内,几只小猫被红衣女子抱在怀里,十五年的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伤痕。
林秀端着一盘炒辣椒出来了,这辣椒味儿太呛人,把他眼泪都给呛出来了,眼眶周围红红的。
“你尝尝。”
他贴心地为他摆上一双筷子,平凡地像是一对普通夫妻。
“今后,你还想去哪儿?”
把孩子送上皇位后,越流殷真的和当初说的那样,陪着他去周游世界了。
江南,只是第一站。
她思索了一下,毫不犹豫地说:“去大漠,去雪域,还有云国。”
她很贪心,贪心到想经过他存在的每一个地方。
作者有话说:
1.哭了,本来以为番外会好写一点就一直磨蹭,结果一直磨蹭到花都没了!!我的花我的花我的花我的花我的花!!!
2.评论掉三十个红包,发完为止,太伤心了!!!
3.下一个故事怪怪的,我也不确定会写成啥样,慎买!唯一能保证的是双洁。感谢在2022-08-02 23:26:06~2022-08-04 00:2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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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绿到发光◎
“老匹夫……”
那双满是皱纹的手抚上了他的脸, 她的眼中潮湿而又眷恋。
“我在。”
他顺从地将脸贴上手心,任她抚摸着年轮的触感。
她大限临头,已是风烛草露, 命不久矣。
他们一起生活了八十多年,享了此间少有的命数, 走遍了山山水水,看遍了熙熙攘攘, 尝遍了山珍海味。
她应当知足了, 该走了,可她还有不舍。
“你现在真的是个老匹夫了。”她打着趣话。
“你也不差嘛。”
林秀又捋了捋自己那蓄至小臂长短的胡子, 虽然依然是油光水滑,不过, 已然是全白了。
鹤发松颜,倒更像是个得道的仙人。
而她是恶鬼吧。
她的手从他的脸颊滑至下巴,轻轻抓住他的胡子, 喃喃道:“你会飞走吗?”
随着年龄的增长, 她屡屡梦到他的离开,让她心生后怕。
尽管人还是被她抱着, 腰还是被她搂着,但她还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问他——你会走吗?
“你抓住了我的胡子, 我又怎么飞?你当我是风筝吗?”
他的声音柔和又宽容,像哄一个天真的孩子。
她脑袋渐渐迟钝, 只能理解一些浅显的意思。
她手里还攥着他的胡子, 手指绕了又绕,潜意识朦朦胧胧告诉她——抓住风筝的线, 就不会飞走了。
在视线慢慢模糊之际她恍惚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我心悦你。”
被岁月磨砺过的声音哑得不像话, 可依然充满着让人动容的渴求与真诚。
“……我亦如是。”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 她像是泄了力,浑身都松弛了,手指从白色丝线的间隙滑落,沉重的眼皮再也撑不住,就这样坠了下去。
没想到,最先要走的会是她——这样也好,她不必再担忧他的离去了。
怀里的温度冷了……怀里的人,笑容还是暖的。
他们最后定居的是一处山清水秀的小山庄,过着修身养性的生活。
信件已经传到了皇都,大概明日,他们的皇孙就会接他们回皇陵。
林秀给院子里的小辣椒浇了水,又给几只猫儿存放好了两三天的吃食,一切都处理好后,他看向了床上祥和的人。
他轻轻在她的嘴角留下了一个吻,揽过她的腰,与她十指相扣——
“三三。”
“带我走吧。”
情感和记忆的流逝对她来说已经驾轻就熟,金色的辉光自她体内泄出,淌入幼嫩的小苗里,小苗精神抖擞,又长出了一片新叶。
一片银杏,印入了她的掌心——好像身心都被涤荡了。
泥水已经敢干涸的长发在虚空中微晃,她扭头看向光球,用微哑的嗓音问:“你之前说天机不可泄露,那如今,可以说了吗?”
光球笑了,像是风中微动的银铃:“前尘往事,自然是可以说的。”
“没有我的介入,她会怎样?”
“她被陷害后,寻求瑞王帮助无果,被太子收入麾下,结果,太子弑父,将罪名嫁祸给了她。”
“她死里逃生后,动用了越家留下的五万死士,深谋远虑,绝地反击,最终改朝换代。”
“可惜她上位以来任意妄为,嗜杀成性,朝局分崩离析,百姓水深火热,饿殍遍野。”
“死后,更是天下大乱。”
长久的沉默后,林秀开口道:“下一个吧。”
……
石油废工厂中,飘荡着一股臭鸡蛋的腥味。
娇弱如菟丝花的少女穿着肮脏的白裙,与这昏暗幽深的背景格格不入。
她的肩膀窄而细,身板小小的,似乎脆弱得不堪一击。
“林漠。”她歪了一下头,睫毛扑棱一下,两颗珍珠泪便从白玉雕刻的莲叶上滚落了下来。
划过她绯色的眼尾,胭脂色的唇。
好像不谙世事的妖精。
妖精拿着刀,挟持着一个相貌平平的凡人。
“奚念!你别乱来!快把她放下!”
西装革履的男子跪在地上,手上还ᴶˢᴳᴮᴮ有被绳索捆住的痕迹,磕得头破血流:“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我求你别怪她!真的…只要你放了她,我可以给你钱!你出个价!”
被她挟持的人泣不成声,发着抖,说:“林漠,你别管我!你快走!快走!”
脆弱的少女烦躁地拧了拧眉,最后道:“那你过来换她吧。”
那男子犹豫了,质问道:“你非要逼我到绝路吗?”
手上的刀又往脖子更近了一步,划出了一片血痕。
“你觉得,这是绝路吗?”
“林漠!别过来!照顾好孩子!”
那人哭得声嘶力竭,身子不住地晃,好像马上就要冲破她的桎梏。
男人反而冷静了下来,对她说:“我来换,快放了她。”
“不要这样!”
她淡淡开口:“你过来。”
他慢慢走过来,在奚念放人之际,突然冲上去,意图夺过她手里的刀,而后,看见她嘲讽似的微笑。
“——小禾!快跑!”
他的肚腹被捅穿,余光中只看见一个恶鬼般的笑容。
她轻轻喃道:“你听,警铃声响了。”
他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开始大声呼救,却又听到她的低吟——
“可不忠的人,怎么配活着呢……”
“你说是不是……”她亲密地贴着他的脸,传播着森冷的凉意。
“一起死吧。”
“轰隆”一声,破旧的废弃厂被彻底炸毁。
……
“阿漠。”
她推门而进的时候,小秘书正在擦泼在林漠身上的咖啡渍。
手碰上了他胸前的衬衫,相互对视,牵扯暧昧。
“来了怎么不敲门?”林漠严肃地咳了一声,推开了小鹿乱撞的秘书。
她凝视了半晌,道:“我是阿漠的未婚妻,不是吗?”
她生来就是一副人畜无害的脸,眼尾带着天然的红,一皱眉,总是楚楚可怜,像是被欺负了一样。
“即便是未婚妻,也是要有距离感。”
他一板一眼说着,好像在怪她没分寸。
“那未婚夫,是不是也要和别人保持距离感?”
话外有话,意有所指,小秘书连忙端起倾倒的咖啡杯,道:“林总,对不起,我再去给您倒一杯。”
林漠皱了皱眉,示意她走,她匆匆忙忙逃了。
“满意了吧?”林漠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你今天来干什么?”
“来看阿漠。”
“我很忙的。”他无奈地应付着她。
“阿漠可以给我找些事情做。”
他沉吟了半晌,道:“我弟弟今天回来,你要不帮我接一下?”
她踌躇了一下,如果接人的话,就要去机场,去机场的话,就要离开阿漠了。
“我们订婚的时候,他还在国外治病,一直没来得及认识你,你这次去接他,正好可以认识一下。”
和小叔子打好关系?
“好吧。”
“那我和他说一下。”
“嗯。”她乖乖应道。
机场内人头攒动,奚念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亲自过来接机。
可等着等着,她又想起了林漠,想起了那个秘书。
她的手——碰到了吧。
衬衫都湿了——她看到了吧。
私有物被玷污了,让她难受得紧,脏脏的东西就应该扔掉——应该让阿漠把那件衬衫扔掉。
“你是来接我的吗?”
是一种空灵的少年音。
她回头一看,看见了一个脆弱精致的少年。
他穿着干干净净宽松白衬衫,目光清澈而灵净,美好得像个艺术品。
是仿造阿漠的艺术品。
“请问你能回答一下吗?”他捏紧了手中黑色画夹,不自在地问。
她的眼神太过专注了。
“你叫林秀吗?”她微微仰着头问。
因为身体孱弱的缘故,他的脸更苍白,更瘦,更精致。
啊,是双胞胎啊。
作者有话说:
七夕就要和两千五妹妹使劲贴贴,嘿嘿。
七夕快乐!感谢在2022-08-04 00:21:57~2022-08-04 22:41: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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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绿到发光◎
他腼腆地点了点头, 手中的画夹悄悄挪了位置,手指在黑色的板子上白得像是上了釉的瓷器。
他对她友好地笑:“姐姐好。”
和阿漠几乎一样的脸,但是比阿漠要更加柔软, 毕竟阿漠有时候会显得不近人情。
嗯,是另一个阿漠。
是没有从阿漠身上见过的脆弱, 腼腆,温和。
好可爱, 好奇怪, 好新奇。
果然,和阿漠有关的东西她都很喜欢。
——要是能听他叫嫂嫂就更好了。
是因为她还没过门吗?
虽然年龄上比他们大了一个月, 但她还是希望在阿漠眼里当小女孩呢。
不过,看在他和阿漠那么像的份上, 就先原谅他吧。
“你没带行李吗?”
她好奇地看了看他空空的身侧——正好,她也不打算帮他拿。
“没有,我带上画夹就好了。”他示意了一下手中的东西。
他刚穿过来的时候被提醒和任务对象隔了一片海, 马上就订了机票, 行李都懒得整理,直接带着手上的画夹回来了。
反正其他东西是可以靠钱买回来的。
这次回来还有个意外之喜, 他的便宜哥哥直接把任务对象送到他面前了——不对,还需要他去找。
找到时, 她在皱着眉发呆,忧郁得像朵小白花。
瘦小, 呆滞, 是他对几分钟前奚念的评价。
她的颜值在茫茫人海中非常突出,四周也有不少颜控驻足, 方便了林秀找人。
明明是她接他, 现在变成了他找她。
这么呆的人, 是怎么把他哥搞死的?
她莞尔一笑:“那你跟着我,我带你回家吧。”
说话的声音娇娇柔柔的,却不矫揉造作,纤细得像软风抚过,十分动听。
长得也很好看。
然而在幻境中,她还是被渣了。
林秀只能在仅有的信息中提取出“不忠”二字,让一个人守住心太难,还不如让她换个人喜欢。
要想日子过得去,就要学会拆cp!
“姐姐很喜欢我哥吗?”车内,林秀抱着画夹,转头问她。
奚念低着头,不知在手机里看些什么,听到林秀的问话后,她把手机背着放好,脸上浮起了羞涩的红晕。
“我如果不喜欢,怎么会答应阿漠的求婚呢。”
“但是姐姐,你们到现在也没有结婚,不是吗?”
他苍白的脸幼嫩得像个少年,可问出的问题却好恶劣。
这个弟弟说话不太好听,有点刺耳。
“你不知道吗?我和阿漠已经订婚了哦…”
她歪了歪头,继续道:“抱歉我忘了,弟弟当时在外面治病,没有参加呢——但也是知道消息了吧。”
“订婚——还能退啊。”
少年看着纯良无害,试探的话却像是个诅咒,像是打定了他们不会完婚。
看来,并不是长得像阿漠的人,都能像阿漠一样讨人喜欢的。
“那么,你是想说什么呢?”
她不赞同地皱眉,拉长了尾音问。
“姐姐,我觉得哥哥可能不适合你。”
会被渣哦。
她笑了:“阿漠适不适合我,我自然是最清楚的。”
“他在高中的时候追的我,到现在怎么说也有八年了,我会不知道他吗?”
“我偶尔会听到阿漠说起他的弟弟,不过因为一直没有亲眼见到,就没放在心上——你们有十多年没见了吧?”
“拿小时候的印象去揣度现在的他,不太好呢。”
如果不是看在这张脸的份上,她还嫌自己说的话太轻了。
阻止她和阿漠的人,都应该不得好死才对。
林秀并不觉得自己操之过急,怀疑的根一旦种下就会不断生长壮大——种子自然是越早放越好。
对方不接受也没关系,他现在只是给她上眼药,反正他哥迟早会出轨,怎么可能因为他来了,就突然变得坚贞不渝了?
幻境里他可是还有个孩子。
“姐姐,我错了。”
顶着一张孱弱的脸撒起娇来杀伤力简直不要太高,尤其是这张脸长得和她的阿漠那么像。
她的阿漠可不会撒娇。
而且和小叔子,不能闹得太僵呀。
她从包里拿出一枚糖果,剥开了糖纸,递给他,当作示好的礼物:“吃一颗?”
林秀就着她的手咬下糖,粉白的唇衬着红色的糖衣,清冽的声音似乎都被糖润得黏黏糊糊:“姐姐,哥哥知道你这样喂我吃糖,会不会生气啊——”
他的话语容易让人产生误会,可配合他的脸——反倒是她多心了。
奚念确实没想到他会凑上来,只能若无其事收回手,道:“你哥哥可没有那么无聊,他工作的时候忙得很。”
林秀把糖咬得咔嚓响,成功酸到牙了。
他转过头把脸皱成了一团,这不是糖,这是硫酸吧!
奚念又回去看手机,俨然一个网瘾少女。
“姐姐,我哥快要下班了吧,可以把我送到他公司吗?ᴶˢᴳᴮᴮ”
“当然可以。”她抬头答应得很快,显然也是迫不及待,没有阿漠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像是要枯萎了一样。
结果到了某公司的停车场内,他们很不幸地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可对于林秀来说,却是瞌睡都有人送枕头——求之不得。
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把一个身穿职业OL装的女人压在了黑色的劳斯莱斯上,正欲行不轨之事,眼看着嘴唇都要亲上了。
那张脸和林秀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气质更加成熟。
“姐姐,那个好像是我哥哦~”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哥竟然那么给力,他只是突发奇想来搞个袭击,就让他抓到了这个渣男的出轨现场。
而那二人,还没发现有一辆车正在暗处悄悄窥伺。
奚念的脸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霎时变得惨白,眼尾天然的红色更加明显——气得不轻。
她没有理林秀,只是将手摸上车门,急得让人能预见她的下一步是去干嘛——
她被拉住了。
“姐姐冷静一下啊,万一我哥只是不小心呢。”他指了指外面,“喏,还没亲上呢。”
没亲上怎么能算出轨呢,万一他哥狡辩怎么办?只要亲上,就是板上钉钉了,如果不是现在不合适,他恨不得现在就把视频给录下来。
让奚念死心,多么轻松。
“放开。”她冷冷道。
“姐姐是对哥哥不放心吗?”
怎么还没亲上呢!
“我和哥哥是双胞胎,从小就心有灵犀,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比我更懂他…”林秀凑近提醒她——
“姐姐,他很容易动心的哦。”
好讨厌,明明是一张脸,怎么那么讨厌!
她甩开了他的手,道:“你哥是那种货色?还是说,你觉得你哥和你是一路货色?”
这个弟弟,好烦。
“怎么会呢——”
林秀将手指向自己的左胸。
“姐姐,我的心脏里有架子,是不能轻易动心的呢。”
一母双胎,他和林漠的境遇却是天差地别,林漠身强体健,跑个三千米都不带喘的,而他自小就体弱多病,走两步喘三步,哪里都是病。
小小年纪就断了社交,被送到了国外养病。
一养就是养了十几年,久到让人以为林家就只有林漠一个孩子。
“姐姐,你如果不信的话,要不要挖出来看看?”
弱者为求证清白大大方方露出了肚腹,弱不禁风,弱到让人生出了施虐欲。
阿漠可不会这么弱,阿漠也不会出轨。
她的好阿漠,平时连和她亲亲都不敢,怎么会和别人——
车灯亮了,惊醒了暧昧的两人。
司机连忙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实在是太刺激了,他一不小心就按错了。
林秀暗道:可惜了。
奚念在那二人分开的间隙就已经跑下车,三秒落泪:“阿漠…你们,你们在干什么啊。”
我见犹怜。
林漠整了整西装,镇定道:“念念,你听我说,我不小心跌到了,撞到了她身上,没有在干什么。”
小秘书在一旁附和道:“是的是的,只是一个意外。”
那个秘书胆子小极了,怕得发抖。
林秀才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也从车上下来,道:“我还以为哥哥在进行职场性骚扰呢。”
林漠:他就说嘛奚念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原来是他的弟弟在煽风点火。
十几年没见了,他对他家狗都比这个弟弟熟。
一回来就没好事,晦气。
当务之急,还是要哄好他的未婚妻:“念念,你信我吗?”
林秀差点看笑了,装这么深情图什么?出轨了照样不是被炸死?还不如让人家死心。
奚念的眼泪掉得跟玩儿似的,一眨,就眨没了,她柔柔弱弱地靠在林漠怀里,温声道:“我信你,阿漠。”
安抚好了怀里那位,林漠将矛头指向了林秀。
“你怎么还不回家?”
“我和姐姐孤男寡女在车上不合适,所以想坐你的车回去,没想到,看到你出轨了。”
前一句就算了,后面一句怎么还逮着刚才的事不放呢!
“不要胡说八道。”
“哦,看到哥哥摔了一跤后差点和人亲上了。”
笑话,这时候不火上浇油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出轨这种事抓得越早越好。
林漠觉得他弟肯定是疯了,怎么一回来就想着妨碍他!
“念念,天色晚了,我带你去吃饭。”
他要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奚念像是一朵菟丝花一样靠在他身上,娇怯地应了一声。
林秀和小秘书吃了一脸汽车尾气。
“小姐姐。”林秀看向小秘书,“我可以请你吃个饭,认识一下吗?”
作者有话说:
要死了,这次想写个双钓系,但是真的好难写啊!!!
这波男女主都走弱鸡钓系风,当然谁更弱谁更钓要自己判断了。
女主是个变态加脑回路神奇的人。
标题正常发展下应该不会骗人。感谢在2022-08-04 22:41:46~2022-08-05 22:56: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梅露yyds、木有枝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 2个;元夕、木有枝、玫瑰与小王子啊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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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绿到发光◎
江禾也不知道为什么, 鬼使神差地跟着上了车。
这个人的脸虽然和林总很像,但是气质完全不一样,林总一看就是个成熟的精英人士, 而他浑身围绕着一股病气,也不知道是不是青春期的时候发育不良, 像个孱弱的少年。
“我是林秀,林漠的双胞胎弟弟, 你叫我名字就好。”
“哦…我叫江禾。”
她不太会拒绝人, 面对别人的邀请往往是选择接受。
他是想干嘛呢?
“安全带别忘了哦,小姐姐。”
林秀看了他一眼, 善意地提醒了一下。
“哦,好的好的。”
她点头如捣蒜, 和陌生人坐在同一辆车里,实在是太尴尬了,她突然开始懊悔, 也痛恨起自己唯唯诺诺的性格来了。
太紧张了, 扣了好几次都没扣上,江禾肉眼可见地变得颓丧起来。
林秀见她这么费劲, 直接亲自动手,“咔哒”一声, 扣上了。
“谢…谢谢。”
江禾把头埋得低低的,今天这情况实在是太丢人了!
“没事。”他把安全带扣好后就缩了回去, “大叔, 还能跟上我哥那辆车吗?”
“能!当然能了!”司机大叔好像很兴奋。
那就好。
而江禾却感觉不妙了,为什么, 要跟上林总呢?
“您…您可以先让我下去吗?”
“放心吧小姐姐, 我会送你回家的。”
林秀察觉到她的慌乱, 连忙给她甩下一个保证。
当一个清纯系男生注视你的时候,很容易让一个人放下心防。
而林总的眼神却会让她脸红心跳。
双胞胎的差别竟然会这么大啊……
“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他微微蹙眉,让人不忍心拒绝,于是江禾——
“你说。”
她说出口就后悔了,幸好话还没说太绝。
“我给你五百万——”
钱!
提到钱她就精神了!
她马上竖起耳朵,目光如炬地看向林秀。
这瞬间的转变吓得林秀住了口,变脸速度和奚念落泪有得一拼。
江禾见他突然不说话了,赶紧强调道:“那个——其实我一年的工资加奖金差不多也是这个数。”
虽然她刚任职没多久,工资都还没发下来,但并不妨碍她为了自己的未来拼一拼。
只要对方再加点钱,并且不让自己干违法乱纪的事,让她上刀山下火海都行!
“一千万?”
“您有事直说!”她挺直了腰,挂起了职业微笑。
一个优秀的秘书,需要极好的待人接物素养。
林秀斟酌了一下,决定用一个委婉的说法:“想办法让我哥主动退婚,能做到吗?”
尽早退婚,可以把对奚念的伤害减到最小。
“当…当小三?”
豪门之内的勾心斗角这么刺激的吗?
虽…虽然她确实对林总有点心动,但是让她当小三的话…理智上还是告诉她不可能的!
林秀笑了,她迟疑,说明在道德方面还算是有救的:“小姐姐怎么可以这么认为呢?明明是我哥哥三心二意,见异思迁,被你的魅力折服,所以才决定退婚去找真爱。”
“到时候,你也可以选择不接受啊。”
不过幻境中你和他可是有个孩子呢。
林秀的话语此时有了一种蛊惑的味道,她想了又想,林总确实好像对她有点儿意思,在这公司继续待下去难免擦枪走火,还不如走之前再捞一笔钱——
“一千五百万。”
“成交。”
这么多钱,已经够她还房贷了。
一想到辞职后还可以靠她的学历换一份相对轻松的工作,江禾就觉得未来都充满了光明。
“你会帮我吧…”她不确定地问。
让她一个人单干是不ᴶˢᴳᴮᴮ可能的。
林秀露出一个无害的笑:“我怎么可能让小姐姐一个人抗下所有呢。”
那就好,为了钱,她愿意一试!
林秀先在网上银行给她转了一百万,借口说是限额,实际上是他的卡里只有这么一百万,幸好江禾她信了。
她的脑子里现在装满了金钱。
他们一路跟到了中餐馆,直到目标二人下车时,林秀给了她一个眼神。
“去吗?”
这么快!她还没准备好呢!
“我想先回去准备一下,今天太突然了,我缓一缓。”她咽了一下口水,听说这家餐馆的东西超贵。
林秀谅解地点了点头,看来今天得他孤军奋战了。
“那就先让司机大叔送小姐姐走吧。”
他对她眨了一下眼睛,揣着画夹走上了中餐馆。
凑上去当灯泡呢…
江禾想着,又突然后知后觉,他…他不会看上自己嫂子了吧!
咦——贵圈真乱。
中餐馆内,奚念他们直接靠着窗边坐下了,这对颜值出众的情侣吸引了不少人注目。
奚念很喜欢这种目光,有种宣告所有物的满足感。
难得的二人世界中,不速之客循着香味来了。
“你怎么过来了?”
两个人同时出声,看起来都不欢迎他。
林秀只看向了奚念:“谁让我和姐姐这么有缘呢,吃个饭都能碰到。”
“你说是不是?”
“是很有缘呢,不过还有一个更巧的,我发现一辆跟在我后面的车子和我接你时那辆一模一样,是不是很奇怪?”
她仰着头,装作疑惑地问。
“嗯——好奇怪啊。”他装作不懂接着话。
然后特别自来熟地坐到了奚念旁边,对上了阴沉的大哥。
“哥,你是不是不欢迎我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呀?会不会是生病了?要不要去医院看一看?”
林秀露出一副担忧的表情,好像真的怕他是生病了。
林漠挤出了一个微笑:“我很好,不用担心,你有事吗?”
没事就出去 。
“我饿了。“
他无力地靠在椅背上,配上那惨白的脸,像是快饿死了。
“卡里的钱也没了,我想在这蹭个饭。”他望向奚念,“姐姐会同意的吧。”
奚念还没说话,林漠就忍不住了:“你快点回家,回家自然有人给你做。”
“可是——我让司机送江小姐走了,现在没车回家。”
林秀突然盯向他哥,江小姐三个字一出来,他哥面上虽然风平浪静,手部却在不自觉攥紧。
心虚了。
“哥哥可以猜猜江小姐和我聊了什么哦,我不听都不知道,原来哥哥私底下是这么——有趣啊。”
最后三个字意味深长,忍不住让人想入非非。
“你……”林漠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不信江禾是那种会随意和别人分享“趣事”的人,那个人平时胆子小得很,怎么可能会对外乱说话?
但是造成的误会是不可逆的。
他赶紧向奚念解释:“念念,你别听他乱说——”
“我也没说什么吧哥哥。”林秀摊手,一脸无辜。
紧接着,一张菜单放在了他手上,他一低头,是奚念在递给他。
林秀虽然个子比林漠矮,但在奚念面前还是高的,低头的时候刚好能看到她的发旋,乖巧可爱。
“你想吃什么?”
她的声音柔柔弱弱的,却神奇地能镇住场面。
林秀没有看那菜单,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手上。
手很小,指节长,纤细,白里透红。
和他的手是两种风格。
很适合被画下来。
他动了动手里的画夹,道:“想吃饺子。”
她回眸笑了:“吃完后,记得帮我把那辆车消个毒,我有洁癖,不喜欢车被人坐过。”
“可以吗?”
“当然可以。”
然后把车借回去,有借有还,一来二去,趁机拆cp!
林漠今天真是见了鬼,为什么上天要赐给他一个狗皮膏药似的弟弟!
饭桌上,林秀顶着一张苍白的脸给奚念献殷勤。
“姐姐,我给你剥虾。”
“姐姐,尝尝这个。”
“姐姐……”
花的是林漠的钱。
作者有话说:
在花和日更面前我选择日更T_T
明天会修一下第一个世界,如果在早上或者中午时有提醒更新的话,不要信哦~感谢在2022-08-05 22:56:13~2022-08-06 23:33: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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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绿到发光◎
“所以, 你这次回来是想干什么?”
把奚念送回家后,林漠就开始对这个十几年没见的弟弟进行了审问。
像以前那样,待在国外不好吗?
林漠梳着大背头, 不怒自威。
“哥,我就是想回来看看不行吗?爸妈都同意了。”
他靠在椅子上, 虽然羸弱,气势却也不输于人。
一提到爸妈林漠就烦, 他们从小就偏心弟弟, 甚至为了照顾林秀,在林漠接手完国内的事业后, 干脆利落地跑去国外了。
他回来有什么好看的?
林漠眉心皱得更紧了。
“你看看可以,但是以后不要妨碍我和奚念, 知道吗?”
他心里其实有个猜测,但想着他们认识一天都没到,又觉得不可能。
“呵。”林秀笑了, “哥, 这怎么能叫妨碍呢?我只是想帮你们提前扫清破坏婚姻的因素而已。”
“你敢说,你对那个小秘书没有一点想法吗?”
林漠恼怒了:“我有没有想法, 也不是你该管的。”
“那你喜欢奚念吗?”
林秀还是穷追不舍。
“你可别想骗我,我们怎么说也是双胞胎, 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
“商业联姻嘛,我懂的。”
“哥, 你和我说说吧, 我不会告诉奚念的。”
“你明明更喜欢江禾,不是吗?”
林秀一步一步地诱使他说出真话, 但是林漠怎么说也算是在商场浸淫多年的高手, 怎么可能就被他一两句话套出来?
“你这么执着于这个问题, 到底有什么目的?”
林秀靠回了椅背上:“没有,我就是好奇而已。”
“有些事情不是你该好奇的。”
他确实不喜欢奚念又怎样?这么大块肥肉不吞干净了谁舍得?
至于江禾——
他脑中浮现了她胆怯的样子。
只是有趣而已。
他喝起了放在一旁的咖啡,道:“你有空,不如去钻研一下你的画技。”
林秀耸耸肩:“那我洗洗睡了。”
走出去一步,他突然又回头道:“记得给我打钱。”
回来第一天就要钱?林漠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
林秀挑眉:“哥哥应该不是那种苛待弟弟的人吧。”
“……我等会儿打你卡上。”林漠不甘不愿地说。
回到房里,林秀按下了录音的暂停键。
今晚一无所获。
任重道远啊。
明天是休息日,他又翻看了一下天气预报,下午五点左右会有暴雨。
希望不会骗人。
他在手机上敲下几个数字,拨通了号码。
“是姐姐吗。”
“是我,怎么?”她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冷清。
“车子已经消毒了,明天给姐姐送来,好不好?”
那边迟疑了下,道:“可以——你也可以不用过来。”
“那怎么行,一定要亲自送给姐姐才好啊。”
“……好吧。”
林秀本来还想和她说一下他哥的坏话,但是担心人家听烦了,反而生出一种逆反心理,就早早把电话挂了。
他拿出自己的画夹,翻阅起原主之前的作品。
原主在国外养病的时候,就是靠画画来消磨时间。
还是有点天赋的。
他动手试了一试——还行,不手生。
下午四点左右,林秀叫上了家里唯一的司机,却没想到,林漠也要出门。
“你说他要去听讲座?”
这个讲座一般都是拓宽人脉用的,某处久远的记忆里,他好像也和某个人一起听过。
“是的。”司机道。
“多久?”
司机竖起了一根手指:“大概一个多小时。”
那时间还挺巧。
他往车里张望了一下:“车里带伞了吗?”
“自然是带了的。”
林秀连忙道:“那把伞破了,你给我,我去换一把。”
司机皱眉:这伞好好的呀。
不过毕竟是主人家说的话,他也不好不听。
他把伞交给了林秀,几分钟后,林秀将一把和之前几乎一模一样的黑伞放在了林漠车上。
司机:这不是和刚才那把一样吗?
林秀咳了一下,摆出一副可怜样子看向大叔,道:“大叔,你先过来帮我开车吧,我身体不好,考不了驾照,我哥自己会开,到时我和他说一下,他不会怪你的。”
司机大叔看着林秀这一副弱小无助的样子,忍不住就生起了同情心。
反正都是给一家人开车,换一个人也没问题吧。
于是司机开上了林秀这条贼船。
林漠整装待发后姗姗来迟,发现车里人没了。
他拉住在一旁的佣人:“他人呢?”
佣人:“好像给小少爷开车了。”
又是他弟ᴶˢᴳᴮᴮ。
他已经见怪不怪了,他这个兄弟似乎天生和他不对头。
之前因为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所以只雇了一个司机,现在没司机了,他只能认命地自己开车。
而林秀在车中已经给江禾发去了定位,并提醒——
“记得带伞。”
开车到奚家不过十分钟路程,一下车,他就给奚念打了电话,并飞快地朝她所在地跑去。
“姐姐,我来了哦。”
奚念刚接起电话的时候,就看见他喘着气朝自己奔来,苍白的脸都被染上了霞色。
“你——不用这么急的。”奚念放下了手机,歪着头看向他。
他跑了几步后便控制不住地小喘,瘦弱的胸膛小小地起伏着,然而抬头又是亮晶晶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
“可是姐姐,我好想你啊。”
顶着阿漠的脸说着意味不明的话,奚念她——有一丝丝小心动。
不过她还是能分清人的。
她可是要和阿漠结婚的人,怎么能和他的弟弟纠缠不清呢?
上次送他回家的时候,阿漠都没有和她说说话。
“你现在见到了,该走了哦。”
她微微敛眉,提醒他,驱赶他。
阿漠知道我和他待太久,会生气吧。
“姐姐那么绝情的吗?都不留一下我吗?”
他皱着眉,伤心极了,脸色更加苍白。
“怎么会。”她露出一副担心的神色,“等会儿下雨了,路上不安全。”
“这样吗?”
林秀反而勾起了笑容,他侧了一步给奚念展现外面的天色,道:“可是——雨已经下了哦。”
果然,滴滴答答声逐渐欢快了起来。
真是苦恼呢,该怎么把人赶走呢?
奚念的目光渐渐挪向了他细白的脖子。
掌握好力道的话,应该能打晕吧……
不行不行,出意外了怎么办,她才不要当坏人……
林秀感觉到了脖子上的凉意,但他不以为然,只以为是风吹的缘故。
他继续道:“哥哥好像没带伞呢,姐姐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送伞?”
既然不想他留下来,那就一起出去吧。
果然,奚念在听到有关他哥的消息后,神采明显鲜亮了起来。
她看向林秀,脸上浮起红晕:“那就,一起去送吧。”
此时,刚听完讲座,从大楼里走出来的林漠和几位老总寒暄后,正准备撑伞离开。
他撑了撑——没撑开?
有一位老总经过和他打招呼:“林总,怎么还不走啊?”
他把伞藏在身后,笑着说:“一会儿就走。”
对面老总也就是客气一下,打个招呼就走了。
林漠找到了一个小角落里,再次用力一撑——
撑开了。
伞骨断了。
钢丝在伞面下张牙舞爪,他的雨伞不是伞,变成了一团有着伞柄和钢丝的破布。
林漠直接目瞪口呆。
“林总!”
又有人找上他了,他赶紧把手中的破布丢下,整了整西装。
然后看见了他可爱的江秘书带着伞跑到了他面前。
“林总…好…好巧啊。”和他距离较近的时候,江秘书格外害羞胆怯。
然而,林总想不到的是,江秘书不知找了多久才找到这个旮旯角儿。
她家的总裁怎么这么能藏呢?
“你过来干什么?”
林漠负着手,一脸冷漠。
“啊…我,我能不能和你一起撑伞。”
她说这话的时候闭着眼,脸颊爆红。
好羞耻啊,不过一想到钱钱,又好兴奋呢。
突然,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了她的伞柄——包括伞柄外的手,他紧紧揽住她的肩,道:“看在你是我秘书的份上,我勉为其难满足你。”
林总他——有点小霸道。
荷尔蒙在雨中相撞,江禾的心跳在他的怀抱中渐渐加速。
但是,这么好的氛围,怎么少得了林秀呢?
“哥哥,你怎么和江小姐撑一把伞啊?”
林秀和奚念在雨中各撑一把伞,清清白白。
奚念瘦弱的肩膀在雨中不住地发抖,眼眶湿润。
林秀继续幸灾乐祸:“哥哥应该带伞了吧,我四点的时候还问过司机大叔呢,怎么哥哥还蹭江秘书的伞呢?”
江秘书懵了,她以为自己是暗度陈仓,做地下情人,无声无息让林总退婚。
没想到,直接被揭开了!
他到底怎么想的啊!
她可不想当人家面做小三。
江禾僵在原地不知所措,她能察觉到林漠也有一瞬间的懵逼,随后,她感觉自己手中的伞被抽走了。
她看见林漠撑着她的伞走向奚念。
他说:“念念,你相信我,我只是刚好碰到江秘书没带伞,就想着过去帮她一下。”
“没想到,刚好碰到了你们。”
他还意味深长看了一眼林秀,目光中有因为被误解而产生的责怪之意。
而江禾迷茫地站在雨中,内心拔凉拔凉的。
她能怎么办?对方是她上司,她能怎么办?
林秀佩服得五体投地,高啊,他哥是在太高了。
作者有话说:
感觉这几章发挥得不太好T^T 我还是加快故事进度吧。感谢在2022-08-06 23:33:29~2022-08-07 23:24: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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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绿到发光◎
心凉透了。
雨很大, 江禾今天为了见林漠还特意穿了条裙子,湿哒哒地全黏在身上。
难堪又窘迫。
她开始后悔答应林秀了,她的勇气和自尊被这场雨淋得一干二净。
她头一次对自己的信念产生了动摇, 为了一千五百万把自己搞那么难堪,值得吗?
她虽然家境不是很好, 但从小到大从未遇到过这种尴尬的处境。
她看见那个叫奚念的漂亮女孩窝在林漠怀里,对她投来了轻描淡写的一眼。
那人的眼睫处分明还挂着可怜的泪水, 目光却冷得像是薄薄的刀刃, 胆怯的她后退了。
这些遥不可及的人,不是她该招惹的。
她看见林漠爱怜地轻拍那人的后背, 眼中柔情似水。
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知道自己是有妇之夫,还要撩拨她?
还要给她做梦的念想?
她孤零零地站在雨中, 只敢胆怯地看着恩爱的二人,像个笑话。
突然,她的头顶的炮仗似的雨珠被挡住了, 抬头时, 那个孱弱的少年撑着伞站在她的身侧,轻轻对她说:“对不起。”
他确实想不到他哥会把人直接丢在雨里。
江禾的目光冷不防触到了他秀气的眉梢, 她不敢直视,只能低头看着绕着他们二人打转的雨花。
她好没用, 怎么一句对不起就觉得万般难堪也无所谓了呢?
一千五百万还是很多的嘛,三年的工资呢——现在竞争压力这么大, 她在公司里还不一定待得到三年。
“哥哥, 你把江秘书扔在雨里,不太绅士吧。”
清朗的声音在雨里也清晰可闻, 字字都在搅缠着林漠乱成一团的神经。
“对不起, 我只是——太着急了。”
他偷偷瞥了一眼江禾, 可惜她低着头,只能大概摸索出难过的情绪。
林漠是挺愧疚的,不过这点愧疚在利益面前就微不足道了。
小姑娘嘛,事后哄一哄,稍微补偿一下就好。
林秀还是依依不饶,阴阳怪气:“哥哥是应该道歉,毕竟撑伞的时候搂着异性的肩,不太礼貌呢。”
他像是寻求认同般看向奚念——
“是吧,姐姐。”
林漠这时确实无法狡辩,他不知道奚念有没有看到,只能想办法见招拆招。
“念念…”他压低了嗓音,让声音更加磁性柔和。
奚念一直默默注视着他的手,那只手握在伞柄上,骨节分明。
阿漠的手,真好看呢。
“阿漠,你这次做得不对哦。”她粉润的唇微微开口,说话的时候都是微笑的弧度。
林漠立马低头:“对不起,念念。”
如果这么轻易就原谅了,林秀还真是有点不爽。
自己的男友和别人搂搂抱抱,是个人都忍不了吧?
林秀再次开口:“哥哥,你不应该先向江秘书道歉吗?”
林漠与江秘书对视,即使隔着雨幕,也能看见她通红的眼。
江禾自己也搞不清楚,一和林漠对视,她就委屈得忍不住想哭。
而林漠只希望她关键时候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如果觉得委屈,那就忍一忍,等他把今天应付过去就好了。
他不会亏待她。
奚念悄然间握住了他的左手,纤白的指腹摩挲着他的手腕,手背,以及指节。
像是温暖的游蛇。
她在握他的手!
林漠大喜,她肯在这时候握自己的手,难道不是变相地鼓励自己吗?这不就意味着,只要他道歉了,她就既往不咎了?
道歉而已,三个字能得到两方的谅解,他还是赚了。
想罢,他终于愿意打开尊口:“对不——啊!!!”
“咔嚓”一声,清脆得林秀和江禾的手指都出现了一阵幻痛。
林漠突然扑棱滚倒在地,右手抓着左手,泥水灌满了他的西装,疼得嗷嗷直叫,龇牙咧嘴,ᴶˢᴳᴮᴮ面目狰狞。
定睛一看!左手的指节被向后扭了几近九十度!
他的手!他的手!
“你干什么!!!”
他的精心梳理的大背头被他狼狈的打滚姿态搅成了几绺儿黑色拉面,黏腻地贴在脸上。
见者都要落泪了。
奚念撑着伞蹲在他身旁,表情天真无辜甚至有股憨态。
她微微歪了一下头,说出来的话语却冷得刺骨。
“阿漠应该付出代价不是吗?”
“阿漠的手——怎么能碰别人?”
“这是教训哦。”
林漠疼得无暇回答她的两个问题,他怕自己一说话,会对不起自己良好的教养。
忍一忍,忍一忍,他忍!
奚念见他疼得难受,伸手扯了扯地上那人的西装袖子,扯不动。
她可怜兮兮向对面两人求救。
“可以帮我抬一下吗?好重。”
对面二人不约而同哆嗦了一下,林秀看着地面那张和自己相似的脸——这么痛苦,他都差点感同身受。
最后他们三人一起把林漠送到了医院,江禾不方便陪同,送完就回家了。
手指脱臼,算是轻伤。
为了稳妥起见,林漠还是打了石膏。
幸好是左手,不会妨碍他办公。
“姐姐,你这样做哥哥不会生气吗?”
奚念被兄弟二人夹在中间,一左一右,林秀当然不会忘记自己拱火的本分。
奚念轻柔地扶着林漠,闻言微微睁大眼睛,凑近他的脸颊小心翼翼地问——
“阿漠不会的,对吗?”
林漠心里再苦也只能咬牙咽下去,他努力扬起一个笑脸:“当然,那是我应得的。”
奚念赞许地点点头,脸上飘起奇异的红晕:“阿漠真乖。”
林漠的脸上越发苍白,他从出生到现在和林秀最像的时候,大概就是现在吧。
林秀心想:如果他哥仅仅是用几根手指就能换回来一条命,那还真是赚了。
奚念她——也是疯人不露相啊。
“念念——”林漠觉得今日负伤惨重,一定要好好敲上一笔,“最近公司资金链紧张……”
他暗示着奚念,这种暗示百试百灵,这次更是不用说了。
“我会让叔叔帮你的。”
果然,又同意了。
奚念高中时父母出了车祸,不幸双亡,他就是在那时趁虚而入,从而让这个连他都高不可攀的奚家小公主对自己服服帖帖。
这一直是他高傲的资本。
与奚家订婚百利而无一害,奚念的父母虽然倒了,她叔叔却还在,一直勤勤恳恳地帮她打理公司,对她的话说一不二。
这些年来他能在商界站稳脚跟,少不了他们的帮忙。
“还有一处地皮……”
他刚想再提出一个小小的愿望,就被林秀打断了。
“哥哥,你的医药费,姐姐应该已经帮你付了吧?”
他不好意思地笑着看向林漠,林漠却在那笑容中看出了挑衅。
林漠气得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伤势快要比石膏里的还严重了。
“那块地皮,我会帮你拿到的。”
奚念的脸上没有任何不耐的神情,甚至笑得很满足,她很喜欢这种予取予求的状态,让她感受到他的依赖,填饱了她的占有欲。
看到林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林漠得意地笑了,不过很快,他也要笑不出来了。
“阿漠,我去你家照顾你吧。”她面露羞色,“正好,我也好久没去过你家了。”
那可不行,去了他家里他就没自由了,他可不想用休息时间来陪她演戏!
但是还没等他想好怎么拒绝,林秀就兴奋地开口了:“欢迎姐姐,我们家空房间很多呢。”
说完,他朝林漠挑了个眉。
林漠只恨当初在娘胎里为什么没有把这弟弟搞死。
回到家时已经逼近零点,林漠故作绅士地和奚念提议分房睡,林秀确认他们走向不同房间后才回了卧室。
今天淋了雨,受了凉,他打开了刚从医院买来的瓶瓶罐罐,开始原主的日常。
吃完后他给江禾打了个电话。
“小姐姐今天干得不错呢。”
虽然并没有让他抓住一些直接性的证据。
江禾五味杂陈:“我今天差点被——捉奸了。”
林秀带着奚念过来的时候,她挺害怕的,虽然她还不算是个小三,但在正室面前,她还是会心虚。
她胆子小,林秀虽然和她道了歉,她内心深处依然有不满。
“对不起啊小姐姐,是我太着急了。”
雨天这么好的氛围,他还以为他哥会干出点什么,没想到来太早了。
江禾再次听到他的道歉后,心里一暖:“我已经没关系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林秀坦开说了:“姐姐目前在我家里,我以后会尽量跟着她,给你争取相处时间。”
“你再接再厉。”
姐姐啊…江禾的心里在某一刻空了一下,不过转瞬即逝,快得她都没察觉到。
她说了声好。
“今晚她没有和我哥在一起哦。”
快给他打个电话吧。
交代完事情后,林秀拿出画夹,开始练习。
林漠看到来电名字的时候,心里有一丝触动。
她今天应该被自己伤得很深吧,竟然还会给他打电话。
“怎么了江秘书?”
尽管知道今天自己对不起她,他的声音却还是非常冷漠。
电话那头有哽咽声:“林总…你没事吧…我…我好担心你…”
傻女孩,还知道担心他…
“我没事。”
“那…那就好,奚小姐真的好凶啊…林总…您平时辛苦了…”
说别人坏话的时候,她胆战心惊。
林漠却深以为然,他真的太辛苦了,平时演戏就够累了,没想到还会被打,他认识她这么久,第一次知道她力气那么大!
这样一对比,他觉得他的江秘书愈发惹人怜爱了。
“你怎么样?”
……
作者有话说:
最近苦恼的是女主的剧情一直进不去,配角都要喧宾夺主了。明天努力试试一章把配角的剧情解决!
另外,我的读者们真的都好可爱啊,看到你们真的好有动力!这章评论发三十个小红包!潜水也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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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绿到发光◎
“姐姐。”
林秀拉开厨房的门, 探进一个头。
“姐姐是要干什么?”
“嗯…“奚念看着面前蔬菜和肉类陷入了为难,“给阿漠做饭。”
林秀踱步到她身后,手轻巧地穿过她的腰间, 在她的指侧,捡起了刚切好的一小瓣番茄。
“姐姐的手, 怎么能用来做饭呢?”
他说的话细听倒是轻佻,手上的动作却小心避着, 连她的衣服边都没擦着。
番茄汁润红了他粉白的唇, 添上了一分活色。
他的唇是M形的,中间有颗唇珠微微凸起, 唇部张开的时候隐隐能见洁白的牙齿,嘴角顺势下弯, 面无表情时又显得冷清无辜。
和阿漠一样的唇形,很适合接吻。
她看了一眼他的唇,又拿起刀去切剩下的番茄, 道:“只要是给阿漠的, 没有什么不可以。”
奚念喜欢一个人的方式就是无下限地迁就他,林漠如果更喜欢软糯贤妻的人设, 她就学着去装。
至于之前不小心掰断了他的手,完全是个意外。
谁让——被他们发现了呢?
林秀积极地走到她身侧:“那姐姐, 我帮你打下手吧。”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蔬菜,放到槽里进行清洗, 掐菜拨菜, 看起来十分娴熟。
水珠子不小心溅到了他的脸上,像是镶了颗水钻。
奚念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提醒道:“等会油烟味有点重, 可以躲一躲哦。”
她还记得这个小叔子身体不好。
林秀没觉得有多大事, 毕竟厨房里的油烟机也不是摆设,便随口“嗯”了一声。
…结果,他还是小看奚念炸厨房的能力了…
锅里着火,厨房冒烟,油星子蹦蹦跳跳,奚念茫然地愣在当场,好像从未见过这场面,林秀拖着一副病体用锅盖把锅盖上,将她拉离了厨房。
他咳嗽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家里的佣人还以为着了火,带着若干人前去处理案发现场。
奚念站在他身边扶着他:“你还好吗?”
奚念没有什么事,她只是看着柔弱而已,但是林秀却咳得像是要把肺都给吐出来了。
她轻轻拍着他的背,心里泛起了一丝丝愧疚。
小叔子被自己弄死了,该怎么和阿漠交待啊…
林秀咳得没空答话,奚念又继续问:“要去医院吗?”
“不用。”
他按住了她的手背,突然抬头,一双微红的眼亮晶晶的,对她弯成了月牙儿。
“如果姐姐下午能当一下我的模特,让我练一下人物绘画,我就好多了。”
画吗?可是现在明明可以用相机拍照,为什么还要画画这么麻烦呢?
好麻烦,不过如果不同意的话,会显得她这个嫂子不ᴶˢᴳᴮᴮ贤惠吧。
“那么,等我给阿漠送完饭回来再画吧。”
送饭?然后让你和他卿卿我我,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家里有人会帮忙送的——我画画有点废时间呢姐姐。”
他又装作虚弱地咳了两下。
顺便补充道:“哥哥也不喜欢在工作的时候被打扰,不是吗?”
是呢,他好像确实不喜欢她来找。
“你一定要在下午吗?”
“等不及了哦姐姐。”
“…那好吧。”
灾后现场的菜被她装进了饭盒里。
虽然过程曲折,菜的颜值却意外地还不错 。
奚念没进过厨房,再加上刚才的事故,对自己的菜也有点不确定。
她将饭盒递给了林秀:“你尝一尝?”
反正,毒不死人吧。
林秀没意识到她真正的想法,只以为是普通的邀请——反正就算做得好吃他也会想办法弄成黑暗料理的。
他夹起一根排骨——齁咸。
他夹起一块番茄——甜到掉牙!
果然,他不能对她的厨艺有所期待。
不过正好,省去了他加工的步骤。
“好吃吗?”她迟疑地问了一下。
林秀:“好吃,真的太好吃了,哥哥肯定很喜欢!”
他甚至还想夹起一根排骨,貌似被她的厨艺所折服,奚念及时制止住了他——
“不要吃!”
林秀不解地看了一下她。
她继续道:“剩下的是给阿漠的。”
再吃下去,阿漠都尝不到她的厨艺了。
林漠当机立断住口,甚至露出一分可惜的神色。
他信誓旦旦,奚念也信心满满,饭装好后就托人送去了。
而总裁办公室内,江禾拿出了两盒盒饭,其中一盒被她放在了林漠桌上。
林秀在几天前给她列出了几样总裁的喜好清单,她不知道怎么发挥,就先试着带了盒饭。
她装作不经意地把盒饭露出来,然后又借口说自己多做了一份,结果,他还真吃了…
没想到,林漠对她做的饭还挺感兴趣,甚至愿意花钱每天中午买她的饭!?
虽然做的饭被人喜欢让她很有成就感,但是之后的事情真的很麻烦…
食堂不香吗?中餐西餐样样都有,小吃甜点五花八门,下班就能吃得上——
本来她作为秘书就忙前忙后的,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现在,她还要为了一千五百万天天给上司做不值钱的盒饭…
心好累。
身体也好累。
林秀和奚念的中饭交给了保姆,他自己喝了一大碗汤。
吃饭的时候林秀察觉到奚念在看他,他抬头的时候,她还正看得目不转睛,好像没有觉得不妥。
他将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她的眼睛颤了一下。
“我好看吗姐姐?”
“好看。”她回答得干脆且诚实。
像阿漠,自然是好看的。
“那姐姐是在睹物思人吗?”林秀放下了筷子,似乎准备与她畅聊。
“嗯…”
她自然地承认了,然后低头小口品尝着菜肴,想着——也不知道阿漠会觉得她做的菜怎么样。
林秀继续道:“姐姐怎么可以把我当成一个物件呢?”
奚念面对他的话语不动如山:“怎么会呢?你想当什么,自然是由你决定哦。”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这番话有点阴阳怪气。
“如果把我当成一个物件也好,做姐姐的所有物,也很不错呢。”林秀挑逗似的给这番聊天做了个结尾,话语里的暗示□□裸的。
奚念看着他的脸,想:要是阿漠也有他这么会说就好了。
林漠又收到了一份盒饭,来自他的未婚妻。
他手里那份刚吃了一半,恰好没饱,打算把这一份当配菜。
刚咬下一块排骨,就被咸得将它吐了出来。
可爱的江秘书懂事地给他递了一杯水,左手的石膏早拆了,他赶紧接过水猛灌。
“林总…你没事吧…”
他整了整西装,道:“我没事,把这个倒了吧。”
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吃到这样的菜!
奚念刚想拿起手机摸鱼,便被迫拉到了画室。
“姐姐,看着我。”
林秀用画笔抬起她的下巴,在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脸。
他轻轻拍了她的下颌线,笑着警告道——
“不要胡思乱想哦。”
不要在他面前想着他哥呢。
奚念将腰部挺直,手里捧着一束鲜红欲滴的玫瑰,与白色的背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可以了吗?”
她的声音有一种不谙世事的无辜感,可上挑的眼尾又将她勾得像个揽客的妖精。
“可以了。”
画画的时候,林秀总是特别认真,去掉了平时的嬉笑,面庞的孱弱感更加明显。
“能笑一下吗?”
奚念是天生的微笑唇,嘴角弧度再上翘一点,便又增加了一分甜度。
他的画笔扫过她的眉黛,摹过她的双颊,点过她的朱唇,停在她脆弱的颈,瘦削的肩,以及——纤细的手。
她真的很适合被画,画得细致到手背上的血管,耳垂处的绒毛,以及抵在玫瑰尖刺上指纹。
她是个自然的艺术品。
是人间的缪斯。
林秀在见到她的第一面起,艺术家的直觉便被迫与她锁定了。
“画好了吗?”
已经黄昏了,她坐了一个下午,快不耐烦了。
她还不想在别人面前露出烦躁了神情。
林秀小心翼翼抬起了画板,目光在真人和画像之间来回切换:“好了,姐姐快看!”
这是他目前最完美的作品。
画上的人披上了层白纱,手中持着玫瑰,脸上有种懵懂的笑意。
这层纱披着,多了点雾里看花之美。
“姐姐喜欢吗?”
他抬着画板又像他靠近了一步。
“像不像姐姐结婚的样子呢?”
结婚…她忍不住想摸上那幅画——林秀后退了。
画在手中的距离被拉长。
“颜料还没干哦。”他提醒她。
她打消了触摸的欲望。
“姐姐你——什么时候定婚期呢?”
她也很想知道,但她只能说——
“快了。”
林漠今天又加班,晚上不回来,住公司了。
奚念给林漠打了个电话。
“阿漠,我给你做的东西,你喜欢吗?”
“喜欢。”
当然喜欢,公司里的垃圾桶吃得可香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呢?”
“结婚啊…念念,我想再考虑一下。”
“你是…不打算结婚吗?”
“怎么会,我只是还没准备好。”
“…好。”
林漠敷衍完了奚念后,陪老板加班的江秘书给他奉上了一杯咖啡。
江禾还没把咖啡放下,林漠就握住了她的手。
吓得她差点又把咖啡弄倒了。
“林…林总…您请别这样…”
林漠玩味地欣赏了一会她的神色,在她差眼珠里泪水开始打转后,及时松手。
他道:“辛苦你了。”
江秘书颤抖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林漠看着她的背影,暗笑一声:小白兔。
奚念在林家等了好久都没等到林漠回来,而且每次想要去找他的时候,总是会被各种方式拖住。
现在画室里挂满了她的肖像画。
奚念和林漠的感情并没有什么大变化,江禾与林总的关系,却可以说是突飞猛进。
他们在一起待了不少日夜,就连参加酒会时,她也成了林漠的御用女伴。
日久,是会生情的。
奚念想尽快与他完婚,她本可以用威胁的手段,但是对于喜欢的人,她怎么也威胁不出来。
某天夜里,她再次拨通了电话。
“阿漠,你现在忙吗?”
“很忙,念念你有什么事快说。”
“婚期——”
“我现在不想聊这个。”
这次直接挂了。
林漠将手机扔到了身后,专注起了身下的女人。
“小禾,你是不是等很久了。”
“林…林总,你这样是不可以的…你…你是有未婚妻的人…”
“你放心吧。”他吻着她的颊侧,“很快,我就能把这门婚给退了。”
他最近接到了一门大生意,如果一切顺利,就有实力把奚家掰倒了。
奚念出神地看了一会手机,又把它关了。
阿漠他,似乎并不是很想和她结婚。
毕竟,他们连亲亲都没有,不是吗…
林秀的卧室门口响起了敲门声,在深夜里“笃笃”地有些可怕。
他打开门,卧室里的电视机声传到了清晰地传到了外头。
奚念穿着一件白色吊带睡衣站在他门口。
她的皮肤在夜色的映衬下精美得像一块白瓷,黑黢的眼睛上挑,像个妖精。
“姐姐过来,是想干什么?”
深夜里,很容易想入非非的。
“我害怕。”她又强调了一下,“一个人,害怕。”
那张脸卖起可怜确实有得天独道的优势。
“那姐姐,进来吧。”他侧过身,为她展示了布局。
进去,只有床。
她没有丝毫犹疑地坐上那张床,柔软的被子陷下去了一个小坑。
电视机的声音依旧噪杂。
“要不要喝点什么?”
他把电视的遥控器放在了她的手边,面对奚念这种极具暗示性的举动,像是没察觉到一样。
就好像她只是来做客。
即使是在床上。
——手腕被抓住了。
握着遥控器的的手被按在了被子里,那一瞬间天旋地转,等到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压倒在了床上。
始作俑者还有点迟疑,只是压在身上ᴶˢᴳᴮᴮ,再无动作。
也没有言语。
林秀被身上身下的柔软挤压着,突然笑出了声:“怎么,我未来的嫂嫂,是想移情别恋小叔子了吗?”
电视剧里的声音清晰地回答了他——
“叔叔当真不知奴家一片心…”
瞬间,电视就被奚念关了。
电视的声音没了,两个人之间的呼吸却在缠绵地附和着。
“姐姐不怕哥哥生气吗?”
她继续依附着向他凑近,绵软的手扯开了他的领子,露出了苍白的锁骨 。
心跳如擂。
“我的心脏要受不住了呢,姐姐。”
作者有话说:
看的电视剧是水浒传。
还是觉得这样写更顺畅,顺便提醒一下,奇怪的地方刚刚开始哦!!!我努力写得不奇怪一点~
码到半夜我的小心脏也要受不住了~感谢在2022-08-08 23:37:03~2022-08-10 00:03: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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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绿到发光◎
林秀的确设想过这一天, 但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至少——要等到他们退婚了。
她的另一只手滑向了他的胯,扯开了睡裤一角。
明明没有风,暴露出的那一小块肌肤却感受到了一丝一丝的凉。
还有因为兴奋而激起的战栗。
林秀的喉头发紧, 衣料的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格外缓慢——像在催发什么。
卧室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小灯, 原本就不怎么大的空间更加逼仄,挤得只容得下他们两人——他们交叠在溶溶的灯光中。
她的指尖微冷, 在不小心触碰到那一小块炙热的皮肤后, 又被烫得缩了回去。
睡裤只脱出了一角,衬衫倒是被掀开了大半, 露出了白到发光的腰,还有轮廓浅浅的腹肌。
像是白瓷一样。
林秀察觉到她的瑟缩, 拉住她的手,包裹在掌心,像是捂上了一块冰。
她柔软的头发披在他的胸前, 小巧的脑袋埋在他的肩窝处, 小声吐息着。
林秀偏过头凑近了她的耳:“姐姐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耳垂小小的,像是糯米一般的白色, 也很可爱。
林秀的气息很热,袅袅的声音攀附着她的耳廓, 明明什么都没做,她的呼吸却更激烈了。
手掌也很热, 热到快要把她的手化开——她不喜欢被抓着, 更不喜欢被钳制。
她缓缓抽离,林秀在察觉她想法的前一刻就把那只泛着冷意的手按到了左胸上。
“感受到了吗?”
扑通扑通的声音在她的手中跳动, 愈发急促——
“要坏掉了。”
他的声音像海风里裹着细沙, 缱绻而沙哑。
这次, 她的手挣开了。
她双手撑着他的肩,跪坐在他身上,起身时肩带落下了一侧,柔顺的头发划过光滑洁白的肩,触到了他的锁骨。
“不做吗?”
她疑惑地皱起了好看的眉,直白地将目的问了出来。
明明他的种种迹象都表明,他对她有意思。
为什么,还不做呢?
林秀掐着她的腰,从床上坐起身,与她亲昵地头抵头。
“姐姐,你先好好看看我。”
她乌黑的瞳仁倒映出他的脸与阿漠一般无二的脸。
“我是谁?”
不管她过来是出于什么目的,总之,他最起码不想被认错。
“是林秀。”
她的手轻抚上他的脸,滑过他的轮廓,带着撩拨的意味。
她怎么会认错呢,他们明明很不一样。
“那姐姐,知道自己在出轨吗?”
他将头抵得更近一步,鼻子快要相碰。
她的腰迫着下沉:“他不会知道。”
奚念半垂着眼睫,叫人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林秀紧追不舍,他矮下腰,侧着抬头,尝试窥探她的神色:“姐姐找上我,又是什么意思呢?”
“是厌弃我哥了?”
“还是只想玩点刺激的?”
玩了之后如果不想负责,他可不会同意。
“出轨可不好玩呢。”他抚上停在脸颊处的手,“你说是不是?我的好、嫂、嫂。”
奚念深吸了一口气,柔软的手臂搂住他的脖颈,身体与他更加严丝合缝。
体温的传递愈发直接,她咬着他的耳朵道:“货比三家,我只是想先验验货,你难道没有兴趣吗?”
她用眼神勾缠着他,手指半撩拨地抚着他后脑勺的头发,细腻的皮肤与他相贴——
他当然有兴趣。
最后一根吊带成功滑落,他凑上她的唇:“姐姐准备好了吗”
她避开他的吻,道:“除了这里。”
她不喜欢接吻吗?
林秀有点可惜,不过,一想到她和他哥都没接过吻,他突然又觉得没什么了。
那就是真的不喜欢了。
他转而咬住她的耳垂:“姐姐验货之后,可不能再找别人哦。”
毕竟,他只是看着孱弱而已。
两个人在这方面其实都是腼腆的人,即使动作再如何粗鲁,如何大胆,憋住喉头也只会发出一声闷哼。
他们交缠了一次又一次,分明看着一个比一个还弱,却硬是缠到了早上。
幸好这帘子厚重,让人分不清日夜。
早上的时候林秀已经力竭,却还是赌着一口气没趴下。
谁知道对方的体力会这么好,竟然能和他耗这么久。
刚开始的时候林秀还是走温柔风格的,到最后发现她对这种类型反应并不十分激烈,动作才变得粗暴起来。
即使浑身酸软无力,林秀还是倔强地想发挥一下男友力,把她从床上抱到了浴缸里。
下床时,他的双腿还在打颤。
双方皆是负伤严重,动情时的脑子不清醒,两个人的身上都青青紫紫的,如果不是因为那暧昧的牙印,还以为是互殴了一场。
“你快出去…”
浴缸里的水温刚刚好,折腾了一宿的奚念昏昏欲睡,她疲惫地看了一眼林秀,怕他有鸳鸯浴的心思,赶紧先把人赶出去了。
林秀本来也不打算留着,看着她如此疲惫,心中颇有成就感。
他顺从地关上门,跑去别的卧室打理一番后,去楼下端了早餐。
有人给他打了通电话——是江禾。
“发生什么事了吗?”
江禾犹疑了一下,随后又下定决心道:“我…我和林总睡了…”
这么巧,他和姐姐也睡了。
不过他还是没忘重点:“你有没有提醒他退婚?”
江禾压下心里的一抹酸涩,道:“他说,很快。”
好奇怪啊,明明得偿所愿,之前想睡又不敢睡的人都睡了。
林秀听到要退婚的消息很是愉悦,这下他也不用过于担心对方不负责了。
他继续叮嘱:“你以后尽量拖住他,让他待在公司里,不要让他回来。”
二人世界可不能被他破坏了。
“好的…我会努力的。”
其实根本就不用她费心拖,林总本身就不想回家,这些日子里,他几乎日日夜夜都住在公司。
“那么,辛苦小姐姐啦。”
入房后,他正看见奚念乖巧地窝在他的床里。
他溜进被子里,凑近她的耳边轻轻问:“姐姐是不是应该考虑退婚了呢?”
她的眼睛颤动了一下,旋即转身面朝向他,眨着无辜又撩人的大眼:“可是,孰好孰坏,我还没试出来呢。”
作者有话说:
好困,先写这么点,睡了,晚安~感谢在2022-08-10 00:03:52~2022-08-10 23:44: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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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绿到发光◎
怎么还能想着找别人试呢?
林秀摸过去将她圈在怀里:“姐姐是不满意吗?”
他的身上有一股奶香, 是她的沐浴露的味道。
她想起来了,她昨晚出去的时候,房门没锁, 那应该就是进她房间洗的。
同样的,奚念身上的用的是林秀沐浴露, 是薄荷味的。
这种感觉就像是给对方标记了气味,相拥的时候好像被互相圈进了对方的领地, 互相争夺, 难舍难分。
她不喜欢领地被侵犯的感觉。
林秀似乎总能及时察觉到她的不适,在她皱眉的前一秒就拉开了距离。
但他还是很喜欢抵着她的头, 这个动作有种说不清的亲昵。
“姐姐,我清白都没了, 你怎么还能想着找别人?”
“以后,我嫁不出去怎么办…”
这话说得可笑,与其说是嫁不出去, 倒不如说是借此讨个好, 卖可怜。
求她怜惜。
她情不自禁抚上他的脸——被他拉住了。
他用质问的眼神看着她:“姐姐在想哥哥吗?”
“姐姐是在看我,还是看哥哥?”
艺术家的直觉都这么敏锐吗?
她不禁笑了:“你好没自信呢…”
这句话给他打了一针定心剂, 他将脸贴上她的手ᴶˢᴳᴮᴮ,贱兮兮地说:“哥哥虽然和我生得像, 但颜值确实不如我…”
没有他白,没有他瘦, 没有他讨巧会说话, 怎么会比他更适合当小白脸呢?
奚念只管抚着他的脸,她也不知道在看谁, 只是单纯觉得这张脸很好看。
像是高中时的阿漠。
然而林秀在被她摸脸的时候总会察觉到一股让他不安定的感觉 , 于是他趁机向她讨要个保证——
“姐姐不要找别人, 好不好。”
那双清澈的眼泛起了委屈的情绪,未梳过的凌乱头发蓬松得可爱。
她的手顿了顿,随即在他脸上轻轻拍了两下,喃喃道:“我该找谁呢…”
这就是同意了吧…
得到了保证后,林秀兴奋地将手不安分地钻进了她的衣服里。
他贴在她的耳边,说着撩拨的话:“姐姐,是不是很刺激…”
“好像在偷情呢…”
奚念被他弄出了一声闷哼,抓住了他兴风作乱的手,翻身将他压在下方。
他的手被倒扣在了头顶,嘴却还喋喋不休:“姐姐是不是很喜欢…”
“不要说废话。”
他长着一副腼腆清澈的脸,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觉得放荡不堪。
他卸下了力躺在床上:“那姐姐来堵我的嘴,好吗?”
病恹恹的,脆弱的,苍白的,无力的…一切用来形容柔弱的词语都可以套用在他身上。
像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更像是被束之高阁的瓷器,有种清冷易碎的美感。
想弄碎他。
她只是咬了一口他的下巴。
听到他痛得轻哼了一声。
她看着他逐渐变得迷离的眼,问:“你还行吗…”
“当然可以…”
她就着这个位置继续沉沦。
小船儿开得摇摇晃晃。
瓷器如愿被她染上了胭脂红的釉色。
林漠已经在公司住了近两个月了,江禾也被迫陪他加班了近两个月。
这个被迫是不带加班费的被迫,但为了维持贤良的人设,她只能说自己是自愿加班的。
林漠为了早日把奚家踩在脚下,忙得脚不沾地。
他公司忙,社交也忙,为了结交到更好的人脉,酒会就没停过。
新拿到的项目进行到了瓶颈期,公司的员工更是加班加到虚脱。
林漠为了这项目费劲了心血,甚至花了高价去雇佣了一个团队研发它。
如今互联网的发展如火如荼,这门项目要是成功了,能占据网上一大半市场。
幸好,在他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突然收到了一封来信,对方的信件中写满了代码。
作为计算机系的学生,他自然能看懂这份代码的精妙之处,果然,将这份代码交给团队后,他们立马取得了突破。
真是老天都在帮助他啊!
他并不好奇来信人的身份,对方有如此能耐,如果想对付他,早就把他公司的网络系统给黑了,可惜,只能怪他人品太好,他们公司的网络一直稳定得很。
好事将近,林漠觉得是时候好好犒劳自己了。
他用自认为深情的眼看向了正在给他泡咖啡的江秘书。
这两个月以来,都是她在无怨无悔地陪着他,这份情意放在他眼前,即便他是块木头,也是会被感动的吧。
更何况,她在成为他的人后,还没有向他要到什么好处,不意思一下,也太没人情味了。
江禾麻木地再一次将咖啡放在他桌上,她已经被工作压榨得莫得灵魂了,她放下咖啡后程序性地想要离开,反而被拉住了。
难道还有任务等着她?
林漠抚摸着她的手,用磁性的声音对她说:“小禾,去看个电影吗?”
江禾:您要不直接给我加工资吧。
江禾不能拒绝,即使她再怎么想回家躺床上放假,她也无法拒绝。
开玩笑,拒绝了上司的邀请,他给你穿小鞋怎么办?
她就是个怂人。
于是江禾只能唯唯诺诺答应了,林漠看见她这副小白兔的样子,越发觉得她可爱。
另一边,林秀已经在水族馆边上画了个勾。
他看着这可爱的勾笑了起来,对着旁边和他一起穿着情侣装的奚念说:“姐姐,下一站是电影院。”
逛了一天的林秀脸上出了层薄汗,脸变得红扑扑的。
“你选了什么电影?”这次的行程是由对方来安排的,她知道的东西很少,几乎可以说是被蒙在鼓里。
“电影名叫念念不忘。”他煞有介事地介绍,“高中爱情故事,姐姐喜不喜欢?”
这种故事——奚念潜意识里觉得会很狗血。
于是她说:“我应该不是很喜欢…”
林秀拉住了她的手道:“我很喜欢。”
“我听说高中时候的情侣,都会去看这部电影。”
他恳切地看着她:“姐姐能不能给我个机会,做一下姐姐的高中男友呢?”
他话里的锋芒很明显,他想要和她一起把高中的把戏都玩一遍,想和她做情侣能做的一切。
但他们与其说是情侣,其实情人更为符合,毕竟还有一方没有退婚。
不过双方都默契地没有提这回事。
她又哪有理由拒绝呢?
奚念其实没有去过几次电影院,那几次还是在她父母健在时去的,就算后来林漠成为了她的男友,他们约会的内容也不包括看电影。
只是吃饭,吃食堂的饭,吃西餐厅的饭,吃中餐馆的饭……如果不是因为她喜欢他,这种没有情调的人是会被唾弃的。
到了电影院门口的时候,他们遇上了刚刚出来的林漠二人。
林漠带着自己的小白兔秘书看了一场恐怖电影,过程中好好体会了一把被依赖的感觉。
小秘书胆子真小,狠狠满足了一把他的自尊心。
本来大喜的日子挺高兴,谁知嘴巴刚咧上去就看见了奚念他们。
他们都想着脸不见为净,偏偏狭路相逢,不得不见。
此时林漠已经松开了江禾的手,而奚念也已经松开了林秀的手。
“阿漠怎么会在这里?”
她微微歪了一下头,隐隐能见她眼中的冷意。
林漠已经熟能生巧,应对自如:“回来时刚好碰到江秘书,她说她多买了一张票,我就来陪她一起看了。”
他看向江禾:“是不是啊,江秘书。”
江禾一如既往认怂,连说了好几个是。
奚念收敛了情绪 ,但气势还是让人害怕。
林漠咽了咽口水,反问:“念念怎么会和我弟一起过来呢?”
他只敢朝着林秀问。
“我也多买了一张票,邀请姐姐出来看电影,不行吗?”
他仰着头,语气嚣张。
竟然碰到他哥,真是晦气。
作者有话说:
这个世界是本书中车车最多的,小心晕车哦!
接下去再过一次大车就开始火葬场啦~感谢在2022-08-10 23:44:22~2022-08-11 23:36: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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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绿到发光◎
林漠怀疑他们两搞一起了, 毕竟自己这么多天不回家,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
更何况,他这个弟弟实在不简单, 顶着一张和他这么像的脸,成天往奚念身上凑, 万一哪天奚念就把人认错了呢?
他和奚念虽然订了婚,但为了减小以后分手被缠上的概率, 就还一直不敢碰她——万一她找上他弟了呢?
林漠并不怀疑自己的魅力, 他在和奚念确定关系后,对方就一直跟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后面, 烦得要死。
他虽然不怎么喜欢她,但也不愿意她喜欢上别人。
这不仅是绿不绿的问题, 更关乎他的面子和魅力。
林漠丝毫不觉得自己出轨有什么不对,他出轨不代表别人可以出轨,男人这辈子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女人?
以前和奚念在一个学校的时候被看得紧, 他偷不得腥, 现在解脱了,他更不可能被控制。
一想到马上就可以和奚念退婚, 林漠就感觉浑身都舒畅,连看到他弟那副嚣张的样子也不觉得来气。
奚念有多喜欢自己, 他还是知道的,和他弟勾搭在一起——不可能。
很快想明白的林漠对他的弟弟露出了一个洒脱的微笑:“那祝你们看得开心。”
说罢, 他擦着林秀身边过去, 睨了他一眼,没有再与奚念寒暄一句, 就这么走了。
江禾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林秀, 随后跟上。
林漠离开的那一瞬间, 奚念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不过还没等林秀发现,她就又恢复了正常。
“姐姐?”
林秀不放心,拉回了她的手,拉住时,她的指尖有一丝颤抖。
还是在想那个人。
“姐姐…”他又叫了一声,可怜兮兮。
她抬起头,刚好撞进了他沮丧的眸子。
“你怎么了吗…”
她的表情是那么平静。
这句话的杀伤力不亚于“多喝热水”,她好像不懂他的在意,反而让林秀觉得是自己莫名其妙了。
“没事。”他勾了一下她的尾指,拉扯出一个笑容,“电影要开始了。”
他不应该ᴶˢᴳᴮᴮ着急的,她和林漠相处了八年,他们连八个月都没有,他只是她见不得人的情人,或许还是个狗血的替身…
反正他们都要退婚了,他又不是等不起…
江禾一路唯唯诺诺地跟在林漠身后,进了车内,车窗紧闭,林漠像以往一样突如其来地将她按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林总……”她害怕地手指蜷缩了起来。
林总在这方面不怎么照顾她的感受,总是自己想来就来了。
林漠只顾埋头在她身上嗅着,根本不理会她在说什么。
她攥紧了拳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决定再试一试:“奚小姐她……”
林漠马上从她身上起来,机警地看向车窗外——外面并没有人,只有密密麻麻的车。
虚惊一场,然而“性“致也没了。
他看着颤抖的江秘书,柔声问道:“提她干嘛?是不是吃醋了?”
江禾还没回答,林漠就已经默认了,毕竟他这种男人,有女人为他争风吃醋不是很正常?
江秘书颤颤巍巍地回答:“我…我想知道,奚小姐是怎么和林总在一起的。”
她顺着他的意思往下问。
林总似乎很怕奚小姐,每次只有说出奚小姐的名字,他才会停下动作。
“她啊——”林漠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高中的时候约她出来吃过几顿饭,送了几个小礼物,就被她缠上了。”
“奚小姐她…很漂亮呢…”家世也很好,好到——连林家都不能比…
江禾有时候会觉得林漠眼瞎,有钱又好看的未婚妻不喜欢,偏偏看上她这个丑小鸭。
江禾会嫉妒,会羡慕奚念,却也觉得林漠为了她和奚念退婚实在是荒唐,奚家虽然死了两个人,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怎么算都还是林漠高攀了。
林漠嗤笑,越发坚定了她是吃醋了的想法,说话的时候都忍不住眉飞色舞::“是很漂亮,不过漂亮有什么用?我见得多了…像她那样控制欲那么强的女生,我更加不喜欢了…。”
其实不止这一点,奚念太优秀了,高中的时候她几乎包揽了各项成绩和比赛的第一,大学也是如此——
即使她现在装得再如何弱小,林漠也不会忘记那些年被奚念压制的时光。有她在旁边,别人根本就看不到他这个万年老二的身影。
他就是喜欢江禾这种胆小的,容易控制的…
“你就挺好。”
林漠赏给了她这么一句话,说不定还是他自以为是情话。
江禾却开始恨自己的胆怯。
这句话变相地揭露了她的胆怯。
她承认她的懦弱,所以她才不会拒绝,所以她才会任人摆布。
但那又怎样呢?
?念念不忘?就是一部很普通的青春狗血剧,讲的是女学霸爱上男学渣的故事
学霸爱上学渣后被一路带坏,抽烟喝酒早恋逃学样样不落,说是找到了青春的真谛。
后来他们的爱情被女方父母发现,女方父母怒而棒打鸳鸯,学霸被迫改邪归正,转学去了国外。
这段青春的记忆并没有随着时间被掩埋,反而越来越深刻,即使相隔万里,也依旧阻挡不了他们成为对方心里念念不忘的存在。
现场来看这场电影的情侣很多,到结局的时候他还能听到女孩依偎在男孩怀里的啜泣声。
平心而论,这电影的剧情虽然不对林秀的胃口,但是那种怅然的氛围确实渲染得很好。
于是林秀脑袋一偏,靠在了奚念怀里,狗狗眼里努力挤出了鳄鱼眼泪,道:“姐姐,我好难过。”
奚念根本没看进去剧情,一直在看手机,怀里突然多出了一个人头,她就下意识抱住了——
于是又下意识摸了一把。
“怎么了?”
她揉着他柔软的头发,好像在状况之外。
林秀眨巴着眼睛从她怀里抬头:“姐姐的高中生活没有我,好难过。”
如果他能从高中开始陪着她,他们之间就不会插一个林漠。
奚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她的高中生活虽然没有林秀,但是有阿漠——虽然阿漠有时候对她挺冷淡的。
“你哭了吗…”
她看见他的眼尾有明显的红色痕迹。
林秀的皮肤很白,一旦泛红就会很明显,譬如情动的时候,譬如伤心的时候…
不可否认,这个时候的他很诱人。
她摸了摸他的眼尾,的确是有一点点湿润。
“那——我不哭,姐姐亲亲我,可以吗…”
她还没说什么安慰的话,他就忍不住来讨要好处了。
可是他讨要得也极为应景。
大屏幕渐渐变成了黑色,极有眼色地开始播放暧昧又惆怅的片尾曲,情侣们一对接一对地走了,座位上的人稀稀拉拉。
她听见了接吻的声音。
林秀从座位上慢慢站起,站至她的身前,缓缓躬下了腰。
她甚至能透过宽大的领口看到他雪白流畅的肌理——一览无余。
他的唇部在靠近,像是要试探她的底线…
“不可以亲亲。”
只剩下一根头发丝的距离,开口的时候都好像在贴着唇部说话,近到仿佛能感受到对方细腻的质感,以及——泄出的热气。
他没有再前进,在她最后一个字落地的时候点到即止。
音乐到了尾声,他静默了会儿,最后稍稍偏了一下头,温热又苍白的面颊撞上了她的左脸——
她听到他发出了一声喟叹:“只是贴贴而已。”
………………………
出了电影院后,她脸颊上余热未消,那种柔软的触感像是怎么都去不掉了,像是错觉。
林秀将她的手紧紧牵着,没有林漠的存在,他更加肆无忌惮。
“姐姐应该准备一下退婚了吧…”
林秀刚贴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教唆。
她意义不明地说:“会考虑的…”
能让她说出考虑这个词,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林秀心情颇好地甩了甩二人的手,就像个小学生。
路边看到一家奶茶店,他马上就买上了一杯送给奚念。
只有一杯……
“你不喝吗?”
林秀看起来有些失落:“我身体不好,不能喝这些。”
“哦……”
她点点头,代表着她知道了。
怎么可以就这点反应!
林秀又凑上来装可怜:“姐姐不心疼一下我吗。”
奚念吮了一口奶茶后才看向他:“那你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不能喝吗?”
当然是因为——垃圾食品呀…
林秀这才反应过来被绕进去了,如果说是垃圾食品,那给姐姐喝也不太好吧……
想到这儿,他的脑袋就蔫蔫的。
“不好解释吗?”她像是在坏笑。
他只能强行转移话题道:“以后我亲手给姐姐做!”
她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你还会做这个?”
奶茶还不简单?
“姐姐喝过就知道。”
他有点小得意,想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一个人的胃,这句话他愿奉为真理。
她抿唇笑了,只听他又趁机补充说:“今天可以去姐姐家吗?”
去了他就不想再回来了,谁知道哪天林漠就回来了呢?
奚念脑中浮现了阿漠的影子,最后开口道:“可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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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绿到发光◎
他搬去了奚念家, 只带上了画室里的画——还有几瓶藏在口袋里的药。
奚念专门给他准备了一间画室,窗户朝东,采光很好, 打开落地窗,往下还能看见她家的花园。
两株榆树生得格外高大, 枝丫在窗前招摇,绿意盎然, 赏心悦目。
“那——卧室呢?”
画室的墙壁上已经镶嵌上了他为她画的画像, 他站在落地窗前,窗外的绿影映在他的白色衬衫上, 脸上有一种少年人的羞涩。
“哎呀,忘记准备了呢。”
她摆出一副懊恼的样子, 眉头轻皱。
林秀心里头有一丢丢小雀跃,不过脸上没表现出来。
他面上一派平静,心里却打着自己的小九九, 道:“不如——”
“不如和我睡一块?”她早就预判了他的下文, 替他说了出来,“你不会介意吧…”
一不小心被她捉弄了一下, 林秀也不恼,反而意外于奚念的主动。
他对她喃喃道:“我怎么会介意姐姐呢…”
毕竟在林家的时候几乎每晚都睡在一块呢。
奚念的卧室装修得非常简易, 没有相框,没有花束, 因为她不怎么化妆的原因, 梳妆镜的化妆品也很少,色调是灰白色, 风格不像她本身的外表那般柔软。
卧室不那么花里胡哨, 存在的价值就好像仅仅是作为寝具的容身之地, 睡了都不带一丝留恋的。
就和他在林家的那间卧室一样,像个用来借宿的旅馆。
不过她这里的床倒是又大又软。
林秀的手在整齐的被子上按出了一个五爪印,非常突兀。
似乎要说点什么。
“这间卧室喜欢吗?”
她又ᴶˢᴳᴮᴮ问:“会不会不习惯这个风格?”
这两句也不过就是她随口一问客套一下,就算林秀不喜欢,她也不会为了林秀专门换个装修风格。
不过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喜欢。”
还有一句——
“有姐姐的地方,我都喜欢。”
他笑得腼腆而灿烂。
晚上的时候,奚念还在楼下用着饭后小点心,林秀早早回到楼上洗漱,为夜生活做准备。
卧室中的衣柜有两米多高,贴着墙壁立着。奚念给他准备的衣服就放在里面。
他穿着浴袍从氤氲着水汽的浴室里出来,在找衣服的时候,一不小心滑倒,撞到了衣柜内壁上——撞下了一个小木块。
这木块方方正正的,通过层层叠叠的衣服,他隐隐约约能见衣柜内壁上有几个发着荧光的数字。
脑袋的余痛很快就消了,他确信自己没看错。
是密码锁。
里面会是什么呢——
要不要试试?
卧室的衣柜里装着密码锁,怎么想都奇怪吧…
奚念还在楼下,不会这么快上来。
好奇,真的好奇。
他在密码锁上输入了奚念的生日——密码错误。
反正人还没回来,他又不信邪地乱按了几个数字,最后——按下了自己的生日。
成功!
嵌在衣柜内壁的门徐徐打开,那一瞬间林秀颇觉激动,毕竟他也没想到这个暗室的密码会是他的生日!
进门之后是一片漆黑,他靠着墙壁摸索,按下了一个类似按钮的东西,霎时,灯光大亮。
他的眼睛被白炽光刺激得有一瞬间昏花,等恢复过来的转眼间,眼球便被铺天盖地的照片所占领!
天花板上墙壁上地上甚至是门背后——都是林漠的照片!
与恐慌相伴而行的,是嫉妒。和他同一天生日的,还有林漠呀…
他每踩出去一步,地面上几乎都会有一张林漠的照片遭殃。
放眼望去,喜怒哀乐,嬉笑怒骂,夸张点来说,林漠的吃喝拉撒甚至都被囊括在内。
有办公室里的,有车里的,有卧室里的……
疯狂。
肉眼可见的疯狂。
他好像误闯了一个狂热型收集癖患者的巢穴,巢穴中正培养着她窥探的恶欲…
他有一瞬间的心悸。
房中放置着沙发,沙发正对面是一个大荧幕。
沙发旁的几案上放着几瓶未开的红酒,以及一支倒扣的红酒杯。
虽然不知道这个荧屏的作用,此情此景,也足够能让她想象出当事人是如何悠然地坐在沙发上,品着一杯红酒,欣赏这满屋的美景。
或许脸上还挂着满足又癫狂的神情。
“你在这,干什么。”
声音陡然响起,她在无知无觉中走进了门内,脸上面无表情。
她有发怒的前兆,像是被私闯了领地——这儿才是她的领地。
林秀露出了一个失落的笑:“密码是哥哥的生日,房间里是哥哥的照片,姐姐还真是念念不忘啊。”
他现在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正宫,为什么要怕呢?
奚念察觉到自己的锋芒露得太厉害,放柔气势妥协道:“照片以后会换成你的。 ”
当务之急是要哄好他。
“那密码呢?”
密码是他哥的生日…
她浅笑着朝他靠近,纤纤一只手勾住了他腰间的绳子:“换成我的生日?满意了吗?”
腰间衣物又松垮了一些,她想要靠美色转移注意力。
林秀如她的愿了,却又不如她的愿。
他附在她耳边:“姐姐,哥哥正在看着我们呢…”
还对他念念不忘的你,在这儿会觉得膈应吗?
“那去卧室。”
她放下了手中的腰带,反而被林秀拉住了。
“就在这里。”
他身上的浴袍自动散开,露出了白瓷一般脆弱的身体。
“姐姐喜欢吗?”
他将她压到了暗室的沙发上,奚念没有反抗,默认了他的举动。
她把獠牙藏住了,变成最娇弱的猎物,允许他上钩 。
“怎么还不做?”
他低笑:“我就当姐姐喜欢了。”
他们从沙发上滚到了卧室里,难舍难分。
奚念醒来时,身边并没有人。
没想到他这次居然这么快就下床了,看来她昨晚太收着了。
床边的小桌上放着今早的早餐,是虾仁山药粥,粥上还用枸杞摆出一个小爱心。
她尝了一口,味道不属于家中的厨子,甚至更胜一筹。
桌上还放着一杯红糖水,在她来月事的前一天,它就会出现在奚念的餐桌上,意在提醒她。
林秀确实要比他哥细腻很多,连红糖水的温度都恰到好处。
她下楼去找林秀,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大背头,黑西装,这一番配置像是阿漠。
但她不至于凭一个背影就断定一个人,于是她只是朝他走进,并没有武断地喊他。
那个人听到脚步声却率先忍不住了,他转身,含情脉脉地对她说:“念念。”
“林秀。”
她一眼就认出来了,林秀的骨架比阿漠小,脸也比阿漠稍微嫩了这么一点儿,这么成熟的西装穿在他身上,有种违和感。
“念念,你怎么叫我弟弟的名字?我是阿漠啊…”
他微微皱眉,装得还像模像样的。
他似乎还对昨晚的事记仇,也怪她,当时没有把密码设置地更复杂,让他误打误撞进去了。
要想拆开他的伪装简直轻而易举。
她给林秀打了个电话,果然,电话铃声从对面这个男人的口袋中传来了。
“阿漠的身上怎么会有弟弟的手机呢?”她也装出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林秀见实在是装不下去了,起身贴到她面前:“姐姐怎么这么快就认出来了啊——”
“我还以为,姐姐一直把我当哥哥的替代品呢。”
他的语气雀跃,也有小心翼翼的试探之意,生怕自己成了替代品。
她笑了一下:“总之,我是不会认错人的。”
他们两的差别这么大,她哪有机会认错人呢?
几天后,林秀在桌上看到了一根验孕棒。
林秀是属于不易让人怀孕的体质,拿验孕棒测试可以说是多此一举。
她怀疑自己怀孕了吗?
林秀马不停蹄地去外面给奚念买了个假的验孕棒,父凭子贵,如果让她以为自己怀上了,林秀就可以趁热打铁,让他们赶紧退婚!
在奚念察觉之前,他把桌上的验孕棒换了一个。
奚念的验孕棒上成功出现了两条线,她还未来得及高兴,一波电话打给了她。
“奚念,我们商量一下退婚吧。”
项目成功上市,公司的市值直线上升,虽说目前比不上奚家,但假以时日,不一定不可以。
他已经攒够了退婚的资本。
“可以啊,商量商量。”
突然听到退婚这两个字她还觉得刺耳,现在,来日方长嘛。
林漠挺意外她这么快就同意了,他还以为一定要通过一些死缠烂打的。
不过挺省事的不是吗?
“姐姐去哪里?”
看见奚念换下了睡衣,并且想要出门,林秀怀疑她是要去医院。
怀孕了却不告诉他,难道她不喜欢这个孩子,要去医院打掉?
不行不行,万一她根本没怀孕,去医院被发现怎么办?
林秀决定跟在奚念身后,以防万一。
谁知,跟着跟着跟回了他家!
“阿漠怎么不喝?”
桌上放着两杯红酒,林漠端着一杯踌躇。
这杯喝了他该不会把退婚这事给忘了吧?这酒也不是他带来的……
“酒可以不喝,婚必须要退。”
他再三强调,也怕自己喝着喝着就忘记退婚了。
“阿漠都说退婚,我怎么能不退呢?”红酒在她的杯中晃荡,她好像毫不在意这场退婚,“只是——阿漠不给个面子吗?这是我珍藏的一瓶酒,不喝可惜了……”
她的面庞变得妩媚,林漠有一瞬觉得她这是在勾引他。
错觉吧,奚念在他面前一直是清纯玉女的形象。
他浅喝了一小杯。
酒确实是好酒,这一小杯喝得他脑袋有点犯迷糊。
“和阿漠相处这么久,似乎都没有好好亲近过呢。”她浮现出落寞的神情。
这是要打分手炮?早说嘛,奚念长成这副模样他也不是没动过心思,就怕最后要让他负责到底,他才一直不敢动。
现在都要退婚了,就不用担心负不负责的问题了。
反正脑袋也晕乎着,于是林漠先脱为敬。
“念念……”他这时又叫回了念念,还想动手动脚,谁知脑袋逐渐沉重,刚说了两个字,手还没摸上,就晕倒了。
他的衣服大开,神志不清地躺在沙发上,梳好的大背头凌乱了,胸膛是在阳光下处理过的蜜色,肌肉不甚明显。
她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她好像还是更喜欢精致脆弱的物件。
但是,奚念并不觉得自己会突然对喜欢了八年的人移情别恋,一定是——好久没见了。
她将他搀进了房间,将人一扔,压在他的身上。
她更喜欢占据侵略一方的位置。
那么,还有亲他的欲望吗?
八年前的她从未想过会在今天考验她对他的爱意。
她低头靠近,靠近,在快碰到的时候停了下来——没有欲望。
乏味,恶心。
从林秀的角度看,她却是在ᴶˢᴳᴮᴮ接吻。
她在床上,和自己裸着的哥哥接吻。
“姐姐。”
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知道自己怀孕后还和他哥卿卿我我,能有什么心思?
他们是双胞胎啊,谁知道孩子是谁的呢?
作者有话说:
这走向有人想得到吗?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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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绿到发光◎
被背叛了。
心脏发堵, 抽痛,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混乱,有什么嘈杂的声音在往耳里钻, 可是这周围能有什么声音呢?
是耳鸣吧…
心慌,呼吸错乱, 脑袋发胀,晕得不知天南地北, 但他怎么能在这时候晕呢?
他扶住了门框, 掩饰着自己的异样,对着已经模糊不清的方向编织出了几个字:“你们继续…”
他哆嗦着手, 摸索着方向朝外走,手被抓住了。
“我带你去医院。”
她这次贴得很近, 足以让林秀听清声音,却不料被他直接甩开了——
“滚!”
他甩开的力气极大,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连自己都被反作用力震得趔趄几步。
奚念知道他这时听不进话, 止住了动作,先打了120, 冷眼看着他摇摇晃晃地走。
“扑通”一声,他倒地了。
只是倒地了还在抽搐, 右手捂着左胸,身上不住地发着冷汗。
这下不能乱动了吧。
她这才走上前, 在他身上翻找药丸, 翻找过程中他还在不住地乱动——不要命了。
速效救心丸,应该是这个吧…
外包装上已经注好了一次吃几粒, 她匆匆倒了几颗, 掐住他的下巴, 往他嘴里倒——
谁知他把脸一扭,直接避开了这些药,药丸滑过他的脑袋纷纷滚落到了地上。
“你滚开!”他说。
真的不要命了。
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疼的,背着她躺在地上直颤抖。
她叹了一口气,强硬地将他翻过身,重新倒了几颗药,将手伸到他的唇旁。
“吃。”
他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嘴唇泛白,却是紧抿着。
奚念无奈地将他的头放在膝盖上,撬开他的牙关,不过这次她并没有用手喂。
她把微苦的药丸放入了口中,对着他的口喂了下去。
林秀只感觉到自己正被一股蛮横的柔软侵占,唇中有酒气还有药的苦,他的舌被抵着,被迫咽下了几颗粗糙的圆粒。
那个人掐着他的下巴,在东西咽下去后还没放手,反而勾着他愈吻愈深,同时给他渡着气。
他脑子清醒了几分,知道是谁在缠着他,心一狠,直接咬了下去。
“啧。”
她的唇被咬破了口,渗出了血。
变得不乖了。
她有一种想要咬回去的想法,但见他还是双目紧闭,面容虚弱,就暂时先原谅了他。
120救护车的警报声由远及近,她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脸——
“还能走嘛?”
他抗拒地把脸偏回去,不想理她。
看样子是真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了。
她轻轻松松将他拦腰抱起,怕他还要挣扎,提醒道:“我力气也不大,你要是摔下去,我就不管你了。 ”
终于,他安安分分地窝在了她的怀里。
又乖了。
在奚念看来,他不过是闹别扭而已,毕竟现在还不清醒 ,看了冰山一角就会胡思乱想,等到他完全清醒 ,自己再和他解释清楚,一切就自然会恢复原样了。
不,有一点不一样,她会和林漠退婚。
医护人员赶到的时候,只见一个嘴角带血的小姑娘以公主抱的方式抱着衣衫凌乱的男人从别墅大门口走了出来。
那个男人唇上也带着血。
小姑娘细胳膊细腿的,柔柔弱弱,画面十分违和。
她带血的唇弯起了一个人畜无害的弧度:“麻烦你们了。”
林秀从病床上醒来的时候,奚念正靠在床边给他削苹果,她的唇上有被他咬伤的痕迹。
苹果皮被她削得干干净净,连成一条带状,中间怜一截都没断,削得像是艺术品。
她好像心情很好。
林秀的心情可以说是糟糕透顶。
“吃吗?”
她抬眼,在苹果上利落地划了两刀,戳了一小块递到他嘴边。
苹果的外皮通红,果肉想必也是甜津津的,如果是在今天以前,他可能就咬下了,说不定还甜甜地叫几声姐姐。
他翻过身,嘟囔了一句:“恶心。”
医生说现在不能刺激他,奚念却被他这句话给实实在在刺激到了。
她很恼火,但又不得不用心平气和的语气问:“哪里恶心了?”
“哪里都恶心。”
他不想多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想和她说话。
她把手中快要氧化发黄的苹果咽了下去。
“你如果不吃药,我怕你会死。”
别的不好解释,先从这一点开始。
林秀呵呵一笑:“姐姐刚亲过我哥就来亲我,难道不觉得恶心吗?”
“我没亲他。”
“你在我面前自然这么说,谁知你有没有撒谎…”
“我当时就不应该出现在门口,扫了你们的雅兴!”
“是不是我再来晚一点,姐姐就做了?”
好像解释不清了,林秀目前的态度可以说是咄咄逼人,估计她说了他也不信,而且她确实有愧对他的地方。
她一开始确实是想着和林漠发生关系,不过后来就索然无味了。
毕竟已经尝过更可口的东西,怎么还会对次品感兴趣呢?
“我怀孕了。”
有了孩子的话,他应该就能原谅一点吧。
谁知下一句他说:“验孕棒是假的,我给你换了。”
这样吗?可惜,失去了一枚筹码。
“你为什么要换?”
是不是在意她?
林秀已经不想说原因,他反问一句:“你既然知道自己怀孕为什么还去找我哥?”
她手里还拿着水果刀,闻言,把刀转了个面:“我去和他商量退婚。”
“不止吧,如果只是商量退婚的话,姐姐用不着到哥哥床上去吧……”
“让我猜猜,双胞胎的孩子是测不出亲缘的,所以姐姐是不是想借我的孩子冒充,骗我哥呢?”
能不能说是心有灵犀呢?他竟然把自己原本的打算说得丝毫不差。
“是。”她选择坦诚相待,“不过我已经没有这个想法了。”
晚了,他难以忍受在他们曾经耳鬓厮磨的时候,她的脑中想着另一个人,甚至是为了另一个人去主动勾引他的弟弟。
那天晚上她敲响房门的时候,她心里在想什么呢?
是不是在想着如何算计他?
这样一想,弄得他以前跟个一厢情愿的傻子一样。
确实一厢情愿啊,看电影那天就该知道她还没放下他不是吗?
只是到他们快上床的时候认清而已…
“你走吧。”
反正他们也要退婚了。
“我会退婚。”她斩钉截铁地说。
“与我无关。”
她笑了:“怎么会与你无关呢?如果不是你,我怎会心甘情愿退婚?”
“那姐姐还想怎样?”
“退婚后,我们立马结婚,好不好?”她露出了憧憬的笑。
“我不会同意的。”他摇摇头。
“为什么?”
“姐姐说呢?姐姐先是和我出轨,然后又差点背叛了我,姐姐说为什么?”
“我万一还是被利用该怎么办?”
“下一次是不是就会看见姐姐出现在别人床上?”
“不会的……”她简直百口莫辩。
“姐姐快走吧。”
不然我怕再看到姐姐,会被气死。
他并没有说出这句话,但是奚念从他逃避和嫌弃的动作看出来了。
不能刺激她。
她放下水果刀,泛黄的苹果被她扔进了垃圾桶,她对他说:“再见。”
其实是来日方长。
她不是个会轻言放弃的人,她不想要的,除非是她不喜欢了,不然,她就要紧紧攥在手里。
只要对方愿意屈服于她,她可以包容一切。
出了林秀的病房后她去挂了妇科,正如林秀所说,验孕棒是假的,因为她没有怀孕。
幸好没有怀孕,她之前看了一下速效救心丸的说明书,说是孕妇禁用,如果当时真的怀孕了,也不知道会给她和林秀的孩子造成多大的危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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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绿到发光◎
自从奚念回去后, 林漠就结束了加班日常,在自家的大别墅夜夜笙歌。
没有奚念的威胁,他简直如鱼得水, 对送上门来的美女来者不拒。
他们两个退婚的消ᴶˢᴳᴮᴮ息已经让惯会捕风捉影的媒体人放出去了。或许放在外界也就不大不小一个小水花,商界某些才思敏捷的, 却是闻着臭味来了。
奚家和林家订婚多年,迟久未婚, 如今林家好不容易更上一层楼, 两家却断了姻亲,肯定有问题。
有人联想到林漠在之前的酒会上与女伴暧昧的举动, 猜想他是出轨了,就算没有出轨, 心思也肯定不纯。
不过当时他和奚念的婚约还在,那些眼尖的滑头不敢乱来,毕竟谁都不想得罪奚家。
现在他们退婚了, 有意攀附林家的人自然就投其所好, 先送了几个美女试试。
没想到,试成了。
江禾搬来了林家, 林漠和别人卿卿我我的时候并没有避着她。
卧室的门半掩着,里面传来连绵不断的暧昧声, 江禾抱着一叠合同靠门站着,望着门缝间的空隙出神。
直到里面发出穿衣服的悉索声, 她才敲了敲门。
“进来。”
男人的声音慵懒而沙哑, 有着事后的闲情逸致。
空气里有一股粘稠的腥味,林漠已经穿好了西装, 还是一副人模狗样, 两位女郎□□地躺在床上, 暴露出来的雪白皮肤上还有古怪的红痕。
江禾偷偷看了她们一眼,其中一位还朝她抛了个媚眼。
真是性感风骚。
她不会把自己认成同行了吧?
江禾心里再一次自我厌弃,毕竟她们某些方面真的挺像。
“你怎么了?呆呆的…”
林漠随意翻看了几份合同,顺便瞥了她一眼。
虽然他这几天放纵了不少,好好开了一回荤,但还是把江禾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江禾多好啊,默默无闻,善解人意,从来不会因为他的垂爱而得寸进尺,也不会因为他的多情而撒泼放刁,虽然长得不怎么样,身材却出乎意料地好,床上也很契合,简直是个为他量身定做的完美情人。
如果家世再好点就更不错了。
她现在肯定是在偷偷吃他的醋。
江禾往后退了一步,将这些文件放在了书桌上,道:“这是最近的合同,您看看再签字。”
“我知道。”
林漠左手拿起了钢笔,右手想要去揽她的腰,没有摸空。
他就知道,小禾不会怪他的。
江禾不敢躲开,僵硬地一直站着,直到他把字签完了才敢说话。
“我先走了。”
林漠点点头,不以为然,他扔下笔,转身打算再战三百回合。
这次江禾给他锁好了门。
奚念在退婚后第一时间将消息发给了林秀,那个时候他刚刚办理完出院手续,林秀看了一眼,就把她所有的联系方式拉黑了。
就不理她。
既然已经退婚,就是他履行承诺的时候了。他转而给江禾打了一通电话,对方很快就接通。
“我已经知道我哥退婚这件事了,你是要我在网上分期付款还是要支票?”
“支票——你在哪里?”可能是因为要拿钱了,她的语气十分欢快。
她毫不犹豫就选择了支票,像她这么爱钱的人,多等一秒都是对金钱的亵渎,还有一个原因——
“支票啊…”那得见个面了,“我刚从医院出来,嗯——要不就在附近的咖啡厅吧,我把定位发给你。”
“你,你受伤了?”问出口她才察觉自己的语气有点失态了,“难怪林总说最近没见你回家…”
也幸好他这段日子没回家。
“小伤而已。”
他顺口回道,不过林漠怎么会提到他没回家呢?他不是应该巴不得见不到自己吗?
电话还没挂,对面传来了高跟鞋清晰的跺地声:“你现在有空吗?我一会就赶到了。”
“有空,我等你。”
林秀一个无业游民当然有空,反倒是她,身为总裁秘书,应当才是最忙的。
而江禾,在赶来的路上将他这句“我等你”回味了好久。
从医院出来后不久,林秀觉得自己被人盯上了。
那种目光森冷,潮湿,黏腻,仿佛黏在他背后,却又跟条游蛇一样来去无声,让他头皮发麻。
可四周人来人往,他左右环视,也找不到嫌疑人。
光天化日之下,不会有人想强抢良家妇男吧…
不管了,还是赴约要紧。
他专门挑着人多的地方走,在即将要踏入咖啡厅的时候,肩膀被拍了一下——
“谁!”
是江禾。
“是,是我…”她胆怯地看着他,又飞快地把头低下去。
林秀才知道是自己大惊小怪了,或许根本就没人盯着他,只是他的错觉呢?
他看了一眼周围,还是人来人往。
“既然已经碰到了,那我就在这给你吧。”
他说着就要拿出支票,结果,被江禾拒绝了。
“怎么了吗?小姐姐?”
突然拒绝送上门的钱,林秀都怀疑是她吃错药了。
“我,我…”她支支吾吾的,“不先进去喝杯咖啡吗…都…都到门口了。”
早知道她就不来这么早了。
“那就喝一杯吧。”
林秀无所谓,对方提了,他就不拒绝了。
江禾露出一抹喜色,踩着高跟上台阶,结果一不小心在上台阶的时候摔倒了!
她惊叫了一声,好巧不巧,刚好落在林秀怀里。
扑面一阵薄荷香。
林秀也被这意外惊到,幸好他只是看着单薄,还不至于被她压得一起摔到地上。
“你没事吧?”
他好不容易站稳之后,那人却仿佛没反应回来,一直在他的怀里——这似乎不太好。
“没,没…谢,谢谢,对不起!”
她就像是惊弓之雀,一下子就从他身上弹了起来。
谢谢和对不起交错着说,满脸愧疚。
这个人太胆小自卑了。林秀想。
他刚想安慰她说没事,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那个人就在他身后——
“林秀。”
林秀转身,看到了奚念,和她一闪而过的森冷眼神。
“你们——在干什么啊。”
她的眼眶突然红了,像是雨中易折的小白花。
两女一男,狗血好戏,已经吸引了不少路人。
奚念这副娇花一样的外貌已经吸引了不少人同情,而江禾一副瑟缩的样子,像极了心虚 。
“这位小姐是以什么身份问我呢?我们好像并没有什么关系吧…”
这个角度,她应该是看到了他们两抱在一起的场景——确实容易误会。
那就让她误会吧。
周围群众一听没关系,顿时更好奇了,这两人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没关系呀?
难道是前任和现任的大战?
江禾又往林秀背后躲了一点。
“你,你一定要我将我们的关系说出来吗?”
她看起来悲痛欲绝,脸上眼泪跟珍珠似的掉下来。
我见犹怜,那双眼睛湿透后也是欲语还休。
那番话一说出口,反倒显得他们更是有什么了。
如果这样陪她拉扯下去,还不知要扯到何时,于是林秀当机立断,拉住江禾的手,说:“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你与其继续纠缠,倒不如好聚好散。”
说罢,他的牵着江禾走进了咖啡厅,留下一堆遐想的围观群众。
短短几句,足够他们编扯出一个狗血故事,有人把同情的目光投向了奚念。
她看着他们的背影攥紧了拳头,面上还是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坐在了门口的长椅上。
有人试图找她要联系方式,结果对方和哑巴一样,理都不理。
咖啡厅的客流量倒是迎来了一波小高峰。
走进咖啡厅内,林秀就把手放下了,他与她江禾拉开了一小段距离,冷漠而有礼地说了句:“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这章比较赶哈~
然后,江禾的走向我还挺纠结的,我现在也不确定这个配角会混成什么样,只能先让剧情推着她啦~感谢在2022-08-14 23:46:21~2022-08-15 23:47: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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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绿到发光◎
“没, 没关系。”
她赶紧把手背到了身后。
“你,我们,我们先坐下吧…”
又结巴了, 江禾暗恼,自己怎么说也是个高学历女青年啊, 怎么在他面前笨口拙舌的…
不过看他的样子好像也没在意——大概是自己在他面前结巴惯了吧……
在咖啡厅门口干站着太久实在容易引人注目,有人带着电脑来摸鱼, 摸着摸着就走神看向了门口的新人。
林秀环视了一周, 对着角落里的位置跟她说:“那里可以吗?”
“可,可以…”
咖啡厅内是暖黄设计, 飘荡着可可豆浓郁的苦香,还有绵白糖溶解时的甜。
像被当成牛奶方糖泡在了咖啡里。
江禾其实并不喜欢喝咖啡, 一看到咖啡她就会联想到加班,联想到林漠。
棕榈色的音响放着高雅的古典钢琴曲,悠缓的节拍摇摆着她的心脏。
面前羸弱的少年在抱着一杯鲜奶抿着。
看上去心不在焉。
她就明目张胆地看着。
明明是大差不差的一张脸, 怎么另一个会这么油腻ᴶˢᴳᴮᴮ——是发蜡的错还是西装的错?
看着好干净…
是她不敢碰的那种干净…
“咖啡不好喝吗?”
林秀回神过来的时候, 她手中的咖啡纹丝未动。
“没,没有。”她忙饮了一大口, “你,你不试试吗?”
林秀黯然地收回眼神:“不了, 喝不了,我忌口的东西很多。”
“啊……这样啊……”江禾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又灌了自己一口咖啡, 换个别的话题,“可, 可以问一下, 你, 你和奚小姐怎么了吗?”
明明上次见面还一起看电影的,怎么这次就…
“没什么,她和我哥退婚后我们就没关系了。”
他回答得很快,语气斩钉截铁,可眼中分明落寞。
江禾又自责了,他们之间的事,她不该问的,自己再怎么说也是个外人…
林秀看她惶恐失措的样子,又道:“她最近缠我缠得有点紧,所以,如果出去再碰到她的话,可以麻烦小姐姐配合一下吗?”
“当,当然可以。”她也不敢表露地太高兴,又小口喝了一点咖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钢琴曲快步入尾声,江禾的咖啡很快就要见底了,林秀适时拿出了支票:“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跟我哥在一起很累吧?”
“其,其实还好。”
她没有接过那张支票,总觉得受之有愧,和林漠在一起确实很累,但主要累的是加班,平时的业余小游戏虽然大多被动,但有时候还能算是放松的。
在林漠还没放飞自我前,她一直觉得是自己占了便宜,而且——
“我,我并没有发挥什么作用。”
退婚后林漠就找别的莺莺燕燕了,她也不是特别重要…所以,应该不是为了她而退婚的…
林秀倒是对她另眼相看了,他还以为对方就是个掉钱眼里的呢!
“无论如何,你都已经完成了约定。”
他把支票放在了江禾那边的桌子上,反正钱是他哥的,给哥哥的小情人又有什么大不了呢?
江禾慢吞吞地拿走了支票,这是她这辈子对钱最犹豫的时刻。
钱拿走了后,以后就不会有交集了吧。
“这,这段日子,你可以先不回家的…”
如果有交集的话,就是在林家别墅,但是,那个地方已经被污染了,她怎么可能让林秀去呢?
“为什么?”
虽然他本来就不太想回林家。
“因,因为林总他最近邀请了很多人——不太正经的人…”
不太正经?林秀皱眉,他哥这么快堕落了?
江禾见他皱眉,还以为他是担心找不到住处,赶紧说道:“如,如果你要住外面的话,我现在住的那栋公寓你可以考虑一下,装修设施,安保系统和楼盘位置都很优越,而且离这里很近!”
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么大段竟然没结巴——真好。
看到江禾那么热情,林秀道:“那麻烦小姐姐了。”
“不,不麻烦。”
她又羞涩了,如果林秀搬到那边,他们见面就容易很多了…
“我,我正好有空,要,要不现在带你去。”
“行。”他一口喝完了牛奶,嘴角还有可爱的奶渍。
江禾刚想笑着提醒他,就看见了他身后的奚念。
她一直以为的娇柔无害的奚小姐,在对她冷笑。
江禾的神情变得僵硬。
注意到江禾的变化,林秀也猜到是谁来了。
“我们走吧。”
他握起江禾的手,准确来说是握住她腕口的布料,准备擦肩而过——
被拉住了,那只娇小的手凭着一种怪异而不可抗拒的力量拉住他的手,甚至与他五指交扣。
她冷静地陈述:“我一直在外面等你,你没出来,我等不及了,所以我进来了。”
然后看到他们谈笑风生的样子。
“放手。”
她又哭了。
梨花带雨,娇柔可怜。
眼睛红得像是打湿了的桃花瓣,便是和尚见了都得忍不住怜惜一番。
幸好他们坐在角落里。
“你别哭了。”他转头看向她,面色冷漠,“我不是我哥,不吃你装可怜这套。”
可她这次不是装的啊——
奚念闭了闭眼,可是一闭眼就又会看到他们谈笑风生的样子,看到他们手牵手的样子。
他怎么可以碰别人?
好讨厌,好嫉妒,她越想,眼泪便越是汹涌,手也就攥得更紧。
攥得在他的手背上要按出了印子。
他扯了扯手,更加扯不出来。
他嘲讽一声:“我只是和别人喝个咖啡你就哭成这样,至于吗?”
“我应该怎样?”
她说话的时候意外没有哭腔,很冷静,细听略微沙哑。
林秀叹了一口气:“你先放开我。”
“要放多久?”
林秀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才开口:“…至少一个月。”
又道:“我想静一静,以免又被气得进医院。”
“之后呢?”
“什么之后?”
“之后就原谅我了对不对?”
“之后就重新开始了对不对?”
“……不对。”
“……反正,在我冷静前,你别来找我,”
他们都需要冷静。
奚念没说同不同意,好不好,她只是放开了手。
然后她听到身后的江禾对林秀说:“我,我帮你擦一下。”
她转身,只看见江禾踮起脚,手里拿着纸巾,在擦他嘴角上的奶渍。
格外刺眼。
她冥冥中只觉得这个动作应该属于她,就像她觉得林秀这个人也属于她一样。
装可怜得不了同情吗?是她不够可怜?还是她不值得他可怜?
她走到林秀方才坐过的位置上,手指摩挲着他饮过杯沿,那里还有一星半点的奶渍。
出了咖啡厅后,见身后再也没有了奚念的影子,他们才松开了手。
“对不起!”两人同时说。
“没,没事。”这次江禾抢先说了,“刚,刚才我也不是故意的…”
只,只是强迫症吧…
“没关系。”
林秀确实也又被她过界的举动吓到,但如果这样能让奚念早点放弃他,这点接触他还是能接受的。
江禾帮林秀处理好房子的事情后,决定回去和林漠辞职。
她当初为了钱进了他的公司,卷生卷死,加班熬夜,头发都无了。
现在攒够的三年工资,足够她还房贷了,脑子中紧绷着的那根弦松了一点,日子也能过得放松些。
她有学历也有能力,去个轻松点的小公司工作,年入百万也只是时间问题。
林秀就潜心在公寓里画画。
公寓确实不错,绿化也很好,林秀选的这个位置打开窗往下看,刚好能看到大门入口处的保安室。
可惜也不知是不是他神经过敏的缘故,他住了几天后,便觉得有人在暗处窥探着他。
难道有偷窥狂吗?林秀将房间内里里外外搜了一遍,确定没人藏着。
是自己疑神疑鬼吗?
那视线黏稠而细腻,如有实质,让他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房东再三保证,屋里没有摄像头。
是进了老鼠?还是进了蛇?这两个家伙只要不捣乱,就轻易发现不了。
他决定找物业解决。
他打开手机,找到了物业的微信。
某处暗室,娇小的女人穿着白色睡裙窝在沙发里,纤细莹润的手指轻轻摇晃着红酒杯,面前的荧幕上出现了一个人,那个人正专注地望向她。
屏幕的微光映在了雪白的墙上,照出了新贴上的几张相片。
“一,个,月?”她轻轻喃道。
作者有话说:
配角结局已经想好了(*^_^*)
另外今天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收藏涨挺快 (^o^) 感谢在2022-08-15 23:47:31~2022-08-17 01:10: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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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绿到发光◎
“林总, 我要辞职。”
辞职信被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林漠一脸莫名。
“是太累了吗?”
他随意扫了眼信件内容,然后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失去一个江禾, 相当于失去了一个得力助手和一个完美情人,作为一个商人, 他可不想做这种亏本买卖。
“我给你放几天假,你再考虑一下。”
“不需要放假, 我已经考虑好了。”她又从包里拿出来一份辞职信, “我要辞职。”
林漠知道江禾一向会给他带来惊喜,虽然平时看起来畏畏缩缩, 但是在工作的时候却又聪明果断。
是他能压得住的,也是他拿得出手的。
这突如其来的辞职打得他措手不及, 即使如此,林漠也绝不怀疑自己的魅力。
他起身搂住她的腰,将她按在了怀里。
“是想玩欲擒故纵吗?”
不然怎么这么想离开他?
江禾情不自禁地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 然后在他快要亲上来的时候一把推开。
油腻死了。
她赶紧整理衣服上的褶皱。
林漠没想到自己会被推开, 怒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江禾冷静地说:“林总,您在这样, 我就要报警了。”
林漠不屑:“呵,你是在说笑吗?”
“反正我已经决定辞职, 您看着办吧,我明天ᴶˢᴳᴮᴮ不会来了。”
她又把辞职信往前挪了一点, 补充道:“辞职信我准备了很多, 您要是还想扔我这还有,电子版的邮件也已经发给您了。”
难道是玩真的吗?
林漠不赞同地看向她:“小禾, 你是吃醋了吗?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林总, 您真的想多了, 我只是不想干了。”
这男人怎么这么执迷不悟呢?
林漠见她如此执着,深刻得反思了自己两秒,然后道:“小禾,这段时间你没名没分地跟在我身边,确实很委屈,你开个价吧,怎么样才能留住你?”
果然,江禾慎重地考虑了一下自己的价值:“一个亿。林总,除非你给我一个亿,不然,我不可能留下来的。”
一个亿如果真的能到手,她再干一年不是问题,当然其中不包括□□服务。
林漠听到后反应很大,直接从座位上暴起——
“你疯了!小禾,我没想到你是这么物质的女人!”
一个亿?林漠从没想过把这么多钱花在女人身上。
江禾被他这么吃惊的反应弄笑了:“林总,这几个月我没从您身上褥羊毛您真以为我吃素的?”
“恕我直言,要不是因为你这张脸,你这个烂黄瓜,我多碰一样都嫌脏。”
说完,她把包里的一打辞职信全拍在他脸上,反正都不干了,她没必要受气,一拍拍下去,她都不知舒畅了多少。
小说里的霸总女主黑卡随便刷,怎么她遇上的这么抠呢。
门“哐”得一声关了,留下了难以置信的林漠。
林秀叫的人很快就赶到了,他们的服务态度也很好,角角落落都消杀了一番,虽然没看见什么老鼠蛇之类的,也让人安心了不少。
不过也奇怪,分明他们没抓到什么东西,那股被窥视的感觉却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难道自己的精神真的出了问题?
可能是在房间里待太久了吧…
他拿起画笔,放空一切,集中精神开始自己的创作,内容是今天的晚餐——香菇炖鸡汤。
他一画就是好几个小时,直到晚餐时间都过了,林秀才开始做饭。
屋里飘着鸡汤的香气,勾人舌胃。
门外,江禾拿着一盒樱桃按响了门铃。
不一会儿门开了,她原本已经摆好了表情,扑面而来的鸡汤味却不知为何让她泛起了恶心,想要呕吐…
于是脸色显得有些难看。
“你身体不舒服?”
林秀开门便见她揪着一张脸。
“没,没事。”
她立刻把樱桃塞到了林秀怀里,然后朝门口走远了一点。
“送,送你。”
还能动,应该真的没事吧…
平白收人家东西怪不好意思的,于是林秀邀请道:“要不要进来吃个饭?”
收到邀请后,江禾忍不住朝前走了一步,林秀也恰当地偏开身子让她进来,但是——她还是被鸡汤味逼退了…
万一在人家吃饭的时候吐出来也太尴尬了。
迟疑了许久,一通电话打给了她。
她看了林秀一眼,林秀示意她快接,这一接,她脸色大变。
她颤抖地挂掉了电话,对林秀说:“抱歉,家里有人出事,我要准备回家一趟。”
林秀见她急得双眼无神,眼睛红通通的,赶紧道:“你先回去吧,注意安全。”
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失去一个相熟的邻居了。
江禾急匆匆地走了,再也没有人会来打扰他。冰箱里准备的东西够他吃半个多月,这段时间够他准备作品举办画展了。
然而,世间的事情大多不尽如人意。
第二天早上,门口的保安大爷突然给他打了个电话。
扰人清梦。
他从被窝里伸出手闭着眼摸索着,总算是摸到了噪音源头,眯开眼看了一眼备注,接通——
对方没说话,只能大概听到浅浅的呼吸声。
在这样听下去他又要睡着了,于是他先发制人——
“喂…”
刚睡醒的嗓音有种软沙感,像是细沙中蜷曲的薄荷。
对方还是没说话,林秀以为他是没听清,于是又中气十足地问了声:“喂?”
又道:“大爷你再不说我就挂了。”
那边的呼吸声急促了几分,又很快缓和了下来。
他听见——
“林秀,你能出来见我一面吗?我在楼下等你。”
才几天啊!
林秀直接把电话挂了。因为号码是保安大爷的,所以他心软没有拉黑。
他把手机关机扔在一边,背过身子打算再睡个回笼觉。
可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拉开了窗帘一角,那个人正站在大门外,看向他的方向。
从高往低看,清清楚楚,一览无余。
尽管只是开了一个小口子,林秀依然有一种被她盯上的感觉。
这么远,她应该看不到才对…
他重新拉紧窗帘,还专门用夹子固定,才继续画画。
反正等过了一会儿她自己会走的,他想。
他在房间里开着灯从上午画到下午,等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才捧着一杯茶,打开了窗。
落晖透过玻璃给房间上了一层漆,也给地上的小人抹上了层胭脂。
她还在。
她似有所觉,又看向了他。
林秀这次没有把窗帘关上,他拿出了手机,拨通了保安大爷的电话。
地上的小人一动不动,这次接电话的不是她。
他单刀直入:“门口的那位女士可以帮忙赶走吗?”
大爷沧桑的烟嗓犹豫了一下道:“那不成,她没进来我们也管不了啊。”
他又道:“我们也劝过了,那姑娘还是不听,在这站了整整一天,动都没动,连口水都没喝——您不要下来帮忙劝劝?”
大爷被这姑娘所惑,只觉她用情至深,肯定不会干坏事,甚至还联想到自家的闺女,只觉得心疼。
林秀听到她滴水未进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挣扎,不过很快,他就想通了。
她是想用苦肉计吧,等她知道苦肉计对自己没用后,自然会离开。
于是他又关上了窗。
明天要下大雨呢,她肯定撑不过明天。
奚念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扇窗再次为她关上。
保安大爷又给她递上一瓶水,道:“姑娘,你要不喝一口吧,站累了也歇会儿。”
她走开了一会,脚步有些虚浮:“谢谢,我不需要。”
大爷心疼地对她说:“喝一口没事的,吃饱了才有力气站呀…”
奚念不说话了,那神情依然是拒绝的。
大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喝一口他也不会发现,你看人家出来看了没?”
奚念不为所动。
保安大爷摆了摆手,道:“人啊。”
林秀家里的灯亮到半夜,直到画完画,灯熄后,他才又拉开窗户一角。
她还站着,站在路灯的边缘。
这次他凝视了许久,在她终于察觉后抬起头的刹那,又拉上了窗帘。
明天下雨,她肯定会走吧。
奚念站在路灯下,看着他熄了灯,看着他关了窗,然后——睡觉了吧。
他没有出来找她。
第二天的早上,林秀早早打开窗,那人果然走了。
终于走了。
一直有人盯着自己的窗看也怪恐怖的。
他给保安大爷打了个电话——
“昨天那位女士走了吗?”
“走了,早上走了。”走的时候脚好像都在抖…
“有说原因吗?”
“哪有——我看她早上就突然走了,都没什么征兆,不过也好,她再站一天身体肯定撑不住,今天还要下雨呢…”
大爷正说着,这天就就跟川剧变脸似的,立马变得阴沉。
要下雨了。
他把画架搬回了窗前,对着难得的黑云压城之景开始调色。
调到一半,电话又响了,这次他接起电话的同时,像是心有灵犀似的看向窗前。
那个小人儿穿着白裙,手里抱着一大捧红玫瑰,数量多到快要把整个人都淹没。
她说:“要下雨了,我能进去吗?”
他把电话挂了,关上窗,再次将她隔绝。
雨,“唰”地一下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7 01:10:40~2022-08-17 23:3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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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绿到发光◎
今天这雨来势汹汹, 阳台上的花都被浇得七零八落的,雨打在窗上,像是来讨债,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直敲打。
身在屋内,听着却是刚刚好的催眠曲。
保安大爷从保安室里拿出了把伞, 冒着大雨走到了奚念身边,好心劝道:“你快过来躲一下雨!他不会看见的!”
伞圈儿罩住了她大半个身子, 她抬头看了一眼, 又朝旁边迈出了一步。
像是打定主意要淋雨。
大爷就奇了怪了,这年头年轻人谈恋爱怎么这么会折腾呢?
他跟着往前迈一步, 又把她罩住了:“哎呀,你这小姑娘, 还不快进来?等雨停了再站着,大爷我守口如瓶,肯定不告诉别人!”
有了雨伞的遮盖, 抬头时就不怕雨会滴进眼睛, 她又望向了他ᴶˢᴳᴮᴮ的窗口。
窗帘关得没有一丝缝隙,也看不清背后有没有人影。
大爷以为她想开了, 又把伞往她那边挪了挪。
然后奚念从怀里掏出了一沓钱——
“进去,关门, 不要管我。”
大爷眼睛都看直了,钱是湿的, 那也是钱啊!今儿可给老伴买新衣了!
他乐呵呵接过钱, 还不忘道:“站不住了记得敲我,大爷我随时给你开门!”
小年轻的事和他这把老骨头有什么关系?不撞南墙不回头, 让姑娘吃点苦头心死也好。
保安室的门关得紧紧的, 窗帘也拉上了, 大爷继续着自己养老般的工作生活了。
遮雨的伞没了,暴雨又接着淋了她一身,眼睛又睁不开了。
淋久了会麻木,连动都懒得动,手脚像是被冷得僵住了,她还踩着高跟鞋,密密麻麻的雨珠子落在她的脚背,又疼又痒。
他怎么,还不来同情一下她呢…
为什么他还不出来…
他真的,厌恶她了吗…
天空轰隆一声闷响,划破了叆叇浓云,怀里的玫瑰又掉了几片花瓣。
鲜红的碎片在积水处打旋儿,又被滂沱的大雨冲走。
她的头发被雨水浸湿,绸缎似的长发蜿蜒地贴着脸,显得愈发瘦小可怜。
她的眼眶处有天然的红,唇部冻得微微战栗,卷翘的睫毛挡不住入侵的雨水,她闭着眼睛发抖。
一张脸娇小苍白,身子摇摇欲坠,不断地有液体顺着脸颊滑落,给人一种哭泣的错觉。
怀里的花依旧被她紧紧抱着,去了刺的枝条不知不觉被她掐出了绿色的汁液。
林秀躺在床上睡了一天,雨打窗户的声音不知有多助眠。
这雨不知下了几场,醒来时依旧那声音依旧吵嚷得热情。
已经可以准备晚餐了,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在窗前停了几秒,最后放下。
她应该走了…
林秀简单地处理了一下自己的晚餐,又灌了几杯水,咽了几颗药,然后拉开窗——
她还在。
那一大捧的玫瑰成了她的负担,她的头低着,像是溺在了红色的花瓣里。
她站了多久?被雨淋了多久?饿了多久?
去见吗?
可明明已经想好要断了关系,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又响一声闷雷,雷声隆隆,刹那间的白光照亮了她瘦弱苍白的小腿,她向后趔趄了几步,终于跌倒在了雨里。
林秀拿起放在身旁的两把伞,跑出了房间。
淋了雨会生病,生病会死,她死了后任务失败,亏的还是他。
奚念慢慢从泥水里爬了起来,新换的白裙全脏了,裙摆处已经染上了污泥。
幸好手里的花还是完好的,依旧光鲜亮丽。
她拨弄了几朵,花瓣间的缝隙处盛满了雨水,像是层层叠叠的红酒杯。
这场雨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她再次闭上眼,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
无论如何,她想看他出来,出来见她。
头顶的冷兵器戛然而止——
雨停了?
她睁开迷蒙的双眼,看见了一双白鞋。
再往上,是他漂亮的下颌线,还有冷清的眸子。
是面对面的,是真实的。
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她隔得岂止三个秋。
见面的刹那,她迫切地想把他占为己有,抚上他的脸,吻上他的唇,可现在只能暂时压抑住,对他友善地笑。
她说:“天气真好,你出来见我了。”
雨哗哗地打在伞上,沿着伞骨下滑,给他们隔开了一道雨帘。
林秀出来得匆忙,连外套都没穿上,出了门才知道下雨天有多冷。
他裸露的手臂已经起了一小片疙瘩,他看见了她的唇白得像要和肤色融为一体,快要比他还虚弱——他别开眼。
“你见到了,可以走了吗?”
他把手中的伞递给她,二人隔着小臂宽的距离。
“我不能进去吗?”
她的声音也很虚弱,乞求的眼神写着可怜与渴望。
睫毛上半缀着一滴雨珠。
“今天,是情人节。”
她将怀中的花往他身上蹭了蹭,玫瑰鲜红欲滴,在雨的润泽下未显凋敝。
她在讨好他。
他道:“与我无关。”
“可花是为了你买的……我早上专门去了趟花市…”
怎么能说与你无关呢?
他只是瞥了一眼,然后将伞柄塞到她手里——在肌肤相触的那一刹那,他明显感觉到她的手颤了一下。
“扔了吧。”
他把话说得决绝,转身走向雨幕。
要离开她了。
奚念抓住了林秀的手,轻声问:“你不喜欢我吗?”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道:“姐姐,只是找个刺激而已,何必当真呢?”
他又道:“姐姐在和我上床的时候,难道没有想着哥哥吗?”
他轻轻松松拨开她的手,对她露出一个笑,笑得凉薄而讥讽。
她辩解:“…我没有。”
“…已经无所谓了。”
“但你还在意,说明还是有所谓的,不是吗?”她执拗地看着他,一定要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轻描淡写,眉目没有丝毫不忍:“只是玩玩而已…”
最后一个字被揉碎在雨声里,七零八碎地像是细小的刀片,割裂着她的心脏。
她撑着伞,却无法挡住夹着雨丝的风,冰冰凉凉地划过她的脸。
他背着她走远了…
一步…
两步…
她上前想要把他锢在怀里,踩着高跟鞋的脚早就冻僵了,那两步没迈出去,高跟鞋脱了地,她光着脚,倒在了他身上。
伞掉在了地上,玫瑰掉在了地上,只有完整的她被他接住了。
温度通过薄薄的衣服传递到四肢百骸,刺激得像是被火烧。
她的双臂将他圈住,套住,让他的衣服被自己弄脏,弄湿,企图让他变得和自己一样,一样狼狈,一样不舍…
“你怎么了?”
林秀突然被抱住,本来想立马甩开她,但看到她的脸色后,还是止住了。
伞往她身上倾了一点,她身上抖得不正常,脸上弥漫着奇怪的红晕,他怀疑她生病了,于是便脱口而出一句关心的话。
她笑了,脸上的红晕更加明显:“我病了…”
“病了就快放开我,去医院。”
他又厉色起来,掩饰先前的关切。
“我放开你,你是不是就再也不理我了…”她缠得更紧,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温度,用虚弱的外表来遮挡兴奋。
但她仍然渴望一个满意的回答。
“我为什么要理你?”
林秀偏不遂奚念的愿,甚至企图将她的手指一一掰开,挣脱她的控制。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奚念的脸色逐渐阴沉,阴沉,她脸上的红晕消散了,身体的战栗慢慢停止,她变得冷静,几近冷酷。
她说:“你离不开我的。”
话音刚落,林秀还未品味出她的意思,她的手突然在他的腰间放开,让他措手不及,紧接着,他的后颈一疼——
林秀两眼一黑,晕了。
不远处开来了一辆加长林肯,车上下来了几个穿着黑衣的精壮男人,想要接过她怀里的林秀。
她看了一眼怀中人的脸,皱眉道:“不必了,用不上。”
怀里的人还是自己抱着踏实,虽然现在自己很虚弱,但是抱着一个人走几步还是没问题的。
幸好,他主动来见她了。
她光着脚将人抱进了车,留下一个黑衣人给他们撑伞,其余的人处理现场。
于是雨停了后,保安大爷看着空无一人并且干干净净的大门口,十分欣慰。
他想:那姑娘最终还是想开了吧。
昏昏沉沉中,林秀大概是醒了,他虽然睁不开眼,但是能感受到后颈的疼。
身上——似乎还凉凉的…
他手脚不自觉动了一下,与此同时,身边响起了轻微的铁链声。
窸窸窣窣……
他的眉头紧锁,随后便有纤细柔软的东西在试图抚平他的眉。
一下一下,十分耐心。
可同时,他的脸很快便被一种柔软湿滑的东西舔舐,那东西动作得缓慢而慵懒,徘徊在他的嘴角。
他知道了,趴在他身上的是个人,呼吸是热的,皮肤是冷的。
他处于被迫的位置,无法挣扎。
铁链再次奏响了音乐。
“醒了?”
那个熟悉的人停住了动作,专心地用手抚摸他的脸,一下又一下,爱不释手。
“怎么还不看看我?”
他终于睁开了眼,五感逐渐回归,眼前的人面部泛着奇怪的红晕,跪坐在他身上,兴奋地战栗。
她的背后,是密密麻麻的照片,全是他近期在公寓里生活碎片。
吃饭、画画、洗澡……
铺天盖地。
单调的生活画面被她截成了一张张相片,贴在了墙上。
她像个孩子一样想要展示炫耀自己的宝藏,见他看向身后,特意为他挪开了一寸。
欣喜道:“喜欢吗?”
他的手又动了一下,不出意外又是锁链的悉索声。
透过面前的大屏幕,他知道自己只穿了一件陌生的白衬衫,被锁在了沙发上。
画面活色生香。
大屏幕实时播放着他们的动作,他浑身酸软,说不出话,屏幕上的眼神有些呆滞。
奚念她自说自话,乐在其中。
她握住他刚刚动的那只手,挑开了困在他身上的锁链,喃喃道:“明明已经缠上羊毛了,ᴶˢᴳᴮᴮ为什么还会有红痕……”
“疼吗?”她抬头问他。
他调整了呼吸,深吸气,最后吐出四个字:“怎么、回事…”
“显而易见呀…”她露出一个满足的痴笑,“我把你带回家了,然后衣服脏了,我就帮你换了。”
她的指尖划过他的锁骨,挪至衬衫领口,那里专门解开了两个扣子,露出的皮肤苍白而薄。
她曾亲自让水流经过这个地方。
“清醒了吗?”
她专注地看着他的眼,之前为了防止他中途醒过来,她忍不住下了些药,没想到他醒得那么快。
林秀闭上眼,道:“走开……”
这句话成功地惹恼了她,她二话不说吻过去,两眼紧盯着他的神色,两只手将他的领子向上拎起——本就不多的扣子又崩开了几颗。
直到他的呼吸逐渐急促,心跳渐渐加快,她怕他受不住了才放开。
她倚在他身上喘着气,执拗道:“离开我,休想。”
林秀再次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唉,和爆更怕是无缘了……感谢在2022-08-17 23:38:27~2022-08-18 23:37: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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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绿到发光◎
再次醒来, 他还是在这个昏暗的鬼地方,满墙的照片依旧刺眼——不是梦。
手脚上的链子应该是重新包裹上了羊绒,抬手时并没有发出细碎的响动。
腕上的红痕还没消, 鲜红的一道格外扎眼。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这个暗室没有窗, 也分辨不出是白天还是黑夜。
即使清醒了,他也没多少力气。他的这副身体本来就虚弱, 饿上一顿就走不动路了。
身上还盖着一张薄被, 让他缓解了下衣失踪的羞耻感。
他揉了揉眼睛,缠着羊绒的链子不小心碰到脸上, 有一丝痒。
脸好像被擦拭过了。
身体睡久了有些酸麻,他抬腿落地, 不小心磕绊了几步,踩上了一片柔软。
地面怎么也铺上毯子了?
他站着缓了一缓,然后脚步虚浮, 摇摇晃晃地绕了暗室一圈, 然后走向门口——果然,只有一步之遥。
锁链长度不够了。
但他还是把手伸向了门——“咔嚓。”
把手还没碰到, 门开了一道缝,奚念的脸徐徐出现。
他后退了一步。
奚念穿着白色吊带裙, 端着一个白瓷盘,上面放着一杯牛奶, 一份吐司面包, 见他站在门口,不好奇, 也没有问什么, 只是露出了一个柔弱的无害的微笑:“吃饭了。”
她一步一步走近, 林秀一步一步后退,最后被锁链绊倒,跌倒在了沙发上。
她将盘子放在了桌子上,见他倒在沙发上慌乱的样子,轻笑了一声:“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挑了一下眉,林秀猜她其实停顿时想说的是“害怕”二字。
他将脚缩回了沙发里,偷偷地、难堪地扯着衬衫的下摆。这间衬衫虽然宽大,但如果想要遮住点什么,还是有些困难。
奚念将那杯牛奶递到了他的嘴边。
“喝一口?”
牛奶是纯白的,看不出放了什么东西。
他犹疑了:“你如果想要下药,不用这么委婉。”
奚念见他这么小心谨慎,嘴角微弯,将手中的牛奶喝了一小口,然后道:“我现在没必要下药。”
是啊,自己都被锁在这里了,她又何必给自己下药呢?
林秀自暴自弃接过那杯奶,头铁地问:“什么时候放我走?”
她回答地也很干脆:“你如果乖乖听话,我自然会放你走。”
鬼知道她判定听话的标准。
他把奶放回了桌子上,继续道:“你其实关不了我太久吧,我再不济也是林家的小儿子,没过几天,自然会有人发现我不见了。”
她听了后丝毫没有慌乱,反而看起来更加惬意:“你父母在国外开公司,忙得连你哥和我退婚都没时间管,你觉得他们会有时间漂洋过海来管你吗?至于林漠——更不用说了吧。”
她说话时不疾不徐,显然胸有成竹。
而且她说得确实没错…
林秀又自我安慰地想:没事,还有江禾,如果江禾回来发现找不到他,应该会想办法。
奚念静静地观察他的神色,见他突然由阴转晴,怎能不知他在想什么。
她像是随意提起:“你知道吗?你住进那栋公寓的第一天,那个地方就被我买下来了。”
“江禾啊,没有我的同意,应该是住不回那里了。”
这句话听起来很有歧义,谁知道她说的住不回是哪种方式的住不回,林秀不想让无辜的人卷进来,忍不住问:“你把她怎么了?”
她的脸色骤然阴沉:“你为什么这么担心她?”
“你别动她,她是无辜的。”
“哦?无辜?”她拿起放在一边的遥控器,“她当小三的时候可没那么无辜呢。”
她说着,手中的遥控器一摁,荧幕上突然出现了林漠和江禾的身影——好像还是在办公室。
林秀立刻闭上了眼。
耳边的人还不依不饶地说着:“你看啊……”
“你快停下!”
她笑了,屏幕一熄:“我怎么会让你看别人的身体呢……”
“你一直在监视我们…”
这个“们”字让她有些苦恼,她立刻反驳道:“不,怎么会呢,我的眼里只有你。”
她继续专注地看着林秀,瞳孔中全然是他的倒影,还有狂热的爱意。
他直视她的眼睛,嘲讽:“你之前还喜欢我哥呢…”
这句话更让她难受了,不过往好的一面想,至少可以说明他还是在乎她的,不是吗?
“你还是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什么?”
她又打开了荧屏,这次上面投放的是她和林漠的录像,地点在林漠的卧室。
这一段录像截得恰到好处,刚刚好停在她快要亲下去那一刻。
她指着那个画面道:“在你来之前,我就已经停下了。”
画面又往后推进了几秒,林秀才出现。
她又补充说:“我如果还对他有想法,又怎会同意退婚?”
林秀一帧一帧看过去,确实,在他还没赶到之前,奚念就停下了动作。
他心中的怨气消散了几分,可是被囚禁的郁气却还未被开解。同时,他也为奚念如此丰富的监控资料感到骇然,竟然连他哥的卧室都有被监控!
“你怎么做到的?”
“一门技术而已。”她神秘莫测地说。
这门技术不好解释,但若是掌握了它,入侵个监控器,手机摄像头什么的还是轻而易举。
纵使她不说,林秀也大概能猜到——难怪那几天总有被人盯的感觉。
“你察觉到了是吗?”见他似乎了然的样子,她的语气变得很是兴奋。
她每日每夜都在这个房间观察他——怎么不能说是心有灵犀呢?
她又情不自禁抚上他的脸,同时快慰地感叹道:“果然,我还是更喜欢真实的触感。”
真是的,柔软的,温热的……
林秀知道自己躲不开,便不再自讨苦吃,但是嘴上还是不饶人:“下雨那天我就不应该出去…”
“傻瓜。”她轻轻拧了一下他的脸颊,“你不出来,我当然会自己进去啊…”
房子都是她的,她当然可以进去,只是进去之后,林秀还能不能像现在这么完好就不好说了…
她会忍不住把人弄残废吧……
她会不会废掉他的腿呢?
她的目光移向了林秀的一双未着寸缕的腿,健康而白皙——幸好,他主动出来了呢…
林秀莫名觉得自己的腿有股凉意,干巴巴道:“我饿了。”
成功转移了她的视线。
她依旧把牛奶蹭到了他的唇边,却惹来了他嫌恶皱眉:“我不喝牛奶。”
说完,他抓起盘子上的吐司大口嚼咽,可结果显而易见,他被噎住了。
他干咳了几声,奚念好笑地给他递上了牛奶,林秀终于屈服,把牛奶灌了下去。
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奚念看着那喉结入了迷,也不自觉吞咽。
他喝的动作很急,嘴角不知不觉滑出了一滴。
放下杯子时,他欲用手揩下——手被抓住了。
林秀不解地看向她,以为她又要弄什么花样。
只见她的眼神逐渐变得晦暗幽深;“我帮你擦。”
这个擦的目的显然不纯,怎可能是用手擦?
在林秀还未反应之际,她一扑而上,含住了他嘴角的白色痕迹,继而掠夺他的唇舌,篡取藏匿于他口舌中的奶香。
这个吻张弛有度,先急后缓,最后不疾不徐。
他依旧挣扎,这个挣扎看起来更像是过家家,像是情人间的欲拒还迎。
这个吻进行地很深,很缠绵,缠绵到他的嘴角流露出了可疑的涎水,晶莹透亮。
奚念把握的度很恰当,在他濒临窒息的那一刻再次停下。
他们均是双颊绯红,不过虚弱的林秀明显喘的更厉害些。
衬衫被奚念揉成了一团,仅仅是一个吻,就把他ᴶˢᴳᴮᴮ惹得跟凌虐过似的。
“你喜欢吗?我好喜欢…”是情人间的呢喃…
“你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医生。”
“你就是我的药啊,我看什么医生。”
“你真是…不可救药。”
不可救药的人又怎会悉听医嘱?奚念这个病人只想任性妄为…
“昨天的情人节,我们还没过吧。”
“你该补偿我…”
她咬上了他精致脆弱的喉结——这一处她垂涎已久。
“唔…”
他甚至都没有反抗的间隙。
奚念甚至还好心地摁开遥控器,里面浮现出他双颊绯红的脸。
她又亲了一下他的唇,将他即将别开的下巴掰回来。
“别躲呀,你看看,多好看。”
“听话,别闭眼,好不好。”
她可怜地乞求着他。
衬衫不小心被撕破了,就放任它像个垃圾一样被丢在地上。
“你还是有反应的嘛…”
他又通红地闭上眼,可吻又接踵而至,她亲吻着他的眼皮,道:“你怎么不看看呀。”
他睁开眼,那让人脸红心跳的场景就这么被不知羞地投射到大屏幕上,羞耻感再次成倍上涨,随后不受控地,迎来一阵高潮。
事后,吊带裙和衬衫在毯子上凌乱地纠缠着,二人身上都青青紫紫,林秀还是没缓过来,喘着粗气,像是运动之后一样大汗淋漓。
奚念匍匐在他身上,搂着他的腰。
他吊着命问:“我药带来了吗?”
“当然带了——你怎么了?”她有一瞬间紧张,生怕林秀被自己玩坏了。
林秀又大了几声说:“当然是要吃药啊,不然的话,我怕被姐姐玩死呢。”
她笑了,她就知道,在这方面,林秀可不会轻易死——毕竟之前都玩了这么多次。
“你等着,我给你拿。”
她捡起了地上的吊带裙穿上,将门打开,散去里面奇怪的气味。
卧室里早就备着热水,找到药后,她灌了一杯水,亲手将药给林秀一粒一粒喂下。
喂完后,她还是舍不得走,继续看着他。
林秀想着,怎么着也睡上一觉了,相较之前,她应该比之前信任自己,于是他又小心提意见:“我可以出去吗?”
“不可以。”
他急了:“那我怎么洗澡?”
身上还黏糊糊的。
她理所当然道:“我帮你啊。”
反正她自己也还没洗。
“你——我自己可以洗。”他小声辩解。
奚念不说话,直白地拿出一副银手铐,一边拷在了他手上,另一边拷在了自己手上,解开了他身上的锁链。
“走吧,我帮你洗澡。”
一句话,不容反驳。
手铐解不开,离得又近,林秀只能被迫和她鸳鸯浴。
可是一男一女怎么可能单纯地只是洗澡呢?
他们又在浴缸里折腾了一会,折腾到林秀彻底脱了力。
“你放过我吧。”
“你若不想,我怎么会逼你。”
她意有所指地看向了他身下的东西,那混账玩意也不知怎么回事,竟又,又…
他放弃挣扎,这东西真不是他能控制的,便没精打采地靠在浴缸的一边。
奚念见他没了精神,决定采取怀柔政策,搂住他的腰,循循善诱道:“你乖一点,听话一点,我就让你先在这个房间自由活动,怎么样?”
“什么时候能出去?”他朝她偏过头。
“等我满意为止。”
他思想挣扎了一会,想来想去,除了这个方法好像没别的路子可以逃脱她的桎梏。
于是他决定放下尊严,低头做人。
水波再次晃动,面前的少年终于屈服,对他未来的金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好的,姐姐。”
他没有必要吃亏。
历尽一番曲折洗完澡后,林秀再次踏进了那个暗室,这次陪他进去的还有一面画板,几盒颜料。
那扇藏在衣柜里的门再次合上。
奚念走到了另一个房间,打开了放在桌上的电脑,画面显示着林秀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场景。
一个电话拨通了。
“小念,你真的确定要对林漠的公司下手了吗?”
“叔叔不能做到吗?”
“…并非不能做到,他现在的产品上市刚不久,自然是可以掰倒的…只是,叔叔怕你是意气用事…”
他还记得这个侄女先前有多喜欢林漠那个小子,怎么如今突然开窍了?
“您只管去做就是。”
“我早就准备妥当,只是——他现在怎么说也是在一个大公司,搞起来怕是麻烦…”
她沉默了一会,道:“我会帮叔叔的…”
对方听到这番话也松了口气,林家这块大饼,其实他早就想拿了。
“那么,你什么时候考虑一下接管公司呀?”
他年纪大了,快要干不动了呀…
对方礼貌地笑笑,道:“再说。”
利索地挂掉电话后,她切换了电脑界面,在键盘上敲下了几个字符,突然,空白的屏幕上出现了满屏的代码。
这一天是林漠水逆的一天,他刚和新来的小秘卿卿我我,就被外面急切的敲门声打断。
吓得他差点出现心理阴影。
对方一进来,他还未来得及将那人骂得狗血淋头,就被新得到的消息浇了个透心凉。
“你说什么?解约了?他们不怕违约金吗?”
“这…我也不知道啊…就,突然,就说不想跟我们合作了…”
违约金事小,突然间失去了这么多合作商才是真的恐怖,公司为了宣发新推出的软件花了不少钱,后续的资金该怎么跟上啊!
祸不单行,公司的网络系统还被不知名黑客,防火墙跟没有似的,突然间,电脑全瘫痪了!
公司不乏高科技人才,可依旧对这种情况束手无策,对方手段十分毒辣只针对他们一家,且轨迹莫测,痕迹处理得干干净净,根本查不到IP——他们现在的电脑还是和对面大楼里的公司借的。
林漠无奈之下只能先报警,却不料,更让他崩溃的事情还在后头。
暗室的门又开了,只穿着一件白衬衫的少年放下手中的画笔,对她浅笑——
“姐姐。”
真乖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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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绿到发光◎
林氏新推出的APP卸载率直线上升。
这款APP前期疯狂送钱, 各类宣发不断,打响了知名度,再加上操作便利, 运行丝滑,新潮时尚, 获得了大众喜爱。
它与各大热门软件相关联,附带的小程序可以额外提升内存空间, 甚至能够定时智能处理手机内各项事务, 例如打开某个游戏做个小日常什么的。
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可以说是不可或缺。
然而今天, 拥有这款APP的用户不约而同发现手机卡得要死,电脑自然也不能幸免——唯独它丝滑地不可思议。
网民们尝试将它卸载, 手机顿时恢复正常,幸而软件刚发行不久,氪金的人还是少数, 众人及时止损, 不算太亏。
卸载后,紧接着便是一星差评。
公司里的人都炸开了, 电脑疑似中了蠕虫病毒,迟迟无法开机, 这种病毒复制传播的速度极快,可传播范围又仅限于公司内。
不仅如此, 即使是去了网吧修复, 一旦触及核心代码,电脑也会立即死机。
对方扫尾的痕迹处理得干干净净, 便是警方来了也束手无策。就好像, 他们的电脑, 只是突然之间无缘无故坏掉了。
合作方纷纷解约,用户也大量流失,网络更新换代很是无情,再过几天如果还处理不好,他们就真正回天乏术了。
“林总。”公司的首席工程师得出了结论,“应该是您当初给的代码出了问题。”
“代码怎么可能出问题?”林漠现在又惊又怒,当初这份代码是他交给别人的,如果真出了问题,不是在下他的面子吗?
嘴上说着不相信,他心里却也有怀疑,毕竟公司里的技术人员都是他花高价聘来的技术精英,也都签署了保密协议,是断然不敢做手脚的…
难道真的是那份代码?
如今细细想来,那份代码的来历确实疑窦百出。
是啊,谁会莫名其妙免费帮他挣钱呢?当初他就应该想到其中有蹊跷了…
林漠的脸变得又青又白。
可他还是不甘心啊!他前期付出了那么多,还没回够本,怎么会甘心呢?
是谁?是谁敢整他?
“林总,除了那份代码,我们也想不到别的错漏了……”
年纪轻轻头秃了半边的工程师同情地看了一眼这个商界精英,心里已经开始琢磨跳槽了。
“我知道了。” 他摆摆手,烦躁地扶额。
他得罪的人不在少数,但大多已经被他靠着奚家的势力除掉了,剩下的都是些不足为惧的小喽喽。
林家的网络系统可不好攻破,究竟是谁有如此ᴶˢᴳᴮᴮ能耐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林秀。”她的双臂缠上他的腰,贴着他的耳边呢喃,“在画什么?”
面前落地窗的窗帘被拉开了一半,明亮的阳光穿透阳台上的植株,温温柔柔地笼着二人。
奚念的手又抚上他执着画笔的腕,影子在涂抹了几笔的画板上交叠,两只漂亮的手在光晕的滋养下白得不分秋色。
竟比那副没成形的画还好看。
“番茄炒蛋。”粉白的唇轻轻吐出了几个字,他的手被奚念松松抓着,但并不妨碍他带着别人的手继续作画。
奚念被他引导着,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作画人的脸。
呼吸喷吐在他绯红的脸颊,也不怕人家心猿意马。
他从暗室里出来了,这几天他乖得很,对奚念提出的各种要求都全盘接受,用自己仅剩不多的羞耻心,换来了这么一间宽敞明亮的卧室——奚念的卧室。
只是脚上还缠着链子,下衣依旧没有着落。
奚念她宁愿给他换上下摆长一点的衬衫,也不愿给他一条裤子。
值得庆幸的是,脚上的链子长度刚好够他自己去浴室。
虽然二人早就坦诚相见,林秀还是希望在这方面有一点隐私——来挽回他的羞耻心。
画板上隐隐约约摸出了个形,林秀的手心在动作间不小心蹭上了一点颜料。
奚念这才把目光放在画上:“中午想吃这个?”
他停住了作画,甜甜道:“想去厨房给姐姐做这个。”
奚念知道他的厨艺,她尝过,味道很好,只是——去厨房,不就离开这间卧室了吗?
“你想出去?”
她说出来的虽是问句,可心里早就有了自己的考究 。
“没有——”
“是太无聊了吧 ”她打断了他明显的谎话。
林秀也只能不违心地点了点头,心不在焉地继续作画。
“怎么会无聊呢…”
她莫测地说着,伸入了衬衣下摆,让林秀执笔的手不小心画错了一步。
“姐姐…”他咬着牙,顶着薄红的脸,委屈地向她求饶。
“怎么不画我。”
她接住了了那快要掉落的笔,画板上刷出了一道红痕。
林秀依旧不死心道:“去,去画室,才画得出来。”
她笑着看向他,完全洞悉了他的想法,却觉得他诡计多端想出去的样子可爱极了。
手中的动作又重了几分 ,便很快松开了。
林秀的身体总算能喘口气,像是虚脱了一样靠在奚念怀里。
她揉着林秀柔软的头发,像是抚摸一头爱宠:“你现在只需要乖乖的,到时候,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那到底要在什么时候呢?虽然林秀本身比较宅,奚念也给他管吃管喝,但是,任何一个现代人,一连几天不碰手机怕是都得疯吧!
他已经好多天没碰手机了…
见他这副无望的样子,奚念在他耳边轻笑了声:“我知道你很无聊,所以我给你带了东西。”
林秀心想:别又是什么别的花样…
然而这次还真不是什么别的花样,那样东西就放在床上,林秀背着身所以没看到,直到奚念拿过来,他才知道——竟是一部平板电脑!
还是能开机的…
他怀疑地看向奚念:“你不怕我在网上向别人通风报信?”
她自信地挑眉:“你可以试试。”
他才不在奚念面前试。
他又问:“你不会查记录吧…”
到时候他干了什么不就一清二楚吗?
“我为什么要看?”她皱了皱眉,又浅笑,“它们怎会有你好看。”
一波情话让林秀整个人鸡皮疙瘩都起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又听她问:“你喜欢吗?”
他立马应:“喜欢,非常喜欢!”
再怎么样,有电脑总比没电脑好。
这几天奚念相较平时变得忙起来了,只有早上和晚上的时间黏着他,下午不知所踪。
等到确认奚念走后,他就打开了邮箱,他并没有打算发给江禾,虽然奚念说不看记录,但是保险起见,他还是决定先把信息发给自己。
还真的发不出去…
死心的林秀最后完全沉溺在了游戏的世界里,反正消息发不出去,还不如直接自己快乐一把。
某公司的会议室里,有员工借开会摸鱼。
奚叔叔咳了一声。
奚念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机,继续听着旁人的长篇大论。
奚叔叔扼腕叹息,自家的侄女早上不来就算了,下午难得过来开一趟会,怎么还玩手机呢?
被误以为在玩手机的奚念在开完会后,又偷偷看了一眼里面的林秀。
呀,睡着了。
她还没看几眼,紧接着就被奚叔叔逮住,抓去处理公司的日常事务。
幸好,她办起事来丝毫不拖泥带水,让奚叔叔又看到了一丝希望。
可他还没欣慰多久,下班的点就到了,她一如既往,第一个走出了公司大门。
顺便遇见了不速之客。
黑西装,大背头,仅有一张脸还勉强能让她入眼。
林漠拘谨地抹了抹头发,对奚念露出了一个自以为迷人的笑:“念念,好巧。”
奚念抬头看了他一眼,道:“这是我的公司。”
“我,我没想到你也会来公司…”他尴尬地笑笑,他打不通奚念的电话,去她家别墅,守卫的人也不让他进,他死马当活马医,没成想,竟然真的在奚家公司找到了她。
“你有什么事?”她看了一下时间,不耐烦地发问——家里还有人等着她呢。
林漠没想到奚念对他竟然这么冷淡,明明之前,她还对自己死缠烂打,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林漠试图挽回,毕竟他现在有求于人:“念念,虽然我们退婚了,但怎么说也认识了八年,我们——还是朋友吧。”
奚念冷冷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公司离她家虽然也不是很远,但她现在也只能挤出三分钟时间,给他点面子。
林漠被她冷淡的眼神看得有点后怕,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我,我就想请你吃顿饭,聊聊天——之前电话怎么也打不通。”
电话打不通是因为她拉黑了啊。
林漠的这些话并没有给她多大的触动,纯属浪费她时间。
她又看了一眼表,从林漠身边径直走过。
“等等…念念,你能不能帮我一下…”
林漠直接抓住了她的手,再没有人帮他,他的公司就要撑不下去了。
当初他爸妈出国的时候就告诉他,这家公司以后全权由他负责,他们不会提供一点帮助,他苦心经营了几年,怎么忍心看它走下坡路呢?
只有奚念,只有奚念能帮他了,他不相信,八年感情怎么会说忘就忘?
林漠低估了奚念的无情,她将他的手甩开,力度之大,直接将他摔到了地上。
她冷冷地俯视了他几秒,最后回头道:“保安,把这个人扔远一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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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绿到发光◎
林漠娇生惯养的屁股撞在地上, 疼得发麻,两个健硕保安没等他反应,立马上前, 一左一右,将他像拎小鸡仔一样扔在了草坪上。
“念念!念念!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他气急败坏地挣脱保安的桎梏, 还妄想追上奚念,而对方早早上车, 只留给了他一车尾气。
大楼门口的路人早就被这动静吸引过来, 一群人慢悠悠走着,佯装在散步, 实则眼睛不住地往林漠身上瞟。
抹上发胶的大背头已经散乱,几绺儿垂到了额前, 笔挺的西装沾上了不少草屑。
林漠自然是察觉到了旁人的目光,一向好面子的他无地自容,用眼神威吓了他们一番, 整整领子, 强装体面回到了车上。
被他眼神唬住的路人见没戏可看,也各回各家了。
车内的林漠越想越生气, 从小到大,他从未如此丢脸。
奚念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绝情?他们明明才刚退婚不久——早知道当初就不这么着急了, 如果他能想到今天,就算再被她控制几个月又何妨?
钱啊, 都是钱啊, 有奚家帮他,他有何可担心?
爸妈还在国外打拼, 除非出了大事, 他们绝对不会过来, 而且他们对自己一向放心,从来不过问生意上的事,如果知道自己把国内的公司搞成这样,也不知会如何想他——
公司里还剩着些小项目维持生计,勉强够他苟延残喘,可要是还拉不到投资,公司倒闭是迟早的事!
曾经对他谄媚讨好的那波人现在对自己避之不及,有些甚至还看他落魄想踩他一脚,真是落毛凤凰不如鸡——
车开着开着刚刚好遇上了红灯,他气得一锤子砸到了方向盘上。
等到他逆风翻盘的时候,一定要让那群人付出代价!
林漠在车上拿着方向盘撒气,林秀窝在奚念的被ᴶˢᴳᴮᴮ窝里,心安理得玩着游戏。
安静的卧室里,任何声响都会被放大。
高跟鞋的声音在门外“嗒嗒”响起,不疾不徐,林秀机敏地放下了电脑,走下床,轻快地跑到了门边,拉开门把手,对着来人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
“姐姐。”
作为一只乖巧的金丝雀,怎么不应该时时注意主人的动静,并对她表示亲昵呢?
林秀对自己的定位很准确,他现在这样子,可不就是金丝雀吗?
他们在门□□换了一个缠绵悱恻的吻。
卧室内也铺上了羊绒毯,一吻过后,林秀蹲下身,一边为奚念脱鞋,一边小声抱怨:“姐姐今天怎么来这么晚啊…”
“碰到些小插曲。”
她懒懒地倚在门框边缘,心里对林漠的嫌弃又加深了几分,不过她并不打算和他细说,而对方也并不十分好奇。
她转而问:“饿久了吗?”
“不饿,就是想姐姐了。”他低着头,回答的内容依然乖得不像话。
这是明显的讨好话术,奚念却很受用,她在林秀蹲身的时候轻轻揉着对方的头发,目光停留在他细瘦的脚踝处。
那一截脚踝久不见光,异常苍白,皮肤下的青筋微微凸起,呈现着浅浅的青色纹路。
缠着羊绒的银链绷得很直,顽固地禁锢着他的脚步。
不能再进一分。
虽然林秀又比之前乖了几分,但她暂时,还不想让他出这个门。
还没到时候呢…会不会把他憋坏了?
鞋脱好了,她有些不舍地放下了他柔软的发丝,然后门外柜子上放着的餐盘被她摆在了卧室里的桌子上。
接下来是林秀熟悉的投喂环节。
奚念夹起了一小块牛肉,放在了林秀嘴边:“尝一尝。”
林秀乖巧地咽下,嘴里的饭将两腮撑得鼓鼓囊囊,就算这样他还不忘说:“以后一定要让姐姐尝尝我做的菜。”
她轻笑:“会有机会的…”
江禾已经回到了老家,此时正和她妈对峙。
“妈!你在电话里怎么不说清楚!我还以为你得绝症了呢!”
她当时赶来的时候都要急哭了,谁知她妈正悠哉悠哉地躺家里嗑瓜子。
一问生病的问题,她一边嗑瓜子一边说:“前几天不是感冒得厉害嘛,妈怕年纪大了熬不住,死翘翘了,就想把你叫过来见见嘛…”
说话的时候一点也不见心虚,反而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她又道:“谁知妈妈我吉人自有天相,在医院住了一天就没事了。”
江禾之前是急哭了怕哭了,现在是气哭了。
哪是吉人自有天相啊,分明是她妈借生病的事骗她回来。
住院只住了一天——估计还是她想装得像一点,又嫌住院的费用太贵,才不情不愿只住了一天。
知母莫若女,江禾已经帮她妈把小算盘打得死死的。
可是一想到她妈做这些是为了见她一面,江禾心里的愧疚和心疼就率先压过了埋怨。
当年她在外面上大学的时候,除了视频通话,和她妈也就寒暑假能见面,现在去外面打工,每年估计也就只剩下年假的时候能回家一趟。
她父亲早年在矿井下工作出了意外,她母亲含辛茹苦将她拉扯大,如今她为了赚钱而忽视她母亲的感受,确实大逆不道 。
江禾想着想着就更加自责了,眼泪汪汪:“妈,我有钱了,房贷也已经还完了,您先和我一起去城里住吧,到时候咱们天天见面…”
江妈见女儿哭了,自己也忍不住想哭,之前一直以为女儿太忙,都不敢打扰她,现在终于有个理由能见上一面,她也是百感交集。
但再怎么感动江妈在遇到和钱有关的事也是理性的,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女儿工作还不满一年,哪来的钱?
虽然说她在大学里拿过不少奖学金,但仅仅是奖学金,怎么可能够她买房呢?
江妈镇定下来,擦了擦江禾的眼泪,小心问道:“小禾啊,你乖乖告诉妈,你钱哪来的?”
她啥都不怕,就怕自己这唯一的闺女摊上事,把自己交代进去了。
江禾被问得悚然一惊,随后也很快调整好思路:“妈,这钱自然是您女儿凭实力拿来的,您是在怀疑你女儿的实力吗?”
江禾自觉没有撒谎,说得很有底气。
江妈本来就对女儿百依百顺,听到最后一句灵魂发问后,更是马上自证:“妈怎么可能怀疑你呢!”
但江妈还是有点不放心:“如果实在缺钱,可以先向妈妈要,不要不好意思,妈这儿的钱,还是够你买房的…”
这下子换江禾来问了,她记得她妈钱早就为了她上大学花光了,虽然说她现在每月都有给妈打生活费,但是,真要说钱的话,她妈银行卡里存款都不一定有五位数。
“妈,你哪来的钱?”
“你在怀疑你妈吗?”江妈拿出了属于家长的威严。
江禾见她妈这副神态,也就当她是为了安慰自己瞎吹的,不再计较。
江妈成功糊弄过了自己女儿,大喜。
其实她也没想到会有人出钱让她装病把女儿给叫回来,这不是正合她意吗?
江妈一心以为是好心人见她可怜特意找个理由给她送钱,也就没和江禾说这些小事。
能见到女儿便是最好的。
为了庆祝江禾回家,江妈特地做了拿手菜,菜还没上桌,香气就顺着锅沿冒出来了。
江禾吐了。
”小禾!你怎么了!”
江母放下了勺子,焦急地走到她身边。
江禾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都是自己爱吃的菜,可闻这味道,就是忍不住泛呕。
她好像没什么食欲…
赶来老家的路上她就没多大食欲了,之前她还以为是思母心切所导致,但现在看来…怕不是这么简单…
她又想到和林秀的那一晚,那一天,她也差点吐了…
“我没事…”她捂着肚子,扶着桌子,脸色苍白,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她想着:总不可能是怀孕了吧。
林漠经常不戴套,所以江禾前段时间一直在吃避孕药,按道理来说不可能怀孕——不,期间有几次她没吃,这药的副作用太大,她抱着侥幸的想法,少吃了几次…
不会,就是那几次吧…
因为之前服用了太多避孕药,她亲戚来得一直不是很稳定——这个月也一直没来,难道真的是——
“小禾,你不会是——”
江妈也是怀过孕的,见到江禾的反应就猜到了大概,但她怎么也不相信自家女儿是那种随便的人…
这要传出去,会被村里人笑话的…
江禾连忙安抚道:“妈,我只是身体不舒服…”
还没说完,她又干呕了几次。
“去医院看看。”江妈的语气格外强硬,无论如何,这种情况是必须去医院了。
饭还没吃二人就进了医院,医院结果也慢悠悠出来了,确实是怀孕,怀了将近三个月,小孩子都要成型了。
江妈在接到诊断报告后的几分钟脑子都是空的。
半晌,她问:“孩子爸呢?”
江禾犹豫了一会儿,道:“死了。”
她又补充了一句:“见义勇为的时候死了。”
江妈松了一口气,就知道自己女儿不会和那些不正经的人鬼混。
一想到孩子他爸是见义勇为的时候死了,江妈心里也安慰了许多。
“哎呀,这孩子真是可惜。”
江妈感慨一会儿,又问:“这小孩,要留吗?”
可惜是可惜,自己的女儿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留不留这个问题,江禾来医院的路上就考虑过了。
孩子打了,她也就少了一块肉,孩子留下,她说不定还能找机会讹一把林漠。
江禾这辈子是不打算结婚了,不过,能有个基因优良的小孩给她养老,她为什么要拒绝呢?
“留。”
留啊。江妈又犯愁了,孩子生下来后如果被村里人知道了,指不定要在她背后说几句…
算了,江妈又自我宽慰好了,反正自己要跟着女儿进城,用不着在意村里人的目光。
江母又细细盘问起来:“他爸妈知道吗?”
江禾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道:“他父母双亡,没有爸妈。”
“可怜的孩子哟!”
怎么这么惨!江母开始同情那个人了,好不容易要组建家庭了,没想到自己却死了!
太惨了!
江禾买的那栋房还没装修好,打算先带自己的妈住公寓,她专门打了个电话问先前的房东,没想到对方说不租了!
“为什么?我租金一直在付啊!”
“这不是租金的问题,就是不让人住了,之前住的人也都已经退房了,没有为什么…”
房东的语气有点冲,江禾赶紧挂了电话。
没事,她又不只住他一家的公寓。
她想了想,又给林秀打了电话。
如果对方没回家的话,会住哪儿呢?
——诶?怎么会打不通?
林秀在奚念的卧室里又待了半个多月,活动空间再次拓展,拓展到了别墅的后花园。
这次他衣服齐整,带了定位脚铐,身边围绕着一群仆人——在监视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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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绿到发光◎
林漠再次见到奚念是在公司的会客厅内, 今时不同往日,她已是奚氏集团的新一代掌权人。
她穿着黑色西装,化着凌厉的妆, 削减了几分弱气,与曾经的菟丝花判若两人。
那时, 她还是他的未婚妻。
对方的秘书将合同放到二人之间的桌子上,“啪”地一声打断了林漠的回忆。
奚念淡淡地抬眼道:“林总考虑一下?。”
曾经会故作娇柔朝自己讨欢的女人现在成为了自己的劲敌, 还妄想收购自己的公司, 林漠只觉荒诞。
如今后悔药已经来不及吃了,即使无法挽回, 他也不能在前任面前再丢一次脸。
他身子仰后,微弓着的背虚虚靠在沙发上, 扯出了一抹笑:“奚总别急啊,我们公司离破产还有点远呢…”
“是吗?”她语气不轻不重,细白的手从桌上拿回合同, 随意翻看了几眼, 露出了可惜的神情,“那是我来早了呢…”
这句话的意思不就是认为他迟早会破产吗?
林漠干笑了几声, 站了起来,做出谢客的姿势:“既然如此, 您可以准备走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还想让保安把她抬走。
奚念听后笑了,这笑在林漠眼里颇有嘲讽和算计的意味:“好啊, 正好我要带走的人也到了。”
带人是什么意思?他的笑容有些凝滞, 难道她还来自己这挖人?
林漠朝门口一看,一个头顶略秃的眼镜男拎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 赫然是早上刚和他提辞职的首席工程师!
工程师见他看过来, 歉疚地笑了笑, 然后忠诚地看向自己的新主。
林漠瞬间气血上涌,忍不住想吐血!这个人他早上还苦苦挽留,没想到,他早就有了后路!
奚念走至门口还不忘补刀:“良禽择木而栖,林总不会介意吧 。”
“奚念…你不要欺人太甚!”
其实只是走了一个工程师,林漠还觉得没什么,毕竟那代码他们还没研究透,奚家未必能从中获益。但奚念这波挑衅的行为,实在让人恼怒。
他此时的反应正中奚念下怀,此番过来,她就是为了激怒他。
她反口一句:“林总如此精明能干,少一两个人而已,总不会就此一蹶不振了吧…”
林漠压制住心中的怒气,面上不露声色,周深森冷的气势却先他一步暴露了真实想法。
他起身,先她一步走至门口,突然将门踹了一下——门又开大了一点,撞击声还响得秃头眼镜男哆嗦了几秒,生怕林漠下一刻就将目标指向他,于是站在原地忘了动。。
林漠终于摆出了一副冷脸:“慢走,不送。”
奚念也不多留,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款款走了。
人没有影子后,他把会客厅的门“哐”地关上,愤怒地踢了一脚沙发。
此时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找他爸妈资助,另一条是和夏家那个私生女联姻。
目前这种情况他是不可能找他爸妈的,毕竟公司离破产还有些距离,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夏家那个私生女前段时间对自己一见钟情,非他不嫁。
豪门内的龌龊事可不少,有几个私生子女都算是家常便饭。
林漠打心里觉得他们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如果不是她的父亲宠她,愿意拿几个亿的投资换他们结婚,林漠平时都不会看这种人一眼。
据说那人作风混乱,经常泡在酒吧里夜不归宿。这样也好,方便他们各玩各的。
谁会拒绝用一张结婚证换几个亿呢,更何况,结了婚又不代表不能离婚,等到他重回巅峰,届时再想办法离婚,不就好了?
他就不信,有了钱后,凭他的实力,还拯救不了一家公司!
他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便先和对方草草领了证。
林漠并不打算办婚礼,和这种人结婚的事他并不打算广而告之。
这种事情也没必要让他的父母知道,应该无声无息掐灭了才对。
不知道该说那个私生女脑子简单还是他魅力太大,她知道这些后并没有多少异议,仿佛她目的只是那张结婚证,其他繁琐的东西并不在她考虑的范围内。
对方如此配合,林漠也很高兴的,身上的压力减轻了不少,越发觉得自己这项决策正确。
结果领证那天,刚好看到了奚家的新项目的宣发。
他曾经失败的那个项目,怎么被他们做出来了?那代码问题,就这么被他们解决了?
本来是大喜的日子,震惊的林漠气得一天没吃下饭。
江禾虽然辞职了,却也一直在关注林漠的消息。
她知道林漠的生意一蹶不振后,无比庆幸当初离职的决定。
照这个趋势发展,她当初如果继续留着,能不能拿到工资都是个问题…
她关注林漠的另一个原因是想知道林秀的下落。
她对这一点也藏了侥幸的心思。
当初在公寓里和他通话失败后,她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又打了几通,结果不出所料,每一通都无疾而终。
这事古怪到江禾想报警,可是她和林秀无亲无故,又有什么立场报警呢?
而且林漠作为他哥哥,也一直没有动作——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小禾!”
这天江禾又想装作不经意地经过林漠家门口,被他叫住了。
她转过身,心里暗骂了自己几声,客客气气地叫了声:“林总。”
林漠又喜又惊,自然地以为她还放不下自己。
“小禾,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他说着,就要江禾揽在怀里好好亲热一番,却没想到被躲开了。
“林总,你已经有家室了…”
除非他死了要分遗产,江禾真的一点都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林漠还是不想放弃:“小禾,那只是商业联姻,我心中其实…”
通过一层一层的对比,林漠早就承认了自己的心意,他根本就忘不了善解人意的江禾。
虽然她长得不是一等一的好,也不是什么权贵人士,但这段日子过来,他就是莫名地想念她。
见林漠要把手伸过来,江禾赶紧又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林总,您请自重,您若是有空不如关心一下你的弟弟…”
她穿着宽松的裙子,只给林漠留下了一个背影。
为什么…她会提到自己的弟弟呢?
经她一提醒,林漠突然注意到,林秀已经还久没回来过了——不过这又如何?他在不在都没什么区别,双胞胎嘛,自然是最强的那个留下来了。
林秀站在奚家大门门内,望眼欲穿。
铁栅门上打着尖刺,一眼望去高不可攀。林秀已经将奚家里里外外都走了个遍,连个狗洞都没找着。
奚念还没回来,他就带着身后浩浩荡荡一群人,光明正大在门口张望。
万一呢?万一有人认识他呢?
熟悉的车辆开了过来,因为铁栅门上还挂着锁,车子开着开着就停了。
里面出来了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女人,她用钥匙将门打开后,随手放进了西服口袋里。
她穿着高跟鞋,轻而易举地够到了林秀的头,林秀也顺从地将头低了低——方便了她狠狠揉了一把。
她笑道:“这么想我。”
林秀顺势搂住她的腰,黏糊糊道:“姐姐下次要早点回来。”
奚念没有回答,她这段时间确实比较忙,虽然多雇了几个助理,但是新官上任,很多事情难免要亲力亲为,因此回来地越来越晚。
不过每次回来看见林秀站在家门口——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至少,她都有了家的感觉,一天的疲累都一扫而光。
吃过了晚饭后,他们一如既往进行了饭后运动,估计奚念今天是真的很累了,才忙活一小时就控制不住睡着了。
林秀又等了半个小时,确定她真的睡沉了,才悄悄下了床。
他进了浴室,轻手轻脚将门合上,然后翻出了脏衣篓。
里面本来就没几件衣服,即使没有开灯,他也几乎一眼就锁定了那件西服。
找到了钥匙。
激动之情自然不必多说,他早就琢磨过了,现在能出去的机会只有晚上,因为晚上奚念睡着的时候定然看不了定位,而且别墅里的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下,也管不了他。
天时地利人和,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他将钥匙揣在怀里,压制着内心的激动,又悄悄拉开了浴室的门——
奚念就靠在门边上,一脸倦意地看着他。
心虚的林秀呆若木鸡。
她半瞌着眼,头发凌乱,显然也是刚起床。
“你在干嘛?”问出的话依然清醒。
“我…”他被吓得差点结巴,“我上厕所…吵到你了…”
奚念的手朝他抬了起来,林秀以为她要惩罚自己,反射性地躲了一下——手落到了他身后ᴶˢᴳᴮᴮ。
“啪嗒”一声——灯开了。
冷白的光倾洒在浴室里,已经习惯黑暗的他反射性地闭眼。
她说:“下次记得开灯。”
林秀松了口气,忙道:“知道了姐姐。”
他以为没事了,抓紧了手里的钥匙,小心翼翼地从她和门之间的缝隙中钻了出去。
然后被奚念握住了手腕。
“什么东西抓得这样紧——”
她侧过脸,像威胁又像好奇似的发出了一声:“嗯?”
林秀站着不动了,随着手指一根一根被掰开,他被慢慢抵到了门板上,期间对方还一直盯着他的眼睛,而他心虚地不敢看。
手里的钥匙被夺走了,她似乎是要折磨他一样,慢悠悠将它从手里拉开,提到他的眼前,还轻轻晃荡了一下,发出细碎的声音。
人证物证俱在,他逃不掉了,林秀不知道后续会被她怎么样,又会被她关在哪里,只能讨饶似地冲她撒娇:“姐姐…”
她不为所动,林秀又主动出卖色相,搂住她的腰,含住她的唇,试图一步一步将她往床上带,浴室里逼仄的空间实在是有压迫感,让他避之不及。
奚念有可能会一根手指轻轻松松将他抵了回去。
“你想走。”
她陈述着他的意图,他无法辩驳。
她又笑了:“就穿着这身出去?”
林秀身上的睡衣很透,几乎什么都看得见,包括身上暧昧的红痕。
这番话终于让林秀控制不住反驳了一下:“我——会穿外套。”
不然这样在大街上肯定会被举报说裸奔。
“真的这么想出去——”
林秀又不说话了。
“看着我。”
他的下巴又被扭了过来。
她的呼吸在威胁似的靠近。
“你在发抖。”
“你为什么这么害怕。”
那目光冷静地像是一潭死水,林秀就像是个被放在审讯室的犯人,唯一能做的就是缄口不言。
钥匙被放回了他的手心,他讶异地看了她一眼。
“蠢不蠢,试探你一次就露出马脚。”
这还是奚念第一次这么直白地骂他,让林秀一时愣神。
半晌,他还是反驳:“不蠢…”
到这种程度,奚念的气也消了,她的指腹又在他的下巴上滑了滑,道:“明天我会放你出去。”
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林秀几乎是紧接着就问:“真的?”
她抬眉看了一眼他的喜色,强调说:“真的。”
他又问:“脚铐要带吗?”
她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你以为我是要遛狗吗?”
林秀不再计较这些小细节,难得出去他一定要问个清楚:“我一个人吗?”
“……是。”
“什么时候回来?”
“你要是想回来,自然可以回来。”
林秀兴奋地又搂深了几分她的腰,最后奚念怕他今晚睡不着又提醒道:“先去睡觉。”
林秀被关久了,突然之间被赦免,感觉自己就好像做了个梦,直到躺在床上,他还是忍不住兴冲冲地发问:“那以后,你还会像这样关着我吗?”
奚念实在忍不住了,身体力行地堵住了他的嘴:“快睡。”
林秀终于安静了,他现在就打算,等他出去后,一定要离奚念远远的,没有答应不关他,那就随时是一个定时炸弹。
在她家的日子不能说是完全不自由的,但是人的本性就有一股逆反精神,就是不愿被束缚。
而奚念,她的打算更简单。
她要林秀心甘情愿地扑入她的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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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绿到发光◎
早晨的阳光清清爽爽, 几株沾着露水的娇嫩蔷薇,沿着墙边爬,勾到了黑色的铁栅门上。
临出门的时候, 奚念又把他叫住了。
拉着行李的羸弱少年怕她反悔,只回了个头, 定在门外两三步远的地方不敢动。
奚念见着笑了,她早就看出他的想法, 却不解释。
她主动上前走了几步, 轻轻拉起他的手,从包里拿出一个东西放了上去。
“手机忘带了。”
手被拉住的时候他有一瞬间的警惕, 东西放上去的时候他又松弛了下来。
他拿起手机左看右看,一个多月没碰, 倒是变得新鲜了起来,让林秀的手感都变得陌生。
开机之后,电量还是满格的。
遗憾的是, 他消失这几个多月, 并没有人来找他。
手机虽然在手里,林秀却并没有踏实的感觉。
他直接问奚念:“你会不会继续监视我?”
“用这个吗?”奚念瞥了眼他的手机, “与其监视你,我还不如直接把你锁在身边, 面对面不好吗?”
他被哽了一下,想想, 确实是这样更方便。
昨天晚上兴奋过头, 他还没细想奚念放他走的原因,于是今天早上便疑神疑鬼的……
“你还在怀疑我啊……”
“没有……只是姐姐突然放我走, 我有些不敢相信……”
“受宠若惊了?”
“嗯……”
她又离他近了几步:“你现在还可以反悔…”
无论如何, 奚念私心是想让他留在这儿, 可意料之中,林秀听到后便后退了几步。
“那我还是走吧。”
再被关下去恐怕就要发霉了。
奚念仿佛下一秒就猜到他的所想,定定地看着他说:“如果我不关你呢?”
她又强调了一遍:“从今天起,只要你主动回来,我不会再做有悖于你意愿的事。”
“并且,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尽力给你。”
这番话说得情深义重,得到承诺的林秀也很感动,但他还是忍不住挑刺:“就像对我哥那样,什么都可以给他吗?”
奚念也没想到他的关注点在这,不过她也很快反应过来道:“你和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姐姐不都喜欢过吗?”
林秀没有后顾之忧后,又开始放飞自我。
奚念听了他的问题后并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她只是带着意义不明的笑逐步向他靠近,让林秀情不自禁向后微仰。
她用食指抵住他的唇。
笑道:“可是,我只与你如此坦诚。”
坦诚——这两个字可以从任何角度随意剖析,让人面红耳赤。
那凉凉的指腹慢慢滑到了他的喉结。
他被她的动作勾得抓心挠肺,不小心就咽了一下口水,喉结那处上下滚动,摩挲着她的指腹。
“我该走了。”他禁不住说。
“我送你?”
他后退一步,离开她的手指,拒绝道:“不用,你上班去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坐到了车上,司机一骑绝尘。
奚年念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车没影了,她还是不舍地站着。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这小方盒子里果真没有了他的身影。
一时之间,也不知是不是后悔了。
林秀目前没处可去,暂时先回了家里,不料,家里还有个陌生女人——
那女人似乎将自己认错了,在他一进门的时候就跟个水蛇一样扑上来,嘴里喊着:“林漠!你终于回来了!”
林秀马上就轻松避开了她的接触,顺便问道:“你谁啊?”
女人愣住了,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我是夏初啊!你的老婆呀……”
这消息怎么听都爆炸,他哪来的老婆,林秀先一步澄清自己的身份:“我是林秀,别认错人了!”
夏初懂了,难怪林漠看起来年轻了许多,原来是他弟啊……
她迅速转换了身份道:“抱歉,我是你已过门的嫂子……还没见过你。”
林秀没想到,自己就消失了一个多月,他哥就结婚了!
夏初见他惊呆的样,又道:“你不信?等着,我把结婚证给你看。”
见她“哐哐哐“要踩着楼梯上楼,林秀赶紧制止:别别别,嫂子,我信,我信。”
夏初转身对林秀娇笑:“信就好。”
家里多了个陌生人,这么一着,林秀更不想待下去了。
他去画室收拾自己的作品,打算去找林漠要栋别墅的钥匙。
一切都处理好后,晚餐时间到了,他从廊间走下去的时候便见他哥在一边和人打情骂俏一边吃饭。
双方互喂,这黏腻的模样,莫名让林秀觉得反胃。
难道是真爱?
自己哥退婚后玩成什么样,林秀还是有所耳闻。
林秀在餐桌上吃了一小根青菜解腻,才道:“哥,我们家另外几栋别墅的钥匙能不能给我一把?我搬去别的地方住。”
林漠项目越做越亏,正忙着哄冤大头开心,见到这个便宜弟弟就没好气。
消失一个月后又突然回来,不知在打什么名堂。
他敷衍道:“没了。”
林秀才不信,他哥这么会来事的人,怎么可能把别墅弄没了呢?
“哥哥能告诉我是怎么没的吗?”
这个问题对林漠来说过于刺耳,他冷冷看了一眼林秀,道:“吃完再说。”
气氛总算是恢复了正常,有林秀的介入,双方都不敢ᴶˢᴳᴮᴮ乱来。
吃完饭后,夏初去了一趟厨房,给他们留下了充足的空间交谈。
林漠先吐出了几个字:“别告诉爸妈…”
竟然已经到了这种程度,林秀对他刚才说的话又信了两三分。
他说:“房子卖了,公司出了点事……”
林秀震惊,自己就来了一个多月,怎么他哥就沦落到卖房子了?
“哥,这一个月你都干了什么?”
公司里的钱再怎么败,也不至于把房子赔进去吧?
林漠不喜欢这种被质问的语气,更别说问的人是自己,他反客为主:“你问我在干什么,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在干什么?这几个月,你除了花钱还会干嘛?”
林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而说了别的——
“爸妈在国外干得不是挺好,你为什么不找他们帮忙?何必卖房子?”
“这点小事,没必要告诉爸妈,我一个人自然能解决……”
他如此固执,林秀也顺他的意,不打算告诉爸妈。
“还有钱吗?”林秀想着,再怎么如何,让他租个公寓。
“没了……”林漠烦躁地冷冷出声。
刚才消失的夏初此时也出来:“缺钱的话,不是可以拍卖自己的画吗——我记得林秀你是画画的对吧。”
她说得在理,林秀也正打算去挣一些外快。
家里的那两人实在太黏腻,林秀实在忍不住,人虽然还在家里,却早就预订好了外面的房间。
有人给他打电话。
号码是江禾的,他接起电话 ,却只听到了对方的呼吸声。
“喂?”他自己先忍不住发声了。
对方似乎刚惊醒,反应都慢了半拍:“林秀!你…你竟然接电话了!我一直很担心你,你……你怎么了……”
江禾没有特意提她打了一个多月,言语之间便足够关心。
林秀不想多说,道:“我没事,手机丢了一阵,现在找回来了。”
“哦,那…没事就好,对了,那个房东不让租了,你现在…住哪啊…”
“我刚回家。”
很快就要搬出去了。
“是发生什么了吗?”林秀不放心地问。
“……没事。”是她过于担心了。
林秀卡里的钱还剩下十万不到,够他在外面住上几个月。
就是要过得拮据一些。
夏初的说法他之前就想过了,不过一直没有时间实施。
他在国外也得到过不少奖项,名气虽小,但是并非不值钱。
作者有话说:
越到结局越卡T^T
下章试试能不能直接结局
第60章
◎绿到发光◎
“初初, 可以让你爸再帮我一下吗?”上床前,林漠端上一杯红酒,试图用自己最迷人的嗓音勾引夏初。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最近在生意场上屡战屡败,项目总是时不时出问题。
没了奚念, 资金这方面是个大问题,以前大手大脚惯了, 现在束手束脚, 反而不好操作。
互联网这一行的大头小头出奇一致地把他拉黑了,合作找不到, 又花钱如流水,只出不进, 现在举步维艰……
“漠漠。”女人妩媚地结果他手中的酒,“为什么不试试跟着我爸做房地产呢?”
“这……”林漠都不知道该不该说她异想天开,从互联网转到房地产, 这差得可不止一万八千里, “你在做梦?”
“我做梦?”夏初不高兴了,“林漠, 反正你在那一行也赚不了几个钱,还不如跟着我爸, 反正我爸看在我的面子上,肯定会拉你一把——你还怕起不来?”
林漠陷入了沉思:隔行如隔山, 难道真的要去做房地产吗?可他现在做得这么吃力, 再坚持下去,还有意义吗?
夏初的话虽然说得天真又难听, 但并非没有道理, 或许他真的应该试一试, 如果能把钱赚回来,再改回这一行也不迟。
“好,你来帮我。”
……
被关的日子和不被关的日子似乎没多少区别,林秀想。
他的一天很简单,画画、吃饭、睡觉,如此而已。
他连社交都很少,因为没什么朋友,而江禾虽然会时不时和他打电话,但话语中也没提出要见他的意思。
这样也好。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过去了,林秀又沾上了油烟味,刚开始还会疑心门外的脚步声,会会在画画时忧心某人会突然搂住他的腰,会在午夜梦回时不小心抱住一团空气……种种心病被他归为了斯德哥尔摩。
被她限制自由了那么久,怎么还有可能想她?他怎么可能是个受虐狂——虽然奚念并没有对他的身体造成真正意义上的虐待……
租的这间房比较便宜,隔音不好,隔壁邻居吵架的声音都能听出个七七八八,午睡的时候楼上老是练钢琴,怎么也睡不着。
洗菜的时候水龙头坏了,打电话过去,房东还在帮忙修别的东西。
因为贫穷限制了生活质量,林秀生出了回大别墅的想法,但是一想到家里那对夫妻——格格不入的他还是决定放弃。
快要到交房租的时候,林秀从自己的作品中挑了件还能看得过去的投去了一个小型拍卖所。
那是一幅很普通但是迎合大众审美的风景画,最喜欢的那几幅他可舍不得卖。
小型拍卖所的要求低,做了相关手续后,林秀的作品就和别的艺术品一起上了公告。
因为是第一次拍卖东西,林秀也想感受一下氛围,于是在最后几分钟匆匆进场,不料,人满为患。
只是一个小型拍卖会,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
来人个个西装革履,严阵以待,也看不出是像他一样来凑热闹的。
号牌已经拿上了,若此时退出也不值,林秀只能先硬着头皮往后找,看能不能找到位置。
后排,刚好有一个位置。
空位置旁,坐着一个穿着蓝色衬衫的女人,那件衬衫特别宽大,松松垮垮的,衬得人清新又娇小。
这种休闲的姿态也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但刚开始吸引他的并不是这种格格不入,而是——她的衬衫,和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样。
撞衫了。
她戴着白色口罩,架着副墨镜,头顶着鸭舌帽,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让林秀不好分辨她的样子。
身旁坐着是她的助理,年纪颇大,穿的也是西装,手里拿着号牌,标的是001。
这才是正经人。
林秀也就扫了他们一眼,并未引起二人注意。
拍卖很快就开始了,因为人多的原因,现场着实热闹,牌子举得此起彼伏,在拍卖师激情洋溢的报数声下,还有嗡嗡不断的通话声——来现场的大多是助理,与真正的老板窃窃私语。
小型拍卖会也不乏古画珠宝,虽然绝大多数画作出自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古人,却也赏心悦目。
林秀也自觉他那幅的艺术价值远远比不上这些。
现场拍卖得火热,林秀却开始担心自己的东西拍不出去了……
创作者还没死的艺术品,也就只有他的那个了吧。
他一直没举牌子,一方面是没碰上心仪的作品,另一方面是为自己的画作准备,如果无人竞拍,还可以为自己挽尊。
拍卖过程已经过半了,旁边的女人也迟迟未举牌,更让林秀确定她也是来划水的。
此时,轮到林秀的作品了,起拍价一万。
现场鸦雀无声。
林秀是真没想到,气氛的变化竟然能快到这种地步,前一秒,分明还有人在和老总打电话,下一秒,连电话声都没了……
他手里的牌子动了动,庆幸自己来了,恰好可以避免陷入无人竞拍的窘况——
他的手还未动作,有人先他一步竟然直接站了起来——那个人,就是旁边姑娘的助理。
林秀能感受到,霎时间,在这寂静声中,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个中年老男人身上。
他手中举着标上001的牌子,声音铿锵有力:
“一个亿。”
全场哗然。
拍卖师一脸镇定,似乎对这种结果毫不意外。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淡定地重复了三次数字,最后一锤定音。
场面再次恢复了热闹,只是这热闹已经不及先前,总有人回头朝林秀这边好奇地看。
正经的中年老男人已经坐了下去,丝毫不觉得刚才从自己嘴里的数字有多么荒诞。
林秀差点被这数字砸晕了。
那幅画只能说是中规中矩,在他没有死的情况下,能卖出个一百万都算是烧高香了,一个亿?他们以为钱很好赚吗?
简直——就和做梦一样……
他将探究的目光投向女人,坐他旁边的女人依然没有半点反应,安静得像是一具木偶,一动不动。
除了她,还有谁?
“姐姐。”他轻呼了出声。
那人侧过了头,即使戴着墨镜也能看出她眼里的笑意:“怎么现在才认出我?”
她等了好久。
林秀没答话,只是静静看着她被遮挡住的脸。
他们无声对视,她情不自禁又道:“一个月了,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你有没有想我呢?”
她早就忍不住想了呢。
林秀想说的话嚼了又嚼,最后嚼出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不会是,又跟ᴶˢᴳᴮᴮ踪他吧……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警惕。
奚念摘下了墨镜,露出了那一双天生带着无辜感的双眸,耐心解释道:“凑巧看见了这里的一幅画,觉得挺合眼缘,就来了。”
她又忽然朝他凑近,暧昧地问:“是你画的吧……”
口罩凸显了她上半张脸的优势,眉眼弯弯像在勾引——
她身上有股香气,窜入他的鼻息。
他呼吸一窒:“姐姐如果喜欢,可以直接让我画一幅,不用这样破费……”
一个亿,他爸妈再宠他,他也不敢向他们老人家直接要一个亿去挥霍——起码得分期。
突如其来的钱财,让他整个人有如走在云端……
“没事,只是提前把私房钱送你了而已。”轻描淡写的话却凸显了一种挥金如土的气势。
呵呵…私房钱…好多…
林秀想想卡里十万不到的钱,内心流下了贫穷的眼泪。
“我待会……退给你吧……”
“你是不是在怀疑我赚钱的能力?”
“……并没有。”
光私房钱能随随便便拿出一个亿就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场上对一幅书画的拍卖又走向了一波高潮,奚念的助理眼尖地看到几个人朝他们走来,便对奚念耳语了几句。
在发现他们的目标时,立马就有场内人员上前将他们拦住了。
她把玩着手中的墨镜,目光并没有分给他们一丝一毫,只是抬头看向林秀:“你还有什么喜欢的吗?”
意思是她还可以为他花钱。
林秀连忙拒绝:“不,没了。”
两人现在无名无分的,他不想欠对方太多,更怕自己本就不坚定的心在金钱的威力下动摇。
“那就走吧。”
林秀愕然:“你不看看别的东西吗?”
她眉眼一笑:“见到你就够了——别的,我欣赏不来。”
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情话一套一套的。没有谁比林秀更清楚,她在追求自己。
一个亿就是她直白的诚意,虽然林秀日后并不会缺这一笔钱,但现在贫穷的他真的疯狂心动——说不清是对人还是对钱。
退场后扣除佣金和和其他费用,种种操作下来,拿到林秀手里的其实并没有完完整整的一个亿。
他忍不住想: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把钱送他呢。
但无论如何,钱拿到手里,他总算是觉得踏实了。
没有被抓走的威胁后两人的相处迅速恢复同之前一样随和。
“姐姐,这样下去,我就要出名了。”
平平无奇小画家的第一幅画就卖出了一个亿,让人很难不好奇。
她困惑:“出名不好吗?”
可是,估计出的是臭名啊——
有些画家的出名方式便是雇人在拍卖会上高价买下自己的画,这样做确实见效得快,但难免会招来指指点点。
“但这幅画并不值这个价位。”
奚念不语。
风景画是雾蓝色的氛围,湖水、树木、小径,她见过林秀画人 ,画食物,还未曾见过他画风景,她只顾抚摸着这幅画,画中隐蔽的一角用花体字签着一个“Ling”。
怎么都好看。
名不副实的高价艺术品这么多,这一幅怎么就不配了呢?
奚念一个简笔画都画不好的画渣并不是很懂。
但是并不妨碍她哄人。
她说:“在我心里,它并不止于这个价。”
林秀被她连珠带炮似的情话说得忍俊不禁:“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拿出我的全部身家,包括那栋公寓,也可以记在你的名下。”
千金难买一笑,奚念自觉很有做周幽王的潜质。
她习惯于用付出索取回报。
林秀当然信她,凭她之前对林漠大手笔,做出什么都不意外。
他如果真的是个穷小子,应该很快就感恩戴德了吧……
这倒叫他,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可之前关了他这么久,怎么能为这几个钱就屈服了呢?
林秀陷入了纠结。
没有得到林秀的回应,奚念也不急,她将画递给了一旁的助理,转而看了一眼门外——
“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声音响起,她趁虚而入道:“我送你。”
她的指尖悄悄勾住了他的手,凉凉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新添上的茧,微痒。
他悄悄低头看了二人在地上交缠的影子,对方光滑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撩拨——只是送一下而已。
于是他说:“好。”
可妥协是一步一步的事,不善拒绝的人注定被吃得一干二净。
助理另外打了车回去,奚念先把林秀送到了门口,再是房门口,最后将他抵到卧室门的时候,一切都顺理成章地发生。
情感的拉扯被林秀抛之脑后,在奚念提出第一声请求后,他严防死守的城池其实早就沦陷。
那就沦陷吧。
卧室的房门“咔嚓”开了,人生不就图一乐,他何必作茧自缚。
就想像现在这样互相勾引……
“为什么不拒绝呢?”
“姐姐在说什么……”
她的眼眸在鸭舌帽的阴影下明灭不定,沉沉仿若倾了墨的池水,口罩被摘下,吻来得像是窗外的急雨。
在他的默许中,蓝色的衬衫最终不分彼此地混合,交融,揉皱……或许他心里本身就有股恶劣的念头,习惯于被她占有,再到,想要被她占有。
仿若天生一对。
室外的草木在雨天里湿哒哒的,室内的也不逞多让。
“别……隔音不好……”
“我知道……”
她吻着他的心脏。
倾盆的雨拍打着窗,掩盖了黑暗中的低喘。
一个月的间隔长得像是久别重逢,也不知是触动了哪根弦,两个人在昨夜格外激烈。
第二天梦醒,也不知是谁在谁怀里,林秀迷糊中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推了那软乎乎的人一把,催促道:“快去上班。”
那软乎乎的人伸出一截雪藕似的臂,将他揽过去亲了亲,窝在他的颈窝处,问:“我今晚还能来吗?”
她素面朝天,眼尾下天然的一抹红尤其明显,弄得好像昨晚被欺负厉害的是她一样。
林秀反过去咬了她一口,道:“姐姐再不走,到时候耽误了赚钱,就不要再来了。”
奚念怎能听不出他话外有话?她抬头定定看了好久,最后又搂着他亲了好久,才进了浴室洗漱。
林秀趁她洗漱的时间去她车里拿了衣服,然后紧赶慢赶熬出了一锅粥,一切都收拾好后,出门前又缠绵了一个临别吻,两人才依依不舍分别。
昨夜残留的雨还在檐下滴滴答答,林秀思忖着,是不是要买一间隔音好的房子?
双胞胎哥哥林漠是被电话吵醒的,他烦躁地摁开接听键,夏初在他怀里背了个身,一起迎接了清晨的第一个坏消息。
“有话快说!”
“林…林总,昨晚雨太大,漠江涨潮,把咱们的地基给淹了……”
“什么!”
他疑心自己听错了,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那块地皮是他在岳父的帮助下拍下来的,花了大笔钱,本来是要建江景房,怎么突然就被淹了?
“林…林总,地基已经毁了…那批砖头也都…都碎了……”
林漠已经气得快翻白眼了,这不就相当于他前期的投资都白费了吗?
那批砖头他为了减少成本特意挑了批便宜的,哪知道这么脆!
老天都不帮他!
他愤怒地挂了电话,又求救地看向夏初。
夏初也是觉得没谁了,这男人怎么和烂泥一样,一点儿都扶不上去……明明这波都没人拦着他了……
她想了想,道:“我爸是帮不了了。”
没用了?林漠在这一秒已经做好离婚的打算了。
“但是——还有一个人或许可以帮你。”
林漠立即滑跪,哀求道:“初初,告诉我吧,我不能失去这家公司啊……”
夏初挣扎了一番才说出口:“振业集团的王总,你确定要见?”
癞头王?只要他愿意帮忙有什么不能见的!
只是对方现在可不是他能攀得起的……
林漠并不深想夏初是如何认识这号人的,他如今一心只想东山再起:“初初,你可不可以帮我引荐一下。”
夏初怪异地皱了皱眉,道:“不需要引荐,你自己过去见他,他会很喜欢你的……”
林漠没有多想,以为是对方早就替他安排好了,他心里暗暗夸人贤惠,然后赶紧收拾自己去见人了。
奚念已经回到了公司,拍卖下来的画也被挂在了办公室的墙上。
她立在前头静静地欣赏着这幅画,一旁的助理事无巨细地播报着这个月的财务情况。
一直说到最后一点,他顿了顿,又道:“前几天收购的拍卖公司,昨晚的净利润达到了一千五百万。”
小作坊就是小作坊,即使来了这么多人捧场,这么点钱在他们面前还是不够看的。
不过如果是拿来博人一笑,倒还算有用,他们老板今早上不就春风拂面了吗?
奚念听后点了点头,她的手又抚上了那处花体字,摹着笔迹虚虚描了一遍。
这么好的东西,就应该是她一个人的,旁人又怎可以肖想。
…………
“林总,你来求人可要拿出点诚意ᴶˢᴳᴮᴮ啊……”
癞头王一边掐着美女的腰,一边眯缝着眼在林漠身上四处打量,像是一只抱着天鹅的癞□□。
林漠会意,自认为和他是一丘之貉:“王总,事成之后,钱财美女什么的,肯定少不了您…”
都是食色之人,谁不懂谁呢…
王总哈哈大笑,把旁边的美女打发走,坐到了林漠身边:“你觉得我缺美女吗?”
林漠见他靠近,忍住嫌恶没往后退一步。
他的一只肥厚的手拍了拍林漠的屁股,亲昵道:“其实吧…我这个人有点特殊的小爱好……”
他暗示性地看着林漠,眼中是欣赏货物的打量。
恶臭的口气喷到了林漠脸上,看到那副猥琐的样,林漠差点呕出声!
原来夏初说的是这个意思!
他暴怒而起:“你敢!”
他林漠还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与其如此,他还不如去啃老!
王总意味深长地摸了把自己坑坑洼洼的癞头,猥琐地笑道:“小子,我很中意你,你公司的事我也有所耳闻,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可以帮你解决。”
“大可不必。”林漠抖抖西装,像是要抖掉身上沾着的晦气,强忍着怒气走出了大门。
落毛凤凰不如鸡,看来,他只能让他的爸妈过来救场了。
电话刚按下去,他又停住了……
现在场面一地鸡毛,该怎么和他们解释呢?奚念,夏初他们又该怎么解释呢?
手指误点上了一条信息框里的推送微博,“一个亿”三个字赫然映入他的眼帘。
出于对钱的敏感,他还往下滑了一点。
奚家大小姐拍卖会上一掷千金,只为了得到一幅籍籍无名的画?
他冷笑一声,没想到奚念现在竟变得如此愚蠢。
他又往下翻看,倒要见见是哪位人才又得了她的欢心——
可惜,网络上并没有出现那位画手的任何信息,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真是神秘。
那热搜也上得离奇,突兀得像是在宣示主权,连图都没有,假得像是编的,可奚家一向雷霆手段的公关部并没有及时辟谣,又让他不得不相信。
他不信邪继续翻找,一种强烈的胜负欲让他找了上百页,终于找到了关于那幅画的一小块照片。
一个漂亮的花体字写在了雾蓝色的角落里。
“Ling”
…………
林秀正在准备晚餐,接到了他便宜哥的电话。
他仔仔细细比对了一番电话号码,还真是他哥,说来这还是他哥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心情那么好,难道是赚了?
“哥,找我有事?”
“来平安酒店一趟,我带你见个医生…”
“医生?你怎么突然想到给我找医生?”
他哥怎么突然这么关心他?
“…我老同学介绍的,对调理身体这方面很有研究——”
“不了,我现在身体很好,不需要。”
他一手接着电话,一手将菜扔进锅里。
“可是医生已经到酒店了,我不好拒绝——你给我个面子。”
他又补充了一句:“算我求你。”
林漠头一次这么低声下气地和他说话,虽然他们是从出生到现在都没见过几次面的兄弟,但是好歹也有血缘关系。
既然他哥这么爱面子,那他过去一趟也无妨。林秀大度地想。
“你等我一会儿。”
手机挂掉后,林秀又简单做了几个菜放在桌上,出门前还在电话里给奚念留了条信息,打下了地址,顺便将桌上的菜拍下来发给了她一份,嘱咐她过来先吃。
如今五点半,七点之前他应该能回来吧……
奚念还在公司开会,这次会议的内容有点复杂,关系到了新项目的发展,两波人意见相左,到了下班时间都还没讨论出个结果。
奚念看了一眼正前方的挂钟,又过了十几分钟……
眼看着两大股东还有争吵的趋势,奚念当机立断,解散了会议。
“先下班吧,明天再说。”
气还没提就被强硬地消除了,两派领头人分别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
奚念惬意地打开了手机,屏幕是一张林秀趴在她怀里睡着的照片,头发又乱又软,可爱又乖。
那是林秀被关在她家时被偷拍的,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背景的照片,以及熟悉的沙发。
她点开了聊天框,入眼的便是一桌可喜的小菜。
往上再看——去酒店了?
奚念不满地皱起眉,心想留她一个人吃饭有什么意思?
她打开了手机里的导航,和平酒店——离这里也不是很远吧。
林秀刚到酒店门口,没有看到林漠,琢磨着打电话先问问,一个服务员就上来了:“是林先生吗?”
他点点头:“对,我是。”
服务员露出了一个标准微笑:“请随我过来。”
林秀一边跟在服务员后面一边暗暗抱怨:他哥怎么不亲自来接他?也不是很关心他嘛…
林秀被领到了一处房间,房间里还是空无一人,他拉住服务员问:“我哥呢?”
服务员还是微笑:“他一会儿就来。”
说着,又拿出一杯白开水递给他:“您先喝。”
那水——有股淡淡的汽油味,即使是加了柠檬也遮不住,很怪。
他接过去装作要喝的样子,发觉服务员直勾勾地看着他,被他发现后又立即垂下眼眸。
水肯定有问题!
他放下杯子,道:“等会喝,我去一趟厕所。”
林秀刚起身,门外就进来了一个癞头胖汉,他身躯肥厚,一口金牙镶得即使远在几米之外,林秀也能感受到他的口中的恶臭。
他哥没来,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倒是来了……
癞头王眯缝着眼对他道:“林总怎么不先喝一口呢。”
林总?林秀更加确信自己是被林漠给坑了。
他悄悄抓紧了旁边的茶杯,当即道:“我不是林漠,我是他的双胞胎弟弟林秀。”
“哼。”胖汉一挥手,身后又走出四个壮汉,“林总,现在装疯卖傻可迟了呢。”
癞头王对林秀的印象还停留在出国养病的阶段,毕竟他对一些与商界无关的人都不大关注,林秀现在说的所有话在他看来都是狡辩。
不过,挣扎一下才够味儿不是吗?他癞头王纵横情场多年,也不是没遇到过临场反悔的。
林秀现在已经把林漠那个王八蛋在心里不知骂了多少遍了。凭他现在的体力以少胜多根本就是痴人说梦,他只能先尝试好好解释。
他用另一只手摸向口袋道:“你等我把手机打开给你——”
“啪!”,手机被一个壮汉给踢到了地上。
“你!”
“你觉得我会给你机会求救吗?”
“嘎吱”一声,手机被碾碎了……
完蛋!
癞头王摸着癞头,猥琐地说:“今晚过去之后,你就放心吧,只要我舒服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只要林漠有求于人,什么问题都不成问题,这世上还有钱办不到的事吗?等他事后尝到了甜头,说不定还要求他呢!
癞头王手一挥,身后的四名壮汉紧接着上前,似要钳制住他。
林秀向后退,摔碎了茶杯,握住了碎片想要冲出重围,可他这副身体实在虚弱,利器都没割伤别人几分,自己就先被别人架住了。
剧烈的运动加情绪波动,重重地刺激了一番他,他脸色苍白,心脏开始熟悉地钝痛,手臂开始抽搐,眼前的人开始重影。
癞头王觑了一眼地上的碎片,对旁边的服务生说:“上茶,没有助兴可不好。”
这种相貌的极品可真是太少见了,他光是想想,都忍不住流涎。
林秀强撑着说:“你敢动我,林家和奚家不会放过你的……”
癞头王嘲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们林家没了国内这块产业,算个屁!至于奚家,你可能真的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就是她造成的啊!”
他哈哈大笑,林秀的脑子更是混沌,他是什么意思…奚念把林漠怎么了?
在他怔忡间,那名服务员近乎暴力地将满是汽油味的茶水灌到了他嘴里,他抗拒不能,二分之一进了他的咽喉,二分之一进了他的衬衫——那件蓝白衬衫是他新买的,还没给奚念看……
心脏剧烈跳动,远超了它所能承受的负荷,恍惚中,他的唇无声地仿着“奚念”二字,声音还未发出,喉头便渐渐涌上腥甜——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吐,吐血了!王总!”
服务员大惊失色,明明药的剂量刚刚好啊!
他又上前探了一下鼻息——
“死,死了……”
癞头王也慌了,以前虽然不小心玩死过人,但都是些平平无奇的小人罢了,这林漠死了,确实有些难办。
更何况,他还没开始玩呢,也太可惜了。
“房间是谁订的?”
服务生会意:“是林漠订的。”
癞头王笑了,小喽喽养着还是有些用的。
他镇定道:“怕什么,林总他只是自己不小心玩过火,出意外了而已。”
到时候让酒店把监控记录删一删,做一些手脚不就好了?
几名小弟欣喜地附和道:“王总说得是。”
“简单处理一下就走吧。ᴶˢᴳᴮᴮ”
奚念已经到了酒店门口,打了一波林秀的电话,没接。
这让她心情不太好。
菜这时候回家吃都已经凉了,也不知他在干什么,这时候进去将他捞出来也没事吧……
反正他迟早都要成为自己的人,进去陪他又何妨?
她打定了主意,下车进了酒店。
一位服务生站在门口,正将五位壮汉送走。
奚念进酒店之后就有专门的人来接待她了,她报了林秀的名字,又大概说了时间段,让前台去查。
“对不起,这个时间段的林姓客户只有一位叫林漠的。”
林漠?怎么回事?
奚念突然感觉心脏一阵抽痛,一种不安感笼罩了她,她忙道:“带我去找他!”
房门敲了三声都没有动静,奚念直接夺过备用房卡将它打开。
眼前的一幕让她目眦欲裂——
她曾经几欲想困在手心里守护的人,被随意地丢在了地上……
她干净的,脆弱的,漂亮的,独属于她的艺术品,被肮脏的尘土污染,几欲碎裂……
那一瞬间她像是丢了魂,凭着本能趔趄到了他身边,她双臂颤抖,几乎狼狈地抱着他,擦去他的污血,听着他的心脏,又像是狂喜一样喃喃道:“没事,没事……”
她的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可她仿佛没有知觉地笑着,像是疯了一样,奚念将他拦腰抱起,摇摇晃晃却又极快地走出门,旁边的服务生已经报了警,见她的状态不对想要拦住她,却被她可怖的眼神威吓住了——
她毫不怀疑,如果再拦下去,这个看起来娇柔的,弱小的姑娘,会立刻杀了她……
奚念跌跌撞撞上了车,强制自己濒临崩溃的精神稳定下来,在方向盘上颤抖的手已经渐趋冷静,她一边联系久未交流的院方同学帮忙挂急诊,一边躲着交警抄小路,等到了医院门口,时间总共花了不超过六分钟。
医护人员早就准备好,她亲眼看着他被推进了急诊室,才寻了处座位坐下。
眼泪顺着脸颊滑到了下巴尖,在地上滴出了一个小水坑,她也不知道在安慰谁,只是不住地说:“别怕,别怕,很快就有救了。”
事发后的第二天,林家父母就从国外赶回来了。
奚念一脸憔悴地守在病床边,看脸色两个人似乎都病得不轻。
她用手指一下一下,轻轻地梳着他的头发。
林母强忍着眼泪上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问:“奚小姐,怎么样啊。”
“没事,很快就会好的。”
她乌黑的瞳仁倏地动了一下。
不就是——换一颗心嘛。
作者有话说:
剧情还是没过完,明天应该能结束感谢在2022-08-24 06:00:03~2022-08-25 18:29: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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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绿到发光(完)◎
酒店的监控坏了, 现场也没有检查出别人的痕迹,倒是在林秀身上检测出了一种在Gay圈流行的助兴药物,这种药物在国内是禁售的, 长期服用不但会上瘾,还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更别提林秀这个先天不好的。
最后的鉴定结果是意外, 一个人总有吃错了药的时候不是吗?只是这个意外比较难以启齿而已。
奚念使了些手段,让警察在林家父母面前隐瞒了“药”这一细节, 连主治医生也在她的示意下配合得天衣无缝, 老人家不好受刺激,这件事情也不好刨根问底。
毕竟, 私人恩怨要用私人的方式解决,不是吗?
她的林秀一向爱护身体, 平时连零食都不敢多吃,怎么可能吃这种与他风马牛不相及的药物呢?
医院里的事交给了林父林母,奚念则是回了趟家。
车上小憩了一会儿, 依然困乏, 她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走进了卧室, 打开了暗室的门。
林母又给林漠打电话了,催他过来看看弟弟, 林漠躺在卧室的沙发上,应付道:“妈, 我在公司正忙呢, 弟弟我晚点去看……”
电话挂了后,夏初在梳妆镜前白了他一眼。
林漠觉得自己被鄙视了:“你什么意思?”
他现在不小心白送了一个弟弟, 好处却没到手, 心里正郁闷。
夏初撩了撩头发道:“没什么, 粉不小心扑到眼睛里罢了。”
说完她还眨了眨眼。
要多敷衍有多敷衍,不过,至少给了林漠一个台阶下。
她又道:“你不想去看的话,我替你去?”
“不行!”
他爸妈如果知道他娶了一个见不得光的女人进门,不知得有多气。
夏初不乐意了:“你看不起我?我有这么见不得人?连公婆都不让见了?”
她哪会不知道林漠的小算盘,只是她就是不想让他好过。
“我不是这个意思——”
夏初的手机响了,她懒懒地看了一眼号码后,突然正色,随后打断了林漠的话:“我妈给我打了个电话,我们等会儿再谈。”
她转到了书房,把门锁紧,才按下接通键。
对方还未说话她便迫不及待解释:
“奚小姐,我真不是故意的,您说先放过他后,我想着离婚之后多分些钱,就给他指了条路,谁知他这么混蛋!”
夏初原本是个不受宠的私生女,后来不知怎么被奚念挑中,放在了林漠身边。
原本结婚只是为了方便操作,让林家的产业不要倒闭得太快,也不能恢复得太快,奚念不可能时时都注意这边的情况,于是就交给了夏初来穿针引线。
在林漠的配合下,这一任务可以说是完成得刚刚好,即使是后来又出现了赶走林秀的新任务,她做得也是轻轻松松。
夏初以为林漠还会继续配合她,没想到这次却出了意外。
她解释完后,战战兢兢地听着对方的反应,生怕被连累到。
终于——
“你让他坐上车,出去。”
许久未用的监控器又被她调了出来,屏幕上放着卧室两人的回影,昨天早上的对话在空旷的暗室内响着,仿佛有回声。
她的眼瞳因为疲惫无机质地动着。
另一方的人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下了。
“好,我马上。”夏初忙送不迭道,然后在挂了电话后飞快删了通话记录。
让林漠出去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她紧张地整了整鬓角,然后又装作若无其事去卧室,推了推在沙发里的人。
“你要不现在就去医院吧。”
林漠莫名其妙:“我不去。”
夏初见他如此顽固,挑衅一笑:“你现在不去,你爸妈迟早上门,到时候你怎么和他们解释我的存在?”
“你就不会躲一下吗?”
“你不去的话,我去!”
“你敢!”
林漠差点从沙发上跳出来。
“……你去不去?”她装出去拿包的样子。
两人对视了一会,最终林漠败下阵。
“行,我去。”
这女人真会多管闲事。
家里没钱雇司机,林漠自己开上了车。
他熟练地打开了导航。
前方两百米正在施工?
见鬼。
导航给他指了另一条路,他从善如流地开了上去。
这条路他从未开过,不过人还挺少,也不堵车,就是弯弯绕绕的地方比较多。
下次就开这条吧。
车里放着时兴的音乐,林漠听着听着就忍不住吹起口哨。
前方有个拐口,他开始扭动方向盘——
怎么回事?怎么不转?
“咔嚓”
副驾驶的车门突然开了,一阵冷风灌入他都右侧,林漠这次是真的见鬼!
他看着一边看着打开的车门,一边疯狂地踩着刹车踏板,都要踩出火星了!可是汽车怎么也停不下来!
恐惧在他的脸上如有实质,他解开安全带,手脚并用地爬向副驾驶的车门,突然方向盘像是被人猛打了一样,义无反顾地冲向了路边的大树——
车门开着,车里的人还是没逃出来,他睁大着眼看着破碎的玻璃,眼里是不解和恐惧。
键盘敲下了最后一个键,将他最后画面截了屏。
“死了吧。”
在网络时代,要杀死一个人,是多么简单啊。
林漠啊林漠,你怎么配拥有这么健康的身体呢?
一只肮脏的臭虫,怎么配活着呢?
多么完美的供体啊。
娘胎里夺过来的东西,要及时归还哦——
接下来,是谁呢?
她浅酌了一口红酒提神,
红色的液体将她的唇染得如同鬼魅,手指重新在键盘上灵活地敲打,画面上的林漠立刻变成了一团马赛克,然后马赛克渐渐清晰,一段走廊上的视频慢慢呈现了出来——赫然那坏掉的监控录像。
一个,两个,……五个,死神在低语。
可怜的林家父母刚接受完小儿子半死不活的消息,又紧接着收到了大儿子的死讯。
还是意外,开车的时候没系安全带,车不小心撞树上,就死了。
林母差点晕死了过去,唯一能安慰的好消息ᴶˢᴳᴮᴮ是,林秀有救了。
林漠的尸体新鲜且完整,心脏和林秀的适配度简直完美。
二老忍痛签下了遗体捐献书,除了给林秀捐的那颗心脏外,又额外捐赠了九个器官,那九个器官,又不知会给哪个有缘人带来希望。
此时奚念也过来了,身后跟着刚从机场接过来的医生。
她在昨晚得知要做换心手术的时候就提前用关系网联系上了这位国际上赫赫有名的开刀医生,在做换心手术这一方面从未失手,深有威望。
这个人即使是林父林母提前去预约都未必约得上,没想到奚念就用了一夜,让她从国外飞回来了!
这效率简直令人咂舌!
那位医生是华裔,两鬓斑白,奚念和院方已经提前说好,因此她没有任何阻拦便进了手术室。
那位医生素来沉默寡言,院内多了一次免费的交流机会,也是激动异常。
从林秀倒地到换心手术,期间时间连二十四小时都没超过,这场手术的成功,几乎是注定的。
人进了手术室后,奚念像是终于撑不住了,倒在了地上。
身体的疲惫,脑力的压榨再加上精神的紧绷,紧紧是一夜时间,便让她溃不成军。
醒来时,她是在病床上。
林母在旁边看着她。
“林秀怎么样了?”她开口问。
“手术很成功,但是因为身体素质太差,人还没醒。”
她松了口气。
林母见她这样,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她心里也十分纠结,这孩子不是漠漠的未婚妻吗?这成何体统?
虽然都是自己的儿媳——
“我家漠漠既然死了,那婚约自然是不作数的——”林母只能先暗示她。
“我和林漠已经退婚了。”她看向林母,“他也结婚了。”
“啊?”
回公司帮林漠处理烂摊子的林父差点被气出高血压,他还记得自己走之前家里是搞互联网的吧!怎么变成房地产了?
财务还亏空了这么多,他来得再说晚点就要破产了吧!
逆子已死,林父真是骂都不知道该骂谁。
三天过去,林秀还没醒,公司的事很多,再加上她要对付一些人,不得不提起精神,带上电脑,坐在林秀的病床前继续干活。
林秀父母这段时间见了林漠的老婆,顺便给林漠办了葬礼,林漠死了这件事他们打算先瞒着林秀不说,怕刺激到他,谁知,葬礼上,他们又被刺激了一番。
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跑到了葬礼现场,声称肚子里的孩子是林漠的。
江禾在众目睽睽之下,憋红了脸,但是她知道如果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
夏初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想看看是谁要和自己分财产,这一看就笑了起来:“哟,这不是那个小秘书嘛。”
江禾与她面面相觑,这才反应过来,这人…这人不是那个对她抛媚眼的?那风骚动人的样子简直让她印象深刻!
林漠怎么会娶她?
她并不知道,对于短期床伴的脸,林漠一向是认不住的……
林秀父母又在葬礼结束后匆匆给他们做完了亲子鉴定,因为他们以后决定专注在国外发展,而江禾并不打算将孩子送到国外,再加上夏初的主动请缨,多方协商后,最后的结果是——孩子生出来后记在林漠和夏初名下,由江禾和夏初共同抚养。
直到此时,林秀也没醒过来。
“奚小姐,我们要回去了。”
林母进来,奚念马上放下电脑,乖乖听着。
“这孩子,我们打算带回去……”
“他很快就醒了。”她急切地挽留。
“醒来后,他的身体依然需要调养,我们在外的庄园有完全适合他的环境,人员和设备——你也随时可以过来看。”
林母尽量缓和语气,让自己不像是在棒打鸳鸯。
奚念沉默了会儿,心道凭她的能力也可以为他打造一处温室,但是——不能说。
对方是血缘的关系,而他们,只是睡过的关系,连男女朋友都没确认。
他的父母,又怎会相信?
奚念顿时觉得无力,她仿佛被一种挫败感笼罩。
她又留恋地抚摸了一下他的脸,还是这么脆弱,苍白。
国内的事情,还有很多没解决呢……
要不在他身上放个监视器?
不,不行,答应过的……
“什么时候走?”沉默良久,奚念终于说话。
“今天下午。”
“好……”
等她解决完了所有事情,就去找他……
林秀这一觉睡得可久,断断续续睡了两三个月,全程靠输液活着。
一觉醒来,跟穿越了一样。
突然,就和祖国离了十万八千里,走在路上都是金发碧眼,不仅如此,他哥还死了?
他又上网查了一下那个癞头王的消息,却见新闻上说他在一个月前就破产了!还不小心出了车祸,死了五个人……
让他想报仇都没机会。
“奚念呢?”
林秀接受完了这几个月内的重要信息,艰难地吞下了一口粥,问向他妈。
“她有空会来找你的。”林母一边看着今年的财务报告,一边帮林秀解答。
“那她什么时候来找我?”
“这……要不,你打个电话?”
林母也奇怪,她还以为奚念很快就会来找他们的,没想到过了这么久都没过来。
难道是太忙了?
林秀刚想拨通电话,又止住了手。
她怎么可以这么久都不来见他呢?难道是把他忘了?
他又看了一眼自己干瘪得失去了美感的身体——算了,等她亲自过来那天吧。
林秀父母走后,奚念就在他们的同意下收购了他们的公司,为了表明诚意,公司交给了江禾代理。
林秀走了后,她仿佛是一把彻底开了锋的剑,在商场上遇神杀神,一日千里。
短短两个月,就把昔日嚣张的王氏一口吞下。
一年时间,奚氏的产品层出不穷,其先进性足以让她的名字在国际的金融市场上占有一席之地。
谁都知道她很着急,却不知道她急着去见一个人,在这之前,她要变得强大,强大到没有人敢撒野。
直到——
国外的某处香榭大道,一个羸弱苍白的少年举办了一处画展,其画风精致昳丽,来人络绎不绝。
穿着白裙的姑娘停在了一个瑰丽的人像画前,对跟在旁边的经理道:“我出一个亿,买它。”
清朗的声音随后响起,带着薄荷冰似的微沙:“这幅画是非卖品。”
“但是可以考虑买我哦,姐姐。”
少年的脸清秀而明朗,像是林木间簌簌而过的风,轻易地就撩拨了她心中的那片死守的泉。
她情不自禁上前两步,握住他的小指:“分别的第三百六十六天,你可有在想我?”
“想你。”他从容地回握去,“所以,你打算怎么哄我?”
他蹙起眉,将眉眼间的欢喜藏了下去,露出了许久未见的委屈。
她笑了,转而握住他的手腕,单膝下跪,拿出了一个精致的蓝色小礼盒。
硕大的钻戒闪耀着流光溢彩的光。
她说:“这是我的全部身家,哄不哄得你?”
商人用一年的时间换一个完美的久别重逢,稳赚不亏。
作者有话说:
不重要的小细节就放番外了,开学党看到这里快睡!感谢在2022-08-25 18:29:48~2022-08-26 23:58: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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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番外:奚念篇
◎小游戏◎
……小兔子……
奚念还在外面上班, 林秀帮她收了一件快递。
快递包裹得极为严实,外头什么都没写,让林秀不禁好奇她买了什么。
……都是一家人了, 帮忙拆个快递而已,姐姐她肯定不会生气吧。
林秀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哗啦”一下, 便如愿看见了不得了的东西——
毛茸茸的兔耳朵,尾巴, 项圈, 还有——小皮鞭……
更多的他不敢再看了,那些黑不溜秋的皮革包裹而成的东西个个都让他脸红心跳, 连名字都难以启齿。
比如——那两个小夹子。
他赶紧把盒子盖上,又看了一眼时间, 奚念也快要下班了。
……没想到姐姐竟然喜欢这么刺激的东西。
他已经把这件快递当成奚念今晚送给他的惊喜。
不过,这个小皮鞭他可舍不得抽啊。
不管了,他到时候自然会轻点的。
为了防止奚念发现, 破坏了这层惊喜, 林秀手忙脚乱地找出了另一个落了灰的盒子,浅浅擦拭一番, 把快递恢复了原样,然后兴冲冲地放到了卧室。
等到奚念回来一起用完了晚餐后, 林秀装作不经意地提起:“姐姐,我今天收到了你的快递, 就放在了卧室里——还没拆哦。”
说着说着, 他的脸就不自觉红了起来。
姐姐戴兔耳朵的样子,一定很可爱吧, 皮肤白白的, 眼睛红红的……
“正好ᴶˢᴳᴮᴮ。”她放下了手里正在喝的柠檬水, 看向林秀,“那就和我一起去拆吧。”
啊,难道是要当着他的面换吗?
他又推拒了一番:“姐姐的东西,我不方便看吧……”
“怎么会。”她的手勾上了他的无名指,摩挲着有些硌手的钻戒,微微上挑的眼尾散发着纯情的暧昧,“是特地给你准备的呢。”
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他突然觉得口干舌燥,转而拿起了柠檬水解渴。
酸甜的味道充斥口舌,他的眼神躲闪,道:“那我们现在就去看吧。”
心脏砰砰砰直跳,跳得让他险些以为又要犯病。
奚念抱着盒子,径直将他拉进了暗室。
硕大的屏幕又被打开,里面他们二人的身影,想干坏事的东西已经蠢蠢欲动。
“你知道要干什么吧……”
“嗯……”
每次到这个房间不都是要干什么嘛。
她把快递轻而易举打开,露出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林秀悄悄瞄了一眼,却听她说——
“脱吧,换上这些。”
“啊?”怎么是让他穿呢!
“姐姐,这……不太好吧。”
奚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目光不容拒绝。
最终,林秀被迫在她面前一件一件换上那些不能称为衣服的衣服,期间,奚念还给他转了个身子,让他直面大屏幕。
她在后面贴近了他的身体,在他耳边道:“一到这里就这么兴奋,是不是很怀念被我关的日子?”
那人的手是凉的,呼吸却是热的,盘旋不去。
“姐姐……”他的胸膛微微起伏,像是连绵不断的海浪。
海浪的声音微弱,拍打在奚念肩上。
奚念并不理会,自顾自掐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掰正。
“嘘,别说话。”细白的食指抵住了他的唇,眼睫上的卷翘根根分明,“看镜头哦——”
皮革味儿充斥着口腔,林秀像个囚徒一样动弹不得,然后——
他的眼神从慌乱变成了期待。
她低笑一声:“你果然喜欢。”
霎时,幼弱的幼兽被困在了荆棘丛里,海浪般的藤荆铺天盖地将他鞭挞——
……画室……
轮到了林秀教她画画的时间。
奚念从小就不擅长画画,林秀拥着她,手把手教,线条还是歪歪扭扭的。
“姐姐,要不,就不学了吧……”
他敢打赌,奚念绝对是画渣中的战斗机。
奚念把笔一扔,眼眶一红,轻轻质问他:“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怎么就上升到爱不爱的问题了呢?林秀匪夷所思,不过他还是耐心哄着:“我不爱姐姐还能爱谁呢?”
她冷不丁丢出一声:“是颜料有问题。”
林秀反应过来了,立马附和道:“对,肯定是颜料有问题。”
他把那些花了十几万购买的用了不知多少宝石磨成的颜料推到了一边。
“笔也有问题。”她又道。
“嗯,确实。”
一支用西伯利亚貂毛制成的温莎牛顿画笔被他丢在了地上。
“还有……纸……”
纸也就几块钱一张,早就堆满了画室,跟地毯一样。
“所以,姐姐想用什么材料呢?”
林秀直接坐在了地上,听听她的想法,虽然对于画渣来说,什么材料都是浪费。
不料,在他松懈的片刻,就被推至在地。
“姐姐你…又想干什么?”
发生得很突然,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落地窗还开着,清爽的风透过枝丫穿过二人的间隙,林秀仰躺着,任人采撷。
他画画的时候很好看,但躺着的时候——更好看。
她坐在他的腰上,拿出了一支口红,剥开了衬衫领口,对他说:“画画。”
细腻的皮肤是上好的纸张,苍白的颜色与唇脂相互映衬,仿佛雪里的朱砂。
她在他的肩胛骨上专心致志地画了一朵小红花。
让林秀有些意动。
“好看吗?”
“好看。”目光触及她的唇。
随后天翻地覆,一支口红摔掉了半截,地上的画纸渐渐地,渐渐地——湿透了。
……葬礼……
又到了林漠的死期,林秀带上了一束白菊,补下了之前没去的葬礼。
林父林母实在太忙,没空回国,江禾和夏初今天带着女儿去了迪士尼,不曾想,林漠的墓前就只有他们二人。
他将白菊放下,突然开口问:“他当年,真的是意外吗?”
“不管是不是意外,他都该死,不是吗?”
原本奚念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看这里,可一被林秀提到当年的事,奚念的表情又冷了下来。那张黑白照重新变得面目可憎。
周围的气氛变冷,林秀怕她误会,又忙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如果不是她,他就要对这个世界说再见了,更何况,林漠将他摆弄的一遭,他也不会原谅。
他是有怀疑的,包括王氏破产的事,他在回国后也有所了解,奚念给他提供的证据总是很坦白,他很容易,就猜到了……
她从未想过隐瞒他,林秀后来也为了让她安心,在对身上装监控和定位这一件事妥了协。
反正都是她的人了,没有什么不该看的。
林秀对周围的视线很敏感,在奚念不在的时候时不时就能察觉到一种窥探的目光,他如今心里清楚这来自谁,便不再纠结,不过,工作时间除外。
在奚念的工作时间,一旦摸鱼被发现,就会接收到林秀的信息警告。
到时她就会关掉视频,戴上耳机,自娱自乐。
既然看都不能看,听听声应该就不会被发现了吧……
林秀换上他哥的心脏后能干的事情渐渐多了起来,比如陪着奚念在看完电影后喝一杯奶茶。
他期间被带着多次复检过,而心脏很好,足够他跟正常人一样生活到死。
奚念抱住了他的腰,侧耳倾听他的心跳,喃喃道:“我本来以为,你换了颗心,就不再爱我了。”
即使她从心底认为这颗心脏本属于林秀,但还是怕臭虫的肮脏会将他污染,因此在重逢以前,一直惴惴不安。
林秀抚着她的头发,小声安慰她:“我的基因已经编辑出了新的细胞将它替代了,姐姐不用担心。”
因为,基因的必选表达就是——爱你。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我想好怎么开头再发。
预告一下,是小甜饼,男主是和尚 (∩_∩)感谢在2022-08-26 23:58:28~2022-08-27 23:36: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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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下蛊◎
时光荏苒, 隙过流年,这一世的奚念没有因为盲目的爱倾家荡产流落街头,更没有为了报复而弄得你死我活鱼死网破。
她和林秀在一起生活了百岁, 无病无忧。
又到了说再见的时候,情感在奚念行将就木的时刻就已经渐渐抽离——只剩下一丝一滴的时候, 他献上了离别的吻。
“下一个。”
……
上面传来了喜庆的唢呐声,敲锣打鼓, 格外聒噪。
吵到她了。
一团黑色的东西动了动, 先是伸出一只惨白的手捂住耳朵——没用。
刺耳的声音让她体内的东西变得焦灼不安,她转而烦躁地扯了扯头发——扯掉了几根。
看守的人听到了几声嘶吼, 拎着刚从喜宴上拿来的喜酒前来查看情况。
乌漆嘛黑的,什么也看不清, 他点上一盏油灯,靠近了铁门。
披着黑色斗篷的女人窝在铁牢的角落呜咽着颤抖。
“啧,我说, 您今儿可安歇着吧, 咱们盟主和秋水姑娘大婚,您哭丧着脸多不好。”他嫌弃地看了一眼, 打开酒壶,转身闷了一大口。
然后, 脖子就被拧住了——
几声神经质的哑笑从看守者的身后响起:“他,成亲了?”
酒壶不小心摔到了地上, 看守者抖如筛糠, 连连叫唤:“发狂了!发狂——”
头颅应声而裂。
萧盟主的婚宴上高朋满座,胜友如云。
刚拜完天地, 便有奉承者起身敬酒:“恭喜萧盟主, 一举剿灭魔教, 抱得美人归啊!”
那龙章凤目的公子执起酒杯虚虚一笑:“同喜,同喜。”
此时的地牢内同样喜庆,鲜红满地,来人,已经杀至门口。
可怜这群英荟萃之地竟是连一个报信的都活不下去。
那黑袍女子立在堂前,斗篷之下,只露出了一抹深红的唇。
“妖…妖女!”
已经有人忍不住尖叫,数月前的恐惧从他们心底重新升起。
“萧盟主!这是怎么回事!”
“对啊!这女魔头怎么跑出来了!”
“您不是说已经控制住了吗!”
“怎会跑出来了!这喜宴还能办下去?”
众人将矛头对准了萧良玉,新娘子盖着盖头沉默不语,他把目光放在了黑袍女身上。
那深红的唇勾了一下,旋即发出一声令人胆寒的怪笑。
不正常。
他暗自发怵,开始后悔操之过急。
萧良玉手心冒汗,毕竟他亲眼见识过,这人的手段是如何狠绝的……
正当他还未曾想好该如何应付时ᴶˢᴳᴮᴮ,一些正派之士开始煽风点火:“诸位莫慌,既然当初萧盟主能孤身剿灭魔教,这区区一个女魔头又有什么问题呢?”
那话刚说完,他突然口吐白沫,两眼内翻,倒地不起。
场内俱是一静,然而谁都不敢出头轻举妄动。
众人又将期冀的目光放在了萧良玉身上。
穿着喜袍的公子强装镇定,一步一步朝她走进,挤出了温和的笑:“你先回去,好吗?”
“过来。”那红唇动了。
好像,又正常了?
他登时欣喜地迈出一大步,却冷不防被抓住了脖子!
“你…你干什么!”他不可置信地瞪向她,试图掰开她的手,扭曲挣扎。
指甲渐渐从透明的白色变成了黑色,惨白的手指慢慢收紧,收紧。
萧良玉已经面目狰狞,她却轻松戏谑地像在逗猫。
“老夫和你拼了!”
白眉老者忍不住冲了出来,而陡然间散发出的一股带着毒气的威压,顷刻让他软倒在地。
豪杰们见此,如走鼠般惊慌四蹿,堂外忽然来了一波毒虫,将他们啃食殆尽。
唢呐声停了,只有虫子窸窸窣窣的啃咬声欢快地奏着,武林中的佼佼者尽丧于此。
萧良玉还剩口气,脖子上的指甲黑得像是要滴出墨汁,被嵌入的皮肤似如火烧。
“求…求……”
那不善言辞的人说了今天最长的一段话,她的嘴角垂了下去,声音干哑破碎:“我替你杀了这么多人,就换来这个?”
下一刻,手中的人没有了生息。
她低低地笑了,笑声越来越大,最后演变成了难听的狂笑。
地上滴下了几滴黑色的血,从她的五脏六腑溢出,毒虫们蜂拥而至,将最后的活人吞下。
…………
大周皇帝崇尚佛法,诸多佛院寺庙中,唯京城无相寺香火最为鼎盛。
一年一度的辩经大会再次展开,各地高僧于此相聚切磋,当今陛下亲临观会。
会场如火如荼,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和尚横空出世,舌战群儒,大放异彩。
那和尚生得雅致秀美,面若观音,陛下见之甚喜,特封为佛子。
和尚的法号叫做——秀空。
正是林秀。
几月后便是武林大会,江湖水深,皇帝只能听之任之,但也不能完全不管。
无相寺作为朝廷和江湖之间的纽带,自然要去一观,然而寺中名额仅有十位,如果是之前还在当小沙弥的林秀,肯定是轮不到的。
再加上像他这样小和尚非必要不得出远门,唯一的办法便是通过辩经大会提高身价。
他准备了半年时间,原主的知识储备,再加上他几世攒来的悟性,在辩经大会上鲜有人敌。
被封为佛子,倒是意料之外。
无论如何,他成功地从小沙弥混成了首座。
辽城中的武林大会还未开始,无相寺一行人便先一步进了望月山庄,住上了武林盟主家中的客房。
辽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因管束松弛,不少武林人士在此安家,包括那让人闻风丧胆的魔教。
只是这魔教不知如何去找。
入夜,在厢房中用过素斋,一名小厮过来收拾碗筷,林秀趁机询问:“不知施主可知魔教?”
无相寺中大都是不染江湖事的活佛,林秀想要了解情况,只能从江湖人问起。
那小厮原先惊讶于这一心只有经文的无相寺和尚突然问起这些,后来见他年纪轻轻,还是外地人,也见怪不怪。
小厮一边擦着桌子,对这个年轻没见过世面的和尚侃侃而谈:“武林中人谁不知魔教,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时不时就要灭人满门,咱们盟主的小公子有一个青梅,五个月前被掳了去,前段时间刚逃回来,也不知经历了什么,变得茶饭不思,唉——”
“那魔教中,可有何出名的女魔头?”
这不近女色的人怎会问起女魔头?
林秀这一问,让小厮差点以为这京城来的佛子思了春——莫不是看多了话本子?
“有一人——不知男女,却当真是个魔头……”
“是谁?”
“只知是新来的魔教大祭司,那人一身黑袍,见不得人,不过听闻身姿袅娜,约摸是个女子——”
说着,那小厮突然愤愤:“两年前她出现在魔教,那魔教就和得了势一样,愈发猖狂,原先武林中人还能压他一压,如今,竟是压不得了!”
“这真是——阿弥陀佛。”
小师父双手合十,似也感慨。
几句话间,桌上的碗筷一会儿就收拾好了,小厮觉着与他聊得来,瞥见他腕上的莲花琉璃珠,笑道:“今儿的莲花开得甚美,颇有禅意,我家小公子平日最爱在那处逛,小师父若是得空,也可去看看。”
“多谢施主。”
林秀也不知道那位萧公子是如何碰上黑袍女的,既然如此,也只能去他常去的地方看看。
萧良玉想必还未去过魔教,那么二人在山庄相识也未尝不可。
这几日以来,山庄中住进了不少江湖豪客,小门小派的人也在外头包下了客栈,一心想在武林大会中出个风头。
众人都在养精蓄锐,莲池中竟只有他一人。
菡萏数顷,沁香扑鼻。
明月皎皎高悬,微风悄掠,那数顷白荷便如雾似纱,飘浮不定。
池面的路由石头搭建,唤作搭石,周遭的莲与荷便在石头间的缝隙中旁逸斜出。
他手持念珠,在走向中央莲亭时一步一颂。
一朵白莲格外调皮,在他快要落脚的时候突然倒在了石头上。
这花可是想来送死?
他无奈弯腰去拨开那花儿,白色的袈裟层层叠叠,触到了一旁的荷叶上——
突然,手被抓住了!
林秀来不及惊呼,便翻身被带下了水——不,那冷冷的不是水,是一个冰凉的人,冷到他差点以为被一个死人抱住。
掉下去的恍惚间,只来得及看见一小块几乎与莲花无差的白色。
“吵。”
透过荷叶缝隙倾泻下来的月光,他看见了斗篷下一抹深红的唇。
找到了。
他怔神片刻。
手上的莲花不小心被他折了下来,挨在两人中间,花瓣上的一滴水不小心滴在那人苍白的下巴上。
“阿弥陀佛…”
他下意识用手去拂。
皓白的腕子挂着一串莲花琉璃珠,白色的流苏率先垂到了她的下巴上,她没有躲避,反而将那腕抓得越来越近。
先是嗅他的皮肤,再是他手上的莲。
林秀一动不动。
另一只手撑在她的脑侧,免得一不小心破了戒,然而随着她的呼吸一寸一寸地铺洒,他手抖得也有些撑不住了。
“施主……”
小船微晃,那沾着夜露的莲不小心掀开了她的斗篷,露出了那一双黑得深沉的眸,还有不经意露出的银莲额饰。
面无表情时的容貌甚是阴诡,眸子深得像是要把人吸进去,银莲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她愣住了半刻,转而呆呆地转头看向他,连动作都透着一股迟钝。
林秀原以为她会恼怒,哪知她眼里突然迸发出一道惊异的光,似乎很兴奋?
她手中的力道越来越紧,嘴唇在动,不知道在说什么。
“什么?”
他忍着手部的疼,凑进去细听,只听得了连绵不断的——
“好看。”
不久,远处有萧声传来,越来越近,林秀想到之前小厮说萧良玉经常来这里,莫名觉得心虚。
好歹是武林盟主的儿子,武功定然不差,要是被发现了,两个人都要完。
林秀已经确定了这个人就是魔教大祭司,不过看起来脑子好像有点问题。
为了防止她说话,林秀将那株莲花小心地掩在她深红的唇上,却不料她的手突然收紧,叫他疼得差点叫出声!
“嗯!”
“是谁?”
萧声停下了,萧良玉提起了警惕心,随后他听到了衣帛撕裂的声音。
他自以为了然,暗骂了一声有伤风化,急急走了。
母亲总是请些三教九流之辈住家里,没想到这些人竟大胆到在他的莲池里苟且!
而莲池内,林秀手里还攥着情急之下扯碎的斗篷外套。
那庐山真面目总算显露,她头戴银冠,颈配银环,叮当作响,璀璨夺人,乍一看像是苗族中人,可穿的却是汉人的黑缎长裙,用银丝绣着繁复的鱼纹。
“失…失礼!”
他把手夺了出来,人已经走了,他赶紧坐了起,又念了声阿弥陀佛。
林秀闭着眼,却听她道:“秃驴。”
什么?
紧接着头上一沉,他睁眼时那人已经将苗冠戴在了他头上,她顶着一头钗环乱配的凌乱发髻,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有几分痴态地说:“好看。”
白衣僧人戴着精美绝伦的银制苗冠,手持莲花,煌煌更似神人。
他叹了口气,小心将头顶的苗冠扶好,然后问:“不知施主该如何称呼?”
她又呆了一两秒,似乎在消化句中的意思,最终说:“银鱼。”
短短二字,再无废话,也应了她寡言的相貌。
“那你…为何来此?”
反正周遭无人,他干脆将问题放现在问遍。
面前的人忽而难受地皱起眉,最后吞吞吐吐说:“ᴶˢᴳᴮᴮ药…找药…”
“可是生病了?”
“……虫子,有虫子…脑袋,被虫子吃了……”
她一点防备心都没有,痴痴呆呆的,问什么就答什么,脑子确实不正常。
不过说是被虫子吃了这一点,也太过骇然。
让她回去?还是藏在身边?
后者做起来实在是麻烦,却能减少意外。
犹豫间,那人已经抓住了他腕上的佛珠。
“你…可还记得回家的路?”
她乌黑的瞳仁一片茫然,林秀会意,当前她这状态,恐怕也回不了家。
于是他转而将手中的莲花琉璃珠戴在了她手上,据说这御赐之物,有安神补气,清明灵台之效。
也不知能不能缓解一下她的病。
他问:“可愿跟着我?”
意料之中,她毫不犹豫点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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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下蛊◎
夜色浓重。
身穿袈裟, 头戴苗冠的和尚又道了一声“失礼”,轻而易举揽起一黑衣银饰的女子,施着轻功, 踏过诸多鼾声如雷的厢房,回到了房间。
无相寺的和尚修的不仅仅是佛法, 还有身法,因为不欲沾染过多江湖纷争, 修的多是防身之术, 其中以轻功最为飘逸精妙。
踏叶无声。
便是最为警惕的刺客之流,怕也察觉不到。
银鱼手中还揣着那朵白莲, 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被他抱起时也没有丝毫挣扎, 加上她极低的体温,沉寂得像个死物。
厢房内只有一张床,明日还有小厮要过来送菜, 他先不考虑今后如何将人带回去, 眼下,藏人, 也是个问题。
林秀范了难。
苗冠放在柜子里,一人坐在床上, 一人立在床前,相顾无言。
那朵白莲离了水许久, 变得有些蔫头耷脑的, 始作俑者将手掩在宽大的袖子下,摩挲着嫩绿的茎部, 将它转了一个小圈。
“要死了。”声音毫无感情, 仿佛只是简单陈述一个事实。
她的眼皮动了动, 目光垂向了手中的莲。
林秀瞥了一眼莲花,将手伸到了她面前,说:“先交给我吧。”
当下便是得过且过,能藏一阵便藏一阵,以她现在的精神状态,也不方便交流。
那人看了他一眼,转而将另一只冰冷的手放了上去——吓了他一大跳。
出家人不可近女色,林秀当即把手收回去。
她似乎很疑惑,手依旧悬在空中,稳稳地停着。
这副模样倒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让林秀觉得自己小题大作了。
“是花……”
他补充了一句,又慢慢伸出手,对方迟疑了一会儿,随后将握着花的那只放上——
林秀缓了口气,可那人的手却还跟个拳头似得握着,那莲花儿根本就不好拿出来,于是又道:“松一松。”
然而她反手抓紧了他的手腕,那力道大得有股狠劲儿。
也不知她是故意的,还是没听懂。
花的茎部被挤出了绿汁,通透的白瓣儿在二人的袖间微颤。
惨白的手汲取他身上的暖意。
刚见面不久,便开始动手动脚。
“松手。”
手腕被握出了红痕,虽不至于到断的程度,却也十分难受。
他这番说话用重了语气,两人无声对峙了会儿,面前的人像个木头般见他的眉越皱越深,才松了手。
手上的束缚被解除,林秀赶紧把她手中的花救出来,插在了桌子上的花瓶里,而银鱼支起一条腿坐在床上,听着眼前人的动静,看着腕上的琉璃珠子发呆。
“你…该睡了。”
对方脑中有疾,林秀每一步都要提醒一番,免得她不懂,不过男女共处一室未免让他羞赧。
小僧见她不答,摸上一边的床帘,床帘已经放下一半,她突然蹦出一句:“吃药。”
这药还得是睡前一颗?难道是治她的脑疾的?
他于是问:“药在哪里?”
魔教烧杀抢掠多年,应当不缺钱财,能让大祭司亲自来望月山庄找的东西定然是有价无市,但若是知道得再具体些,他或许还有机会与他人寻个条件讨要。
她张了张唇,眼神放空,良久,摇了摇头。
那副痴茫的样子也不知是忘了,还是描述不出。
唉。
“……先睡吧。”
帘子即将全部放下,他突然想起来,不放心地嘱托道:“明日我若未曾拉开这帘子,你切莫出来——可好?”
句子太长,她消化了好久,那双乌黑的瞳仁微微闪烁着,迟钝地点了点头。
林秀瞥了一眼她头上的银饰——心想戴着睡觉肯定不便。
不一会儿,他便将那人的银针,银簪以及银梳徒手卸下,有几缕头发不受控地散到颊边,墨色与苍白对比得更加明显。
帘子一遮,林秀在蒲团上跏趺而坐,想着回去后还要开坛讲经,便复习起了经文。
不小心颂出了声,那床帘里的人突然说了声:“吵。”
明明已经放轻了声,怎还是吵到了她?此人听觉未免也太过灵敏……
林秀干脆放下了经书,打坐入定。
房中的人呼吸逐渐平稳,昏沉的黑暗中,一道颓靡的黑影靠近了和尚,在离他一指宽处,静静凝视着。
卯时,小厮按时来敲门,林秀从睡梦中惊醒,下意识回头看了一下床。
床帘还和昨晚一样散着,并无不同。
昨晚总觉有人在对着他的脖子吹气,难道是错觉?
小厮端着饭菜进来,一眼就看见了桌上的莲花。
这小师父还挺可亲,昨儿自己随口提了一嘴,他便去看了,还特意折了朵莲在这摆着。
他不免得意问:“小师父可是喜欢我们庄的莲花?”
“此花甚美,贫僧不小心折坏了一株,便养在此处。”
小师父淡然脱俗,超脱世外,小厮心想不戳破,应和道:“我们家盟主亲自种的花,自然甚美。”
清粥小菜被快手快脚摆好,眼见着小厮要走,林秀又问:“不知庄中可有治疗痴傻脑疾的药物?”
昨天问妖女,今儿问脑疾,这小师父的问题怎么跟和尚的正事一点儿不沾边啊?
小厮还真细心想了想,自己在这庄中待了十几年了,见过治跌打损伤的,见过治经脉全毁的,还真没见过治脑疾的。
重伤前来向盟主投靠的江湖人士不知凡几,药房医师的手艺也被炼得炉火纯青,饶是与人单挑伤得只剩下一口气儿的,脑子也是清醒的,这走投无路脑中有疾还能找着他们这儿的,能进来也神奇。
“实不相瞒,小人在这十几年,庄中大小之事颇为熟悉,在药房打杂时,还未曾见过其中进过脑中有疾之人……”
若是一些贵人患了脑疾,想也不会到他们这专治跌打损伤的地方看病的。
林秀了然,合掌道:“多谢施主。”
“小师父不必言谢,若是要治脑疾,外头的名医定然有法子治——您慢用,小的半个时辰后过来。”
药怕是不好拿啊。
若是这味药有些名气还好,最怕的就是籍籍无名。
无名的东西,藏得最是深。
林秀将床帘拉开,里面的人盘腿坐着,目光沉沉地看向他。
难道是被他吵醒了?
他挪开眼,对她说:“吃饭。”
两盘素菜,一碗粥,几个馒头,一个人吃容易撑,若是两个人,也够勉强饱腹。
林秀拿着馒头细嚼慢咽,银鱼对着两盘素菜沉默。
过一晚上了,难道她不饿吗?
“为何不吃?”
只听她慢吞吞地说:“肉……”
出家人不沾荤腥,这肉他是真的没办法……
何况早上吃肉也过于油腻。
一时间,他竟无言以对。
“要不,尝一尝?”
她凝视了他几秒,随后端起白粥一口咽下,连菜都没吃。
……也不必如此。
林秀看着空空的碗无语凝噎,紧接着手腕一疼,那家伙的一口银牙直接咬在了他腕上!
周遭住着师叔师伯,他不敢喊得太大声,只能小声劝道:“松…松口……这不能咬啊!!!”
牙齿在腕间留了个深深的牙印,擦破了表皮,那人住了口,转而捧着他的腕细心地舔着,宛若在舔一根骨头,让林秀又痛又痒。
这家伙吃不着肉,就来啃他?
……
小厮在半个时辰后过来收拾东西,桌上的菜吃得比之前更干净,乐呵呵道:“小师父今儿早胃口不错。”
林秀将一只手背在身后,道:“阿弥陀佛,望月山庄的菜极为可口。”
小厮笑得更开心了:“明儿个比武,这素斋怕还要更好嘞!”
此时银鱼又被乖乖摁回了床上,冷冷地消化着他们的对话。
作者有话说:
又卡文了,今天卡日常,明天说不定还要卡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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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下蛊◎
一转眼便要参加武林大会了。作为朝廷派来的使者, 无相寺的和尚们皆是好生打扮了一番。
平时嘴里念着抱朴含真,这会儿翡翠念珠,檀香佛链之类的通通都戴上。
众长老们大多准备妥帖, 林秀还在屋内对某个人耐心嘱咐:“若是有人进来,你便先藏在柜子里, 可听明白了?”
哪知那人脑袋一歪,干脆利落道:“杀了。”
这语气, 说得理所当然, 全然不觉得自己有错。
他又强调了一遍,试图将银鱼掰回正道:“不可杀生!”
这句话又让她疑惑了很久, 最终她在林秀的逼视下点了点头。
他放松呼出一口气:“那我便先走了。”
转身刹那,银鱼拉住了他的衣袖, 力气大到差点拉坏了他的袈裟。
不想让他走。
他对上那双乌黑的眸,无奈又说:“午时回来。”
屋外,刚刚好只等他一人, 林秀合上门, 与众师叔师伯打完招呼后,突然被玄寂法师叫住。
“秀空。”
难道迟到太久, 被怀疑了?
那白眉老法师平和可亲,心虚的林秀不敢轻举妄动, 便用疑惑的目光看向他。
老法师咳了咳:“你那琉璃珠子,怎不戴了?”
原来问的是这个……
他合掌答道:“人多眼杂, 此物贵重, 便放回锦盒了。”
……
江湖之地一向是弱肉强食,拳头为大。
当今的武林盟主萧逢云是个女子, 在盟主之位坐了十多年。
如今, 正当而立。
武林大会三年一届, 每届魁首便可与盟主一较高下,若是赢了,便是下一任盟主。
时至今日从未有人赢过,那么这机会便落到了她儿子身上。
萧逢云坐在台前正中央的紫檀云纹宝座上,右侧是若干僧人,左侧是一干亲信。
萧良玉的位置离萧云最近,他头戴白玉玲珑小冠,身穿雨过天青色锦袍,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作为最近声名鹊起的人物,他吸引了在场不少人目光——有孺慕,也有嫉妒。
那萧公子眼里却只有坐在不远处的青梅,她一袭湘色襦裙,娴静柔弱,仿若临水照花。
她静坐着,眉中有恹恹之色,并未看向萧良玉。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然比武之时已经到,萧良玉叹了口气,不舍地收回目光。
他应当专注场上的比武,以免辜负母亲的厚望,可心里挂着事,怎么也专注不起来。
座上的萧逢云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佛家子弟见不得打杀场面,个个双手合十,半垂着眼,数着念珠,口中念念有声。
比武场上刀光剑影,你来我往,拳拳到肉,兵刃相接的金属摩擦声与通呼声相映成趣,中间还夹杂着和尚的念经声。
玄寂法师在林秀身旁,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江湖人士对无相寺的和尚最是不屑,在他们眼里,林秀这帮秃驴不过是吃皇粮的朝廷走狗罢了。
很快,轮到萧良玉上场,对面是同样赫赫有名的长浩帮帮主,身姿健壮,在武场打斗多年,经验丰富。
萧良玉站在他面前,如同能掐易折的小葱,不堪一击。
然而,体型的差距,并不能说明什么。
三招之内,那壮汉便被四两拨千斤,萧良玉轻松制胜。
不愧是盟主之子。
众人又是好一顿恭维,萧良玉虽暗自得意,却也强压住嘴角的笑,道了声承让。
他再次看向秋水,秋水姑娘还是郁郁寡欢,似乎根本就没注意场上的状况,也就——没注意到他。
恼恨和失落瞬间扑灭了他的好心情,萧良玉忍不住就想向秋水要个说法。
“良玉。”萧盟主及时叫住了他。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想干什么。
“母亲……”
“该落座了。”
“是。”
此时,坐在林秀房内入定的女子突然睁开了眼。
那乌黑的瞳仁动了动,打量了一番室内的布局,随后抬起手,看向了手中的琉璃珠串。
她停滞片刻,随后敛眉,下床,将柜子中的一只银铃簪戴在头上,推开了门。
光天化日之下,黑衣女子毫不避讳从僧人房内走出——跟着一只细小的爬虫。
辽城盛会,庄中大半的人都前去看比武,只剩下几个小厮和丫鬟守着。
突然出现了一个留在庄内的武林人士,着实稀奇。
江湖人没那么多规矩,盟主待人随和,庄中的下人也被惯得“没大没小“,见着庄内还有留着一位客人,便口快地问:“姑娘,怎么不去看比武啊!”
惨白的手中陡然凝聚起了一股若有似无的黑气,指甲也有泛黑的趋势,仿佛蓄势待发的毒药。
……不可杀生。
她突然又收回了那股气,连杀意都掩得严严实实的。
只静默无声地站着。
小厮也就随口问问,这姑娘不答,他便自讨没趣继续干活了。
这些年来他也见过不少性格古怪的江湖人,只是没去看会而已,兴许是人家还没轮到呢?兴许是人家不喜热闹呢?
他自顾自想着便把自己说服了。
而若是那小厮再多说一句,恐怕难逃一劫。
除了那小厮外,再没有多生事端。他们只当她是一位陌生的客人,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便不敢靠近。
那位客人的气势看起来颇有些吓人。
小虫消失在了一道门缝里,这处小院专门派了两个小厮守着。
她躲在一角,手中的银铃微晃,却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半空中突然飞来了几只虫子,盘旋在守卫头顶,突然急转而下,一口叮住了他们的脖子。
守卫还未反应,只觉脖子一疼,紧接着两眼一黑,晕乎乎地倒了。
她从容进屋,小虫一路将她带到了卧室,那床上放着几顶相似的白玉玲珑冠,还有几件天青色锦服。
没有人。
虫子最后停在了被子的正中间,一动不动。
她环视了一周,俯身嗅了嗅。
还不够。
……
比武大会的会场与望月山庄隔了好一段距离,好在林秀轻功了得,成功在怀中的包子变冷前回到了房间。
他是偷偷摸摸回来的,包子也是偷偷摸摸带回来的,还是他瞒天过海,用素包子悄悄换出来的。
然而屋内,他并没有看见银鱼。
床帘还关着,难道是在床上?
“银鱼?”
他揭开了床帘,并没有人。
去哪儿了?
忽然,一只冰冷的手按住了他的肩。
一回头,她果然就在身后,死气沉沉地看着他。
“你去哪儿了?”
他一边问,一边拿出怀里还热腾的包子。
那人将细瘦的手指向了柜子。
原来是去柜子了……
难怪,她的头发上还别了一只银铃。
知道自己早上的话她是听进去了,林秀不由生出欣慰之感。
他将一个包子递到她的手边,道:“吃?”
她不为所动,只是跟木头一样看着他。
林秀转而将包子掰开,露出里面香喷喷的肉馅,一边念了声罪过,一边将一半递到了她嘴边:“是肉包子。”
肉?
这个词她好像明白了,林秀见她的眼里闪烁了一小会儿,随后便将脖子伸了过来。
她看了一会儿包子,紧接着眼睛又黏回他身上,伸出小舌尖——舔了一口,然后嘴巴慢慢张大,似乎又要一口吞下。
那一口,咬的可不止是包子。
林秀赶紧把手拉远,警告道:“不能咬手!”
她张大的嘴又疑惑着慢慢合上,林秀重新把东西递到她嘴边。
她转而张开小口,一小口一小口就着他的手咬着。
吃东西的样子很乖,让他疑心自己是在驯养幼宠。
然而最后——她衔住了他的指腹——轻舐。
罪过。
舌头是温的,软的,绵绵密密地裹着指腹,连牙齿咬上去的的时候,都轻柔得像是一触即分的羽毛……
她的眸色认真而专注,仿佛真的是在对待一道可口的美食,眼眸黑得像是要把他吸进去。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他闭上眼,心中默背了一遍《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一个脑中有疾的人,他能计较什么呢?
龌龊的只是自己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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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下蛊◎
下午的几场比武依然打得轰轰烈烈, 有几个壮士犟得很,打死都不认输,跟个沙包一样站在擂台边缘, 被打得鼻青脸肿,血流满面, 最后实ᴶˢᴳᴮᴮ在坚持不住,被踢下了台。
萧逢云淡定地让随行的医师将人抬下去。
她拍拍手, 安排下一场比试。
血肉碰撞的声音消失了, 紧接着便是扯动肢体带来的哀嚎声。
萧盟主眉毛都不动一下。
出家人慈悲心肠,听到这些哀嚎声险些落泪, 差点儿就念起了往生咒。
玄寂法师刚开了个头,才觉出不妥, 人家还没死,他这般提前就念起了咒,可不就是诅咒了?
应该没人发现吧……
老和尚偷偷瞥向一旁的林秀, 心想反正定不能在小辈面前丢脸。
却不料, 恰恰好抓到小辈出神的一幕。
这神还出得愁容满面。
甚至念错了经。
小和尚眉头锁着,嘴里念出的经文时急时缓, 时多时少,全然不觉。
第一天的比试结束, 众人回了各自的住处。
林秀徘徊在门外,心里犯了难, 他还不知怎么面对。正午的时候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就怕——佛心不稳,破了戒。
门从内部开了。
那双乌黑的眸子与他相视, 倒映着他身后的皎洁的圆月, 仿佛看穿了他的胆怯与困惑。
“进来。”她拧了拧眉。
怎么感觉今夜的她比往日还要燥郁?连声音好像都低哑了不少……
可是门外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聒噪的声音……
他内心纠结, 连带着脚上的步子也慢慢吞吞,那人似乎等他许久,一刻也忍不住,将他直接扯进了房间。
被——按在了桌上。
插在花瓶里的莲娇躯一震,花瓣儿颤巍巍地抖,白色瓷瓶内暗潮汹涌。
后脑勺传来了轻微的痛意,意外发生得猝不及防,不过短短几日,他们又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他可是出家人啊……
近在咫尺,他都不敢大声喘气,只有胸膛的起伏暗示着他此刻的不平静。
他对上了她的眸,那眸子深沉像是化不开的墨,却又一点一点扩散,仿佛失了焦。
眼白处出现了细小的血丝,依附在瞳孔周围。
“下去。”
担心对方心智不全无法理解,他用上简短而又通俗易懂的两个字,试图劝阻她的行为——只换来她威慑性的警告眼神。
有了活气,像是变了个人。
他惊惧不定,身上的人却转而靠近了他的脖子,仿佛野兽在品鉴待宰的羔羊。
檀香,莲香。
她撩开檀木制成的珠链,舔舐着锋芒毕露的獠牙。
这莲花白似的皮肤下,奔涌着她的渴望——在诱她。
渴。
獠牙即将刺破芬芳之时,敲门声响起。
“叩、叩、叩。”
身上的人恍然梦醒,不觉松懈,他抓住时机,赶紧将人推到床帘内,顺便警告一句:“下不为例。”
好事被破,那人的眼皮蔫蔫地耷着,一只手拽着他的袖子,好像也知拽不久,只虚虚捻着,被林秀扯了几下便扯开了。
开门前,他深吸了口气平复心绪——差点破戒。
门外,慈眉善目的玄寂法师对他露出了一个蔼然可亲的笑,一语道破:“秀空,你有心事。”
林秀表情僵硬了会儿,心想方才的事该不会被他发现了吧……
不,怎么可能,师伯他从未进过房间,怎可能知道?
他又很快恢复镇定,打算咬死不承认,并做好了堵门的准备。
林秀正经道:“弟子心中只有修行之事。”
“可老衲却分明听到你念错了经。”
好像——确有其事。
下午的时候心烦意乱,连嘴里念的东西都磕磕巴巴,不过,竟然被发现了。
林秀的眼神飘忽了。
玄寂了然,又笑着继续道:“修行一事须要摒除杂念,你若心有旁骛,反而不良于行。”
“那心经错了,你的心啊,也乱了。”
“弟子知错。”
小和尚垂着头,一脸乖顺。
没想到——当初雪地里捡到的小孩如今竟也比他高了,还长成了个不得了的人物。
玄寂到底是个惜才的。
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说: “我知你素来勤勉,此番小错不可再犯,你须时刻记着,你是陛下亲封的佛子,无相寺的首座,万万不可出一点差错。”
“秀空,你有如此天资,老衲对你赋予厚望啊……”
“弟子……只是出门太久,有些想回去了……除此之外,绝无其他想法……”
若只是这原因,他便放心了,佛门子弟,最怕的就是沾染上了红尘孽缘,六根不净。
秀空的皮相不错,又恰好是少年慕艾的时候,若是此番瞧上了某位姑娘,他们无相寺可得说是得不偿失。
幸好,无相寺的名声在武林之中算不得好,自己倒也不必担心会有姑娘看上他。
他欣慰地调侃:“你呀,往后还需要出门多历练一番。”
出门久了,就不会想家了。
眼见着玄寂法师走了,林秀合上门,第一眼看向了床。
床帘开着,床里,直接没人了!
半掩着的窗子晃了晃,露出了浓墨重彩之下愈发明亮的圆月。
是去哪儿了?
什么时候走的?
难道是——去杀人了?
他现在的心绞成一团乱麻——她会去哪里?她不怕被发现吗?
他在脑子里翻箱倒柜地想,最后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某些既定的缘分无法改变,她会不会去找萧良玉?
在林秀过来后,似乎还没见到她和萧良玉待在一起。
大概有了猜测,林秀翻出了那扇窗。
玄寂法师其实还没走远,他听到风中有猎猎的响动,便下意识抬头,只捕捉到一个雪白的影子。
他晃了晃头,只当林秀是去散心了。
白色在黑夜中格外晃眼,路过的小厮不小心瞧见了,疑心自己看到了鬼影。
满月将清辉撒向了砖瓦檐舍,氛围格外森冷。
僧鞋点地,院前两个守门的仆人半点不察,俨然睡死了过去。
院门轻轻一推,便开了。
沿路的仆人不是躺着就是坐着,总之没一个清醒的,倒让他省了力气去遮掩。
唯一亮着的房间,是卧室。
门虚掩着,两个人的影子交叠,浮想联翩。
只是瞥见了影子,林秀心里便五味杂陈似的难受,这难受里也不知有没有吃醋的意味在。
凭主观臆断,他几乎要否定自己去推门的行为——
会不会看见不该看的?
会不会打扰了他们兴致?
可分明是她先撩拨,怎能中途去又弃他而去呢?
于是他推开了门。
黑袍女子揽着萧良玉的腰,握住了他的手腕。
那揽着腰的手腕上,还有他送的琉璃珠。
她深红的唇正在靠近薄皮下的细管,细长的睫掩着眸子,在发觉声响时,看向了他。
一抬头,红血丝几乎布满了整个眼球,十分可怖。
他的表情变成了愕然。
为何——会如此?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这是她与林秀见面以来说得最多的话,声音有种变调的嘶哑。
眼神已经看不出什么了,没有焦距,只有一种骇然的惊悚。
她说:“出去。”
林秀下意识就合上身后的门,还拴紧了门栓。
还不走。
她眉头皱了。
两人对峙中,她终于坚持不住,那双挂着莲花琉璃珠的手慢慢收紧,白色的指甲逐渐变色,她的脸部肌肉不可控地开始颤抖。
额头甚至出现了冷汗。
到后来只剩下机械地重复着:“出去。”
林秀蹲在了她的身旁,道:“放开他。”
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丝毫不放。
林秀将袖子捋至臂弯处,露出了精瘦的手腕,送上了她的唇:“咬我。”
她呼吸乱了,她的唇在抖,她的舌尖是凉的。
她咽了一番口水,最后隐忍着远离了他,再度抓起萧良玉的手,说:“药…”
“我不能做药吗?”
作者有话说:
这章以后情节就清晰了!感谢在2022-09-02 09:25:02~2022-09-03 00:0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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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下蛊◎
泛着青筋的手腕横在她的唇边。
香。
她的喉不住地吞咽着, 被痛到迷糊中,口腔被味道勾得不住分泌涎水。
显而易见,面前这块送上门的肉更加诱人。
但是——不够。
药的味道太淡了, 清甜的莲香丰沛到足以将它遮掩,远不如地上的那个充盈。
屋外的圆月晕染着周边云色, 亮如白昼,明晃晃得仿佛是要吞了整个天。
百虫蚀骨, 如同一根根锐不可当的尖刺, 刺着她的骨血,叮咬她的皮肉, 麻木的神经绷成了细弦,拦着潮水般的刺痛, 堵着残存不多的理智。
不该在他面前——
面前的人迟迟没有下嘴,反而眉头越拧越紧,冷汗从额间滴到了下巴, 那只惨白的手也痉挛似地颤抖。
——为什么?
这么难受, 为什么还不咬他?
几刻钟前明明还想咬他,见了这个男人之后, 反而移情别恋了?
他不知道什么是药,不过, 既然一定要咬一个人,为什么不能咬他?
她在忍耐什么?
为什么不咬了?
银鱼疼得牙齿打颤, 眼睛愈发赤红, 却坚ᴶˢᴳᴮᴮ决不越雷池一步。
香气不依不饶地勾缠着她,钻心的疼无休止地击溃她, 理智即将崩塌的那一刻, 那截腕直接抵到了她的唇。
滚烫, 柔软。
防线崩溃。
她像是发了狂的野兽,茹毛饮血,掐着他的腕大快朵颐,头发散乱,双目赤红,像个还未开化的野人。
手腕上被咬开了一个小口,鲜血汩汩地流动,尽数流入她的口中。
好香。
牙齿的咬合力度很大,林秀毫不怀疑,再这样下去,手腕会被她咬断。
他提醒道:“要断了。”
手抽动了一下,却引来了对方的疑心。
此刻的她完全凭直觉做事,手抽动了,就是在挣扎,就是要逃跑。
她像是护食一般将他扑倒,佛珠落在地上发出“啪嗒”的响声,黑袍覆盖住了他的袈裟,手腕横到了他的脖子上,几滴血不小心泄了出去,也被她一一舔净。
但她还是颤抖得厉害,仿佛松懈之后的示弱,毫不避讳地展示她的害怕,她的痛苦……
也不知什么缘故,空洞的眼睛里滴下了两滴泪,落在他的颈上,和她的身体一样冰冷,林秀叹了口气,另一只空闲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以作安抚。
到底是什么病?让她这样可怖?
林秀任她咬着,然而她似乎怎么也吃不饱,咬到最后,他开始头晕眼花,甚至出现了耳鸣。
她喝得太多了……
血液从身体流失的感觉格外清晰,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渐渐消融,但是直白的阻拦似乎只会激起她的凶性——
于是他试探地说了一声:“疼……”
这个字似乎触到了身上的人敏感的点,在听及这个字的时候,尽管身体还在发抖,她依旧停住了动作。
她抬头端详着他的脸,那张本就深红的唇在染了血之后越发红润,眼中的血丝也减少了大半。
林秀的脸几乎要和她的脸一样惨白。
她似乎意识到了这是不好的,又重新埋头,不住地舔着他的伤口,为他止血。
换了几刻后,眩晕感逐渐消失,伤口被舔舐的感觉也愈加明显——又痛又痒。
他垂眸看向自己的腕,上面被牙齿咬出了几个血窟窿,触目惊心。
不过幸好,血已经被止住了。
手动了一动,银鱼很快便挪开了唇,又抬头,看他的脸。
眼神空泛,还是没有焦距。
他哑声问:“好点了吗?”
她立马缩在他怀里颤抖着喊:“冷……”
脸贴到了他的脖子,果然很冷。
紧接着又听她道:“……好疼。”
为什么还疼?难道是他的血不行吗?
萧良玉还在地上睡着,林秀虽然从未与他说过几句话,此时看他也颇觉不是滋味。
难道他的血就行吗?
这到底是为什么?
林秀支起身,脱下了一小件袈裟,秉着佛门慈悲为怀的道义,披在了她身上。
他念起了清心经。
此经安神定气,祛恶除秽,也不知有没有什么效用。
死马当活马医,有时说不准就要另辟蹊径。
他伏在她耳边,清清雅雅地颂着,声音温朗平静。
可是佛经内容絮絮叨叨的,银鱼只觉得燥郁,脑子里的虫子仿佛又被闹得蠢蠢欲动。
但她又贪恋他身上的温度,离不得,只能将就靠着他。
“吵……”她还是忍不住抱怨了。
林秀又念得小声了些,呼吸一下一下扑在她耳边细小的绒毛。
痒……
虫子似乎慢慢停止了骚动,身体也逐渐回了温,她蹭了蹭他的脖子,不小心听睡着了。
身上的人终于不再颤抖了,他垂眸一看,却见她已经合着眼,睡着了。
想来这经文还是有些用处的。
天边的乌云逐渐将月辉掩去,遮住了天光。
黑潮崖边,一名身穿红紫色大袍的人立在岩上,惬意地端着一杯酒,赏着浮在崖边的圆月。
一直到月儿被云挡得散尽了光,他突然大笑三声,一口将杯中酒水饮尽。
一旁的大护法端着果盘,陪着他阴桀怪笑。
魔教教主一边往嘴里丢了一颗葡萄,一边得意地说:“这下子,,望月山庄的人可有得受了。”
他面如傅粉,嗓音尖细,配着这阴森古怪的地方,越发怪异。
大护法附和道:“自然,想必明日便有好消息了。”
“哎呀呀!”教主乐得拍手称好,“毕竟是咱们教的大祭司,可不能让咱们失望呀……”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阴狠:“萧逢云,我倒要看看,是你厉害,还是我的大祭司厉害。”
说着,他又畅快地笑了起来。
当初那人发狂的时候,教内可是折了不少人,既然如此,这种滋味那萧逢云曾能错过呢?
庄内的江湖侠客这么多,若是死人了,那萧逢云肯定很难做吧!
另一边,由于夜还未深,带着人飞檐走壁难免引人注意,林秀便又继续念了一晚上的经。
又过了不知多少时辰,林秀终于觉得有些疲累,想着旁人也应当要忍不住入眠了,才将人抱起。
他先将人放在椅子上,又把地上的萧良玉抬到床上,确定无后顾之忧后,才回了厢房。
回到厢房后,又因为实在太过困倦,在碰到床的那一刻,他倒头就睡着了。
可惜——并没有睡多久。
天快亮时,他还是在浅睡的状态中,身边的人动一动他便醒了。
睁眼,她在摸他的脸,还对她露出了一个阴诡的笑。
吓得他一哆嗦。
他赶紧睡觉爬起身,双手合十闭目凝心连说了好几声阿弥陀佛。
引得她露出了几声轻笑。
这几声轻笑让他颇觉诡异,似乎与往常不同。
他试探得问:“你病好了?”
那个人的目光依然呆滞,让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因为还挂念着昨晚的事,林秀打算到时候教她念清心经,就找出了张黄纸,提笔将将经文默了下来。
字体清秀俊逸,银鱼在一旁不远不近地跟着他,看得出神。
“这是昨晚的经文——”一转头,他就对上了她认真的脸。
林秀不自在地退了两步,继续道:“这经文想必能缓解你的病痛,你——先收着。”
纸张被她接过,手指相触,一冷一热的交接分外明显。
冷得刺骨。
烫得着火。
她用指尖细细摹着墨痕,像是见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反复把玩。
沉郁的眼珠子里闪着细碎的光,脸上也多了些许血色。
她昨晚喝的——是他的血。
他不敢再看。
比武台前,林秀昏昏欲睡,眼底的疲惫清晰可见,脑袋沉得像是要掉下来。
幸好观台的人们注意力都在台上,没空理他这一个出家人,他才没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
又有一个人赢了,赢的人是个江湖上颇有威望,相貌姣好的女侠,台下的叫好声霎时震动天地。
林秀理解了银鱼所说的吵。
这一震,把他的魂儿都给震醒了。
玄寂见他总算醒了,打趣道:“秀空,想不到你也有犯瞌睡的一天啊……”
林秀忙道:“秀空不敢。”
话还没说完,他的眼皮子又开始打架了。
“昨晚……”
昨晚?林秀又精神了,强睁着双眼等待下文。
“昨晚你去哪儿散心了?我怎见你从檐上跑得那样急?”
幸好,他还不知道。
林秀也不免感慨,这位师伯的问题有时真会把他吓出病来。
“昨晚……秀空在莲池附近散心,醉于景色,一不留神,就待久了……”
萧良玉的院落就在莲池附近,他算不上撒谎。
“原来如此。”
玄寂笑着点点头,见他还是如此困倦,道:“那老衲便不打扰你了。”
林秀忍不住冒汗,看来这位师伯是在批准自己光明正大睡觉了——虽说诸位师叔师伯基本都是半闭着眼。
魔教教主也一夜没睡,就等着今天的好消息,谁知,等来的却是萧逢云安然无恙的“好”消息!
“什么?”
他尖厉的嗓音几乎要刺破耳膜,眼睛震惊地快要脱了眼光,不可置信地叫出了声。
探子伏得更低了,道:“昨夜庄中,并无异常。”
他花容失色,又阴笑着问:“那大祭司呢?”
“大祭司——并无消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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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下蛊◎
没回来?
敢情自个儿是白丢了一个杀手锏!
魔教教主怎能咽得下这口气?那张白花花的脸登时就变得和袍子一个色。
他广袖一甩:“走, 咱们砸场子去!”
“可是——”大护法迟疑开口,“那秋水姑娘在场……”
“怕什么?”教主面不改色,“自然是一块端了!”
他拿起旁边的大刀, 转身便要出门,大护法赶紧把他拦住, 又道:“可是——”
“你怎地那么多事!”
教主一声吼,跟个银针刮似的, 大护法听得耳朵疼。
他捂着耳朵道:“咱就怕是端不了啊……”ᴶˢᴳᴮᴮ
如今教中没了大祭司, 关键时候能用得上的人几乎就没了,再加上天下太平, 走投无路来投奔魔教的人更是屈指可数。
现在教内大多是老弱病残,哪能打得过呢……
那几个老弱病残还是大祭司手下留情活下来的……
大护法心有戚戚, 教主淡定地用兰花指弹了一下刀面,发出“铮”的一声。
他满意地点头,随后慢条斯理道:“咱家只是说说罢了, 咱家怎么说也是武林人士, 那武林大会,怎能少了咱家呢?”
那萧逢云, 不得是亲手踩在脚下才好?
萧良玉昨夜睡得不甚安稳,与人比武时下盘不稳, 险险摔出场外。
不过幸好,最后还是力挽狂澜了。
比武之事, 越到最后便越是难挨, 更何况是萧良玉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
他心有余悸回到了位置,悄悄看了母亲一眼, 生怕她失望。
萧逢云察觉了他惶恐不安的视线, 只微微颔首, 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虽然母亲并没有对他失望,萧良玉依旧不安。母亲十五岁便坐上了盟主之位,如今,他也正当十五岁,可不能错失良机。
下一次,便是三年之后了。
熬过这一天便好了,只待明日,明日他赢了,母亲定会予他机会,到时便可——
他看向了神思不属的湘裙女子,掩下眼中的阴翳。
比武大会如火如荼,突然,一段尖厉的笑声从空中响起,如一声惊雷,平白炸开,众人纷纷捂耳,声音之锐利,饶是昏昏欲睡的林秀也清醒了大半。
何方神圣?这嗓子竟如此敞亮!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一身穿红紫大袍的白面青年手持大刀,立在檐头,发出阴阴怪笑。
真真是不爽,这萧逢云竟还齐齐整整的,连根毛都没掉。
“是…是魔教的人!”
霎时,台下嗡嗡一片,沸沸扬扬。
“魔教的人怎会来此?”
“今日莫不是又要见血了?”
“怕甚,那黑袍大祭司还未过来呢……”
“人家好歹也是教主,怎可轻敌!”
“盟主坐镇,我们在一旁看戏便是。”
“幸甚!魔教教主与武林盟主积怨已久,如今他单枪匹马过来,可不正好可以被一网打尽!”
不知不觉,在这嗡嗡闹闹中,台下众人各退了一小步,为这魔教教主空出了一番地来。
他们的目光在武林盟主和魔教教主之间转圈,如同看戏那般。便是方才比武的壮士也自觉下台,仰头看着那传说中的魔教教主。
这魔教教主威名在外,平时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见得着的,如今可真让他们认识了一番世面。
怪模怪样,没半点儿男儿气概。
林秀一干僧人倒像是置身事外,来了这么一个厉害的人,依然目不斜视,不动如山。
气氛越来越焦灼,众人都在观察萧逢云的动作,万众瞩目之际,她悠悠沏了杯慢茶。
这份临危不乱的气度让武林人士再次被她折服。
“萧逢云,你这武林大会怎不招呼我呢?我晁畏雨好歹也是个武林人,你莫不是——怕了吧。”
台下隐隐有人发出不屑的声音,不过晁教主暂时不打算和他们计较。
他不过是看着正中央的萧逢雨,只等她的答话。
温茶入口,萧盟主才不慌不忙抬眼:“小晁子,你是又来讨打的?”
一句话便点燃了晁教主的怒火,大刀刺破了檐上的瓦,他怒骂道:“萧逢云,你别太得意,今儿个我就把你从武林盟主的位上打趴下!”
“狗贼!你再敢对我母亲无礼试试!”
“良玉——”
萧良玉还要再骂,又被母亲轻飘飘地拦住了,他一口气堵着,好不难受。
“母亲!”
晁教主见这母子二人这番举动,又发出了一声尖锐的笑。
萧逢云依然随和道:“武林有武林的规矩,你今日若想与我一试,自然也逃不了这规矩。”
“哈哈哈哈哈——好啊!今时不同往日,你萧逢云可不一定打得过我!”
他飞升下台,提刀望着诸位江湖豪侠:“诸位掂量掂量自个儿的能耐,可别让咱家不小心误伤了哦。”
台下众人自然不敢出战,敢和盟主叫板的人,谁知他深浅……
外地千里迢迢赶来的也怪上了盟主,这种狗贼,怎还要叫他们对付?
台下依然吵嚷,可没有一人上前,让晁教主暗笑,如今这武林是大不如前了。
“萧逢云,无人与我对擂,你是不是应该上来呢?”他说话的声音十足挑衅,让人牙痒。
萧逢云见果真无人,抬了一边眉,摸上了身旁的剑。
而萧良玉突然站起身:“我来!”
“良玉!不可逞强!”
晁教主兴奋得都破了音:“萧盟主急什么!正好让我来试试你儿的实力!”
萧良玉早已上台,萧逢云按住了剑,云淡风轻坐下。
“那便让阁下赐教一番。”
大刀与长剑硬碰硬,长剑怎能胜得过刀?萧良玉顿时没了章法,那狗贼瞧着没半点男儿气概,不料力道竟如此强悍!
萧良玉在他手下连一招都挨不过,剑落地,转眼,刀就横在了脖子上。
惨败。
萧良玉从小便在众星捧月中长大,哪见过这种场面。
刀就架在他脖子上,危险的感觉愈发强烈,让他控制不住发抖。
萧良玉在这一代武林中,算是天赋异禀的,不想确是连一招都撑不过,看热闹的人顿时鸦雀无声。
萧公子不会就命丧于此吧……
萧逢云面色凝重,手中的剑开了小半。
晁教主见他怕了,用惹人厌的阴腔娘调继续道:“也不知你母亲是和哪个野男人生得你,你这资质,可真是平庸至极……”
“你!”萧良玉气红了脸,更加狼狈不堪。
晁教主笑得花枝乱颤:“哟,小伙子还不服啊,你母亲十五岁的时候可是已经当上盟主了呢,你再看看你,啧。”
他毫不留情一脚将萧良玉踹了出去,大刀劈进了擂台,裂开了一个大口。
“还有谁?”
未曾想到此人功夫竟如此精进,台下诸人惴惴不敢出声。
“我。”
怯懦的声音响起,诸位定睛一看,柔弱的湘裙女子站了起来,目光凄切地看着他。
晁畏雨两眼一瞪:“滚!老子可不想放水!”
这句话几近羞辱,那秋水姑娘眼含珠泪,哀哀坐下,萧良玉赶紧前去安慰。
他如今对那个不男不女的狗贼是又畏又妒,秋水怎会对这种人移情别恋!
晁畏雨往那方一瞥,继续倚着刀,道:“你们正派人士也都不过如此,事到临头,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与我单挑。”
“萧逢云,这便是你要的武林吗?”
诸位竟都不敢吱声了,一派寂静声中,只有佛陀在宽恕他们的罪孽。
萧盟主笑了:“你确实大有长进。”
她放下手中的剑,足尖一点,跃到了台上。
做出了个“请”的手势。
为何不执剑?
他怒从心起,大刀挥下,乱流横冲,烟飞砂走,在漩涡之外的众人被逼得退避三舍,竟睁不开眼看这难得的热闹。
大风起兮,即便是高台上的和尚都被吹得袈裟蒙了一脸,唯独林秀如浊世白莲,亭亭而立,竟不受半点影响。
萧逢云在乱流之中巍然不动,在大刀即将挥向她的脖子时,她只是稍稍一侧,便扼住了他的喉咙。
弹指之间,局势便扭转了。
“晁教主,你还是要好好修行一番啊。”
喉咙不止被扼住,萧逢云还施了力道往下摁,摁到他慢慢屈身,摁到他跪地不起,摁到双膝深陷了三寸。
刀子落在了地上,周围的人纷纷叫好,喊着惩奸除恶的口号。
他以为他要咽气了,她突然松了手,道:“点到即止。”
诸位看客扼腕叹息,又纷纷赞道萧盟主高风亮节,有容人之量。
他跪在地上,眼看着萧逢云一步一步走上台,依旧不甘。
十五年了,竟还是杀不了吗?
突然,台上跪着的人愤而起身,重新拾起那一柄大刀,直直冲向她的脑门!
“母亲!”
萧良玉目眦欲裂,抱着秋水,对着萧逢云声嘶力竭,那萧盟主只是淡淡一瞥,便轻而易举躲开了。
然而,刀却对准了身后的林秀!
朝廷派来的佛子,是万万不可有所闪失的,可刀如今只离林秀两步远,刀锋霸道,纵使她萧逢云有通天之能,怕也阻止不了。
林秀在乱流之中抬眼,见那刀锋咄咄之时,突然一根银针横冒而出——
一声“铛”响,大刀被震得回翻,翻回了晁教主两胯之间。
是何人?竟有如此气劲!
那细小的银针好巧不巧,直直落入了林秀的袖间,发着泠泠暗光。
这银针,不就是银鱼头上拆下来的那根?
她怎会来此?
林秀没被那刀锋吓到,反而对这根针产生了深深的疑虑。
她如何认的路?
又如何藏的身?
若非心思缜密之人,为何掩下踪迹?
偷袭不成,滴血未见,晁畏雨像是疯了一样破口大骂:“他爷爷的!谁敢拦老子!老子今儿就不信连个秃驴都宰不了!”
他飞身一ᴶˢᴳᴮᴮ跃,盯准了那秀气的小和尚,萧盟主还未出手,便见一道黑影骤然出现,挡在了林秀面前。
她的手只是轻轻一挥,那晁教主便连连败退,退得倒地不起,硬生生吐出了一口黑血。
那人将手放下,墨袖之间悬着一抹白色流苏,格外显眼。
隐隐可见琉璃的色泽。
她一身黑袍,破碎的斗篷遮住了眉眼,露出了银线绣成的鱼纹裙摆,熠熠生辉。
看清楚人后,晁教主几乎忍不住还要再吐一口血,他辛辛苦苦收服的人,到头来竟便宜了外人!
晁教主生气得翘起兰花指,怒骂道:“你他娘的,有本事就别回来了!”
大护法见大事不妙,连忙现身,抬走了他们教主。
这一摔怕是经脉都摔断了,众人曾能放弃这等机会,赶紧嚷嚷道:“万不可让人走了!大家快上!灭了这个魔头!”
接下来便是又要上演一波你追我赶的闹剧。
萧盟主的亲信还留着,望着那黑衣女人也按耐不住讨论——
“魔教的人怎么自己打起来了?”
“这女人可不好惹,不能轻举妄动啊……”
“若是能招进来岂不更好?”
“谁知她是敌是友?”
“不知盟主会如何处理……”
银鱼在众人的注视中并未开口,她只是站在林秀身前,安静地俯视他。
他抬头,窥见了斗篷下那双乌黑的眼。
对视的一刹那,扑棱眨了一下。
她的目光似乎将他全身都看了个遍,仿佛是在检查他的稳妥。
萧逢云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高人很感兴趣,见她好像有意倒戈,反而伸起了爱才之心:“姑娘的身法,当真是不俗,在下佩服。”
这女魔头何德何能,竟能受盟主如此敬重!
银鱼回头,冷冷看了她一眼,素手一挥,凭空冒出一团黑雾,再一睁眼,竟不见了!
萧逢云吃了个闭门羹也不恼,转而笑着看向林秀:“小师父可还好?”
“阿弥陀佛,并无大碍。”
萧逢云并未提起方才的人,可看林秀的眼神确是意味深长。
这遭武林盛会最终是草草了事,萧逢云毫不意外,又是下一任盟主。
大约明日,林秀他们就要走了。
他如同往常一般进了厢房,床帘开着,房中并没有人,他又打开了柜子,柜子中的若干物件也被一一拿走。
林秀想着,看来她的脑子是真的好了。
夜。
窗外徐徐打动着风,冰凉的身体偷潜入床,对他耳语:“随我走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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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下蛊◎
她的语气不容置喙, 仿佛笃定了他会答应。
待在她身边最安全,不是吗?
今日的事情让她心有余悸,她的潜意识告诉她, 要困住他。
冷冷的耳坠擦过他的耳骨,银铃在黑暗中沙沙作响。
她瘦削的身体紧紧靠着他, 此时的眼中并非毫无生气,倒像是在晚间潜伏的兽类, 跃动着森然的光, 仿佛蛊惑的鬼魅。
他并没有动作,想就此揭过。
身旁的人显然并不想这么放过他, 她抓住了他的手,抓得很紧, 琉璃珠碰到了他的手腕,让他再也无法置若罔闻。
最终,他轻轻地叹出了声:“你的病……好了吗?”
银鱼不明所以, 她问的是他愿不愿意和自己回去, 这和她的病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她这不是病。
此时清醒的她尚还记得要得到别人的准许, 于是银鱼废了点脑力斟酌了一下,说:“好了。”
林秀也不懂她为何突然提起要带自己走, 以他现在的情况,暂时是离不了佛门的。
若是她病好了, 他勉强算是完成了任务, 日后也好安心——就当是萍水相逢吧。
“走。”
她的语气执拗,如若林秀不找一个好的理由将她打发走, 也不知会作何举动。
林秀能感受到黑暗中安静着的目光, 对方分明没有紧逼他, 他却能感受到压迫感。
冰冷的脸颊与他相贴,他目不斜视:“再过两日,等我稍做准备。”
“两日……”她默默重复着。
“两日后,你再来此处寻我。”
两日后,他便已经离开了辽城,从此与她江湖不见。
银鱼武功高强,今后应当无人敢伤她。未曾想,这次的任务会完成的如此之快。
林秀已经遁入空门,虽然是出家人,却也做不到一身清闲。他自幼在无相寺长大,无相寺的人对他恩情深厚,他怎可能背弃师门。
“明日。”
她等不得两日,这般好看的东西,她离了一日都不行。
她有些后悔开口问了,应当直接掳走才是。
林秀耐心解释,说得好像真的打算跟她走似的:“贫僧是出家人,若是明日直接与你走了,怎可能来得及与师叔师伯们交代……”
她刚想脱口而出一句杀了,随后又住了口。
不、可、杀、生。
她还记得这句话。
两日的话,要等两个月亮。
好长。
她纠结得连脑中的虫子都要委屈死了,过了良久,最终说:“两日后,我来此处寻你。”
虫子不吵了。
此时,盟主大人的一方别院中来了一个特别的人。
碧色的梧桐叶遮住了半方小院,另外半方养了一池锦鲤,水波粼粼,映着府中的烛火。
一道身影飒然而至,白眉老和尚迎风而立。
萧盟主捻了一捻手中的鱼食,露出了笑意:“玄寂法师,别来无恙啊。”
“阿弥陀佛,三年不见,萧盟主依然风华不减啊。”老和尚同样笑逐颜开,捻着佛珠的手做了一个合掌礼。
如今江湖人怕是不知道,这两位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可算得上是忘年交。不过道不同,如今也只能在比武大会的时候见见了。
萧逢云负手而立,望着天上不存在的月:“你们那儿倒是派来一个新鲜人物……”
老和尚蔼然笑笑,有几分打趣的意思:“老头子看多了,来些小的,岂不正好养养眼?”
萧逢云轻瞥了他一眼,这老家伙都老成了这般,竟还是如此不正经。
“那小的,只怕会沾花惹草……”
她的语气颇有意味,玄寂今日也料到她要说这事。
他自然是护着自家人,打着哈哈:“秀空心思澄澈,刚来此地不久,怎又机会沾染旁人?”
萧逢云点了点头,也不知有没有信,她回眸调侃:“你们佛门子弟想不想沾染旁人我不知道,但我想江湖中人定是不想与你们这帮和尚扯在一起的。”
这话说得,多戳人肺管子,他们无相寺的人,怎就如此不受欢迎。
因为多年不见,萧逢云也怕这玩笑话不合时宜,便也话锋一转:“你当年捡的孩子,如今可还好?”
这句话便问到玄寂心坎子上了,他神色不免得意:“当年的孩子啊,如今可是圣上亲封的佛子。”
老和尚这么一说她就明白了,看到这人眉飞色舞的神态,她不由得轻笑,却也由衷觉得感慨。
“原来是他啊,倒是了不得。”
萧良玉今日惨败,又被嘲了一波天资平平,甚是懊丧。
他虽然心里清楚母亲不会看轻他,但旁人的议论总是免不了的。
他这出头的人输得这样惨,也不知会被那班小人如何编排。
譬如今天他就听见了,那帮人说他天资平平,远远比不上当年的母亲。
几天之前,他分明还在被人追捧着是下一任武林盟主,众人都在吹嘘他的天资高过母亲,如今,竟是连魔教教主打不过。
盟主之位泡汤了,下一次比武就是十八岁的时候——他永远都比不过母亲。
一想到这,他便怎么都睡不着,如今母亲的院中似乎还亮着,萧良玉便忍不住去诉苦。
他沿着灯光急匆匆找去后院,院门外的小丫鬟拦住了他。
“公子,盟主正忙。”
忙又如何,他是母亲唯一的儿子,母亲还能不管他?
于是他挥挥手道:“无妨,我进去等着便是。”
丫鬟拦他不及,也知公子一向进出随意,便也由他进去了。
萧良玉刚进了门,便察觉到母亲似乎与旁人在谈话。
若是与旁人谈话,他便不好进去了——可如今出去也不妥当。
于是他放轻了脚步,屏住了呼吸。
便听——
“逢云当初捡的那个孩子,如今也是人中龙凤啊。”
母亲何时竟还捡过孩子?倒是闻所未闻。
只听他母亲温柔地答道:“良玉他从小刻苦,也算是不负所望。”
什么?
萧良玉甚至怀疑是他听错了,为何,为何——他竟不是母亲亲生的吗?
所以他才没有继承母亲的天资,所以他才打不过那个魔教教主,所以——
他是谁的孩子?
呼吸一乱,萧逢云是何等敏锐,登时就察ᴶˢᴳᴮᴮ觉到了,她一回头:“谁?”
她寻着方才听到的动静追出去——竟然无人。
连守着的丫鬟也不见了。
玄寂徐徐从身后赶来:“盟主可是听到什么动静?”
她再度环视了一番,道:“疑心是有人来了,现在竟是寻不着人。”
“阿弥陀佛,老衲未曾听闻什么响动,想必是盟主近日劳累,思虑过多了。”
如今找不人,玄寂也只可劝导她放下,反正这山庄中只要不是出了什么人命,都算不得什么大事。
萧逢云也但愿真是如此,她只怕——那孩子心高气傲,如若想不开该如何是好。
她放宽心绪,又转而对玄寂道:“法师不多留几天?”
“寺中还有诸多事务,老衲怕是不能久留了。”
送完客后,萧逢云独自回了房间,乍看之下,院中是再也无人。
而某处墙角,萧良玉死死地捂住丫鬟的嘴,全然失了平日的风度。
他恶狠狠威胁道:“你不可告诉母亲。”
丫鬟呜咽着连连点头,被他这副模样吓怕了。
她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公子一出来,就和变了个人似的。
“一会儿进去,你应该知道怎么和母亲交代吧……”
一个小丫鬟,怎敢不从。
魔教内部,金碧辉煌,堆金砌玉的某教主寝宫,一身黑袍的人悄然而至,停在了正在擦药痛呼的晁教主身前。
晁教主趴在自己的白玉枕头上,如今身心俱疲的他只能靠这些身外之物来抚慰他残破的娇躯了。
他卧着身抬头给银鱼翻了个白眼:“你还知道回来?你别以为半路上帮了我,我就会原谅你——咱家也不是好惹的!”
银鱼站着不说话,目光在他的寝宫别处打转,晁教主不免怀疑道:“喂,你现在听得懂吧。”
她动了,不过还没理他,只是将手伸向了一个华贵的玉瓶子。
“你小心点!这是前朝的花瓶!会碎的!”
银鱼总算给了他一个眼神,只不过那眼神格外嫌弃。
吵。
突然,一根银针刺入了他的哑穴,晁教主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
岂有此理!
紧接着,银鱼突然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袋子,不过几刻钟,便将他寝宫内墙上挂的,地上摆的,桌上堆的……通通都放进了袋子里。
他的书画!他的玉器!他的金银!
偌大的寝宫霎时就空了。
他收集多年的藏品啊!眼睁睁就没了!晁教主气得在一旁心肝肺疼。
寝宫内扫荡完了,她悠悠走至他身前,拔了他的银针,道:“酬劳。”
你大爷的!
晁教主赶紧抱紧了身下的玉枕。
第二天一早,大护法眼泪汪汪找他报衰:“教主!我后院的花全被拔了!你可要为我——”
他看着教主光秃秃的寝宫傻了眼。
“我们教是进贼了吗?教主要不要找大祭司解决一下?”
教主淡定地抱着脑下的玉枕道:“贼是大祭司,你说怎么解决?”
算了算了,他重新种吧。
第70章
◎下蛊◎
马车已经行了有一段距离, 辽城在身后也越来越远,时间已经过午,恰好碰到了一处客栈。
除了林秀, 其余几位和尚已经来过这里多次,错过了此地, 便难再找落脚处,于是诸位便暂时留在这里安顿。
临行时, 盟主交予了他们不少盘缠, 玄寂从来不与萧逢云客气,就订了几间上房, 犒劳自家的师弟师侄。
“秀空。”
玄寂不请自来,轻而易举推开了客房的门, 林秀默写经文的手抖了抖,滴下了一滴墨渍。
他慌忙起身,将笔放在了砚台上:“师伯有何事?”
“师伯——吓到你了?”玄寂慢悠悠靠近了林秀, 眼睛悄悄往哪经文上瞥了一眼。
“未曾。”林秀忙道。
玄寂捻出了一张写满字的纸张, 拿手抖了一抖,白纸上的字迹隽秀清逸, 历历可辨。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他口中喃喃,然后看向林秀:“看来秀空是很喜欢这篇经文啊……”
“此经玄妙, 秀空一时无法勘破,便只好用拙法参悟。”
他低头慢答, 却不知为何心生惶惶, 师伯这番来找他,似乎别有用意。
玄寂放下那张纸, 绕着他看了一圈, 随后又把目光放在了床上的包袱上, 他状似不经意地提起:“那莲花琉璃珠,可还被你好好放着?”
果然,提到了这件事。
东西还在银鱼的腕上,林秀无话可说。
师伯这次的来意,显然不纯。
玄寂两眼笑成了一条缝,搭着那两撇白眉,笑容更是和蔼:“老衲还未曾好好见识一下那珠子,好师侄应当不会介意让我这半截入土的家伙看一眼吧。”
他呼吸一滞,而后假装从容道:“……秀空岂敢。”
可从容如今也只是掩耳盗铃,他早就被看穿,不过是延迟了审判。
林秀缓缓将包袱打开,在玄寂的注视下,用极慢的速度一件件拆开行礼。
经书,僧衣——一个锦盒。
包袱中唯一能装东西的,也就这个盒子。
“在这里?”
林秀握紧了那锦盒,却并不打开。
“真的在这里吗?”
林秀不语。
玄寂了然,摆正了神色,脸上全然没有一丝笑意:“秀空,你可还记得佛门五戒?”
“弟子记得。”
“你说来听听。”
这五戒便是寺中牙牙学语的小僧都能朗朗上口的东西,更何况他。
可如今,他却像是未曾学过一般,吞吞吐吐,磕磕绊绊:“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
“你可犯戒?”
玄寂在黑袍女子那天现身的时候便心存疑虑。
那人一袭黑袍,反而是将她腕间的白色挂饰衬得越发明显 ,玄寂虽然人老了,眼却未花,那腕间的白色流苏他看得一清二楚,不过当时只是怀疑,如今却是肯定了。
他没有让林秀打开锦盒,光是叹了一声:“佛心未定,稚子不辜啊。”
也罢也罢,等离了辽城,一切便都过去了。
玄寂走了,走的时候还带上了门,林秀伫立良久,最后打开了锦盒,露出了里面的银针。它静静地躺在盒内,散发着泠泠的寒光。
盒子还是被盖上了,他重新拿起砚台上的墨笔,仿若赎罪般默写着经文——只是这罪,又能赎了几分呢?
萧逢云如往常一般晨起练剑,小丫鬟在她从练武场回来后便按时备好了早膳。她接过了巾帕,随意擦了把额上的汗,突然问道:“你昨晚去了何处?”
“奴,奴婢昨日吃坏了肚子……”
小丫鬟突然被问,尽管早有准备,可还是说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搭上那话的内容,这番表情,也不知是真是假。
“那如今可还好?”
小丫鬟也没想到盟主大人就这么信了,半晌,愣愣道:“好……好了。”
萧逢云将帕子放回了盆里,笑着对她嘱咐:“切莫太馋。”
小丫鬟更愧疚了,盟主大人对她极好,这么信任她,她竟然还有所欺瞒……
另一处,小厮已经将林秀住过的房子换上了新被。
原本他还想把那瓶子中的花给扔了,但见这花还未谢,便留了心,想着明日来看。
这朵莲甚是奇异,在这一连待了好几日,竟还未败!
小厮啧啧称奇,料想这花也有几分佛缘。
如今那和尚走了,也不知这莲花还能撑多久。
这间房的活儿干完了,小厮就干脆地走了。银鱼逮着时机,跃进了房门。
是来早了?怎还没人?
她摸到了床,床上并没有他的味道。
她继续心不甘情不愿地挪到了摆着花瓶的桌子旁。清莲的香气,暂缓了她的躁郁。
带走他。
银鱼不喜欢等,但既然是对方说的,她等一等也无妨。
只要能带走他就好。
带他走的过程似乎不怎么顺利,因为人迟迟未来,像是失约了。
瓶子里的花蔫得终究是低了头,银鱼又等了一轮月亮。那月亮崎岖不平,像是缺了一块。
为什么……还不来?
她越等越急躁,戾气要压不住了,但她还是耐心坐着——这一夜还没过完。
好想。
又一轮月亮消失了。
椅子上的人认认真真地静坐了一夜,双眼未合,眼底的血丝星罗棋布,仿佛发病了一般。
气质更显阴郁。
小厮干活的时候正好路过这间房,想着看那莲花今日有没有死,谁知,欢欢喜喜一推开门,一根银针钉在了他的左耳旁。
那一身黑袍的人,不是魔教那个,还能是谁?
他登时跪到地上:“女侠饶命!”
对方只阴沉道:“人呢。”
人?什么人?难道是这间屋子的人?
小厮上有老下有小,自然是保命要紧,颤声道:“回,回京城了……”
他低低地伏在地上,脑袋紧紧擦着灰尘,深怕对方看自己不顺眼,把自己咔嚓了。
那日比武他虽然没去,却也是听医馆内的病人谈论过几番,这妖女不知是敌是友,先是救了和尚,一针便将魔教教主的大刀给打了回去,而后又在众人乘胜追击的时候,突然出现,把魔教教主拎走了。
诸位豪侠竟无一人ᴶˢᴳᴮᴮ可拦得住她。据说当日虽未死人,却也是残了不少人物。
他这个只会三脚猫功夫的小人物,在她眼里恐怕同蝼蚁无异。
早知今日,他当初就应该早早把那花给扔了。
小厮听到了瓶子被拿起的声音,以为是要用这玩意儿砸他,他哆嗦得更厉害,只期盼她能砸轻些,留口气让他爬到医馆。谁知,那人只路过他身边,顺手拔掉了旁边的银针。
没死!
不知过了多久,小厮才敢抬头,他看向了原本放花瓶的桌子,那里不仅没了瓶子!还没了花!
幸好桌旁的人也没了。
他往周围环视了一遭,确定人已经走了,才敢松口气: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他刚欣喜若狂,却又后知后觉,赶紧跑出去,大喊着:“魔,魔教,魔教的人来了!魔教的人来了!”
回京的路走得不疾不徐,入夜时,林秀一行人来到了河边。
河边饮马,慢吃干粮,倒有几分静谧。
师叔师伯们与林秀围在火堆坐在一起,讨论起了佛法精髓。
念了几声经,气氛融融,谈到了深夜。
正欲回到轿中补眠,可不料,师叔师伯们竟不约而同睡倒在了地上。
此事发生得无声无息,竟无一人察觉。
阴风阵阵,林秀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却不敢回头看——他知道是谁。
冰冷的下巴靠在了他的肩上,她的声音如同鬼魅低语——
“跟我走。”
她是如何追到这儿的?她是如何赶上他的?
明明,他已经提前走了这么多天。
林秀没有侧过头去看她,眼睛中只有面前这正在燃烧的火星子:“若我不走,你会如何?”
会如何呢?
她稍稍思考了一下,编排着于自己最有利的方案,最后将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指向了晕倒的九人,说得简洁明了:“他们,死。”
大逆不道。
林秀还未来得及责备她,回眸的时候只看见了她发红得不正常的眼,以及——带着浓厚倦意的面容。
他还未来得及惊讶紧接着就晕了。
终于倒下了。
黑袍女子凑在他的颈间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满足的笑——香。
果然啊,当初就应该直接带走。
萧逢云听魔教妖女要去拦那几个和尚的时候,秉着多年情分,立马派了人手前去护卫。
可惜还是来晚了。
他们深夜沿着路线快马加鞭,最后却只看见了倒地的九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九位年迈的老家伙都还留着一口气,没死。
赶来的人连忙将他们推醒,询问有无那位魔教妖女的消息,没想到,这些老头居然一问三不知。
看来是在她来之前便将他们毒倒了。
空手而归,这可如何与盟主交待。
玄寂此时也心忧,那孩子他从小看着长大,若是出事了他更是难以忍受,左右距离回寺还有一段时间,玄寂便先让自己的八个师弟先走,先去帮忙处理寺中的大小事务,自己则是跟着萧逢云派来的这帮人,去寻找林秀的下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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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下蛊◎
迷迷糊糊地醒了, 醒了却和没醒并无差别。
周边阴暗潮湿,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还有一股非常浓重的血腥气缠绕着他, 粘稠得无法呼吸,让人非常不适。
他被绑在了十字木桩上。
绳索勒着胳膊, 动弹不得,倒是脖子还能转一转。
有东西在下方扯着他的衣服, 他低头看向了足边——靠着一个人。
待眼睛适应黑暗后, 他才看清,果然是她。
她靠着束缚他的木桩, 脑袋贴着他的膝盖,头颅随着呼吸而微微晃动——她睡得格外安稳。
头发似乎从相逢开始便未曾打理, 银针和银簪随意插着,鬓乱钗横,颈部的银环幽幽发着暗光。她的手极不安分地揪着下半截袈裟, 仿佛信不过这桩子和绳索, 一定要抓在手里……
她到底是如何找上他们的?
虽然回京的路上他们不紧不慢,但是那马儿怎么着也跑了几百里路——她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又是怎么将他带回去的?师叔师伯们会不会因此被他连累?
他醒了好一会儿了, 地上人似乎也睡足了,悠悠转醒, 对上了他的目光。
她的眼睛亮了一下,旋即从地上起身, 抬头, 不住地向他靠近。
流苏银坠触及了他的胸前,在呼吸的交错中发出隐晦的声响, 林秀避之不及, 他胸腔在不受把控地猛烈震动, 她突然停住了——她的目光侧了一侧,停在了他的颈侧。
像是不知餍足般品味着血脉里的味道。
她现在的情绪似乎很稳定,于是林秀借此机会试探地问:“他们——还活着吗?”
“还活着。”
那眼睛轻轻瞥向了他的脸,在他还来不及庆幸时,又道:“虫子钻进去了。”
什么意思?
她欣赏着他脸上疑惑的表情,露出了一个诡异而悦然的笑,银针挑破了她的指腹,泄出了一粒血珠子,血珠子颤颤凝聚指尖,像是有呼吸似的动了动——仿佛一只虫子。
它活物般的缩成一团,在她的指腹蠕动。
“在他们脑袋里。”
那虫子在她的指腹上打转,突然“啪”一声炸开,炸出了一滴血花,溅在了林秀的脸颊上。
“像这样。”
她喃喃道:“不听话,就像这样。”
眼前的一幕诡异又震悚,让林秀迟迟说不出话来。
她伸出舌尖,将他脸上的血渍一点一滴舔干净了。
她轻声警告:“不要骗我。”
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刻意让里面的人听到,银鱼又静静凝视了他好久,才转身朝外走去。
“能否先放我下来。”
他不知被锁了多久,已经腿脚酸麻。生怕她不答应,他又补充一句:“我就待在这里,不会逃走。”
她微微转了一下头,道:“惩罚。”
门口开了,泄出了星点光,侵入了黑黢黢的室内,他的眼睛有一瞬间昏花。
在大门关上之际,他窥见了室内的全貌——墙上,地上,到处都是血迹,连边上挂着的刑具,似乎都沾着未干的血。
门外站着伤势刚好的晁教主,他嘚瑟地拈着兰花指,倚在石壁边,将银鱼从上到下扫了一眼,然后掐着腔调道:“哎呦喂,睡了一晚跟重新活了一回似的……”
昨天见她眼睛红成那样,吓得他还以为又发病了呢。
“你有何事?”银鱼单刀直入。
“你多带来了一个人养着,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杀又杀不得,活又干不了,我不该从你身上要点报酬?”
“更何况,这佛子嘛,和一般的秃驴可不一样,可不是你想关就能关的,人家好歹也算是半个朝廷的人,要是出了事,朝廷可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说来他也不免心有戚戚,上次差点把那和尚给杀了……
不过如今的处境已经到了不容乐观的地步,这家伙抓人不晓得遮掩,萧逢云那边早就知道了消息,辽城的官兵也闻声而动,两派势力汇合,他这外强中干的小小魔教,恐怕还真无力应对。
光是一个萧逢云,便让他无力招架。
“你确定关得住他吗?”
这番话极尽挑衅,成功吸引了银鱼的注意。
他继续循循善诱:“萧逢云会带走他,朝廷的人也会带走他,你关得住吗?”
“杀。”她的眸中露出了凶性,仿佛是看到了林秀离开的场景。
晁教主满意了,他要的就是这句话,虽然目前不知道她和萧逢云谁更强一些,但若是能将那人打成重伤,也是不错的。
到时,他只需补刀即可。
只要萧逢云死了,他这魔教不要也罢。
“既然如此,我们现在便来谈谈报酬吧——我这地牢水不雅观,但好歹也是个住人的地方……你若是想让他继续在那鬼地方住着,只需回答我一个问题。”
银鱼用眼神示意他问。
“你找到药了吗?”
他实在是好奇,当初他本着报复的想法将这人送去了望月山庄,没成想她连个动静都没给他闹出来。
银鱼不欲与他多讲,淡定地点了点头。
药找到了,还不止一个,她挑来了最美味的那个。
“是什么!在哪里!”
她轻轻一瞥,陈述道:“你问完了。”
该死!
也罢,既然她已经找到了药,倒也省了教内买毒药的银子。这小毒物不知什么体质,非要吃些阴邪的东西来治病。
最终他甩下一句:“好生准备准备,那萧逢云很快便要来了。”
另一方,几个武林人士和一个身穿官服的人聚在堂内,与萧逢云商量着攻破魔教老巢的方案。
魔教猖狂已久,正好借着这次有官兵相助,将他们一网打尽。
然而,魔教的具体实力不知深浅,况且那地方阴森难走,山路崎岖,易ᴶˢᴳᴮᴮ守难攻。
对方还有一位黑袍大祭司做牌,万万不可大意。
但是目前,他们还在路上纠结,一行人对着一张地图犯了难。
此时,秋水姑娘穿着一袭湘裙,婷婷袅袅地推开了门,她望着堂内的诸多人物,胆怯地走到了萧逢云旁边。
“我……我可带路。”
她曾经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抓走,然后又因为不知什么原因被放出来,一来一回,知道路怎么走也正常,可那是魔教,只是魔教向来有进无出,她出来得实在蹊跷,能让她出来记住这条路,更是古怪。
身穿官服的人大喜过望:“姑娘请讲。”
秋水将目光投向萧逢云:“我若说了,盟主能否让我一同前去。”
萧逢云原本还在斟酌路的可靠性,听她一讲,又被打断了思路,她温声道:“魔教之人阴狠歹毒,你若是去了,恐怕会有不测。”
“有盟主在,秋水不怕。”
身穿官服的人立马附和道:“不过是多护一个人而已,在下届时多派几个小兵守着这位姑娘,定无大碍!”
此人信誓旦旦,萧逢云皱了皱眉,也同意了。
知道了路线后,众人对接下去的排兵布阵也有些不上心了,如今的江湖人似乎对她太过依赖,仿佛有她在场,便不会输似的——也不知是好是坏。
萧良玉在门外等了良久,等到了秋水进去,又等到了秋水出来,直到里面的人都散干净了,才轮到他进去。
“母亲。”
萧逢云与众人聊得久了,好不容易歇一会儿,正捧起一口热茶,但看见萧良玉进来,她又把茶水放下去了。
“良玉有何事?”她揉了揉眉心,年纪大了,总觉得容易累。
萧良玉沉沉道:“母亲,为何我不能去?秋水可以,我为何不可以?”
有母亲在,还有一干官兵的加入,萧良玉认为这次的结果是必赢的,若是将魔教剿灭,凡事参与其中的人在武林中的声望也大有长益,可为何母亲就是不同意让他前去?
“良玉,很危险。”
“可是母亲,我也能独当一面了!”
“那个人不可小觑,母亲也并无十足把握——你懂吗?”
如若可以,她并不想将小辈带去。
萧良玉深吸了一口气,母亲的话他并不是很明白,他总觉得母亲在轻视他,于是他终究是问出了这些天一直在心里盘旋着的问题:“母亲,三年后,这个盟主之位,会是我的吗?”
她犹疑了一番,还是道:“良玉,这个位置,一向是能者居之。”
就目前看来,他还不够成熟。
萧良玉露出了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孩儿知道了。”
地牢内的林秀口干舌燥,他只有在昏迷前吃了点干粮,其余的什么都没进,饿得眼花。
又不知关了多久,他只觉时间似乎过得很漫长,漫长到他急切地想看到新的事物。
惩罚还真的是惩罚,竟然连一口吃的都不给他。
他的眼睛从刚开始还有力气看着门,到最后只剩下只有力气低头看着什么也看不清的地面了。
眼皮子很重,这次要饿晕过去了。
门又开了,他已经没有力气抬头。
进来的人端了一杯水,杯沿抵上了他的唇。
他的唇没开,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死了。
怎么可以不喝呢?
杯子举了半晌,那个人还是一动不动,于是她费了点力气用脑子想了想喂水的方法,最后聪明地将水倒入自己口中,踮起脚,渡进了他的嘴里。
甜。
她头一次开辟这个新的领域,由此便一发不可收拾,从刚开始的笨拙,再到最后的无师自通,渐入佳境,林秀从刚开始无意识地接纳,最后清醒,抵触地做着在她看来毫无意义的挣扎。
她总算离开了他两三分,林秀被水呛住了,侧着脸直咳嗽,见她似乎还要上前,他忙劝阻道:“不可。”
因为缺水而变得苍白的唇重新红润了,不过被水呛得还是颇为狼狈。
但是——好看。
她不管不顾,又上前咬了一口,事后理所当然狡辩道:“惩罚。”
“你……你这人!”
他被气得语无伦次,奈何自己又被她所囚,挣脱不得,便闭上眼,独自念着经文。
眼不见为净。
“你在念什么?”
她呆呆地听了一会儿,这次并没有说他吵,只是用她的手摸上他的唇。
唇部的动作很小,触感柔软,偶尔泄出的气息洒在手上有种微痒的感觉。
她问问题的时候严肃而认真,仿佛是在说——她想要了解他。
林秀就着那只没有温度的手,说:“经文。”
她似懂非懂。
作者有话说:
想了想,还是决定把皇太女砍了放女反派那本里,那本风格和这本可能不太一样,讲的是两个疯批的故事,一个内疯一个外疯。感谢在2022-09-07 03:46:31~2022-09-08 00:46: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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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下蛊◎
她呆滞的模样像是未经雕琢的璞玉, 又像是无人引导的小兽,懵懵懂懂,让他无端生出一种怜爱的情绪。
“教我。”她的语气非常直白, 不懂就是不懂,因而更有理由与他亲近。
林秀轻启唇, 想要借此对她传经授道,试试有没有渡化她的可能, 她的指尖却忽而不经意探进了微张的唇——
温热与柔软将她包裹, 她着迷于这种温度,还想一探再探, 对方的舌尖却抵住了她指腹的纹路。
反咬了她。
那力道咬得不轻不重,像是被猫儿挠了一爪, 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牙印。
林秀的脸上敷上了一层惊怒的红。
他现在是一个出家人,怎可以被她三番五次如此羞辱!
银鱼蓦地收回了手,别有生趣地观察着这道牙印, 又将目光放回了他羞愤的脸——突然笑了。
手中聚气, 震断了他周身的绳索,林秀却几日未曾进食, 脱力跪倒在地,但很快, 又被她揽入怀里。
白色的袈裟在下坠时跌得散乱无章,袖口大掀, 他浑然无觉, 露出了一截雪白似藕节的手腕,那腕上还留着未消的牙印——是几个淡淡的粉痕。
眸光逐渐变得深沉, 此时未到月圆之夜, 她却平白生出了想要喝药的欲望——她会忍吗?当然不会。
于是她遵从内心意愿地咬了上去。
流苏银饰悬在了他的臂间, 手腕再次被咬得鲜血淋漓,林秀的手拼命地绞着她的袖子,发出了几声模糊不清的呜咽。他何时这般受苦?乏力到连唤声痛都不能。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模糊了,那满头的银饰也在昏花中渐渐失色,血液被无情地抽走,他半阖着眼,像是晕了。
饮血的时候银鱼一直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挣扎的神色,直到他要晕厥的时候她才忍着愉悦停下。
她抚着他的脸,用沾着血的唇在他的嘴角亲昵地蹭了蹭。
“惩罚结束。”
萧逢云他们来得磨磨蹭蹭,晁教主在自个儿老巢内不安分地踱来踱去,银鱼突然跟个鬼一样出现在他身后。
他吓了一大跳,装着镇定道:“你怎生的来了,还不去山门口守着,万一那萧逢云把和尚抢走该如何?”
“经文。”她淡淡道。
“什么?你说什么?”
晁教主以为自己听错了,若是继续跟那和尚待下去,这家伙不会要洗心革面去当尼姑吧?
“经文。”她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有些不耐烦。
晁教主确定自己没听错,不禁道:“咱这可是魔教,不是寺庙,不兴这玩意。抢劫都不抢这东西——你若是想要,还不如去搜罗那和尚包裹里的东西,找我可没用……”
这一会儿就要去杀人了,还想学和尚念经呢。
送走了一个瘟神,晁教主还没走几步,又召来了大护法。
大护法急匆匆跑至他身前,喘着大气,带来了一个他并不想听到的消息:“教主!秋水姑娘来了!”
他按捺住心中的烦躁,问:“萧逢云来了吗?”
大护法悄悄抬眼看了他:“秋水姑娘说快来了……”
萧逢云没来算什么事?这个小丫头片子,怎地这般磨人……
他忙挥手道:“别让她进来,我这儿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
“可是教主,她说她有萧逢云的情报!”作为晁教主肚子里最忠心的一条蛔虫,大护法当然知道他最想要什么。
果然,晁教主在听到萧逢云这三个字便两眼放光:“可以可以,还不快让她进来!”
颇有急不可耐的意思。
人已带到,晁教主端坐在高座,湘裙女子期期艾艾地看着他,让他不忍直视。
他单手支起脑袋:“你说说吧,有什么事。”
湘裙女子吞吞吐吐:“我……并没有。”
真是情理之外意料之中呢,晁教主竟觉得这种话从她口中说出完全正常。
他翻了个白眼:“你当真以为咱ᴶˢᴳᴮᴮ家不敢杀你?”
她颤颤着声音,用着极惹人怜的声音道:“教主若是要杀我,早就杀我了。”
晁教主“哼”了一声,他还得留着力气杀萧逢云呢。
“来这儿,做什么?”
“盟主要来了,我知道他们走哪条路,让我带着你走吧,我知道哪里可以避开她,这样你尚还有一线生机!”
“啧。”他慢悠悠从自己的宝座上下来,“你就这么确定死的是我?”
那张脸上的粉敷得极厚,凑近便可闻到浓厚的脂粉气,秋水却是朝他又走进了几步。
“我担心……”
“你担心?你现在待在我这里,有没有萧逢云发现你不见了会怎么样?”
“可不就是怀疑到我头上了吗?”
他尖细的嗓门压低时,声音极为阴毒。
湘裙女子不躲不避:“拿我威胁他们吧。”
晁教主用手掩着唇轻笑,忽而逼近她:“你怎么知道咱家想活着?”
秋水反而被他逼退了一步。
他慢慢踱至秋水身边:“小姑娘,你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也不要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咱家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当初咱家在天罗山救你一命,单纯是怕萧逢云以为是我杀了你。咱家当时伤势未好,若是萧逢云过来替你复仇,咱家岂不是吃了个哑巴亏——不然你以为咱家为何要救你?”
她低垂着头,沉默着,这番话她曾听过数次。
最后道:“你如今伤好了,也可杀我。”
晁教主真拿她没法了,这丫头怎么就这么执拗,他若真要下手,当初就不仅仅是赶她走了。
“你让我杀我就杀?我堂堂教主还要听你吩咐?”
“如若当初你未曾将我带走,我现在也不会对你纠缠不休。”
她心如死灰,说得晁教主还以为自己是个负心汉一样,他忍不住辩驳道:“你以为我傻吗?我不把你带走,难道任你把我受伤的事传个遍?”
他又补一刀,想要直接断了这丫头的念想:“——你这小姑娘莫要自作多情,咱家也晓得自个人生得俊美,但是咱家也不是随随便便找个姑娘便能娶的,和萧逢云有关的人,咱家是断断不会要的。”
湘裙女子似乎也觉窘迫,绞紧了手边的衣料,微红的眼睫轻轻颤抖着,泫然欲泣。
“你回不回去?你若再不回去,萧逢云可真要打上来了。”
“教主不若就锢了我,有秋水在这,若是山穷水尽,倒还能威胁一番。”
晁教主看了她一眼:“行,地牢刚好又空着了,你自己去找吧。”
爱谁谁,本教主才不伺候。
秋水在半夜失踪,守在她身边的护卫竟一个个都昏睡了过去。
萧逢云心中忧急,那位是故人之女,怎可容许闪失?
当初秋水被掳去的时候,晁畏雨用对方的性命威胁她,让她不敢轻举妄动,上次虽然人被平安放出来了,这次却不一定。
上回有书信作保,这次兵临城下,也不知他还要耍些什么花招。
倒不如速战速决。
直接跳过了部署之类的细节,萧逢云直接带着大批人马上了山,晁畏雨自然知道他们走哪条道,当初秋水是他亲自赶走的,在那人来之后他就托人在道上设下了诸多陷阱,。
滚石,兽钳,暗箭。
他明我暗,人一下就少了三分之一。
要逼近老巢时,天色将明。
阴风飒飒,身穿黑袍的女人立在梢头,身后的浅辉月轮,正淡淡隐去。
萧逢云划开手中长剑,泠泠寒光在风中似龙吟声响。
武人的直觉告诉她眼前的人不可小觑,好久未逢敌手的她竟隐隐升起年少时的沸腾。
她恭良地道:“请赐教。”
那深红的唇一勾,斗篷下的眉眼上挑,冷冽的阴风中,她的眼睛在将明未明的天空下闪烁着猩红的光。
官兵派来的弓箭手齐齐向她瞄准,她飞身而下,手中升起腾腾黑气,武林豪士见只她一人,纷纷上去喊打喊杀,而她的笑容也随之不断扩大。
突然,草丛中,石丛中皆是涌出阵阵虫潮,爬上他们的足,爬上他们的手,让他们自乱马脚。
独有萧逢云立在虫潮中央,却让虫子对她视而不见。
听闻魔教大祭司所到之处,皆只剩下具具干净的骸骨,未曾想,她的招式竟是如此可怖。
萧逢云集中精力执剑与她对招,招招直刺要害,银鱼不善近战,也不知为何那虫子不咬她,登时便恼怒起来。
银针从袖口钻出,被那人一一躲开,剑芒倏地地从她颈间擦过,她仰身一避,半空中的发梢一截两半,斗篷被银剑挑落,银冠熠熠生辉,流苏银饰在浅淡的月辉中微微晃荡,大祭司露出了她的真容。
萧逢云惊疑不定,那张脸,竟似曾相识。
像,又不像。
在她怔愣之际,银鱼见机夺过身旁挣扎之人的长剑。
一剑破空,只是这剑用得不甚熟练,萧逢云轻轻松松便能挡回去,剑剑摩擦,说是硝烟火石也不为过,两人几近是扭打在了一起。
这剑法,又让她一阵恍惚——
“你是谁?”
“你可认识萧逢月?”
不知是喜还是悲,在望见故人的影子后她便变得失态,这剑法她曾在儿时对练过千万遍,即使眼前的人手法生疏,那不经意间透露出的熟悉感却还是让她热泪盈眶。
转眼间,她的剑便要横在了银鱼的脖子上。
“说!”
银鱼单手将剑挡住,血顺着剑缘流淌,凝聚成了一粒粒蠕动的红虫。
这是——蛊。
怎会是蛊?萧逢不欲伤她,她本想收剑,奈何那人好似不怕疼,将剑死死攥住,硬生生夺过,摔在了地上。
同时,那人掌心凝气,对准了她的丹田。
尽管萧逢云及时用真气护住经脉,她还是吐出了血。
天亮了,月亮消失,东边泛起了鱼肚白。
银鱼俯视了她一眼,右手的鲜血滴答顺着黑色的指尖流淌——然后指尖逐渐泛白。
她重新盖上斗篷,走了。
“别走!”
她头也不回。
晁教主半躺在宝座上,翘着二郎腿,打着哈切问:“萧逢云死了吗?”
“吐血了。”
他登时两眼放光:“此举甚好!”
既然吐血想必就是重伤,届时他只需补刀,萧逢云的狗命,还是得让他拿走!
他瞄了一眼她正在滴血的手,难得关心了一下。
“要——包扎一下吗?”
“不必。”
银鱼就着受伤的手,抱着食盒,拎着包裹,坐到了林秀的床边。
惩罚结束,他可以享受他该有的待遇了。
林秀是被饭香勾醒的,醒来时,屋内似乎格外亮堂。
他一睁眼,头顶正悬着五颗夜明珠,往右转,右边放着一个白玉枕,往左转,一只瘦骨嶙峋苍白的手正挂着淋漓的血。
他脱口而出:“你杀人了?”
银鱼突然觉得难过,道:“应当——没有。”
作者有话说:
最近越来越忙了,下个故事的更新可能会更不稳定,大家介意的话可以先养肥|( ̄3 ̄)| 感谢在2022-09-08 00:46:55~2022-09-09 02:21: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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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下蛊◎
流着鲜血的手又朝他凑近, 殷勤地像是在献宝。血腥味逼近了鼻尖,味道让人闻得忍不住想干呕。
手上刀痕皮肉外翻,甚至能看到有几粒血红的虫子在顺着白色骨节蠕动, 又倏地化成血水。
有点恶心。
任何人看到这种画面都会感到不适。
林秀对着那只瘆人的手抽动了一下眉,这幅画面实在不能细看, 尤其是在早上食欲寡欢的时候,更加见不得这重口味的画面。
那个动作自然是被银鱼捕捉到了, 她的全副身心都挂在他的脸上, 怎会放过这般细节。
她下意识——就把那只手收回去了,脑袋里的虫子似乎都变蔫了, 她不太懂得这些情绪的变化,只是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推了一下摆放着的碗。
“吃。”她依旧注视着他, 却神色恹恹。
林秀掠过她丧气的眉眼,动了动唇:“我来为你上药。”
她忽而雀跃了,虽然还是不露声色, 但是眉眼却仿佛比平常弯了一个弧度。医药箱早就备好, 林秀低头一看,才发现就放在床榻之下。
仿佛就是专程等他这句话。
银鱼刚想用那只受伤的手去提, 他连忙制止——“我来。”
药箱子沉重,魔教这些年想来抢了不少金银财物, 这一箱子瓶瓶罐罐竟都是用玉器做的。
码放整齐,琳琅满目。
他小心执起她的手, 循着刻痕的字迹找到了一个药瓶, 正欲为她撒药。
身子向前微倾,头微低, 那颗光洁的颅顶便与她靠近, 她好奇似的摸上了这颗头, 冰凉的手指不住地寻着地打转,如同欣赏漂亮的玩具。
里面会不会有虫子呢?
林秀动作微顿,又浑不在ᴶˢᴳᴮᴮ意地为她撒药。
“疼吗?”
“疼。”这番问话又提醒了她的视线,她的目光又放向了那只撒药的手。
林秀叹了一口气:“既然你晓得疼,便不要与他们打了。”
“是他们,打我。”她强调了一遍。
林秀沉默了,默默地用细布帮她把伤口包扎好了。
虽然他现在已经从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搬到了这个有点豪潢的卧房,但也只是保证了正常的生活起居而已。若想出去,恐怕还要费一番心思。
他打量着室内,入目尽是一些金瓶玉器,书画古董,其中还掺杂着些名贵花草,让他应接不暇。
像是把所有的好东西都陈列在了这里,供他赏玩。
准备的饭菜也十分精致,虽然是清粥小菜,却也软香扑鼻。
银鱼看着他吃完饭后,从他的包裹里翻出了几本看着像是书的东西。
她只是装模作样翻了几页,然后往林秀怀里一塞,道:“教我。”
这次她未曾动手动脚,然而——书拿倒了。
林秀自然是愿意教她,可连字都不认得,怕是得从头教起。
他问:“我予你的清心经,可还在?”
她皱了皱眉,从怀里拿出了一件皱皱巴巴的黄纸。
“在。”
此时,晁教主正急着去补刀,走到一半,又急匆匆回了教内,把地牢里的人打晕带走了。
他魔教可不是收留人吃白饭的地方。
一来一回,那些原本躺地上的人都要被搬干净了。
他偷偷将秋水扔在一个官兵旁边,那官兵见着有人躺着,一股脑儿去搬,最后还是有个江湖人将人认出来,才知这姑娘叫秋水,正是盟主说的失踪之人。
萧逢云正在帐篷里喝着医师准备的药,听闻秋水找到了,立马前去查看她的状况。
不料,刚出帐篷,一柄熟悉的大刀便迎面袭来。
她手中并未执剑,侧身一退,大刀砍了个空,晁畏雨不认命地又朝她挥去一刀,那人左腿一踢,长靴踩着他的屁股,轻而易举将他按倒。
她俯视着开口:“你是又来寻死吗?”
晁教主气急败坏:“萧逢云!”
怎么回事!不是说重伤吗?为什么他还是打不过!为什么还是这么轻易就输了!
于是乎,晁教主被抓了。
虽然佛子没被救回来,但是来了个教主自投罗网,也振了不少士气。
不过这次,他逃不掉了。
就算萧逢云有意想放,官兵不会同意,诸多武林人士更不会同意。
晁畏雨原本做的是同归于尽的准备,不曾想,先尽的是他。
玄寂在收到飞鸽传信就匆匆赶来,让萧逢云意想不到的是,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尾巴。
萧逢云责怪地看了老和尚一眼,老和尚果断避开——这不是他能管的。
“母亲——”
萧良玉想要上前与她说话,被萧逢云果断打断:“良玉,秋水快要醒了,你且去看看吧。”
“……是。”
他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明明刚过来,却像是吃了闭门羹一样走了。
母亲与那和尚都比自己亲近!
萧良玉走后,萧逢云才显露出了大战后的疲惫来。
她“哐当”落在座椅上,捂着丹田皱眉。
那个大祭司的一掌确实威力不小,虽说方才她与晁畏雨对战只花了片刻时间,可这片刻时间实则是调动了她周身的全部精力,远没有面上的云淡风轻。
“唉。”老和尚叹气。
萧逢云强笑着说:“叹什么气啊,待我死了再念大悲咒也不迟。”
老和尚依然苦着一张老脸:“老衲也想熬得过你啊。”
萧逢云慢慢收起了笑意,道:“那人生得——与我阿姐有几分像。”
“天下相像的人如此之多,有几人相似也是情理之中。”
而且若是逢月还活着,怎会让自己的女儿沦落到这种地方。
“可是,她还会阿姐的临溪剑法。”
她的阿姐是真正的天才,六岁便能独创剑法,十一岁时剑挑武林,无一败绩,十八岁时怀着孕,消失在了苗疆……
“当真?”玄寂惊诧了,萧逢月那抠门的人可从来不把自家的东西外传啊……
“当真。”她轻轻道。
十五年,总算是有个消息了。
她按下心绪,换了个话头:“你可还记得那治毒虫的方子?这时间久了,我倒忘了。”
“你呀,竟还比不过我这个老糊涂,这种东西,老衲自然是记得。”
“那就有劳。”
这番让他过来主要就是为的这件事,被毒虫咬伤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玄寂带着方子去抓药,萧逢云在房内定了定神后,穿过了一群被虫子咬得皮肤溃烂的伤患,去了临时设立的牢房。
晁教主被密密麻麻的铁链捆在巨石上,只剩下了一个头。
那头鼻青脸肿,显然已经挨过不少人的打。
他又听到脚步声,只微微开了开眼,入目的便是那双熟悉的靴子。
他笑着出声,声音像是破风箱:“萧逢云,你是来看我笑话?哈哈哈……你放心,我这颗头就算死在刽子手那,也不会死在你的手里。”
她冷冷道:“你作恶无数,本就该杀。”
“笑话,萧逢云,你当你没杀过人吗?你觉得这武林里的人,除了和尚,有谁没杀过人?你装什么装,恶不恶心。”
“就算如此,我过得也比教主好不是吗?”萧逢云不知为何,气势一变,突然挑衅起来,她坐在椅子上,眼中尽是轻慢,“我杀人,杀得光明正大,别人还要夸我一句杀得好,你呢?你无论杀谁都要偷偷摸摸的,跟个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
“啧,看看你这样子,这杀父之仇,这辈子还能报吗……”
“你,你别高兴太早!”
晁畏雨这次是实打实吐出了一口血,那口血流过他的下巴,洗掉了一半厚重的粉。
眼里的仇恨似乎凝成了实质。
萧逢云依依不饶,她看着他的眼睛,语气越发傲慢:“怎么,你还想让你的大祭司来救你吗?”
“呵,你打不过她不是吗?”
“可是——”她俯着身,“她的虫子根本就伤不了我,你说奇不奇怪。”
她摊开手,周身完好无损。
晁教主的脸瞬间变得扭曲。
“你就这么信任她?”
她站起身,一步步朝他走近。
“你知道她的来历吗?”
“你知道她的年龄吗?”
“你知道她的姓名吗?”
她直视他的眼,距离很近,近到他想一口唾沫淹死她。
然而她在前一刻就走开了。
她露出了一抹讽笑:“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是在两年前不小心收下了她,不是吗?”
萧逢云越说晁畏雨就越惊疑不定,难道那人是她派来的?
两年前他收服那人确实花了不少人力,但是,如若这般,她为何不直接杀了自己?偏偏等到现在?
这难道不是舍近求远吗?
晁教主兀自在那纠结,萧逢云凝视了他一会儿,便走了。
走时的眼神仿佛还有失望之色。
过了一会儿,身穿湘裙的女子悄悄过来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另一道脚步声,这脚步声只稍稍遮掩了一点,停留在普通人听不到的程度。
晁畏雨突然就释然了,他其实也赢过萧逢云,毕竟他在某种程度上算是抢了她的儿媳妇。
那人一进来,便忍不住地哭——哭得他脑仁疼。
“别哭,烦死人了。”
她立马止住哭声:“我,我去给盟主求情,让她放过你。”
“你求个屁! ”他的声音重新尖利起来,“你是我的谁啊,管这么多,我晁畏雨像是会和那毒妇求情的人吗?”
“能不能离我远点,是不是一头猪救了你,你都想嫁啊!”
“自作多情。”
她的眼泪扑朔得更加厉害,几乎泣不成声。
晁畏雨静静地看着她哭,提前享受了一番死后被奔丧的感觉。
这个丫头真的是意外,当初他正好缺钱,恰好带着刚发病完的大祭司去打劫,人是大祭司打的,财是他劫的,结果一不小心在搜刮财物的时候碰上了这号人,被捆着关在卧室里。
谁叫他认识萧逢云,谁叫他认识她。
可能是因为当初伤到了脑袋,脑袋没转过弯,就把她带走了。
孽缘啊孽缘。
没成想自己这个阉人养的,也能在姑娘眼里英武一番。
小姑娘抽抽噎噎走了,大概是撞到了某个人怀里,被某个人抱住了,然后世界就清静了。
挺好。
……
“姑奶奶!教主被抓了!咱去救吧!”
大护法哭着站在银鱼的院门口,正为识字苦恼的银鱼几乎是在下一秒便打开了门。
“死了吗?”
“没……还没呢。”
“等我。”
门“哐”得关了。
林秀的手中还执着笔,见状问道:“你要去杀人?”
她乖乖道:“没死。”
但半死不活岂不是更要命?
“你先过来。”他放下了手中的笔,“先让我看看你学会了几个字。”
银鱼慢吞吞走过去,慢吞吞拿起笔,笔悬在半空中迟迟未落。
今日只学了十个字,她绞尽脑汁思索良久,只落下了两个。
一个“辽”字,一个“云”字。
歪七扭八。
可这两个字,ᴶˢᴳᴮᴮ林秀并未教过。
他只觉得奇怪:“你这几个字是何人教的?”
她双眼放空,最终道:“被虫子吃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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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下蛊◎
路上有股草药味。
离萧逢云所在的营地越近, 那股草药味就越浓,仿佛被泡进了一个药草缸。
闻到这味儿,便知这缸内药草分量不少。
大护法给银鱼带路, 捏着鼻子腹诽:这萧逢云带的药也忒多,也不怕人在里面先被熏死。
现今已是黄昏, 那安营扎寨处炊烟袅袅,也不知教主能不能在里面吃上饭。
或许是受这味道影响, 连那烟看起来都墨绿墨绿的。
然而外头虽是有人烟的样子, 待他们畅通无阻走入营地,却是无人。
帐外无人, 恐怕有诈。
大护法不确定地问:“大祭司,好像没人啊, 要不我们还是去别处看看?”
她乌黑的眼珠子动了动,只道:“有人。”
手中黑气蒸腾,黑压压的一大片虫子从四面八方匍匐而来, 翻过了栅栏, 爬上了木桩,裹住了一个个涂满桐油的布幔帐篷。
密密麻麻, 虫丛耸动,乍一看像是误入了毒虫巢穴。
地面被披上了一层虫皮, 仿佛有呼吸似的起起伏伏。
大护法许久未看到如此浩大的场景,双腿一软, 跪在了地上。
他紧紧贴在银鱼身边, 就怕那旁边的虫儿敌我不分,蛰到自己。
虫子最后停滞在正中央的帐篷外, 那个帐篷的药味最是浓厚。毒虫们像是沿着一条虚无的线, 绕成了一个圈, 拥挤地围在帐篷外的几方地。
无法再近了。
两人的目光停在了这个特殊的帐篷上。
一只带有细茧的手将白色的帘帐掀起,走出来一个清风明月的人物。
所到之处,毒虫退避三舍。
她兴味盎然地看着那四方退散的毒虫,露出了一抹浅笑,看向了银鱼:“你来晚了。”
大护法腰间的长剑倏地被拔起,他怔愣抬头,只见银鱼已经拿着他的剑,冲向了萧逢云。
萧逢云背着手,不急不慢上前迎招,剑锋险险擦过她的下巴,挥出一道破空的声音。
她半退半避,状似轻松地给她挑刺:“手抬低了,速度太慢了,大祭司这基础看来不是很稳啊……”
银鱼不自觉抿紧了唇,长剑又指向她的腰腹,萧逢云扬了扬眉,旋身一避,紧接着又笑着道:“你方才若是不护着下盘,我一抬腿,便能将你踹倒。”
“多嘴。”
袖中飞出几道银光,直逼萧逢云下盘,萧逢云早有预料,腾空而起,银针反而是射穿了几只虫子。
此时,在这一躲一避之间,银鱼的后背便渐渐暴露在了帐篷帘外。
一粒佛珠豁然出现,它携着醇厚的气劲,似火球般弹出幕帘,直接打在了银鱼的背上。
后背一疼,佛珠在地上碎成了糜粉,她恶狠狠转头,一个白眉老秃驴直接把手中备好的药汤泼在她身上。
汤药泼洒之际,毒虫们闻着药味崩溃四散,银鱼却像是被定了身,久久伫立。
老和尚从兜里掏出个香囊套脖子上,乐呵呵对萧逢云说:“你这家伙躲人的身法倒是比我无相寺的弟子还要精妙。”
萧逢云暗自疏动了一下微微发痛的丹田,道:“法师谬赞。”
黑袍人的身形突然晃了晃,忽而跌倒在地。
不远处的大护法好巧不巧,正好对上她那双红得要滴血的眼。
大护法顿觉不妙。
今天,今天是啥日子来着,他用手指掐了掐——好,好像是十五!
可,可这天不是还没黑吗!怎,怎么突然就要发狂了!不会又要让他经历一遍两年前的事情吧!
反正教主不在,他还是赶紧逃吧。
于是他不管三七二十一,赶紧连滚带爬走了。
至于其他人,就自求多福吧。
萧逢云看到银鱼突然跌倒在地,又捂着脑袋好像头很疼的样子,怀疑这用来麻痹的药对她起了副作用。
思忖着如今她不便行动,萧逢云便想先扶她起来。
手已经碰上了她的肩……
另一边,官兵埋伏在山林深处,直至远处的炊烟渐渐熄停,他们才一声令下,带着人马上了山。
江湖人士的动作总归是快一点,施了几步轻功,率先杀进了大门。
没了那妖女的威胁,某些江湖人便再没有顾忌,一心只想着对教内的老弱病残进行无差别的屠杀。
边杀边还嘲笑着,想不到这堂堂魔教竟然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人已经杀到了林秀所在的院落外,刀剑声极其刺耳,惊动了正在屋内诵经的林秀。
竟然打进来了?
可惜的是,他好像并没有想像中那么高兴……
他想到了银鱼。
打开院门,一个身上挂满珠宝的好汉正要对着他的看门大爷砍下去。
“住手!”
林秀怒了,这些人简直与强盗无异,竟连老人家都欺负!
江湖人本就良莠不齐,好汉见到他,打量了几下,随手将老人扔在地上,对外叫唤:“呦!佛子在这呢!快过来!快过来!”
林秀赶紧去扶起那位老人,老人家正值古稀之年,受了这一波折磨骨头都要散架了,躺在地上直咳嗽,林秀帮着他拍背顺气。
闻到叫唤的江湖人有的立在墙头,有的立在树梢,有的手里揣着玉瓶,有的脖子上挂着金链,居高临下,看像是看猴似的看着林秀。
时不时还发出几句点评。
“这佛子真俊啊,也难怪那妖女这么喜欢。”
“武林大会的时候没细看,现在才知道原来糟老头子里还混着一个年轻的后生……”
“你们说,那妖女对着这一张脸,忍得住吗?”
“嘿嘿嘿……”
笑归笑,最重要的还是魔教中的钱财,有人觉得这金屋藏娇的地方好东西想必有不少,大大咧咧便要进去赏玩。
还未进门,便被林秀拦住了路。
他双手合十,虎口处挂着一串檀木念珠,眼底一片慈悲。
“阿弥陀佛,施主,莫要再行强盗之事,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直白地被人说是强盗多少有点难听,好汉登时横眉怒目:“秃驴,别以为你是个佛子就可以不识好歹了,赶紧给老子让开!”
说完,好汉自以为这细胳膊细腿的和尚胆怯了,重新迈起步子,手正要将他推开——
念珠断了。
他捻起一颗毫不留情弹向了好汉的大腿,好汉疼得嗷嗷叫,直接抱着大腿跪倒在地。
“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死秃驴!兄弟们!上啊!”
林秀正要与他们动手,官兵恰好赶了上来。
“吵什么吵什么——把东西快放下,交由官府处理,懂吗?”
朝廷与江湖从来都不对付,但真要说起来,还是少有人和敢和官老爷对着干。
霎时,便鸦雀无声了。
懂眼色的已经揣着脏物走了,识时务则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了东西,见啥也捞不着,直接气冲冲下山了。
江湖人差不多走空了,官大爷这才装模作样对他做了个合掌礼:“秀空法师,您没事吧?”
“阿弥陀佛,贫僧无事。”
他还心系着银鱼,又问:“不知那魔教之人现在何处?”
官大爷揪了揪胡须,煞有介事起来:“那教主自然是在送往官府的路上了。”
“那——大祭司呢?”
“妖女啊——估计已经被萧盟主抓住了。”
林秀松下了一口气,人若是在萧盟主手里,应当不会受到什么侮辱。
“法师要不进去收拾一下行李?在下还要清点物件上报官府。”
“贫僧这就去……”
林秀的行李自然是简单,但是银鱼的行李——
这满屋子的琳琅摆件,也不知是该替她拿哪一件好。书画古董之类她肯定不懂,不去管。
林秀最后看向了床上的玉枕。
不若就帮她带个枕头。
东西收拾好后,那位官爷留了一部分人在山上,另一部分人随他一起去送林秀下山,顺便去官府复命。
刚出大门,便见一队小兵押来了大护法,大护法哆哆嗦嗦得,显然有点不正常,没想到自己这一波回来,家没了,人也快要没了。
而官大爷笑逐颜开,对着这个意外之喜揪着胡须说:“兄弟啊,来得好巧,正好可以让你下去和妖女见个面呢。”
大护法哆嗦得更厉害,口中喃喃道:“不,不,发狂了,发狂了。”
发狂了?
这话说得不是银鱼还能是谁?
“她的病不是好了吗!”
林秀几乎脱口而出,那副焦急的样子让大护法差点以为这活菩萨就要提起自己的领子。
官大爷看得津津有味。
大护法简直欲哭无泪:“哪……哪好了呀,这每次月圆之夜她都要发作一次……这次更奇怪,天还没黑她就ᴶˢᴳᴮᴮ发作了……”
月圆——
此时,天已经黑了。那轮明镜悬在高头,将一方照得亮如白昼。
完了。
林秀不假思索,直接施着轻功奔向了山下。
官大爷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调笑着看向大护法:“走,咱们躲一旁看看热闹。”
大护法:别呀。
-------
夜幕下,地上的虫尸渐渐在月辉下化成了糜粉,随风而去。
头戴银冠的人双手掐着头颅,口中发着意义不明的嘶哑叫声,在地上像是濒死的爬虫一般痉挛扭动。
她的身上散发着蓬勃的黑气,像是决了堤的洪水,源源不断往外泄漏,黑气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黑红的鲜血自她的银冠流下,顺着她苍白的手指,淌到了袖间。
她的嘴唇颤抖着,最后连挣扎着的声音都显得气若游丝。
虫……虫子……脑子……
混沌的脑袋断断续续想着,传达着最直白的痛感。
突然,香香的,诱人的,可口的东西放在了她的嘴边——是药。
药来了……
她仿佛一个饿急了的婴孩,近乎本能的去吮吸自己的救命稻草,她大口地吞咽着,像是找到了独属于自己的温暖巢穴,就变得肆无忌惮。
赤红的双眼流下了两滴粘稠的血泪,她呜咽着说:“疼。”
他轻柔地帮她逝去了泪,卸下她的银冠,卸下她的簪钗,仿佛能包容一切地搂着她,拥着她。
银鱼身上那股不正常的黑气渐渐收敛,林秀的脸色却越发苍白,嘴唇发紫,就像是此时躺在地上神志不清的萧逢云和玄寂。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像是睡着了。
银鱼餍足地舔舐了一番他的伤口,发现他似乎不理她了,将他晃了晃。
醒一醒,醒一醒……
他还是没醒。
银簪刺破了划破了黑色的面料,她从胸口挖出一滴心头血,这滴血凝成的虫子格外漂亮,就像是一粒小小的红色珍珠,表面还有一圈小小的光晕。
她不太娴熟地脱下他的袈裟,将虫子按在了心脏处,虫子化成了血水,然后逐渐被皮肤吸收。
这是银鱼最清醒的时候,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她在他的心上种了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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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下蛊◎
官大爷带着人下来看戏, 本还想找个草丛遮掩遮掩,没想到,别说草了, 连树上的叶子都掉光了。
他揪了揪胡子,心想:这战况如此激烈, 应当早就打完了吧……
于是他将大护法推了出去:“你,去探探路。”
“不去!死都不去!”大护法嚎了起来, 死死抱住官爷大腿, 怎么甩都甩不掉。
官大爷皱皱眉,蹬了蹬腿, 嫌弃道:“你这不是废物吗你?”
废物就废物吧,总比被虫子啃了好!
官大爷又踹了他两脚, 抬头一看,萧盟主竟自己出来了。
夜里光暗,看不清她脸色如何, 不过好歹没有缺胳膊断腿。
官大爷看了看她的身后, 没看到别人。
他扬起笑:“盟主,不知妖女现在何处啊?”
“跑了。”
“跑了!萧盟主, 那妖女作恶多端,可不兴跑啊……”
“她受了我一掌, 经脉俱毁,想必命不久矣——今后无力作乱。”
作乱不作乱于他倒是无所谓, 主要是少了个人头让他领功, 还挺心疼的。
“盟主的话,在下自然是信的……”他不大高兴地捋了捋自己的胡子。
也罢也罢, 一个魔教教主, 够他吹的。
大护法见着萧逢云完完整整地走出来了, 就像是见着了鬼,把大腿抱得更紧了。
怎么可能有人能在发狂的大祭司手里活下来!
官大爷裤子都要被拉下来了,登时骂道:”你这小子!还不快松开!信不信本官用鞭子抽你!”
怕疼的大护法马上怂兮兮地松开了手。
谁知萧逢云竟是对着他笑了一下,笑得他浑身不对劲。
便听她说:“大人可否将此人送我?”
大护法一激灵,开始回想曾经有没有惹过她——之前他都躲在教主身后,应该不会被连坐吧。
官大爷看了看怂得不行的大护法,疑惑得问:“盟主要此人有何用?”
“有些旧事,要问上一问。”
“也可。”
一个小喽喽而已,带回去也没多大用处,还不如给盟主卖个情面。
于是大护法又被丢给了萧逢云。
“那本官,就回去复命了。”
“大人慢走。”
目送着人走尽后,她把目光挪向了心惊胆战的大护法。
她微眯着眼,眼神看着有些锐利:“大护法不想进去坐坐吗?”
他忙送不迭道:“进去坐,进去坐。”
萧逢云也不怕他逃跑,任他走在前头。
大护法自然不敢乱动,能把那毒物弄成重伤的人,他想逃也逃不逃掉。
正在他战战兢兢之时,身后的人突然开口说话:“两年前,你们大祭司,是如何入教的?”
原来旧事,就是这个吗?
“好好回答,我还能饶你一命。”
恩威并施,大护法怎敢隐瞒:“两年前,我和教主在辽家庄杀人越货。”
说到最后四个字他不自在地咽了咽口水,继续道:“完事之后就在门口看到了她。她一直堵在门口,抬头看上面的门匾,教主让她滚,她跟没听见一样,于是就打起来了。”
结果自然是…他们输了。
“当时天还未黑,我们人多势众,还能打个平手。”
“直到入夜,那月亮出来了,她的眼睛就突然红了!”
他露出了恐惧的神情,仿佛又再度看到了那个场面:“到处都是虫子,虫子把我们的带的人都吃光了,有些连骨头都没留下!”
“我和教主逃到了别的地方,才幸免于难。”
“最后因为她杀伤力太大,教主觉得她实在厉害,就去问她愿不愿意入教。”
“当时正好天亮,那人看着好像也变得正常,没有犹豫就同意了。”
然后又因为发病弄伤了教内不少人,最后还是靠误打误撞给她投毒才勉强克服的。
话说完了,萧逢云提出了她的问题:“发病的时候,没碰见什么有毒的黑气吗?”
大护法愣了一下:“黑气是有,不过似乎并没有毒——她每回在月圆之夜发狂时,几乎都是用虫子……”
“我知道了。”到了帐篷前,室内透出的灯光照得她脸上的虚弱更为明显,“你就待在这儿吧。”
她给大护法点了定身穴,头也不回地进了帐篷。
大护法只得对着那轮月亮叹气。
帐篷内,四个人整整齐齐地聚在了一起,竟无一人是脸色好看的。
银鱼臭着脸攥着林秀的手腕,完全不懂为什么要救别人,让她白白将自己的两滴血献了出去。
腕上的琉璃珠子在白色袈裟和墨色锦衣中旖旎,让林秀不太敢看向玄寂的眼睛。
玄寂并未注意这些,他此面色凝重地看着银鱼受伤的那只手。
细布被拆了,露出了里面的皮肉,有些是新长出来的,有些还未长好。
他叹了口气。
萧逢云迫不及待地问:“玄寂,你可有看出什么?”
“……是人蛊。”
人蛊,以人为蛊。
亲血饲之,百虫噬之 ,小瓮养之。
人蛊的制作方法极其残忍毒辣,孩童要找四岁的,最好是家庭美满,身体康健的。
四岁的孩子刚知事,晓得什么是幸福快乐,晓得什么是恨。
越恨,蛊便越毒。
孩童泡在虫瓮里,虫食其肉,塑其骨。
活之,便与虫争食。
食虫尸,饮亲血,蛊成之时,再弑其亲。
方法虽然通俗易懂,但是因为此法过于阴邪,先前竟没一个能制成的。
孩子入了瓮,便挺不下去了……
如今蛊已成,恐怕逢月也不在人世。
玄寂叹了一口气:“两年前,苗疆皇室一夜之间被屠杀殆尽,想来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银鱼,十五年前,苗王与阉党勾结,祸乱中原,朝廷与武林联合起来将其击退,没想到,还是贼心不死。
难怪,三年前的时候疆域突然出现虫乱,原来是她……
当初武林已经不知牺牲了多少高手,若是再来一波,若是曾经辛辛苦苦收集的药方都没了用处,那是真的叫大难临头了。
“阿弥陀佛。”
萧逢云的手越攥越紧,人蛊的大名她听过的,玄寂早年在钻研苗疆古籍便时常与她说道一二,可她当时只作怪谈。
或许当初在阿姐执意要嫁给那个苗疆人的时候,她就应该阻止的。
可是晚了。
悲痛像是水一样淹没了她,可她却硬生生忍住了眼泪,她不敢去想,不敢去想他们受到了怎样的折磨。
她看着银鱼手上的刀痕,心漫上一丝愧疚。
她想摸一摸这孩子,手因为悲恸却一直在抖。
银鱼对她露出了防ᴶˢᴳᴮᴮ备的眼神,若不是因为林秀制止,恐怕还要反击。
萧逢云掩下了难过,她收回手,转而看向林秀:“她叫什么名字?”
这番举动,却是默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林秀腼腆道:“她——叫银鱼。”
“银鱼,好名字。”她笑着点点头,眼中却似乎闪有泪光,“我阿姐的剑就叫这个名字。”
“她是我阿姐的女儿。”
林秀情不自禁瞪大眼睛,这也太突然了!仔细看,她们确实在某些地方有些像。
只是,萧盟主如此神态,恐怕银鱼的母亲,已遭遇不测……
“可她似乎和你更亲近。”
银鱼带着敌意地看着她,手上的伤,是她打的。
此时帐篷内也只有林秀敢和银鱼交流,玄寂只顾捻着佛珠念经,萧逢云又不受她待见。
于是林秀耐心对她说:“盟主是你的亲人……”
反正,与盟主有一层较好的关系,于她大有裨益。
她歪着头,不懂了,亲人这个词,对她来说有些陌生。
“能杀吗?”
“自然不能!”
“那是什么?”
她的眼中还有好奇,仿佛在说她并非不懂,只是未曾接触——她也想知道。
“亲人,便是与你有血缘关系的人,会对你好得人,总之,是你不能杀的人……”
“你也是我的亲人。”
屋内还站着旁人,她怎么说出这种话!
“你我并无血缘关系,算不得亲人。”林秀小声反驳着。
银鱼笑了,其实是有的,只是他不知道。
“人蛊,在一般情况下,是不会伤害血亲的。”
一直不出声的玄寂突然说话了。
“师伯,究竟什么是人蛊?”
这个词,总有股骇人的味道,不过说的好像就是银鱼。师伯早年游历四方,博览群书,知道得很多。
玄寂睁开了半只眼,道:“待你回去,师伯自然会与你说。”
这提醒了林秀,他最后还是要回京的……
“不走!”银鱼凶巴巴地瞪向老头,谁都不能带她的人走!
玄寂心道:这可由不得你。
若是佛子当了几个月便还俗,岂不是打皇帝的脸吗?
萧逢云这时开口问:“她每月十五会发狂一次,不知可有法子治疗?”
“老衲在书中也曾见过,第一种,可以毒攻毒,可惜此法不能根治。”
“第二种,是药浴,虽能根治,但是所用之药姐稀世之材,恐怕难寻。”
“这有何难,你只需告诉我便是。”只要能治,不过区区药材而已。
萧逢云已经打定主意将她带回去,治好,便是那缺失的十五年,也要给她补上。
其实还有第三种,玄寂不曾告知,只因这第三种早就无处可寻。
苗疆王族的血,人蛊饮之,会成瘾。
“师伯,我的血,似乎也有点用处……”
这也是林秀所疑惑的。
玄寂挑了一下白眉:“你的血确实有些特殊,可能比较对她胃口。”
当初苗疆被破,苗王仓皇逃离,扔下来不少妇女孩童,据说连他妹妹一家,同样不能幸免。
谁知道林秀是谁的孩子呢?
林秀依然觉得古怪,若是照师伯这样说,那萧良玉的血,不也合她胃口?
夜渐深,四个人个去了一个帐篷就寝,大护法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外头吹风赏月,好似一个世外高人,直到,他看到帐篷中走出一个人。
“鬼——”他刚想喊出来,又立马被点上哑穴。
于是他瞪着眼,眼睁睁地看着大祭司走向林秀的帐篷。
林秀方才与其余二人已经商定,由他将银鱼带回山庄,之后的事,便听天由命。
可眼下,银鱼又如何离得了他?
突然,他的床前站了一道熟悉的人影,随后人影入床,化成一个冰冷的实体,钻进了被窝。
那双黑不溜秋的眸子看他的时候非常澄净,澄净得不像是死水。
某一霎那,林秀差点忘了男女授受不亲。
萧逢云又让飞鸽送了一封信,此次行事顺利,明日便可叫家丁前来收拾行李。
然而她还是心神不定——也不知,秋水,和良玉这两个孩子有没有安全回去。
她的担心并非毫无缘由,因为此时的秋水并未回庄,而是跟在关押晁教主的囚车后头,萧良玉,自然也紧跟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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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下蛊(完)◎
囚车里, 晁畏雨依然没有从巨石上解脱。
铁锁,铁笼,这群人对他这么防备, 还真是看得起他。
晁畏雨仅剩的那颗头颅沾满了烂菜叶,全是路过大街时看热闹的路人扔的。
也不枉他作恶多端, 这般看来,他死之后, 江湖还是能记住他几年的。
小兵骑着马拉着囚车, 气势昂昂,直到夜半歇脚下马, 守夜的人耐不住困意,不小心睡了过去——突然听到了马声嘶叫!
众目睽睽之下, 竟然有人敢劫囚犯!
“囚犯要逃了!要逃了!”
众人纷纷惊醒,只见那纤细的黑影翻身上马,拉着囚车跑了。
官兵也属实没想到, 这魔教的老巢都被都被端了, 竟还有人愿意救他!
一时间,上马的上马, 拿箭的拿箭,可惜因为有巨石遮挡, 那几发箭竟是连一发都没射中!
囚车上的人借着月光看了看眼前的身影,开口道:“你别管我了。”
那人没理他, 自顾自甩着缰绳, 也不知要带他到哪儿去。
逃不了多久的。
他颓丧道:“若是我死了,你一把火将我烧了吧。”
“你不会死!”
这柔柔弱弱的小姑娘, 声音难得这么强硬。
但真的不会死吗?
他虽然看不到身后, 却也能想象到那汹涌的箭雨, 凛冽的刀光。
她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怎可能经受得了这些。
“你若是不想被我连累,现在把我抛下还来得急……”
她没说话,只是用那仓皇带泪的眼睛看了他一眼,从头上拔下了簪子,刺进了马背。
马儿痛得前蹄扬起,疯了一样地跑。
她在前头哽着声道:“晁畏雨,若是我们二人都活着,你可愿意与我隐去山林,做一对平凡夫妻?”
声音在风中有些失真,却还是清晰地传入耳中。
他哑然失笑,就知道,这丫头对他贼心不死。
可平凡二字离他太过遥远。
他晁畏雨五岁时被义父带入宫闱,义父是权倾朝野的大太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作为权宦的儿子,怎么可能甘于平凡?
也或许是风声大,他难得忘了身后的聒噪,虽然心里对她的很不屑一顾,却也忍不住想了一个如果来。
其实如若金盆洗手,去深山老林做个高人似乎也不错。
他武艺高强,还可靠打猎谋生,那丫头若是执意要跟着他,也饿不着。
只消日落归家时,能看到她备好一桌子的菜,立在门口等他。
她温柔贤惠,定然是个好妻子。
萧逢云若是知道自己抢了了她的儿媳,肯定会气得不行。
他刚想说应付着好,至少满足人家一个虚幻的愿望,可喉头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冷的,疼的,他怔愣低头,看到了一只泛着寒光的箭。
箭扎破了他的喉,伤口不断地喷溅着血。
果然啊,还是得死。
恍惚中,他仿佛又看到了十岁那年,十五岁的萧逢云鲜衣怒马,将剑指向了他的义父。
她说:“我等你报仇。”
他报不了仇了。
他久未言语,秋水回头看他。
可未曾想,那一回头,竟是生离死别。
前面,为何有箭?
手中的缰绳掉了,她的身体摇摇欲坠,仿佛失了魂,掉了魄。
马儿眼看着要撞向树桩,一道俊秀的身影反手将她捞起,囚车散了架,压在了晁畏雨身上。
他死了。
林秀一行人已经回到了望月山庄,萧逢云已经给他们打点好了诸多事物。
可萧良玉他们竟还没回来,萧逢云左等右等,只等到了一个晁畏雨被射杀的消息。
晁畏雨在江湖上好歹在江湖上纵横了十余年,竟然就这般死了,屋内的人皆是唏嘘不已。
她担心良玉他们在外头遇到了不测,便再也忍不住,正要派家丁去寻。
林秀却在找银鱼的路上,看见了他们。
那男的一副春风得意,女的却是死气沉沉,面有哀戚,不甚般配。
林秀只是诧异地看了一眼,回头又继续去找银鱼。
屋内,银鱼按照萧盟主的吩咐,换上了一身白衣。白衣掩住了她身上的几分戾气,配着铛然作响的银饰,颇有神女之姿。
琉璃珠圈在皓腕,流苏随着写字的手一阵晃荡,晃出了迤逦的痕迹。
林秀入门的时候,她便将目光钉在了他身上,一瞬不瞬。
过段日子,萧盟主便要挑个吉日将她认下,在众人面前露个面。
虽然江湖极少有人见过魔教大祭司的真容,但ᴶˢᴳᴮᴮ为了以防万一,少不得要改变一番。
譬如这黑衣就要换成白衣。
林秀缓步踱至她身边,轻轻问:“可曾药浴过了?”
她点点头,身上确实有股药香。
以望月山庄的家底和人脉,供这一桶药自然是绰绰有余,但若是长久,怕也会捉襟见肘。
只期望她病好得快些了……
林秀的目光落在刚落了墨的纸上——字迹依然歪歪扭扭。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是一帖经文,写的他最熟悉不过的句子。
这个句子耳熟能谈,经常通常被话本子的人物用在狭隘的地方——他也不能免俗。
“你可知这是什么意思?”他轻笑着问。
而她的手指煞有介事地点了点他的胸脯,眼神专注道:“你,是色。”
林秀愣了个神,他的心里不知为何有一丝触动,他的法号中,确实有个空字。
但他想把真正的名字告诉她。
于是他说:“我有个俗名——”
她侧耳倾听。
“——叫林秀。”
林秀拿起砚台上的笔,挥洒下两个字。
“林秀。”她口中喃喃,随后就着他拿笔的那只手,一笔一划,像模像样摹了起来。
手指相碰,小手裹不住大手,只是轻轻地覆着,这点触碰,还是让他面红耳赤。
他暗中施了点力气,原本歪歪扭扭的字端正了不少,明显愉悦了她的情绪。
“林秀。”她又兴味盎然地重复了一遍。
然而,林秀此番找她,主要是为了别的事。
在她意兴高涨之际,他说:“我要走了。”
突兀地开口,却让她的神情迅速变冷,显然不愿意听这番话。
“不许走!”她语气坚决,执拗地似乎要透出杀意。
这反应全在他意料之中,林秀叹了一声:“我在京中有诸多要事,待忙完了,定会还俗。”
她还是不信,上次的欺骗似乎让她心有余悸,手腕越握越紧。
“你会骗我。”
“我不会。”
“骗我,会死。”
她的手覆上他的左胸,隔过脆弱的皮肤能感受他扑通扑通的心跳,以及蜷缩在心脏深处的蛊虫。
同心蛊,一旦宿主变心,便会沦为蛊的养料。
“带我走。”她抬眼看他,眸子下垂,有几分可怜。
“你病还未好——”
“我无病。”
我只是,变成了蛊。
林秀犯难了,难道还要像上次那样瞒着她偷偷走吗?
他想了想,又拿起笔,挑了张整洁的宣纸,一笔一划地在上头写字,这字写得极缓,每次落笔都带着十足的慎与珍——可是银鱼看不懂。
正中央的两个大字她一个都不认得。
“这是什么?”
待停笔后,她按住了他的手,对着那未干的墨痕问。
“是一封约定。”他故意装得神秘莫测,“如果这上面的字你都认全了,你就带着它来找我,好不好?”
他又强调了一下:“不可给别人看,里面是秘密。”
这番话将银鱼唬的一愣一愣的,她下意识就点头了。
但林秀知道,凭她对字词的熟悉程度,如今学起来,怕只比牙牙学语的孩童好上一点。
不过这也好,至少等她识完了这些字,心智成熟些,也该晓得什么是喜欢了。
林秀并不希望在她心智未定的时候,凭着一副皮囊拐骗她。
“我就在无相寺。”
最终,在林秀的诸多保证之下,银鱼总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阴雨绵绵,萧盟主同银鱼一起在城门口送林秀他们出行,也不知是不是没睡好的缘故,银鱼的眼底有一片青黑。
临到别时,林秀还是不放心,就怕她到时生了逆反,连萧盟主都拦不住,于是他又嘱咐:“我若走了,你千万要听盟主的话,不可随意伤人。”
萧盟主闻言笑了,没想到自己竟也有被人担心的一天:“佛子莫慌,银鱼只是缺人引导,她生性乖良,定不会伤我。”
萧盟主还未曾和银鱼见过几次面,此时便已将她视如己出。
银鱼依然懵懂,可并非识不出别人的好意,她虽然对相识不久的萧逢云并无多少感觉,但听了亲人一词,再加上萧逢云这几日的照料,也隐约察觉到了此人对她的不同。
她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手掌大小的莲花穗子,莲瓣层叠,隐约可见粗糙的刻痕,莲心中央,有一尾活灵活现的小鱼。
“送你。”
腕上的琉璃珠与莲穗子相撞,林秀这才明白她眼下的乌黑从何处而来。
最大的花瓣儿底下还有一朵云纹,让他想起了昨日还给银鱼的枕头——
这么大的一块枕头,竟就变成了这么一串穗子。
他正接过那串穗子,目光触到她的指尖,那里似乎还有被银针扎破的痕迹。
“疼吗?”
她目光定定地看着他,嘴张了张,纠结了一会儿,最后道:“不疼。”
那想必还是疼的。
他想碰一碰那指尖,可在师伯面前他不宜逾矩,穗尾的流苏从银鱼手中滑过,她下意识扯住了,却又在目光交汇时放开了手。
他把穗子挂在了腰间,袈裟与莲花极为相称,他最终道:“再会。”
回头的刹那,心脏似乎有一丝丝抽痛,像是被虫子咬了一口,将他的难舍与失落全都咬出来了。
她也会如此吗?
玄寂看着这两个小辈,也只能说是痴儿。
他一生逍遥自在,平生最不解情爱,这一点,恐怕只有逢云能了解他。
无相寺内僧人众多,但真要找出几个毫无凡心的,恐怕寥寥无几。
可花花世界迷人眼,既不入世,又谈何出世呢?
“秀空,你当真要还俗?”
“当真。”
他心意已决。
“你难道要为区区情爱放弃前程?”这般年轻的佛子,无相寺不知要过多少年才能遇上。
他只觉可惜。虽然逢月的女儿也是可怜。
佛说七情六欲,无相寺自小便教之导之,逢月不懂也罢,为何他也不懂?
“秀空……参不透。”
他活了不知几世,始终参不透情与欲,又谈何断舍离?
情这一字,何等玄妙……
马车走远,萧逢云看着那远去的黑点,突然想起了阿姐,当年她阿姐走的时候,她也是这般看着,然后那人就再也没回来。
她突然低头看向了身边熟悉的脸:“你可还记得你的母亲?”
她歪了歪头:“不知。”
不记得…也好。
十日之后,黄道吉日,宜酒宴。
萧逢云正式向武林介绍了自己的外甥女。
小辈们没什么大惊小怪,只当是寻常认亲,开开心心地喝了个酒席,而当年在与苗疆之战中活下来的老前辈却知道,盟主在十五年前便开始寻找萧逢月的下落,没想到,竟然只找回了女儿。
如此说来,那般人物,也只能说是可惜了。
萧良玉凭空冒出来个表姐,心有不忿是真,自从这表姐过来,庄内便开始节省开支,也不知是为何。
原本午时能让厨房上十道菜,现在都缩减为了五道,原本他的衣服日日能换新,前几天,母亲竟劝他克勤克俭!
由奢入简易,由俭入奢难,他怎么可能受得了这种气!更何况,秋水近日都不理他,让他更是郁结。
表姐虽说是表的,可好歹有血缘,他一个被捡的,又怎能与她相提并论?
前几日在练武场上,他曾在一旁亲眼看着母亲指导那表姐练剑,虽说剑法不甚熟稔,可那磅礴的内力却也让他望而生畏。
到时,不消说一剑,只说是一掌,他怕也是接不住。
这样一来,三年后,盟主之位,还能是他的吗?
若是没有盟主之位,那他与秋水岂不是更无可能了吗?
萧良玉觉得,自己是该做些什么,毕竟无毒不丈夫。
萧逢云越来越觉得欣慰,原本将银鱼认回来,她还担心良玉会介意,谁知良玉却越来越孝顺,日日来端茶送水。
庄中的用度逐渐缩减,他也并未同她抱怨一声。
只能说,这孩子总算是长大了。
不过自己也老了。
萧逢云的身体越来越乏力,可医师并未查出什么病痛。
都说三十岁是道坎,想来过不久,就能到无相寺同玄寂老头一块喝茶去。
银鱼的剑法越发精进,萧逢云为了不浪费她的天赋,每月便要与她比试一番。
可这次,自己的剑却率先落地。
此时离他们相认仅仅过去了一年,萧逢云一向知道银鱼根骨奇佳,可自己,怎会退步得如此之快?
银鱼的声音没有起伏,冷冷道:“你输了。”
她心里不是滋味,虽然她幼时天赋比不上姐姐,但凭她的实力,单论剑法,应付刚学一年的银鱼应当还是绰绰有余——难道她真的老了?
萧逢云揉了揉酸胀的手坐到了位置上,心想:要不就服老吧……
萧良玉早就在练武场旁候着,给她递上了一杯茶。
她又是一阵欣慰,见银鱼还未饮,便道:“此茶甚好,银鱼不如尝尝?”
如若二人关系好些,她老来也可放心。
可萧良玉立马说起了挑拨离间的话术:“母亲,良玉日日都有准备,可表姐她次次不喝,是不是看不起这茶呀。”
萧逢云皱了ᴶˢᴳᴮᴮ眉:“怎能说看不起,你姐姐只是喝不惯——”
而银鱼见状,只是低头嗅了嗅,皱眉道:“有毒,不喝。”
萧良玉怒了:“你不喝便不喝,为何要污蔑我!”
她淡淡道:“我试过的毒药无数,虽然不晓得这是什么毒,却也知道它于人有害无利。”
她识字识了一年,识得磕磕绊绊,但因为夜间常常诵读,如今长句子也可说得流利,不至于连辩驳都不会。
萧良玉未曾想到她还有这种本事,无奈也只能和萧逢云装可怜:“母亲——”
萧逢云看了看两人,有些头大,放在平时,二人说的话她都信。
但是她养了良玉多年,怎会相信他会下毒?
或许,是银鱼认错了?
她先安慰良玉道:“医师说过,母亲的身体并无问题——”
潜台词就是说相信他。
萧良玉便忍不住开始得意。
萧逢云给了银鱼一个歉意的眼神,就怕她会因此觉得自己苛责她,可银鱼又怎会在意。
她自有一套逻辑,既然萧逢云身体没事,或许是和她一样百毒不侵呢?
近日黄须老道恰巧经过辽城,萧逢云恰好曾与他有一面之缘,便做了拜访的准备。
虽然她不信下毒一说,但自己的功力实在退步得太过诡异,让她忍不住怀疑自己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此人医术高明,想必能看出什么门路。
谁知,拜访之时,那老道一眼便说:“你这是中毒了。”
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却也强装淡定:“可家中医师并未看出不妥。”
老道笑了:“你们庄中那群三脚猫功夫的怎能与老道我比?此药叫揉骨消筋散,江湖人怕是闻所未闻,便是我行走江湖多年,也只碰到过三例。”
“此话怎讲?”
“此药妙就妙在每日只需服上指甲缝大小的量,三年后便能让人功力尽失,死得无声无息。”
“并且活时的脉象,与常人几乎无异。”说着,他便自得笑了起来,若非遇上他,这盟主怕就要死翘翘喽。
“萧盟主这是惹上谁了?我观您脸色,这药您估计得服了一年了吧——”
她按下心中的失望和怒火,强笑道:“道长可有方子治疗?”
“无需方子,你断了那药,自会恢复。”
这一句话,让萧逢云更是如同坠入冰窖。
她踉踉跄跄地回到了庄中,沉默良久,叫人带来了萧良玉。
此夜发生了什么自不必说,总之,第二天,曾经风头无两的小公子便彻底消失在了庄中。
家丁们对此讳莫如深,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直到几个月后,别人在辽城附近看到了一具新鲜的死尸,尸体经脉俱断,身上的衣服不知被哪位乞丐扒走,脖子上插着一把箭。
箭插得并不深,想必那人力气不是很大,但也足以致命。
他死不瞑目。
将萧良玉逐出家中以后,她憔悴了不少。
没想到自己养了十六年,竟是养了一个白眼狼,玄寂要是知道,怕是要笑话她。
她自认待他不薄,可没想到,那人眼中竟只有所谓的盟主之位,弃亲情于不顾。
被伤了一番心后,萧逢云便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银鱼的教育中。
阿姐的孩子,可不能再被她养歪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银鱼虽然平日话少,却也渐渐学会主动找她,叫她几声姨母。
她心中有了打算,若是待银鱼心智再成熟些,说不定,也能胜任盟主之职。
于是她开始教授驭人之道。
庄内陆陆续续来了几位教书先生,教她识字读书,应银鱼的要求,萧逢云还特意寻了几位高僧去给她讲经。
银鱼善武,却不善文。好在她识读虽慢,但胜在刻苦。
林秀给她的那张纸已经被揉得发皱,腕间的琉璃珠从不曾摘下,却亮洁如新,她夜夜诵经,日日勤读,总算是将最后一个字认下。
可以去找他了。
三年过去,无相寺内的佛子越发炙手可热,尤其受贵女推崇。
每每开坛讲经,必然万人空巷。
传闻那位佛子不仅佛法精妙,那张脸,更是清俊地如同濯世清莲。
貌若好女,美而不妖。
更何况是一位蓄发修行的和尚。
这般六根不净,谁不想去招惹一番。
□□民风开放,曾有贵女为了请这位佛子于家中开坛,一掷千金。
无相寺的香火迎来了最为鼎盛的时期,连那寺庙都不知翻修了几回。
听闻那高僧腰间时时带着莲花穗子,众人便也纷纷效仿,却总也戴不出那般清逸出尘。
反而是寺院周边的玉饰小贩们,白捞了一大笔金银。
禅房内,小沙弥在门外叩着说,有女施主求见。
林秀想也不想,直接道:“不见。”
谁知,下一秒,一道略显低哑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是女菩萨。”
他回头,看见了一双黑亮的眼。
而门外的小沙弥正要去和女施主回绝,到了地方一看,咦?那位漂亮的女施主怎么不见了?
那位女施主注视着佛子的琉璃眼,抚上了他的脸,又抚上了他的发。
头发的长度已经及腰,松松垮垮地用绸布在身后束着。
总之,还是好看。
他喉头发紧,在她的每一次触摸下颤动着心跳,目光流连在她的脸,临到头,却说不出思念。
她将一张发皱的纸放在他面前,腕上的琉璃珠流光溢彩,她对他说:“我认完了。”
他低头,此时却觉得羞赧。
她继续道:“是聘书——”
她目光夺夺,追逐着他躲闪的眼。
这聘书写得并不如何好,毕竟聘礼是——他自己。
“我的聘礼,还作数吗?”
她靠近,又靠近,有一副不问到手不罢休的架势。
于是咫尺之间,他道:“自然作数。”
佛门五戒,他早就破了两戒,即使遍抄经文,也无法洗涤罪孽。
不如,就此还俗。
于是,自此之后,无相寺少了一个佛子秀空,武林中却多了一个盟主夫人——林秀。
无相寺的佛子一夜之间下落不明,佛门对此守口如瓶,毫不透露。
有人说是看破红尘,立地成佛了,也有人说是离经叛道,被踢出佛门了,更有甚者,说是这位佛子被金屋藏娇,乐不思蜀了。
种种猜测中,便是这第三种最为荒唐。
作者有话说:
番外如果再被锁,那我也只能搞个号了T_T感谢在2022-09-12 06:56:54~2022-09-13 23:26: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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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番外:银鱼篇
◎戏莲◎
……成亲……
成亲的日子定在银鱼成为盟主的第三天, 萧逢云做事情一向周全妥帖,早在两个月前,银鱼病好的时候, 她就安排好了一切。
玄寂一如既往来了辽城,这次的武林大会结束之后, 他便打算不再回寺,趁着还有几年的活头, 四处游方。
大婚那天, 玄寂和萧逢云坐在了高堂,看着他们拜了天地。
只是盖盖头的, 是新郎。
江湖人不拘小节,并未细想, 心里暗笑这男子软弱,镇不住老婆。
试问这天底下,有哪个男人披头散发, 盖着盖头入洞房的?
不过他们也不敢说出声, 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
那天的武林大会上,除了前任盟主, 还没有人能从她的手里撑过一招,这个中实力, 真是深不可测啊……
林秀被她带回去的时候,正好赶上了武林大会。
不过他那次的位置从高座上换到了擂台前的高楼上, 并且戴上了帷帽。
无相寺为了护住佛门的面子, 故意对他的去向含糊其辞。
而他,也不能被认出来。
但他先前在京城名声大噪, 见过他的人不知凡几, 再加上清剿魔教时, 亦有不少江湖人识得他。
若是不想被认出来,恐怕还是要藏头露尾个好几年。
于是他便盖上了盖头。
而银鱼似乎更喜欢他披发的样子,他也便投其所好。
毕竟,与他成亲的是她。
婚房内,红烛微晃,菱花窗上贴着喜字,新被上撒着红枣、花生、莲子……
新娘在外头仅被灌了一杯酒,眼看着就要醉,萧逢云料想她不胜酒力,怕误了吉时,赶紧将人推入房。
本想着闹洞房的几位豪侠,见着门口笑眯眯的前盟主,也立马打着哈哈,回了酒宴,继续喝酒。
林秀的盖头被掀起来了,入目是一张微醺的脸。
迷迷糊糊的,泛着酒气。
他责怪道:“大婚的日子,怎么喝这么多酒?”
而她痴痴只是抚着他,痴痴地笑。
她扯了扯他的脸皮子,又扯了扯他的头发,最后顺着发根,抚到发尾,撩去了束在发尾的红绳。
头发这下是真散着了。
她将脸贴在他的头发上,痴痴地说:“好看。”
小醉鬼。
“合卺酒ᴶˢᴳᴮᴮ还喝得下吗?”他扯了扯小醉鬼的脸蛋子,上面早就飘上了两抹红晕。
“喝……”可是意识却像是模糊不清。
那眼睛还是直勾勾看着林秀,脑袋却是往下点了一点,又被林秀端正回来了。
他叹了口气,心想:今日若是入不了洞房,也可。
可这合卺酒还是要喝的。
林秀亲自去倒了两杯合卺酒,回头一看,这醉鬼竟然趴在床上吃起了红枣——
他赶紧把酒放下,又将人扶起来,顺便把床铺理了一番。
莲子花生扔得并不多,林秀整理得也算快,当他要把裹着杂物的毯子放一边时,醉鬼又揪住了他的头发。
“放手。”
“不放。”
她靠在床头,眼睛迷蒙地像是浸了水,潋滟生辉。
要无理取闹了。
两人对视片刻,林秀果断捻起一颗莲子,喂进了她嘴里。
莲子并未去芯,苦得很,她小脸发皱,醉意都去了大半。
就在这时,林秀及时抽走了头发,放好了毯子,拿起了合卺酒。
她皱着眉,似乎还是觉得发苦,那略显惆怅的模样让林秀看得忍俊不禁。
“苦。”
林秀猝不及防亲了一下她。
“还苦吗?”
她眼睛发光,似乎还想——于是林秀递上了酒。
“先喝这个。”
她正欲一口咽下,却又被林秀在匆忙中纠正了姿势,过了好一会,这酒才算下肚。
酒不是烈酒,却也微辣。
银鱼喝着难受,还没咽完,就咬上了林秀,咬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辛辣的液体转瞬就入了喉,对方的舌像是误入的小鹿,凭着直觉乱撞。
唇被咬出了血。
他发出了了几不可闻的抵抗声,却转眼被她按倒。
她的眸色逐渐失焦,唇部的动作越发放肆,仿佛被血腥味刺激得又发了病。
可今晚并非月圆。
心脏扑通扑通跳动,泛起了痒意——是心痒。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不断催发,催发,最后升腾起了一种欲。
琉璃珠上的流苏在游离——
明月当空,江水涨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潮水打在岸边,让江边的渔夫们睡得不得安宁。
窗台放着一盆碗莲,红烛微晃中,鱼儿在待放的莲苞间嬉戏。
莲花在静夜中悄无声息地一瓣瓣绽开,露出了莲心,莲蕊。
嫩生生的莲瓣儿尖尖泛着微红,被夜露打湿了一波又一波。
鱼儿咬住了一瓣嫩红,让那一盆清莲折了腰。
室内,莲香四溢。
——某处小院,送走了一波宾客,萧逢云以茶代酒,敬了老和尚一杯,半晌,才发现怀里还有个东西没送出去。
“糟了,这可如何是好?”她一拍脑袋,悔恨交加。
老和尚少见她这番模样,好奇地问:“什么东西,让老衲瞧一瞧?”
萧逢云连忙将那本小册子藏起来,神秘莫测地道:“你这和尚,可看不得这个……”
老和尚不屑,“切”了一声。
……袈裟……
萧逢云随着玄寂一同游历去了,道是那老和尚体弱,需得一人护着他,临走前送了银鱼一本小册子,嘱咐她偷偷地看。
银鱼这盟主就是个懒得管事的,萧逢云在的时候,她当甩手掌柜,萧逢云不在,她便把事情扔给了她的亲信,依然当甩手掌柜。
亲信们便找上了盟主夫人。
林秀听着他们诉苦,就在晚上对银鱼吹了会儿好听的枕头风,第二天银鱼改邪归正,叫上了亲信,让他们报上了几个刺头的大名。
盟主上任总是少不了刺头,原本萧逢云已经清理了不少,可人一走,那些刺头便又冒了出来。
不听话,打一顿便好。
于是,银鱼单枪匹马杀进了他们家,好好“教育”了一番。
亲信们的任务便轻松多了,只需要在江湖中“颠倒黑白”,维护盟主形象。
这番动作下来,江湖倒是平静了不少。
某次银鱼刚剿灭了一个新兴起的魔教,回来时,便看见了林秀在家中念经。
他换上了袈裟,戴上了佛珠,敲上了木鱼。
嘴中喃喃。
银鱼突然觉得慌张,他这样——莫非又要出家?
可她并未杀生,只是将那些人——教训了一顿。
莫非是觉得她作恶多端?
林秀闻着声,只是刚刚回头,便被她整个揽住。
“怎么了?”
又不是久别重逢,怎么一会儿就这么想他?
只听她强硬道:“不许出家。”
林秀笑了,如今他就算想出家,别的寺庙恐怕也不敢收他。
她怎就患得患失了?
林秀不过是在家中闲得无聊,整理东西时翻到了这件衣物,心中感怀,便换上了。
至于念经是时常有的,玄寂虽然游历在外,却还是心中挂念他,不忍他浪费天资,便时时写信督促。
只是恰好这次,他穿上了袈裟。
于是他安慰道:“我不出家。”
这四个字让她稍定了定神,可她还是不满意。
他把她吓到了,需要好好讨个补偿。
银鱼已经学会得寸进尺了。
她悄悄摸出了一本被翻旧的小册子,装作假正经地指到某一页,对他说:“教我这个。”
那姿态一点都不扭捏,严肃像是要和他讨论学问。
林秀看了一会儿,就像被针刺到似的别过眼,他红着脸道:“入夜再说。”
“不可!”
主要是,她喜欢这身袈裟。
林秀装作没听到,想糊弄过去,谁知她直接伸手夺过了木鱼,那眼中,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他又无奈地妥协道:“待我换身衣服。”
穿着袈裟,着实不雅,他就怕冒犯了佛祖……
她盯了他一会儿,最终道:“好。”
于是林秀走到了屏风后,认栽地脱起了袈裟,可袈裟刚卸了一半,一双手便摸上了屏风。
然后又摸上了他的腰——
“我帮你——”
那要帮到几时呢?
不过最终,某人半推半就答应了。
……蛊……
她看到了——虫子。
“阿娘……”
她想要站起来,头却磕到了顶,周围传来了闷闷的回声。
她听到了阿娘的哭声。
阿爹呢?阿爹去哪了?
阿爹——好像被虫子吃了……
……虫子。
她哭了,外面的人嫌她吵,踢了她一脚,她在里面晃啊晃,虫子饿了,咬她。
好疼。
……
她看到了阿娘,阿娘的眼睛肿了,她想要去抱,可是手被放在罐子里,伸不出去。
阿娘又哭了。
“阿娘,我不疼。”
……
她喝了阿娘的血,换上了一个大一点的罐子。
阿娘瘦了。
她吃了虫子。
饱。
……
阿娘在教她认字,可是——她记不住。
阿娘说,要去一个地方,找一个人……
……
那个人,为什么在看她?
……
不疼了,真好。
……
那个人在哭。
……
她说:“杀了他们。”
……
被虫子吃掉了。
被虫子吃掉了。
被虫子,吃掉了……
——“怎么哭了?”
怀里的人突然变得狂躁,让林秀半夜被她惊醒。
可一看,她竟然哭了。
他帮她拭去了眼泪,又轻轻推了推,没醒。
难道被魇住了?
他转而轻柔地拍背安抚,口中颂着清心经,像是把人当成了一个孩子。
怀里的人渐渐安定了下来,却抱得他更紧。
那双乌亮的眼带着湿意,静静地看着他。
好像很悲伤。
他担忧地问:“做噩梦了?”
她说:“虫子。”
那双眼睛又突然变成一潭毫无生机的死水,他连忙将人揽在怀里,轻轻安抚——
“没有虫子。”
“从今往后,都不会有虫子。”
作者有话说:
乖女儿,妈妈爱你!|( ̄3 ̄)|
专栏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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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入海◎
“花花世界迷人眼, 拜拜。”
打下了这一行字,她想了想,又觉得少了几分惊心动魄的美感, 干脆把簪在耳边的玫瑰揉碎,撒在了海里。
凌晨四点半, 天蒙蒙亮,海面上浮动着慵懒的海雾, 虚无缥缈, 悄悄蚕食着滩涂边上的人。
它将她笼着,藏着, 浪潮一声声扑打在她的赤足上,雪白的花儿卷走了沙砾, 轻吻她的足尖。
玫瑰花瓣眷恋地在她足边打转儿,像是不舍的鱼儿,盘旋不去。
“咔嚓”一声, 她拍下了这张照片。
成千上万条评论蜂拥而至, 仿佛等候已久,伺机而动。
她饶有兴趣地往下滑, 艳红指甲纡尊降贵地掠过那些或好或坏的字符。
——早上好!
——无语了,又来这套……
——姐姐我可以!
——明大妈今天终于要死了吗?
——美女!能不能发一张自拍!
——足控狂喜!
——影后不愧是影后哈, 戏就是多呢!
——起这么早,是不是找的鸭子不行了呀!
……
“真可爱。”
她勾起了一抹笑, 海里的倒影艳丽得让人晃神。而潮水已经涨到了她的膝盖, 打湿了她的红色礼裙。
她把手机格式化,那些腥ᴶˢᴳᴮᴮ风血雨都与她无关了。
她利落地将手机放入防水袋, 抛向了身后的沙滩。
天边的咸蛋黄缓缓升起, 分开了一线光影。
海天相接, 明暗似乎都没了边界,只有那一轮黄,将融融的浓酱缓缓淌入海底。
她对着咸蛋黄哈了一口气,白色的雾瞬间就销声匿迹。
还需要再说什么吗?
好像没了……
她抿紧了唇,又像是放松了身,眸底那层厌倦与疲惫挣破了绷紧的神经,在她的脑子里沉淀,像座小山一样要把她压垮。
可她自以为已经解脱了……
最终,她对着那轮逃离海面的太阳说了声——
“再见。”
她将抱着它的倒影,沉入海底。
……
——为什么要接这部综艺?
手机里的提示音“叮叮”响,消息不停地从聊天框中跳出来,明瑰倚在车座靠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对话。
这时候,她肯定是插不进嘴的。
果然,没过几秒,又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又是为了陆光对吧?
确实。
——你还嫌自己不够红?
黑红——倒也挺红的。
——你去给那些流量抬咖?
也不是不可以……
车停了,车门外的摄像头已经准备就绪,明瑰又朝着镜子补了点妆,带上墨镜,带上口罩,才慢悠悠地给经纪人回了一句话——
——我到了。
保镖列成两列,小助理给她开了门,摄像机们挤在两旁,像一只只空洞的眼睛。
一只细高跟踩在了地上,身穿红裙的佳人暴露在了视野里。
她将一头海藻般的黑色大波浪散在脑后,鬓边还别着一只仿真的玫瑰发夹,即使挡住了她的脸,那从容的身段也能看出她的美艳动人。
她摘下了墨镜,对着摄像头露出了半张艳光四射的脸,听取“咔嚓”声一片。
而在她的前面,恶鬼张开了血盆大口,门牙上挂着五个血淋淋的大字——逃离恐怖屋。
李姐已经打开了直播,各种五花八门的弹幕看得她脑仁疼,把弹幕一关,看清楚后,脑仁更疼了。
连衣裙就算了,还穿着高跟鞋!
她去录综艺前都没考察过这节目是干什么的吗?
明瑰一直是个特立独行的人,18岁时凭借处女作《女痞子》拿到了人生第一个最佳女主角,22岁的时候就成为了国内第三个大满贯影后。
如此年轻,应该是前途无量才对,然而,她偏偏特立独行。
什么耍大牌,性骚扰,夜会牛郎之类的八卦黑料层出不穷,更有甚者还说她这影后是一路睡上去的!
明瑰自从演了女痞子之后,好像就活成了女痞子。
公司原本还想帮她辟谣,然而她却拿着一叠似是而非的照片说:“照片都是真的,辟个屁的谣。”
正主都不操心,公司也只好帮她冷处理,总之,靠着这些年来接连不断捕风捉影的照片,明瑰算是越来越——黑红。
当然,其中还少不了她对流量爱豆陆光死缠烂打的功劳。
李姐虽然是她的经纪人,却也管不了她多少,平时也只负责给她挑剧本。
就比如今天知道她上了综艺,还是靠热搜上一堆看好戏的人知道的……
在李姐看来,黑料什么都是轻的,只要不是什么违法犯罪的实锤,黑的都能给洗成白的。
更何况,娱乐圈谁没有点黑料?
只不过他们家的比较多而已……
明瑰只要有这张脸和演技在,就少不了市场,她的黑粉多,真爱粉也多,基本每一次上热搜都要上演一场大战。
这个正主也不知是不是心理有问题,不仅看着那些骂自己的评论看得津津有味,还特意吩咐公司不要去压。
李姐本来还想着,这也罢了,只要让她专注作品就好,没想到,这个人竟然一声招呼不打就去接了综艺!
还是全程直播的那种综艺!
有陆光在场,她几乎不敢想象那人会在直播的时候做出什么!
给别人抬咖事小,逃离恐怖屋是出了名的没有剧本,如果明瑰在这个综艺中仍旧按照她的一贯风格行事的话,恐怕最后就只剩下颜粉和黑粉了。
人家上综艺是为了翻红,明瑰上综艺是直接掉粉!
果不其然,李姐正担心的时候,她的小祖宗就发话了。
“那么,恶鬼先生,为什么不能自己人组队呢?”
两男两女分别坐在砌满宝石的黄金宝座上,除了明瑰,一个是流量爱豆陆光,一个是新晋小生周哲,还有一个是人气小花唐果。
他们此时都惊讶地看着明瑰。
主持人涂得惨白的脸抽搐了一下,然后尴尬地说:“抱歉,不可以。”
弹幕上的人嘲疯了。
——笑死,明大妈来之前不看综艺的吗?连规则都没弄清?
——明大妈能不能离我们阳光大男孩远点啊!!!
——一看就知道是来钓凯子的。
中间还夹杂着不少颜狗舔屏,什么老婆,笨蛋美人之类的,不过颜狗的力量终究抵不过她庞大的黑粉盘和陆光的女友粉们。
明瑰的粉丝虽然多,但是随她们的正主,攻击力不大,挺随性的。
穿着粉嫩水手服的唐果在一旁对她小声提醒:“明瑰姐姐,这个综艺的规矩一直这样的……”
明瑰这才明白,她只是小幅度地点头表示回应。
当时接综艺的时候只顾着陆光了,倒是没关注综艺本身。
此时,弹幕上——
——糖糖真可爱!是小天使吧!
——就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明大妈很没礼貌吗?
——前面的,你不是一个人……
恶鬼主持人清了清嗓子,扯了扯西装领带,如同斯文败类一般,用诡异的嗓音继续道:“接下来,请女士们先生们带上复活卡,前往恶鬼游乐园,挑选自己的异性伴侣……”
逃离恐怖屋的卖点就是看明星带着异性素人在经历一系列恐怖事件的反应。
这个综艺爆火并非全靠流量明星堆砌,导演本身就很用心。
节目组的场景布置不仅宏大华美,连素人都是万里挑一,有一些,甚至比明星都好看,一夜爆火,直接签上了公司。
明瑰接过了花纹繁复精致的卡牌,它的背面写着一个“4”字,正好对着面前的4号门。
恶鬼主持人继续压低声音道:“复活之人挑选完后,即可进入副本,挑战者们,你们准备好了吗?桀桀桀……”
最后这段怪笑属实是锦上添花了……
总之,伴随着主持人随着升降台徐徐落下,四扇大门,也缓缓升起,露出了四个深不见底的洞口。
明瑰朝着陆光那边看去,他的是一号大门。
陆光刚转了个头,猝不及防要撞到她的目光,赶紧刹车。
再多看一眼,女友粉会打死他的!
明瑰收回眼,心想:来日方长,进了副本,还有机会。
——明大妈死心吧!我们光光是不会看上你的!
——明瑰眼瞎吧,长那么好看为什么会看上一个一无是处的爱豆?美女都爱丑男?
——前面的!你再说一句试试!
4号门之后还有很长一段路,只能隐约看到一点幽蓝的光。
明瑰摸着墙走进了光源,渐行渐近,看到了一处瑰丽的海洋馆。
各种各样的游鱼悬浮在墙壁,多彩而又奇形怪状的珊瑚围着乱石丛生,头顶的光影释放着海浪般的波纹。
空间宏大而幽暗,置身其间,仿佛窥见了深海秘语的一角,让人目不暇接。
四个人的直播间不约而同都变成了美爆了之类的夸赞。
“复活吗?”
她把玩着手里的卡牌,看向了身旁或站或坐的人,他们无一不是面容精致,衣着华丽,可惜面容紧闭,一动不动,仿佛正等待着她唤醒。
称职的演员们。
不过地上这些人她都看不上,论颜值,还差了点。
既然不能和陆光在一块儿,好歹也要选一个看得顺眼的。
至于顺眼的——她看向了放在海洋馆正中央的巨大冰棺。
像是一份准备已久的大礼。
能够占到这个位置的素人,野心不小。
明瑰自然不会辜负节目组的期望,她朝着冰棺一步步走近,半空中的智能镜头也随着她的脚步一步步拉进。
冰棺上欲盖弥彰地画着几条海鱼,轻而易举地挡住了里面人的脸。
她“啧”了一声,踢了冰棺一脚,盖子缓缓开了个缝。她顺着那道缝拉开了馆盖,棺中的少年慢慢露出了全貌。
少年眉眼清冷,相貌精致得像个假人,一头灰蓝色微蜷的头发略长,盖住了耳骨。
连眼睫毛都是灰蓝色的。
睫毛一根一根倒映在脸上,影子画在了皮肤上,黑白分明。
他的下巴很尖,唇是清晨带露的玫瑰红,怀里抱着一只鲨鱼玩偶,像是从二次元里走出的柔软美少年。
只是简简单单的蓝衬衫加白T,却让他穿出了一种矜贵气。
明瑰的直播间空屏了几秒,随后又紧接被颜狗的尖叫声充斥,有人截屏发图,海洋馆美少年立马冲上了热搜第二,李姐见状,赶紧联系公司去找这位素人的消息。
其他娱乐公司见到了这块流量大饼,也纷纷安排ᴶˢᴳᴮᴮ人去寻找这个人的联系方式。
明瑰目光并没有在这位少年的脸上停留多久,她瞥了一眼他的手。
那双手不自觉动了动,将玩偶掐得更紧了。
憋不住了?
演技不行。
明瑰摇摇头,拿着卡牌戳了戳他刚才动的那根手指,试探道:“复活?”
他缓缓睁开了眼,卷翘的眼睫下,那两颗眼睛蓝得就像两颗玻璃球,清透而明亮。
他说:“你就是我的伴侣吗?”
她皱了皱眉,勉强承认:“你说是就是吧。”
然后又紧盯着他的眼睛瞧:“你这是美瞳?”
林秀哽了一会儿,道:“天生的……”
——明大妈会不会聊天……
——明姐咱们能不能换一个喜欢!这个小哥哥不比陆光帅?
——陆光最帅,不接受反驳。
林秀是通过层层海选才进入这个综艺的,导演对颜值的要求很严苛,如果不是靠着这张脸,他或许根本就没机会接触到明瑰。
那个幻境含糊其辞,他根本就不明白让她跳海的诱因是什么。
好像并非感情。
他将手中的玩偶递给了明瑰,轻轻道:“礼物,送给我的伴侣。”
这话说得暧昧不明。
诚然,他确实存在着撩拨的心思,如果能和她更进一步,哪怕只是做个朋友也好,都能帮助他尽快找到明瑰自杀的诱因。
谁知明瑰对他的这一番柔情攻势并不感冒,只是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道:“莫挨老娘。”
镜头外的李姐扶额,她就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然后,还没完,只听她又道——
“记得离我一米远。”
“怕鬼也不要蹦到老娘身上。”
“老娘对陌生人过敏。”
妙语连珠,生怕对方不知道自己对他的嫌弃。
网友已经摩拳擦掌,李姐几乎已经能预料到之后的舆论,赶紧将弹幕关了。
然后,又听林秀道:“遵命,我的伴侣小姐。”
他还笑着,仿佛甘之如饴。
#明瑰不解风情#
作者有话说:
这个世界,走向成谜。
娱乐圈怎么这么难写!一直在综艺和戏中戏之间犹豫,最后还是选了综艺T^T 感谢在2022-09-14 22:08:31~2022-09-17 02:4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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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入海◎
【谁把嫁衣丢在了地上?】
【谁在无人的窗外歌唱?】
【谁摸到了前世的影子, 却又触手即消?】
【医生说:“不要碰,不要听,不要看。”】
【……】
【请找到她的嫁衣, 放在我的病床。】
四男四女都已经聚在了恐怖屋的大门,陆光身边跟着一个长相清甜的学生妹, 周哲则是带着小丑女,唐果身侧, 站着身材魁梧的骑士。
其余三位明星拿到卡片后, 或多或少都有在和自己素人伴侣交流,唯独颜值最吸睛那一对, 距离隔得即开,气氛冷冷清清。
明瑰看着和伴侣洽谈甚欢的陆光, 烟瘾犯了。
“伴侣小姐——”
“我有名字。”她轻轻睨了他一眼,似乎对这个亲昵叫法不是很认同。
“伴侣”这个词,歧义太多, 更何况这个人说得这么缠绵悱恻——
林秀顺从地改口, 然而天生的声线却依然让人听着有种暧昧感:“明瑰小姐,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没想法。”
她抖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继续欣赏陆光的美颜。
林秀抱着鲨鱼玩偶,在一米之外望着明瑰, 孤零零的,格外可怜。
——明姐能不能怜爱一下这位小哥哥呀?就算是鸭子, 这种颜值也是少见了吧?
——你明姐下播后说不定就把他给睡了呢!
——美女能不能放弃流量咖?都七年了, 某人颜值巅峰期早就过了,还不如多去宠幸小鲜肉……
——陆光陆光!你是我唯一的光!
“桀桀桀……”广播里又传出了别样的怪笑, “诸位都已经找到自己的伴侣了吗?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开始游戏了呢!”
“看到手中的卡牌了吗?请按照它指示做哦!”
“呀!忘了告诉你们, 如果被鬼怪抓到, 可是要关进小黑屋的哦!”
“准备好了吗?”
“那么,开始吧!桀桀桀……”
——呃,节目组什么时候能改一改这个笑啊…
——好中二…
唐果拉着骑士打打闹闹进了鬼屋,特别心大。周哲和小丑女相视一笑,也紧接着进屋。
陆光对着明瑰讪笑了一下道:“明老师,我先进去了。”
然后跟见了洪水猛兽一样跑进了鬼屋,仿佛外面更可怕一样。
——这避嫌避得,笑死爷啦!
——心疼光光,呜呜……
明瑰懒懒地叹了一口气,好似也不是很在意,她回眸对林秀挑了一下眉:“跟上。”
他灰蓝色的睫毛微垂,乖得不像话:“遵命。”
入口处的小牌子写着大字:禁止殴打NPC
屋内与屋外的温度是两个极端,别人有备而来,添上了外套,只有明瑰穿着连衣裙,美丽“冻”人。
林秀见状脱下了衬衫,对她道:“小心着凉。”
明瑰看了一眼,说:“我不冷。”
衬衫悬在半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林秀也只能把它裹在了鲨鱼玩偶身上,打了个结,当作小披风。
低头的时候,过长的灰蓝色刘海遮住了眉眼,有几分失魂落魄,让不少网友母爱泛滥——
——女人!你不要不识好歹!
——明姐!你能不能治一下眼睛啊!
——送上门的帅哥啊喂!
然而明瑰的眼中一如既往只有陆光。
甬道很深,不过暂且风平浪静。
四面墙壁都挂有古怪的鬼面具,周围隐隐有水滴的声音,但这些都是一般鬼屋的正常操作,暂且吓不到人。
走在前头的唐果甚至还有闲情去欣赏那些鬼面具的艺术感。
直到角落突然喷出一股白雾,“刺啦”声起,甬道的后方传来声声小丑的狞笑。
小丑化着血盆大口的妆,手中的电锯发出夸张的声响,阴暗的灯光更显他面容惨白。
他似乎跛了脚,一瘸一拐地朝他们走来。
唐果适时地发出了第一声尖叫,成功点燃了恐怖屋的氛围。
患难见真情,骑士抱上了学生妹,唐果拉上了小丑女,周哲跑在了前头,明瑰被吓得——差点抱住了陆光。
陆光火速避开,直接冲过了周哲。
电锯小丑早就被甩在了后面,空间中却还有电锯的回响,渲染着最后的氛围。
人几乎都跑光了。
几欲寂静的回响中,发出一声嗤笑:“明瑰小姐,你还害怕吗?”
明瑰此时完好地展现她身为影后的素养,她将头发一撩,面上恢复了波澜不惊的神色,甚至还有一股惬意的慵懒:“还可以。”
明明前一秒,还花容失色——变脸之快让人咂舌。
林秀在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如今他们已经和前面的人差了好一大截,她却还是和散步一样慢悠悠逛着,途中经过了不少突然诈尸的棺材,还有挂着尸体的密林。
配合前头的尖叫,这两人简直冷静地不正常。
直到他们走进了一个布满血手印的电梯门,明瑰突然问道:“你不害怕吗?”
林秀浅浅低笑,笑时甚至还有一个酒窝:“害怕的话,明瑰小姐可以把我抱在怀里吗?”
她头也不回:“想得倒美。”
网友们在弹幕上早就被撩得尖叫成一团,然而明瑰却心如止水。
这么会来事儿的素人,怎么可能是个善茬?这些年讨好她的人不少,什么花样没见过?
而她一向只看心情待人。
电梯里放着几根肢解的手臂,血肉模糊,和真一样。上升时晃晃荡荡,仿佛年久失修,随时都要往下掉。
电梯的金属面上倒映出两个人的身影,面容扭曲。
蘸着那镜面上的血,仿若恶鬼。
明瑰饶有兴趣地欣赏了一番,甚至还走近敲了敲:“这哈哈镜做得可以嘛。”
“是挺有趣。”
两人同步一笑,反而更像恶鬼。
——这对为什么这么冷静……
——呜呜,我们糖糖好惨,都快被吓哭了!
电梯重重震荡了一下,最后缓缓打开,入目是一处破败的病房。
它直接把他们送到了病房里面,直到人全都走出后,又重重关上门,仿佛与墙面融为一体。
没有按钮,没有回头路。
林秀扫视了一下地面道:“卡牌上说嫁衣在地上,我们这里好像并没有,要不出去看看?”
她反而问:“这地方能让你这么轻易就出去?”
明瑰虽然没看过这部综艺,却也是钻研过不少恐怖片的。按照一贯的套路,这个病房肯定不好出去。
果然,在她话还没落下多久,窗外就传出了一阵缥缈的歌声,仿佛呜咽的歌女在倾诉她的失意。
洗手间传来了清晰的水滴声,一下一下,愈发清晰,愈发急促,仿佛是故意要打乱心跳ᴶˢᴳᴮᴮ的节奏。
病房外,迟钝的脚步声越靠越近,似乎还有轮子转动的声音。
病房内除了一张床,一个柜子,除此之外,并没有多余的东西供他们抵门。
不过,若是每间病房都这样简洁,找嫁衣的概率会大大提高。
明瑰指了指柜子,道:“你先进去。”
林秀也是这个想法,躲床底肯定是不靠谱的,柜子还能在里面挡一挡。
而他拉开了柜门,入目的便是一排咧着猩红嘴唇的鬼娃娃。
他们被挂在衣架上,断胳膊断腿,面部被红线缝着即将掉落的眼珠子,红色的棉絮从肚腹翻出,仿佛被解剖的器官。
明瑰饶有兴趣地观察他的神色,却见他面不改色扔掉了一堆破娃娃,抱着鲨鱼玩偶,窝进了柜子里,对她说:“可以进来了。”
方才一幕似乎完全没吓到他,她顿时兴趣缺缺。
林秀还专门往里面挪了一下,柜子很大,除去玩偶后,两个人待在里面绰绰有余。
窗外的歌声越发高亢,好像已经进入了高潮,门外和洗手间的声音越发急促,甚至还有什么东西撞散架的声音。
她还有闲情逸致开玩笑:“你的玩偶,顺眼多了。”
“那你要抱抱它吗?”
他眉眼弯弯的时候像是圈了一汪湛蓝的海水,清亮而夺目,仿佛说得不是抱他的玩偶,而是抱他。
“不要。”她无情地开口,随后利落地钻进了柜子,合上柜门,与此同时,病房外的护士女鬼已经撞破了门,在屋内漫无目的地巡视。
网友的注意力完全被带偏了,一个个都在虚空质问:你为什么不能抱抱它!
对于观者来说,恐怖氛围减少了不小。
屋内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女鬼并不急着去翻,先晃悠了几步,然后打开了洗手间的门。
门内,又走出了一个湿漉漉的病号服女鬼。
翻过了床底之后,他们迫不及待地冲向了柜门。
护士女鬼用手拉了拉,竟然拉不开!她赶紧招呼病号服女鬼上,两人在镜头前不能演得太假,各用一只手,握住了柜门把手。
柜门被她们拉得发出了“哐当”的响声,然而还是顽固地坚持住没散架,如同一个被折腾的老头在负隅顽抗。
她们明明记得这里只有两个人!怎么力气都这么大!
柜门内,一个折扁的衣架子卡在了内部的两只把手间。
明瑰和林秀各坐一侧,互不打扰,不动如山。
明瑰的手里还有另一个压扁的衣架,如果不是规定了不能打NPC,林秀毫不怀疑她一会儿会直接把衣架扣在她们的脑袋上。
歌声渐渐消歇,女鬼们见死活也拉不出这柜门,懊丧地离去,走之前还带上了门。
关门的声音随后响起,明瑰便迫不及待要打开柜门,像是急着要去做些什么。
谁知,刚开了一条门缝,一只布满血丝的巨大瞳仁便从门缝内挤了进来。
眼球的眼白很多,黑色仅占了六分之一,与上下眼皮分离。
这只眼睛,就好像在窥视她。
把她吓后退了。
林秀没想到,明瑰最后竟然会因为一只眼睛而后退,甚至,退到了距离他只有一个小臂距离的地方。
女鬼已经走了,那个眼睛明显就是被故意放下的玩偶,他好笑着看着二人的距离道:“明瑰小姐,我可以抱抱你了吗?”
他们之间,已经不足一米。
但是答案显然,还是——
“不可以。”
第80章
◎入海◎
回绝了话的明瑰似乎格外冷漠, 她用干扁的衣架一挑,直接将那个眼球挑破,甩到洗手间的门框上, 衣架勾着眼球,砸在了磨砂玻璃门, 声响极其刺耳。
“呀,失手了, 应该不算毁坏公物吧?”
她面上云淡风轻, 仿佛方才的声响只是她不经意动作导致的结果,并非沾染半点私人情绪。
就算是有, 林秀也分不清是针对他的,还是针对谁。
他有那么一丁点儿, 体会到了她的烦躁。
“真是不好意思……”
她立马踹开了柜门,扫过了洗手间门口的几滩水渍,将目光放在了病房的探视窗上。
探视窗被血渍凝固了视野, 只能看到模糊的一片红。
也不知是这间房隔音不好的缘故, 还是鬼屋暗处设置的音响,侧耳倾听, 总能听到几声故弄玄虚的踢踏声。
把手沾着陈年的铁锈,粘稠的红色液体挂在柄上, 有种恶心的拉丝感。
两个人见状皆是不忍地皱了皱眉。
“你,出去看看。”她将任务推向了林秀。
明瑰微仰着头, 下巴示意着那扇门, 明明比林秀矮了一个头,气焰却嚣张得很。
那张瑰色的的唇在傲然下更显得活色生香。
美人即使对着人颐气指使, 那也是美的。
——明大妈又在耍大牌了呢!!!
——让我来让我来!我来给姐姐开门!
——姐姐的手由我来守护!
林秀这次偏偏不如她所愿, 他的确想要和她暧昧, 可这种暧昧,并不是对她毫无底线,予取予求的妥协。
更何况她只是想戏弄他,利用他……
现在,没门。
他学着鹌鹑缩起脖子,手部将怀中的玩偶压紧,细长的骨节似乎都在颤抖——
“可是,我害怕。“
动作到位,神情却不恰当。他皱着眉,更像是在讨怜。
什么惹人怜爱的小东西?
结合甬道中发生的事,他如今的表演更像是为了撇开她命令的欲盖弥彰,可观众不会这么想。
视觉的冲击是强大的,他们一个个只看到了林秀的可怜,明瑰的无情。
于是他们又开始口诛笔伐。
而夹缝中,有一类CP党也悄悄诞生。
此时的明瑰脑中浮现出了四个字:演技真烂。
还以为是那种对她无条件妥协的人呢,看来,是她看错了。
明瑰的直觉很敏感,她第一眼就察觉出了林秀身上强烈的目的性——他是来图财的,还是来图人?
她有钱,长得也好看,尽管明面上被诸多人唾弃,但其实背地里,还是有不少小鲜肉前仆后继。
可惜,她并不是很喜欢目的性很强的人——
她对看不上的人从来都不假辞色,无论对方是谁。
“没用。”她讥笑。
——怎么可以这样骂帅哥!
——他要哭了他要哭了他要哭了!快去哄哄他!
——明大妈情商有问题吧……
她低头觑了那把手一眼,随后嫌弃地将嘴一扁,转身抽走了病床上的床单,就着干净部位,拧住了门把手。
走廊上,空无一人。
连踢踏声都戛然而止。
距离下一次歌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如果鬼真的是伴随着歌声出现,那么他们的时间恐怕不多。
明瑰速战速决,立马冲进走廊,推开了一间间房门。
接连推开的几间房陈设都与他们原本待着的房间大不一样,有的挂满了红色的布娃娃,有的放满了针管,有的堆满了药片。
每一间的病房的地上,都出乎意料地放着一件红嫁衣。
林秀往往还未走进蹲下观察,就紧接着被隔壁另一扇门的响动给拉走。
明瑰每次都是打开门,看一眼,然后继续打开下一扇门。
这个频率快到这种地步,林秀怎还能想不出这人在找什么?
他其实颇有一些牙痒,但也只能面笑心不笑在她再次拉开门的时候,堵住了门口。
“您是在找那位姓陆的先生吗?”
“他应该是被鬼抓走了吧……”
“这么久没出来,恐怕已经进了小黑屋哦!”
“真没用呢……”
最后一句的尾音拉得格外绵长,仿佛是在试探明瑰的底线。
——呦吼!这是吃醋了?
——快把美女的审美拯救回来!
——原来她还是对某人念念不忘啊…难怪…
——三角恋吗?有点好玩!
——这个素人相红想疯了吧!都会拉踩前辈了!
——陆光…确实不太行。
镜头早在陆光一行人齐齐被鬼抓住,拉进了小黑屋后,就聚集在了明瑰身上。
能在开头的时候冷静至今,在这档节目中可以说是非常难得。
若非有陆光他们做对照组,观众们差点以为节目组故意放水。
明瑰的表情纹丝不动,仿佛未曾听清他说的话,只是隔着一道虚无的门,与他面对面。
此时,歌声响起。
病床上凸起了一小块人影,埋伏在暗处的女鬼蠢蠢欲动,并且琢磨起了自己的出场方式,心道一定要好好将这二人吓上一吓。
凸起的床缓缓震动,洗手间的门开始发出敲击声,房外,利器磨砺着地板,挑战着人的听觉神经。
“确实,都挺没用的。”
在凄厉的歌声中,她忽而答话,答出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句子。
虽然,自己被包括在没用的一员。
他再接再厉:“但是,我比较好看,不是吗?”
他的眼神已经,更让她确信,这是个没用的花瓶。
——嗯,确实,你更好看。
——小哥哥好好帅!
——明姐能不能给他机会,呜呜……
——陆光!陆光!陆光最帅!
好安静。
床里的女鬼只觉找准时机,试图H破被而出,却抢先被一双纤ᴶˢᴳᴮᴮ细白皙的手扣住天灵盖。
“你抓到我了。”她低低道。
到底是谁抓到谁啊!!!
紧接着一只鲨鱼玩偶又扣在了她的头顶,准确来说,是扣在明瑰的手背上。
“也抓到我了。”
他狡黠一笑,怀里的鲨鱼狰狞着可爱的牙齿——
一起进小黑屋吧!
却偏偏此时,陆光他们,恰恰好被从小黑屋中放了出来。
——缘分啊……
——终于能看到我们家光光的盛世美颜了!
——看!舔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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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入海◎
地板空了一块, 牛头和马面徐徐从底部升起。
他们拿着镣铐,凶神恶煞。
林秀和明瑰两个人被鬼抓住后,扣上了镣铐, 戴上了眼罩,彻底消失在了屏幕前。
不过, 只知道一头莽的明瑰却没想到,自己非但没碰着陆光, 反而和林秀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其实也不算是贴在一起, 只是二人背对背坐在了椅子上,被同一根链子绑住了。
距离感, 啪,没了。
明瑰很烦躁, 想抽烟。
被关进小黑屋后就失去了露脸的机会,节目组似乎也并不想在这方面浪费人手,将二人困住之后, 就都走了出去。
黑暗中, 只能听见沉重的脚步声,房门的紧闭声, 以及最后,身后的呼吸声。
要故意制造噱头, 要制造独处,二人被禁锢的画面在屏幕上一闪而过, 只留给观众无限的遐想。
之前陆光他们是四个人关在一块, 而现在,是两个人。
其中一人的态度还特别暧昧。
幽闭, 禁锢, 一男一女。
网友只需要被暗示一下, 便能自动脑补出长篇大戏。
节目组显然十分敬业,即使人在镜头外的小黑屋,他们也依然把恐怖的因素进行到底。
空气中沉默了一会后,角落的音响便自动播放——
有近乎贴近脸颊的电锯声,还有血液近乎流尽的滴答声,以及女鬼嘶哑的歌声。
声音细小,却也恼人。
她皱着眉点评:“难听。”
随后身后响起了呓语,像歌又像是颂文。
一种她从未听过的旋律开始涤荡,如深海般辽阔,似软风般温柔。
他刻意压低了声,原本清透的嗓音带上了微沙,却多了几分蛊惑。
那些词都不算是词,唱得模糊不清,偏偏从他口中,有一种古老而悠长的韵味。
没有乐器的伴奏,声音也极小,小到让她听入了神,让她直接忽视了其他噪音。
视觉的遮挡让她更为集中地偏爱着耳朵,只觉仿佛阵阵海潮般打动人心。
让她想到了——海妖。
他屈才了,如果他要进娱乐圈,首先靠得不应该是这张脸,而应该是这个声音。
就算这档综艺为他增加了曝光,他的歌声也应该在大荧幕里出现,而不是在这个只有一个观众的小黑屋。
飞行摄像机跟拍的时候会有轻微的嗡嗡的声,而现在,显然没有摄像头。
至少不是直播时的摄像头。
“好听吗?”
歌声随着音响的停止而停止,他轻轻地问。语气里有微不可见的期待。
“你应该唱给你的观众听。”她实事求是。
“可是——你就是我都观众呀。”即使背着身,也能轻而易举地听出他声音里的愉悦。
她却冷笑:“你可以靠自己的实力上位,没必要攀附我。”
明明自己可以火,还想攀上她,不过是想借着自己名头炒点话题而已,她懂不懂是一回事,愿不愿意配合又是另一回事。
他故作疑惑地问:“那——凭我的实力,能上什么位呢?”
“你想火。”她言简意赅。
那么大一个冰棺放在正中央,想不注意都难,不就是想吸引她去看吗?
“来四号房的如果是别人,你依然会对她们如此…”
如此什么,他自然知道。
谁知他说:“不会。”
“如果来的是别人,我依然会想法设法跑去明瑰小姐身边。”
“因为我的伴侣,只能是明瑰小姐。”
他的话愈说愈缱绻:“我是为了明瑰小姐而来的,所以才在录制将要开始时,向他们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
“他们同意了,明瑰小姐也很配合,不是吗?”
“我如果只是想火,何必大费周章?更何况,只是因为太上进而被明瑰小姐讨厌,那我好冤枉呢…”
不过几句话,便轻轻松松将明瑰对他的恶意猜想摘得一干二净。
她不讨厌有上进心的人,毕竟娱乐圈的这类人可太多了,但是,这上进心好像用错了方向。
起码在最开始的时候就不应该和她这个黑料咖那么亲密,他应该保持自己的绅士,放大她的傲慢,一起踩扁她——
“你想被我包养?”
对方好像也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番话,还愣了一下。
“如果最后能够顺利发展成为平等关系,我愿意接受包养。”
话外之音,不能太明显。
她这时候感受到直白的好了,起码对方将自己明码标价,她还能以恶臭为名的理由严词拒绝,
可这次,好像难搞。
不就是一张脸,百年之后都会苍老的脸,对他们都一样。
“你离我太近了!”她的语气陡然一转,更加不善。
他无辜道:“不怪我啊,进了小黑屋,就是要贴在一起呢。”
空气又安静了。
他突然出声,期期艾艾:“那你愿意包养我吗?”
“开玩笑。”
……
小黑屋时间结束,牛头马面按时归来将二人送回了房间。
然而歌声还有余韵,门外传来剧烈的跑步声,似乎在你追我赶。
林秀的位置靠近门这边,他吻神开了一条门缝,便见着陆光正抱着一堆红嫁衣,正在与女鬼生死时速。
他瞥见了门缝,瞬间大喜,却又在瞄见明瑰的身影时灰暗了目光。
林秀眼疾手快关上了门。
床上的女鬼不知所踪,卫生间也大开着,显然是间安全的病房。
明瑰正在检查起了床和嫁衣。
她被关了一阵子,突然就变得心无旁骛,专心解密了。
也正如此,她才没有注意到门缝里一闪而过的陆光。
直播间的网友们却是察觉到了林秀的小动作,有的刷起了哈哈,有的咒骂他一丘之貉,而点赞最多的那条弹幕是——笑死,这就是对待情敌的态度吗?
“明瑰小姐,有思路了吗?”
他乖巧蹲在一旁,顺着她的手指,好奇地掠过嫁衣。
“这件是真的吗?”
“嫁衣就是嫁衣,哪有什么真真假假。”
她将嫁衣对着光照着,即便如此,也并未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她又将嫁衣在光下抖了抖,什么奇怪的都未发生。
她将手中的嫁衣按在了目前的这个病床上,可是并没有什么反应。
林秀在一旁说道:“要不换个别的方法逃出去?”
她笑着似嘲还讽:“你当卡牌上的话白说了吗?”
任务就是任务,不然节目组还玩什么?
“那应该去哪里呢?”
她想了想道:“去原来的那间房。”
对比这几间,他们的病房显得也太过朴素,或许,误打误撞翻对了呢?
林秀当然是听明瑰的,反正他也一概不知。
可刚要消失的歌声却又突然高亢起来。
要怎么回去?
明瑰显然也考虑到了,只是她看向了林秀:“你要不再进去蹲一次?”
“一个人可不行。”他小声抗议。
门又被林秀开了一条细缝,这时他并未看见陆光。他听见了比女鬼更高亢的声音,由远及近。
“啊啊啊——鬼啊!”
唐果哭丧着脸,带着身后的一只女鬼正双眼冒光地朝他们冲来。
二人闻到声音,不约而同躲开,在一人一鬼顺利进房后,明瑰和林秀迅速退出,反手关门 。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可怜,我们的糖糖小公举呜呜……
——小哥哥也同流合污了呢!
——夺笋啊!
走廊中的鬼仿佛被清空了一样。
也是,一个节目要是嘉宾都关在小黑屋里,那么观众还看什么?
走廊很长,房间一眼望不到头,并且光从外面完全看不出不同。
而且,在他们进入小黑屋后,有些病房明显被别人进入过,已经分不清是谁开谁关的了。
林秀依稀记得他们的房间好像在中间位置。
于是他和明瑰错开开门。
外面是没有鬼了,病房中的鬼却蓄势待发,明瑰刚开出了一个门缝,里面便迫不及待钻出了一只鬼手——
她冷冷威胁道:“你要试试门板夹手的滋味吗?”
鬼手立马缩了回去。
林秀除了鬼之外还开出了不少人,有的是小丑女,有的是骑士,不过在对方害怕地想要奔向他的时候,直接给了一个闭门羹 。
二人世界挺好的。
他终于找到了那间相似的房子。里面没有任何多余摆设,很像他们那间。
不过似乎还是有点奇怪。
譬如洗手ᴶˢᴳᴮᴮ间门口,那个原本放着的衣架不见了。
水渍似乎也不减反增。
明瑰见他半天没动,以为他发现了什么,顺着他的眼睛看向了那间房。
“你的运气还不错。”
“好像不是这一间……”
卫生间的鬼听到骚动开始撞门,其余的病房纷纷打开,陆陆续续走出来了一只只鬼。
他们青面獠牙,佝偻着身子,以扭曲的姿态向他们爬行。
此时的情况已经容不得他们多想,无论是不是那间房,他们都得进去。
林秀第一时间打开了柜子,里面的鬼娃娃齐齐整整,可他明明记得,那间房里娃娃都被他清了的……
“不是这一间!”
她的高跟鞋抵住了病房门,闻言也只是抬了一下眉:“不是我们那间而已。”
玩家的病房应该不止一个。
卫生间似乎要被撞破了,林秀在明瑰的示意下将柜子挪到了卫生间门口,然后接替她抵住了房门。
背刚碰上,就被一股冲力震得要往前倒。
难以想象明瑰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的。
明瑰马上就要将嫁衣放下,林秀还是忍不住怀疑:“会这么简单吗?”
“都是套路。”她淡淡答道。
如果节目组打的是峰回路转这套恐怖片逻辑,那么原来的病房应该就是出路。
然而嫁衣放在了被子上,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哈哈哈,好尴尬啊……
——节目组的套路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气氛有一瞬间凝滞。
“要不…去试试别的房间?”
说话间,后背又迎来一阵冲力,这间病房门摇摇欲坠,而柜子也被里面的人撞出了好几寸。
时间来不及了,再这样下去,他们又要进一次小黑屋。
可明瑰只觉得无聊,想赶紧结束。
鬼又不是真鬼。
如果这个房子不行,那么还有什么房子适合?
嫁衣,幻觉……
她记得自己之前开门的时候,好像是见过几间摆满药片的房子和红色装修的房子。
但是这种提示不是更加明显吗?
不,还有一种套路,起码要在这个房间把套路试完才行。
想罢,她将那件沾满灰尘的嫁衣抖了抖,不情不愿地套在了自己身上。
“你干什么?”
林秀真没想到她会愿意穿上这件嫁衣。
嫁衣于她红裙极为相称,虽然脏污,但做工极好,她虽然穿得不甚正经,可回眸一瞥,那风韵依然颠倒众生。
弹幕立马被一堆颜狗占领,甚嚣尘上。
明瑰拢了拢领口,慵懒道:“试一下另一种套路喽。”
林秀突然觉得,要不还是好好去找线索吧,光是这样一头莽撞地试套路不知道要试到什么时候。
可没想到,在明瑰躺下去的那刻,床突然晃动了一下。
成了?
床中央逐渐凹陷,被褥像是成了精,从周围逐步卷起,仿佛要将人淹没。
床的晃动越来越剧烈,林秀甚至发现了她身下的一个小空洞。
怎么回事?
他来不及多想,离开了病房门,冲到明瑰的床上,鬼怪们如同得了大赦,像是地缝里的蛆虫,一团接一团地在病房门口冒头。
与此同时,病床上的空洞彻底大开,他们滚到了一处婚床。
他护住了她的头。
【我的嫁衣落在地上。】
【我的灵魂在深夜歌唱。】
【我看到了前世的泡影,恨意难消。】
【我在寂静的走廊游荡——】
【谁是我的新郎?】
“恭喜你们,成功通关。”
西装男鬼夸张地给他们做了个西式礼节,浮夸的笑容让那妆显得滑稽可笑。
明瑰脱下了嫁衣,目光放在了眼前的大屏幕,屏幕上的弹幕滚动,有说他们运气好,有熟悉的颜党,也有——奇怪的CP党?
——我的妈呀!这个颜值也太好嗑了!
——美艳大姐姐X年下小奶狗!我可以!
——求代餐!
她的目光草草掠过,并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评论。
怎么没人骂她呢?
真没意思。
主持人一一介绍了奖品,她一直都恹恹的,没多大开心。
不过看着陆光他们被吓跑的模样还挺乐的。
陆光他们一路跌跌撞撞地寻找线索,他们把所有房间的嫁衣都找了出来,累个半死,然后又一件一件地放床上试。
试到一半发觉不对味,又专门将目光集中在了几间特殊的房。
先是在放满药片房子的角落里翻到了病情诊断,紧接着又在红房子找到了一本日记,最后又搜集了各类信息,才勉强摸到套路,找到了通关敲门。
在他们的视角,确实更有体验感。
节目组没想到自己特意为明瑰舍设定的水时长剧本竟然被她用所谓的“套路”解决了,只能暗自心疼钱钱。
明瑰的话题度,可比另外几人高太多了,更何况他们还专门请了陆光。
不过陆光的话题竟然还没有他们找到的王牌高,也是挺匪夷所思的。
奖品都送给了林秀,他被拉去清点了好一会儿,才有时间和明瑰见面。
明瑰看见他只略微挑了眉:“你怎么还不走?”
他垂眸,脸上泛起了两朵红云,灰蓝色的头发俏皮地在风中晃了晃,美好地像一幅油画。
“谢谢你。”
导演赶紧让拉来旁边的摄像机,继续直播,趁机赚一把。
“不用谢,我看不上那些。”
她的语气带着一股子慵懒的嫌弃,此情此景,是个人都会觉得难堪吧……
她瞥了一眼屏幕,果然有不少人开始骂她没情商。
她心里又泛起一种奇异的愉悦感。
林秀却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难堪,他的脸色更红,羞涩地将手中的玩偶递了递。
“我亲手做的——一直想送给你……”
他慌忙又补充道:“以后很难见面了,只是一个小小的纪念品!”
明瑰本来还想拒绝,可见那小鲨鱼做工精致,还挺可爱。
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在接过玩偶的那一刻,他的手心似乎都雀跃得发红——
她奇怪得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像个私生饭。
“没摄像头吧?”她语气不好地问。
“没有!”被误会之后,他整个人都手足无措,“我决定不会对明瑰小姐做这种事的!”
像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
真好玩。
她将手中的鲨鱼揉捏几番,揉到了一个小硬块。
难道是摄像头?藏这么明显?
她抓起那个硬块——东西吊在尾巴处。
是一个铭牌。
“林秀?”
她疑惑地读出这两个字,面前的人羞怯道:“我在。”
她看着他精致又腼腆的脸,终究是忍下了对他那番心思的嘲笑。
算了,以后估计都老死不相往来了。
“你可以走了吗?”出口依然毫不留情。
“我——”他的目光明显有留恋,却没有丝毫生气的意思。
“我要走了。”
说完,她大步走向了出口,迎接起了属于她的摄像头。
导演甚至连拦都来不及拦。
陆光还没出来呢!这位就不能等一下吗?
不是说她对陆光情根深种吗?怎么连等都不等?
导演:心疼出场费。
林秀就站在大屏幕前,弹幕在他身后疯狂滚动,像是流动的沙砾,又像是生生不息的野草。
他并未回头看,只是对着那抹红影轻轻地说:“后会有期。”
小助理一直守着直播,在明瑰要出来时就在大门口等候。
墨镜,口罩。
一气呵成。
路旁的摄像机疯狂为她的美丽留影,她在即将上车时从助理口袋中抽出了一包烟。
白雾缱绻,衬得她唇红如血。
车门即将关上时,她甚至还特意为狗仔们留了个特写。
她摘下来墨镜,对着他们半眨了个眼。
就是这种带着挑衅的美艳,才让她当年在影坛一战成名,时至今日,即使骂名不断,也从未有人敢对她的美貌有丝毫质疑。
烟到了车内,小助理就熟练地帮她掐了。
这种东西,她一向是过过嘴瘾,三分钟热度——除非特别烦。
遇到红绿灯的时候车停了一下,就在这个间隙,她的余光中瞅见了陆光的车。
她让司机悄悄停在了他们旁边,车窗半掩。
司机鸣了一下笛,旁边的人识趣地露了脸。
“陆老师有什么事呢?”陆光的助理帮他询问,明瑰只能看到半张冷硬的脸。
“没什么。”她转而正回了身子,目不斜视,“和以前一样,让你们家陆老师考虑一下包养问题。”
“毕竟这么多年了,小鲜肉都熬成了老鲜肉,该考虑养老了不是吗?”
此时,绿灯亮了,陆光脸色发青,连连招呼司机快点开车,助理也只好尴尬地应付了几句,保持了面上的友好,才关上车窗。
他心中暗道:尼玛真刺激,这戳人肺管子的话是随随便便在大街上能说出来的吗?
身后的车也不知道是不是顺路,总之一直跟着他们。
陆光的脸已经由青转黑了。
自从他在明瑰的成名作上客串了一个小角色,他就一直被对方追求。
其实让他答应也不是不行,毕竟对方颜好。
但是,如果让自己粉丝知道他和一个黑料满身的人谈恋爱的话,她们一定会杀了自己的!
为什么那个人不可以接受地下恋呢?
这ᴶˢᴳᴮᴮ样大家不都挺好?
陆光满肚子腹诽,他这些年其实暗地里谈的恋爱也不少,但说实话,他心里最喜欢还是得不到那个。
不会有人会对明瑰没有想法的,他也一样,但是,在爱情和事业面前,他还是得选择自己的事业。
更何况,虽然明瑰追了他七年,但他其实并没有感觉到多少爱,就好像,只是被当成了一个可有可无,打发时间的工具。
不然,凭她的资源和手段,不至于到现在还睡不上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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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入海◎
车跟了一会儿, 明瑰又突然觉得索然无味,直接叫司机又开了回去。
她最近很难对什么事情提起兴趣,就像是提前进入了老年生活。
仿佛是一具空壳, 一具行尸走肉——
她需要一些刺激,能够让人食髓知味的刺激——而不是现在全无方向感的麻木。
时过境迁, 当初那个让她惊艳的人也逐渐变得平庸,甚至都让她觉得不堪回首了。
真可笑。
明瑰倚着车窗, 车窗外人来人往, 川流不息,一种带着空虚的乏味却爬满了她的身。
又来了。
很烦。
她熟练地从助理的西装口袋里拿了包烟, 牙齿轻轻磨着它的头……
“要点火吗?”
“不用。”
星点的烟草味足以感染她的肺,满足她的瘾。
她想要自暴自弃, 脑中不停地悬浮着一个荒唐的想法——
算了。
林秀回到了自己的小破出租屋,新买的手机上已经被各种短信加电话轰炸,如果不是知道内情, 恐怕还会被认为是搞推销的盯上了他。
其实和推销的也差不多。
微信的好友申请都已经达到了几百个, 一眼滑不到头。
最新的那一条,恰好来自乐娱。
他添加了对方后, 立马就接到了对方的电话,就像是在提前守着一样。
毕竟他现在是个香饽饽。
在录节目的时候他不清楚, 但是在录节目后,有人统计出来, 他在短短三小时内上了六次热搜, 仅次于明瑰的八次。
“您好,是林先生吗?”
“是我。”
“是这样的, 我们公司非常看中林先生的能力, 所以您要不要考虑一下成为我司的艺人?”
“乐娱的待遇很优厚, 要不我在电话中给您介绍一下?”
“不用。”
什么?竟然拒绝了?李姐惊呆了,她这么诚恳,亲自来打他电话,难道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他们乐娱怎么说也是众多娱乐公司里的龙头,还有谁敢和他们抢人?
“您再考虑一下?您现在的时机非常好,一般的娱乐公司可能跟不上资源……”
却听他说:“可是——我在昨天就将简历投到贵司了,您不知道吗?”
啊?这么好?羊肉竟然直接送到嘴了!
正好这时,人事部的部长给她发来了消息,正好是林秀的简历。
终究还是自己太匆忙了,怕这块肥肉被人抢走,还没等人事部调查清楚,自己就先迫不及待赶上来了。
她忙笑道:“那我就先提前恭喜您了!”
林秀也不自觉弯起了嘴角:“所以,请问我该在什么时候进公司呢?”
没想到这小伙子这么积极,李姐笑得更开心:“明天就可以。”
大功告成,林秀伸了个懒腰,如果运气好的话,明天说不定就能见到明瑰了。
他洗了个澡,换上睡衣,然后躺在自己的小破床上,拿起花花绿绿的针线,美滋滋地织起了小鲨鱼。
这次的小鲨鱼,要加点红色。
……
李姐签完人后只觉春风拂面,见谁都是咧着嘴笑的,即使一想到等会儿还要去见明瑰,脸上都没有半点不喜。
她心里早就有了盘算,这块肥肉放在他们这儿,真是哪哪都能使。
李姐把林秀安置在明瑰工作室外面的沙发后,对他嘱咐了几句,就开着一张笑脸进去了。
进去的时候,明瑰正靠着落地窗吞云吐雾。
李姐暗暗奇怪,这家伙的烟瘾似乎越来越严重了,如今竟然敢直接当着人面抽,真是放肆。
于是她严肃道:“把烟掐了。”
明瑰后知后觉有人来,随手就将半支烟摁灭在了盆栽上,懒散着半靠着落地窗,斜着眼看她。
一举一动都有一种随和的妩媚。
李姐本来还想说她几句,这样一来,现在都舍不得说了。
“你来干嘛?”她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颈,“有新剧本了吗?”
“是有个不错的本子。”
她的眉眼带着兴奋劲,乍一看还觉得别开生面,又故弄玄虚地说:“但要你帮忙在组里带个人。”
她略挑了眉,生出了几分兴趣,问:“你的姘头?”
“什么鬼姘头!”李姐明明知道从这家伙嘴里说不出好话,却还是没忍住被她气到,“是公司新签来的新人啊!”
她笑得更加不屑:“什么新人这么这么大排面,竟然需要我来带?”
“你认识,放心,他肯定能火!”李姐自信满满,拍着胸脯作誓,倒还真是勾起了明瑰的好奇心。
“资料拿来看看。”
见她真的生起了兴趣,李姐赶紧把林秀的个人资料递上,那张资料她还没看,听人事部的同事说还好,那肯定也还是可以了。
简历只有薄薄的一张,照片上的人笑得腼腆和煦。
林秀。
她只看了照片。
这张简历上最有价值的估计也就是照片。
他确实是个能火的,毕竟他在网络上的模样都已经被传疯了,明瑰现在只要上个网就能看见他——还有她新出炉的绯闻八卦。
烦得很。
“眼光不错。”她又停顿了一下,“但他不适合演戏。”
“怎么就不适合了?”李姐不满,“你看看这张脸,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多好看啊!”
李姐在娱乐圈浸淫多年,见过的帅哥靓女也不少,可见到明瑰这种级别的美人还是少数。
更别说是颜值能与她抗衡的男星了。
如果林秀能和她搭上戏,就算没有演技,光是两个人同框的预告片,就能虏获大半颜狗。
“他演技不行,十个我也带不了——你找别人吧,我没空。”
说着,她又掏出了一根烟,想要背过身抽。
李姐恨铁不成钢:“三个月时间你就录了一部综艺,田里的牛都不带这么歇的。”
“你能把我怎么样?我是这家公司的大股东,只要你饿不死,我就饿不死。”
明瑰说话的表情是真的拽,拽中还带着贱贱的小嘚瑟,仿佛生来就是气人的。
李姐还是不肯放弃:“不是谁都有天赋的,你就花点时间给他指点一下,反正他戏份也不多……”
“那就直接给他报个培训班。”
李姐又被堵住了。
其实她主要是想让这两人有个机会接触,弄个CP粉洗洗白什么的。
如果能因戏生情就更好了,公开不公开都无所谓,只要能让那家伙早点放弃陆光就好。
到时候再让林秀给那家伙吹吹枕头风,不就支棱起来了?
有些要求严格的导演也是看中舆论的,明瑰要是在外的名声好点,那剧本还不是任她挑?
公司为她准备了好几套洗白方案,只要明瑰愿意,随时就可以启用。
她现在才二十五,对于某些人来说,事业才刚刚开始。
“别抽了别抽了,呛死个人了。”
盆栽上又荣获了一支烟蒂。
李姐继续道:“反正我已经把他带来了,你们今天再见一面吧。”
她刚转身要走,就听明瑰在身后慢慢说道:“你不要替我自作主张,老娘我不需要洗白。”
她转身反驳:“谁有空帮你洗白?我还要带新人呢!”
神经病吧!这么喜欢被骂!
李姐出了门,看到林秀还乖乖地坐着,心情又好了许多,果然还是新人更可爱。
现在的明瑰可真是越发让她头疼,好歹也是公司大股东,多赚点钱不香吗?
“请问,怎么样啊……”
面对少年期待的眼神,李姐也不好给他画大饼。
她叹了一口气对林秀道:“明瑰脾气不太好,我也说服不了她,你自己进去吧,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
李姐还忍不住恶劣地想:如果能成功,□□也是个不错的方法。
林秀抱着自己那鲨鱼玩偶笑着说:“知道了。”
李姐回自己的办公室去给手里别的艺人安排事情了,她目前手里的大头只有明瑰一个,其他的都是一些成绩还看得过去的小流量。
但是作为一个金牌经纪人,野心可不能止于此地,毕竟她不像明瑰,手里有这么多家公司的股份,就算不演戏,躺平一辈子也能吃穿不愁。
林秀轻轻敲了一下半掩着的门,里面传出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进来。”
房间里有股若有似无的烟味,林秀对这种味道很敏感,鼻子一嗅就忍ᴶˢᴳᴮᴮ不住发痒,忍了又忍,还是一不小心发出了轻微的咳嗽声。
目光触及到了她手边的盆栽,那里放着几支或长或短的烟蒂。
他皱了眉,反而惹来她一声轻笑:“这么纯,怎么还敢来娱乐圈混?”
“不能抽烟。”他眸子下垂,轻轻道。
明瑰倦怠地挑起眉:“你家住在海边吗,管得这么宽?”
“是哦。”他摸了摸乱蓬蓬的头发,“不过是小时候的事了。”
……还真是真诚。
不过在海边的人还能养出这么一身这么白的好皮,还真是不容易。
明瑰的眼睛扫过他裸露的皮肤,定睛在了他手里的鲨鱼玩偶。
和上次的相差不大,不过这次的玩偶的嘴里叼着一枝玫瑰。
她昨晚上有让小助理去网上查一下同款,结果并没有查到。
她的高跟鞋抵了抵身后,不禁问:“你这玩偶在哪买的?”
“我自己织的。”他认真道,“玩偶是非卖品。”
还以为他家是开玩偶店的呢……
“明瑰小姐如果喜欢,我还可以再织一个。”
他侧着头,熟练得运用起了身体的优势,就比如说——他的眼。
他的这双眼亮晶晶的,就算是献殷勤,也不会讨人厌。
疲惫而又浑浊的人往往最容易被这张脸动容 ,但其中不包括明瑰。
她一口就拒绝了:“不必。”
也只是好奇玩偶的来历而已。
明瑰抬起手,又去看他那张字并不多的简历——
23岁——竟然不是高中生…
身高一八五,父母双亡——挺惨…
学历——没有学历。
如果不是这次的综艺,就这种简历投上去,恐怕连公司的门都进不了。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她半开玩笑地问,“九年义务教育漏了你?”
他轻轻咬了咬下唇,颇有为难地说:“不可以吗?”
明瑰挂着虚虚的笑,足尖无意识地点了点:“倒也不是……”
她自己也没去过几天学校,如果写起简历,恐怕和他一样,也是个无。
想到这儿又有点意兴阑珊,手习惯性地摸到了桌上的烟,刚按上去,就被林秀三两步夺走了。
“不能抽烟。”
多管闲事。
“你信不信我把你从这家公司踢出去?”她故作威胁。
“我信。”那双真诚的蓝眼睛亮到发光。
明瑰头一次遇到自己都束手无策的人,冷声道:“把美瞳摘了。”
她现在看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很不爽。
林秀歪了歪头:“可是,明瑰小姐,我之前就说过了,这不是美瞳啊……”
“不信的话,你要不要凑近看看?”
他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靠近。
那张脸就在她的视野中被放大,脸颊上还带着玫瑰红。
身上似乎还有柠檬海盐的味道。
灰蓝色睫毛快要与她的发丝相触,那双眼在逐渐扩大的阴影中愈发幽暗——就像是深海。
他的眼睛眨了眨,有点俏皮。
倏忽中有灵动起来,就像是微晃的水光。
仿佛真的是想让她看个真切。
“天生的……”那张花瓣似的唇开开合合,隐约能见白色的齿。
关她屁事。
涂着丹蔻的一只纤手抵住了他的额头,她眸光渐冷,道:“滚开。”
蜷曲的发蹭到了她的指尖,那双眸子更加灰暗,他从容地离她两步远,抱着玩偶笑:“对不起,我又忘了。”
欠揍。
可惜烟在他手上。
之前还以为是为了表演才戴的美瞳,没想到,还真是天生的……
明明长得也不是外国人……
李姐给自家的小流量们分派完了资源后就偷偷回到明瑰这儿听墙角,门一直半掩着,只要她小心靠近,还是能听见一些声音。
希望这小伙子不会被这家伙吓跑。
可李姐没想到的是,明瑰要做的可不仅仅是吓跑他。
烦躁的她直接切入正题:“你直接和乐娱解约吧,解约费我会帮你承担,对面那家声娱比较适合你发展。
“你识相的话,就赶紧跳槽。”
奶奶的,李姐恨不得把她骂一顿,这个人怎么还想着整垮她业绩呢?她金牌经纪人的面子往哪搁?
“不要。”林秀清清冷冷地答。
李姐欣慰地点了点头,不愧是她看中的人,对她还是有几分忠心的。
“明瑰小姐在哪,我就在哪。”
好吧,不是为了她。
里面的女人静默了一会儿,似乎还想说话。
李姐恰到好处出现,施施然走进房间:“小明啊,不是姐说你,人家小林这么喜欢我们公司,就不要棒打鸳鸯了呀!”
她想要挽住林秀的手以示亲昵,谁知林秀一下就躲开了。
行,她继续强笑着,安慰自己,洁身自好是好事。
明瑰看着她尴尬得无处放置的手,莞尔一笑:“和我有关吗?声娱那里也有我的几份股,他去那里赚钱,不是对我更有利吗?”
李姐永远都不知道这个人具体投资了多少家公司。
反正,左右就是不会吃亏。
李姐只知道她的演技,她的颜值,以及她的黑料。
对于她独到的商业眼光是一概不知。
声娱是最近一年异军突起的一家公司,主要培养歌舞类艺人,老总一直都很忌惮。
没想到,这里竟还有她的一杯羹!
李姐要是有她这手气,早就辞职回家不干了。
这么有钱了,还当什么演员啊?当的还是挨骂的那种。
算了算了,就当人家大发慈悲给自己的业绩添砖加瓦吧。
这么想就好受多了。
李姐生硬地转移话题:“你的下一部戏是个大IP,剧本已经我放你桌上了,自己琢磨一下吧。”
“所以你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无情的小崽子!好歹也带了七年,虽然基本的交流都是关于剧本之类的,但再怎么说,也是有点感情吧!
“走了走了。”她气得哆哆嗦嗦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带上林秀。
门被重重地关上,明瑰拧了一下眉,又犯了烟瘾。
然而剩下的只有一盆栽的烟蒂。
她捻了捻自己的手指——
算了,她还不至于这么变态。
林秀被李姐带着在公司里转了个圈,听她给自己画了各种大饼,然后将话题绕到了工作室。
工作室一般是有一定分量的明星才会被批准创办,没想到他刚一来就有了。
看得出来李姐确实很重视他。
连助理都一一列好,只等他来选。
不过他没有兴趣,直接婉拒了。
林秀不喜欢太多人绕着他转,也不喜欢接触陌生人,这样一来,当初他就应该先尝试应聘成为明瑰的助理。
起码在这个世界,这是他唯一熟悉的人。
李姐听到拒绝后也没有强迫他,艺人古古怪怪的要求多了去了,反正他现在还没到忙的时候,也正好给公司节省人力。
“对了,你有微博号吗?”
“没有。”
他其实来的时候根本没机会弄这些东西。
李姐也是惊讶,现在的年轻人竟然还有不玩微博的!
“真的吗?你现在不需要隐瞒我这个,我没必要偷看你的隐私。”她很严肃地说。
“真的。”
他直接打开手机,里面只有零星几个常用软件,连游戏都没有,微博点开,更是没有注册。
神人啊。
直接省去了被扒的风险。
李姐叫人给他分配了工作机,又道:“我们已经给你注册了一个,账号会由专门的人替你管理,当然,如果你发的东西没有负面影响,我们也不会干涉。”
现在的头像还只是企鹅,然而已经有逼近一千万的粉丝了,真是匪夷所思。
列表还没人,他直接搜索了明瑰,设置成了特别关注。
李姐当然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不过她并没有说什么,谁让她给林秀准备人设方案里,就有这一条呢?
趁着这番热度,可得让他好好接上几个广告。
李姐本来还想亲自送林秀回去的,但是在停车场看到明瑰后,又改变了想法。
她上去敲了敲车窗:“我临时有事,你帮我送一下人。”
那车窗缓缓露出半张不羁的人脸,嘴里还叼着烟,她问:“哪个姘头?”
李姐已经不想和她争辩,直接把林秀扯过来:“就是这小子。”
明瑰默了默,突然觉得自己嘴上的烟有点危险。
她笑出声:“你现在不怕我沾上什么桃色绯闻了吗?”
“你缺这一条吗?”
呀,确实不缺。
不过这人看着图谋不轨,特别是这眼神——仿佛对她嘴上的东西虎视眈眈。
她不是很想沾。
“那他呢?”
新来的香饽饽被自己沾了,不觉得可惜吗?
两个女人的眼神交锋间,林秀已经戴上了口罩,盖上了帽子,全身上下只露出了一双灰蓝的眼。
那双圆圆的眼睛笑得弯成了月亮,他道:“现在认不出来了。”
李姐再接再厉:“那我先走了,靠你了哈!”
她开着自己的大跑车,“嗖”地一下走了。
明瑰敲着自己的方向盘,在车内和他对峙,她将他上上下下来回打量了一下,虽然身处下位,那气势却丝毫不居下于人。
平心而论,林秀这副装扮是显然不过关的 ,就比如,头上那挫标志性的蓝毛还露着,身形掩得也不ᴶˢᴳᴮᴮ是很好,走在大街上,有心人一眼便能认出来。
不过在她车里,还是不用担心这些。
她咬了咬口中的烟,心想现在都在她嘴里了,不至于把它夺了吧……
“上来吧。”
副驾驶的门被打开,他飞快地窜了进来,车门关上时扑洒出了几丝白雾。
呛到他了。
眼红了。
她想笑,下一刻嘴上的东西却被出其不意地夺走了。
又来。
她只记得微凉的指腹蹭过了她的唇,然后口中就变得空落落的,肺部也逐渐空虚,像是一下子就倾颓了。
她转头看他,他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乖觉地系上了安全带,乖觉地目视前方。
只有手中还攥着半灭的烟蒂,指腹上还沾着她的唇红。
空气里有余烟缭绕,对她重复地昭告方才某人胆大妄为的动作。
她于是车也不开了,就这么盯着他,用眼神威逼他,试图让他认错,让他无地自容。
长久的沉默后,作案者羞窘地垂下了头,面容掩藏在帽子的阴影里,声音有点闷,却也执拗——
“不许抽烟。”
“关你屁事。”
作者有话说:
我是综艺废物!我要写戏中戏!感谢在2022-09-20 12:52:37~2022-09-21 21:1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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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入海◎
嘴里少了点东西, 明瑰烦得想锤方向盘。
不过她还不至于为此发生交通事故。
“地址。”明瑰没好气地问。
作为一个勉勉强强有着高素质的人类,她忍住没把林秀赶下车——想一想,人家是孤儿, 比她还惨。
“花阳小区。”
林秀手中的烟已经没有了火星子,烟头处像是被水浸湿了一般, 有种湿哒哒的黑色。
新织好的小鲨鱼也被他揉皱,他显然察觉到了明瑰的不快, 并为此惴惴不安。
直接伸手去拔的做法好像太过了呢……
“什么破地方……”明瑰毫不避讳地在他面前吐槽。
离市中心十万八千里, 怕是得把她开睡着了。
这人是故意来整她的吗?
明瑰现在觉得自己是个大冤种,今天就应该看一看黄历, 兴许她不宜开车。
林秀闷声反驳:“我的房间其实很漂亮——你要看看吗?”
谁想看他的房间?
“明天让李姐给你换个房子,那种小区不安全。”
“和明瑰小姐一起住吗?”
她刚想讥笑, 前面突然横过来一辆车,她只能先被迫刹车。
突然的变故让二人在车上震荡了一下,周围有不少车主被影响, 纷纷开窗骂人。
明瑰在停车的间隙对他斜过眼:“……你想多了。”
也不是她故意打击林秀, 毕竟她一天换一栋别墅住,找她跟打地鼠一样, 连助理都不能轻易知道她的行踪,想和她住?异想天开。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 天空都已经泛起了星子,明瑰把林秀送到了那个破小区。
大爷大妈们在门口牵着狗子遛弯, 远处有隐隐传来广场舞的配乐, 像是谱着一首慢调。
小区其实也不是很破,只是外观看着老旧了点。
“快下车。”到了目的地, 明瑰就忍不住赶客。
已经到了饭点, 送到小区门口算她仁至义尽了。
林秀当然不依不饶:“明瑰小姐要不要尝一下我做的饭?”
“不想被人认出来就快点给老娘下去!”
他委委屈屈道:“小区里都是老人, 不追星的……”
“下去。”
无情。
林秀讪讪下车,在车门要关上的时候,他突然回头问:“以后可以和明瑰小姐一起搭戏吗?”
“我还能封杀了你吗?”
自家经纪人的面子,她还是给得起的。
她弯腰把车门关上,留给了林秀一车尾气。
遛狗的大爷看见有人从车上下来,也只是轻微一抬眼,又去逗自家的狗了。
林秀打开手机上发送过来的剧本,截到了自己的那一小段——
可是,有吻戏呢。
明瑰累死累活把自己开回了最近的别墅,干了几瓶酒,喝饱了才翻箱倒柜地找烟。
电视上播放的是陆光几年前的演唱会——已经不知道放了几次。
她没有看,那声音在她的耳朵已经磨出了茧子,如今放着也仅是习以为常的仪式感。
她穿着睡衣,顶着一张醉醺醺的脸窝在沙发里,抽着烟,看起了自己的微博私信。
明瑰很少在微博上发日常,上面大多是团队帮她发的代言广告。
她个人不允许团队帮她养粉丝,所以日常博下面大都是百花齐放的正常评论,但是广子下面就不一样了。
那里的评论大多华而不实,基本上都是为了门面好看而买的水军,她也不屑去看。
私信里就真实多了,每天都有人雷打不动地对她示爱,辱骂,以及发送一些意义不明的存档。
她会花费大量时间翻看,充当自己的睡前读物,甚至还会把那些骂得特别有花样的名字熟记于心。
没火的时候大都是骂她靠身体上位,火了后咖位上来,又是骂她玩弄小鲜肉——其实真玩了又怎样?
可明瑰自恃美貌,睡了谁都觉得是自己亏了。
相比之下,她更愿意看见前者。
明瑰知道她有病。
她并不像别人那样视骂名为洪水猛兽。
她只觉得这些调皮的字眼真是越看越可爱,她的精神世界只会在辱骂下迎来一阵又一阵的刺激。
是阵痛,也是兴奋。
她不是个正常人。
她继续翻划,期间竟然还有人问她有没有把林秀给睡了!
笑话,此人就算自荐枕席她也不会碰的,一看就别有用心,心思不纯。
就在此时,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鲨鱼头,那个鲨鱼头叼着一支玫瑰,傻乎乎的,对她说了一声——
“嗨。”
烦啊,阴魂不散。
她灌了一口酒,手一不小心,点进了头像,里面就发了一张照片,与头像大差不差。
评论区花样百出,总结起来就是——嗑到了。
右下角有一个黄色的勾,提醒她回关,她看着那关注二字旁边孤零零的“1”,嗤笑了一声。
与此同时,林秀这边收到了她的消息。
——想蹭我热度?
他躺在小床上,放下了手中的针线,赶紧回消息。
——不敢。
那边气势汹汹。
——老娘拒绝捆绑CP。
烟灰落到了屏幕上,她掸了掸,又划出来下一句。
——是我一厢情愿,和明瑰小姐没有任何关系。
呵,花言巧语。
——好好磨炼演技吧,小伙子。
酒一口接一口,烟不离嘴,烟酒的双重刺激下,意识很容易变得模糊。
打字的时候其实就飘飘然,不太清醒了。
模糊中她关了电视,那张稍显年轻的脸“啪”得一下就灭了。
她分不清是困了还是醉了,摘下烟,扯过沙发上的毯子盖在身上,马上就要睡。
林秀又发来了一则消息。
——明瑰小姐,可以邀请您对个戏吗?
对戏?不是小角色吗?还和她有戏份?
酒精麻痹的大脑容不下她再想多少,反正剧本被她撂在一边,还没看。
林秀在另一旁盯了许久,见还未回信,就浅浅得发了一个——
“晚安。”
熄灯。
亮起了小台灯。
他又翻开了剧本,李姐给明瑰选的毫无疑问是大女主电影。
名字叫作长宁。
留国公主长宁,姿容艳绝,聪慧过人。
她文有八斗,武能安邦,赋对才子,沙场点兵,不在话下。
十五岁时,身边的狂蜂浪蝶便已从京城排到了域外。
先皇积劳成疾,病发突然,膝下人丁稀薄,又无出挑皇子可担大任,便召来长宁,将年仅九岁的皇弟交与她托付。
她呕心沥血,悉心教导他帝王之术,及冠之时送了他一个海晏河清,却引来层层忌惮。
她心灰意冷,也知是帝王心病,不想落人口舌,丢了皇家颜面,便在教有所成时,逐步放权,归居幕后。
那时长宁暗自安慰:皇弟多疑,却也说明他心思谨慎,应当是好事。
谁料皇弟野心勃勃,她威名尤在,他疑心渐重。
别国来使时,竟想试探她去和亲。
长宁自然不愿,随后公主府便被送进了一个接一个绝色男宠。
坊间紧跟着出了长公主荒淫的传闻。
她置之不理,皇帝自从有了那些男宠做线人,逐渐放轻防备。
可没人严加看管,那皇帝骄奢淫逸的本性便再也藏不住,就像是彻底释放了天性,补偿自己被拘束的那几年。
亲小人,远良臣,荒废社稷。
长宁忠心劝谏,却因为身无实权,被他当作了笑话。
良臣忠将或被打入大牢,或自行告老还乡,其中不乏她代理朝政时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
后来蛮夷进犯,异族入侵,她主动请缨,成了大将。
朝中正缺武将,皇帝欣然应允,送她出城之后,继续花天酒地。
长宁在战场拼死杀敌,他在罗帐中笙歌燕舞。
长宁消失在京中的日子里,朱门ᴶˢᴳᴮᴮ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前线粮草不足,后援迟迟未到,长宁杀了跟在身边十五年的马,充作军粮。
捷报频频,长公主凯旋,银甲浴血,连夜回到了皇宫。
回到了皇宫的第一剑,却是斩向了她的皇弟。
宫人敛神屏息,莫敢低语。
第二天,她拎着沾血的禅位诏书,走向了龙椅,众大臣俯首高呼——万岁,万万岁。
一部纯纯的事业流大女主电影在如今傻白甜横行的市场上是很少见的,不过也不必担心不叫座,因为明瑰本身就是流量。
李姐选这个剧本,估计就是奔着口碑,片方请了不少老戏骨搭戏,评分肯定差不到哪去。
而且,长宁这个美艳强势的形象也极贴合明瑰,不能说是量身定制,但是外形肯定不假。
这其中的男宠剧情,估计还有李姐想给明瑰洗白的意思。
李姐啊李姐,果然还是没放弃。
林秀摇了摇头,又瞥向自己为数不多的戏份——戏份少到简介都不会带他的程度。
他是明瑰为数不多的感情戏。
扮演的是被她一见钟情的盲眼琴师。
一见钟情?要是现实中也能这样就好了。
他再次将剧中的部分细细咀嚼,琴师的戏份虽少,却也并非不重要。
这个白月光,怎么说也贯穿始终呢!
另一边,李姐收到了投资方的消息,据说陆光想进组!
笑话,这个组是他这个过气流量想进就进的吗?
为了以防万一,她还特意给明瑰打了个电话。
喝酒喝到头疼的明瑰过了好久才摸到手机,打开了免提。
那边劈头盖脸——
“陆光想要进你那个组!你别给他开后门!知道吗!”
她翻身继续睡。
李姐继续说:“那家伙都要三十了,别看粉丝这么疯,其实早就该过气了!你别去扶贫!下一次他当顶流估计就是恋情曝光的时候了!懂吗?”
李姐没得到回应,先挂了,林秀带着行李来到了公司,并打算先在这住下。
他一看到李姐,首先问:“请问明瑰小姐来了吗?”
李姐尬笑:“她看心情来公司,现在在哪我们也不知道…”
明瑰简直就是个奇人,不想被找到的时候,别说狗仔了,连他们都找不到她的一根头发丝。
小助理经常被扔在公司,顺便给别的小明星干活。
林秀听后也只是有点失落——看来今天是不能找她练习演技了。
明瑰差点又睡过去,又接到了一通电话——是陆光的。
她当然接了。
“明瑰,你目前接的那个剧组还缺角色吗?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在里面打个杂呢?”
陆光他,最终还是来主动找她了。
中年男星的转型之路,很难,明瑰完全理解。他过来找她,肯定是被逼无奈。
但他的演技比林秀还不如。
明瑰听后难得翻了翻剧本,一目十行看下来,最终选了两个比较适合他的角色——
“老皇帝行吗?你现在这年纪演他刚刚好……”
陆光心想:他还没这么老吧……
“我觉得…我还不够成熟,驾驭不了……”
“那就老皇帝身边的小太监?”她紧接着说。
太监?还是戏份这么少的太监?还不如去当老皇帝呢!
陆光打算破釜沉舟:“其实…我觉得皇弟这个角色挺适合我的…”
另一边静默许久道:“不适合,你演技不行。”
“我做什么都可以!”
这句话就说得很微妙了。
明瑰斟酌了几秒,果断道:“我不需要废物。”
然后人就被她拉进黑名单了。
她很恶劣,她可以喜欢一个人喜欢很久,也可以抽离得极快。
下头往往就在几个瞬间,可能仅仅是因为——那个人不再被她仰望。
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察觉到了他功利性的欲望。
被拒绝的陆光抱着手机,对自己的魅力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明瑰翻看剧本时突然想:那家伙会是什么角色?新人的话——戏份肯定不会太多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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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入海◎
去剧组那天, 林秀又成功蹭上了明瑰的车。
灰蓝色头发的少年盖着卫衣帽,只能看见一双玻璃似水灵的蓝眼,带着口罩, 像是游鱼一般溜进了车。
车门以雷霆之势被关上,小助理的手刚伸出去, 就吃了一阵闭门羹。
小助理抱着东西,尴尬地敲了敲车门。
车门内的人没有理她, 摘下口罩, 对着明瑰露出了一口精致的白牙。
笑的时候,眼里好似有海水波动。
“你谁啊?”
她坐远了些, 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赶他走。
不过说的内容却让他分不清是认真还是狎戏。
“我是林秀。”他眨了眨眼,眸光更加生动, “一个月前,送明瑰小姐鲨鱼玩偶的那位。”
明瑰将墨镜从鼻梁上下移了一寸,一双勾魂摄魄的媚眼望向了他的怀。
果然, 兜里有一条鲨鱼尾巴。
她佯装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啊……”
接着话锋一转:“所以可以从我的车上下去了吗?”
小助理站在车外, 表情为难,毕竟这两位都是李姐旗下的艺人, 如果叫保安把另一位拉走,似乎不太好。
“可公司没有给我安排车呢。”他眉头一蹙, 但凡是个心稍微软一点的小姐姐就把他留下了。
可惜对方是明瑰。
明瑰可不信李姐会没给他准备车,公司给艺人的投资不少, 怎么会连车都不给准备。
“我让李姐给你叫一辆。”
她刚要打开手机, 林秀就识相地开了车门,小助理脚跟向后一退, 紧接着手里的东西就被人抢走了。
小助理:?
然后她又吃了一波闭门羹。
林秀抱着林林总总的东西, 坐回了位置。
他小心翼翼地说:“要迟到了。”
现在叫别的车就来不及了。
林秀这个小网红要是被捕风捉影的媒体抓住迟到, 少不得渲染一番耍大牌。
这家伙惯会钻空子。
看在李姐的面子上,她又没把他赶走。
小助理在明瑰的示意下坐上了副驾驶。
说实话,在林秀从她怀里把东西抢走的时候,她差点以为这帅哥想篡她的位。
此时天色尚早,马路上都没什么人,明瑰直接开了车窗。
风通过车窗撩起她的长发,轻柔地抚到了林秀的脸上。
又痒又香。
她往前面伸出了一只手,小助理识趣地从口袋中找出了一支烟。
放在她手上的却是另一个东西——一只骨节分明的拳头。
那只拳头揣在兜里被捂热了,在她的掌心传递着温度。
被她抓住了!
烟就在离掌心四五厘米的地方。
明瑰突然气笑了:“从小到大,还没有一个人敢这么管我的烟,你知道吗?”
“我很荣幸。”拳头倏地松开,一颗很小的棒棒糖落在了她的掌心。
糖纸五彩斑斓。
他飞快地将手缩回了袖子,像是又怂了。
小助理只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迟疑地将烟收了回去。
明瑰将那只放着糖的手转移到了林秀下巴前方,声音听不出喜怒:“老娘一个成年人,还需要吃这种带壳的糖?”
他飞快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重新捡起那颗糖——剥掉了糖纸。
明瑰还想看他想弄出什么花样,结果一颗白色的糖递到了她的唇边。
好像是牛奶味的。
他递得有些莽撞,差点刮花了她的唇妆。
“吃这个。”
“幼稚鬼。”
这么大还抱着娃娃揣着糖的幼稚鬼。
可她还是鬼使神差咬下了糖。
“满意了吗?”白色的糖棍被她咬在唇齿间,叼着糖的样子也不逊色于烟,颇像女痞子。
“嗯。”
那个字的发音很轻,明瑰却不知为何听出了一股羞涩感。
真他妈烦人。
于是安静的车内响起了糖被咬碎的咔嚓声。
过了许久,车快到了目的地,明瑰像是没话找话,又像是警告他一样:“下车的时候把帽子盖严实点,装成我的助理,明白吗?”
“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
谁跟他偷偷摸摸?搞得他们两有什么一样。
“不要和我装傻,有空搞这些歪门邪道还不如好好磨炼自己的演技——这一个月,你总不能连培训班都还没上吧?”
“有的……”
不过报的是古琴。
“那你哭一个给老娘看看?”
哭?
林秀微微瞪大了眼,显然对这个要求感到匪夷所思。
他一时还真哭不出来。
“怎么,哭不出来啊,哭不出来演什么戏啊?”她冷嘲热讽。
林秀支支吾吾道:“可是,我没有哭戏。”
明瑰哽住了,立马辩道:“你现在没有,难道以后也不会有?”
——好吧。
下车时,林秀又将卫衣帽子紧了紧,整个人都缩进了衣服里,一根头毛都没露出来。
明瑰张扬地走上保镖开辟的大道时,他就默默拿着一堆东西跟在小助理身后。
除了身高和体ᴶˢᴳᴮᴮ型比较出众以外,其他也没什么能够吸引媒体的地方。
进了拍摄场地后,林秀被领去了别的化妆间,而像明瑰这种真正的大牌,自然有自己的专门的地方化妆。
因为是要从长宁的少年时期开始拍,所以服装是轻快的红色。
临近开拍时,明瑰闭着眼,又将今天要演的剧情过了一遍。
长宁是当朝最受宠的公主,行事不受拘束,聪颖狡黠。
此时她正是豆蔻年华,不过是参加一次某位夫人举办的百花宴,便招致几乎全京城适龄的世家子弟汇集于此。
花倒是没赏着多少,反而收来不少男子送来的秋波。
于是她翻墙进了主人家的后院,遇见了让她一见倾心的琴师。
这个琴师好像还和她有吻戏呢……
如今的年头,难道还有人敢演让她一见钟情的角色吗?也不怕被嘲死。
然后她在片场看见了林秀。
对方背后抱着一把琴,双眼蒙着白纱,似乎就是她所了解的那个琴师。
一见倾心?她对着他还能演出来?
反而是林秀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过身对他挥了挥手——
“嗨。”
明瑰用肩碰了一下站在身边的导演:“能改一下剧本吗?”
明明应该是对方对她一见钟情
“那可不行。”导演耸耸肩,并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这位导演和明瑰合作多年,明瑰自然也知道她要求严格,凡事不会轻易改变。
那就演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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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入海◎
春风过柳绿如缲, 晴日烝红出小桃。
齐国公府的赏花宴今日格外热闹,公主及笄,云英待嫁, 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公子如孔雀般花枝招展。
春光醉人,百花争奇斗艳, 贵友如云。
人人都在寻那京城最为尊贵的霸王花。
霸王花拎着一壶桃花酿,翻身越过了桃花墙, 惹下一身灼红。
京中的公子们不过就是这几番货色, 从小到大在她面前不住地晃,如今聚在一起, 更是同翁中的蚂蚱般聒噪。
她正欲就着桃花醉饮,不料听到了袅袅的琴音。
悠悠扬扬, 泠泠似冰上泉水,谷中莺啼。
意境却是与这大好春光相背,听着有股子孤寂。
谁这么不应景?大好的百花不去赏, 反而在这弹闷琴?
长宁拾起落在肩上的桃花枝, 撩开浓绿的柳帘,望见了一位面部蒙纱的白衣先生。
“咔!”
导演握着剧本小跑把她拉到一边:“眼神呢?心动的眼神呢?你那是一见钟情?表情僵成这样, 你当你是见前任吗?”
明瑰看了一眼林秀那边,他还在调试琴音, 应当听不到话,于是她直接摆烂:“演不出来。”
导演无语凝噎, 明瑰席地而坐, 叫骂不得。
这还是第一场戏啊!以往都是一遍过,今儿个怎么和中了邪一样, 第一场就演得如此——稀烂。
难道是四个月没拍戏废掉了?
往常她就算一时失误, 也不至于像这般不入戏。
王导当初和她交好, 就是看上了她干脆利索。
现在王导有了危机感。
不过还只是第一遍,影后偶尔也有失常的时候——导演如此安慰自己。
“你要不先和那个小伙子培养一下感情?”
正说着,那边的林早就秀注意到了明瑰的目光,走了过来。
“明瑰小姐,我演得还可以吗?”他单手扯下脸上的一角纱布,露出了一双蓝汪汪的眼睛,十分讨喜。
明瑰还未有所表示,导演就已经迫不及待夸上:“很好,演得很好!”
明大影后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当一个花瓶还需要演技?连眼技都省了……
少年的脸羞涩得就像桃枝上的绯红,含羞带怯望向她,仿若怀春。
“明瑰小姐,你也这样觉得吗……”
他墨发及腰,颇有芝兰玉树的韵味,如果不是那蓝色的瞳孔,还真像是个原汁原味的古人。
未及明瑰反应,他微微倾身。
解开的眼纱垂到了他的锁骨,半截白色随着发尾勾搭着她的指尖。
她的指尖状似无意动了动,扯掉了那抹白。
就像是牵引的绳子。
而她是被动那个。
明瑰突然想开了,她不至于为了一个不想干的人心神不宁——这可不是她的作风。
不过是心动而已,演出来给他看有怎样?藏着掖着,反而显得自己心里有鬼。
“再来。”
她调整好了状态,并未回答林秀的问题,方才的桃花落了她满身,站起时撒了一地。
林秀一未继续追问,他乖觉地重新蒙上眼纱,白色的薄布依然挡不住他眼里的笑意。
笑得她心里发烫。
好烦。
……
灼红纷飞,抚乱了白衣琴师的弦。
他纤细,文弱,安静,也只是轻轻捻下了弦上的桃瓣。
他淡薄的唇露出了一个浅笑,虽说眼盲,却又仿佛看到了她,望向了她的方向。
让满树春光都失了色。
她看得屏住了呼吸。
长宁在宫中多年,从未见过有这般男子,内敛而又纤蓄,就像被天然泉水打磨而成的玉,毫无棱角,只有温润。
可他又实在脆弱,身板子像是刚抽芽的细竹枝,让人疑心风一吹便倒,仿佛是一根上好的琴弦,被精致地陈列在了春景铸成的琴身中。
柳丝轻晃,不可明喻的心绪如春风野火,势不可挡地烧向了她。
“姑娘为何来此?”
琴声早就停了,一声带着笑意的询问突然点醒了她,却让她有些无措。
可转念一想,那人又看不见她。
“你怎知本——本姑娘是个女的?”
幸好,及时咽下了脱口而出的本宫。
那琴师又是一笑:“猜的。”
“府中男子具去了赏花宴,怎会来这小地方。”
“既如此,先生为何不去宴上热闹?先生琴音孤寂,想必也不甘于被困囿此地。”
他嘴角上翘了几分:“有人闻弦歌而知雅意,在下又怎会孤寂——至于宴会,我一小小盲臣,恐无福消受……”
怎就没福了?
长宁正欲说莫要妄自菲薄,甚至愿意亲自带他前去赏宴,可一向默默藏在她身边的暗卫却突然现身,对她耳语。
她脸色骤变,此时也顾不上什么儿女情长,匆匆与琴师道了别,乘着快马,奔向了皇宫。
琴师听到离去的声音,也只是百无聊赖地,再次拨动了琴弦。
于他而言,不过是偶然间来听琴的客人罢了。
……
这一场戏第二遍总算是过了,明瑰成功恢复了以往的水平,让王导大松了一口气。
为了庆祝开机,小助理按照惯例给全剧组的人包下了奶茶和甜品,让人直呼老板霸气。
到了中午时分,剧组发了盒饭。
王导很舍得在盒饭上花钱,五荤一素,特别受群众演员喜爱。
林秀飞快地坐在台阶上解决了肚子问题,整了整形象,又去找明瑰。
明瑰没什么胃口,草草吃完了工作餐,正在化妆间内研究剧本。
来林秀捡了个凳子挪到她身边,又问起了那个问题:“我演得如何?”
她抬眼打量了他一番,中肯道:“当花瓶还不错。”
因为声音好听的缘故,台词也还行。
林秀则想着:她承认他的颜值了!
花瓶一词对那些真正想当演员的人来说是大忌,很明显,这个词并没有刺激到林秀。
看见对方越来越亮的眼,明瑰又不耐烦道:“你今天没戏了,可以走了。”
“不走,还要当群演磨炼一下演技。”
演技?磨炼这种没有天赋的东西还不如好好把握自己的长处。
于是她难得好心道:“听老娘一句劝,去声娱当歌手,肯定不会吃亏……”
说着,她烟瘾犯了,下意识想找小助理要烟,小助理却看向了林秀。
明瑰并没有说什么。
果然,林秀从兜里找出了一颗棒棒糖,在她面前摘掉了糖纸。
笑得像只无害的狐狸。
“明瑰小姐喜欢听我唱歌?”
“你想多了。”
一个建议而已,有什么好多想的。
她刚想批判一下他的自恋,却突然被他凑近了耳边——风声翕动。
“你干什么!”她往后一避,大声质问。
林秀却无辜得像是什么都没做,温声道:“唱歌。”
“让你现在唱了吗?”
“没有。”
那他还作什么妖!
“我现在如果让你跳舞,你也跳给我看?”
“当然。”他回答得更是干脆,“但是有些东西,我只想表演给明瑰小姐一个人看。”
譬如歌声,譬如舞蹈。
“所以你为什么还要来演戏?”
“因为明瑰小姐在这里。”
切,什么破理由。
“行了,赶紧去当你的群演吧。”
既然不想靠天赋吃饭,那就做好努力的准备。
林秀出去前将糖递给了她,明瑰接得心安理得,就当成是对方给她赔罪的薄礼。
谁知对方还有个请求:“下一场戏,可以和明瑰小姐提前ᴶˢᴳᴮᴮ试吗?”
下场戏,是吻戏。
出乎意料的是,明瑰竟然接受了——
“行啊。”她咬着糖果莫测地笑。
此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不过到时候看看是谁玩谁就不一定了。
她现在,很期待。
林秀便得寸进尺,却依然保持着名为羞涩的伪装:“那么,可以去明瑰小姐家吗?”
“我四海为家呢——你想去哪个家?”
“明瑰小姐哪片海容得下我,我就去哪个家……”
她撩了撩长发,舌尖抵住糖珠,假笑着问:“想不想海王?”
“不,我只是明瑰小姐海里的鱼。”他的回答依然乖巧,三句话都离不开她。
可谁知是不是虚情假意?
她半开着玩笑一字一顿:“小,丑,鱼?”
林秀竟也认真地纠正:“是大鱼,吃小鱼的大鱼。”
好傻。
她收回了目光,点开手机看了看档期,然后不紧不慢地吩咐:“半个月以后,准备好你的房子,还有——你。”
她将人从头看至尾,眼神暧昧不清。
像是欲拒还迎的暗示。
支走了林秀之后,小助理把烟递上了,明瑰看了一眼,却不知为何,不想抽了。
嘴里的糖果还没化,有损烟的尊严。
晚上紧锣密鼓地拍完了夜戏,明瑰虽然时常会健身,但高强度的几场戏下,许久未进组的她,也有一股吃力感。。
一个头发乱蓬蓬的小乞丐抱着自己鲨鱼玩偶,抢在助理面前给她递了一杯水。
她皱眉道:“脏不脏,赶紧换身衣服。”
林秀当即撂下了头套,露出了乱蓬蓬的蓝发,轻轻问:“你会等我吗?”
“我有那么坏?”她可是高素质人类!
然后,鲨鱼玩偶被塞到了她怀里。
“我会很快的。”他匆匆甩下一句,就又往回跑了。
无法无天。
明瑰就大发慈悲倚着车门等他,喝了点水,忙活了一天,她直接闭着眼假寐。
一只手戳了戳她。
“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睁开眼,看见陆光正尴尬地摸着头。
“那个——我也在这附近拍戏,过来看看你……”
明瑰装作在听的样子,眼睛却捕捉到了角落 。角落里,有镜子的反光。
她不知不觉调整了一下角度,换了一个更完美的侧脸。
“干什么?”
“我…我可以和你聊聊吗?”陆光的面容变得窘迫,似乎很不适应明瑰的态度。
毕竟之前的明瑰,都恨不得贴在他身后。
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瑰揉着鲨鱼玩偶的头,看不清有没有不耐烦:“我对你没兴趣了,怎么聊?”
“明瑰,你突然这样,我很受伤……”
受伤又如何?关她什么事?
她对人的宠爱是有期限的,过了花期,就不候了。
此时,林秀换好衣服到了。
“明瑰小姐。”
一头乱蓬蓬的灰蓝色头发在风中摇荡,依然清爽。
一女两男,深夜。
明瑰饶有兴味地再次看向不远处的摄像头——今晚的热搜,很精彩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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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入海◎
“不脏了。”
他又朝明瑰走近了几步, 摊开手,大大方方地向她展示着全身,视陆光如无物。
陆光看看他, 又看向了明瑰手中的玩偶,不可置信道:“难, 难道你看上他了?”
这时候林秀倒是注意到这个人了,他笑意盈盈, 说的话却能气死个人:“看上我不是很正常吗?”
呵, 真会说笑。
“咔哒”一声,明瑰已经拉开了车门, 斜着眼示意他进去。
林秀站在原地不动,对峙的人反而成了他们两个。
他挪了一小步, 挡在了她和陆光的中间。
明瑰冷笑一声,直接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拽了进去。
玩偶一并扔进车里, 她拍了拍手, 迅速地将车门合上。
她回头倚着车门,专心对付起了此时目瞪口呆的陆光。只消一句话, 就让他无地自容。
“我们好像……不是很熟吧?”
她当年做舔狗的时候可没见这人有多少搭理自己。
现在快要过气,才开始想着卖身。
“之前……是我不对。”
陆光悔极了, 娱乐圈更新换代的速度极快,除非你的脸特别出众, 不然没点实力, 过几年大众就审美疲劳了。
所谓的红也只是昙花一现。
公司新招了几个年轻俊秀的小生,资源早已无声无息倾斜, 到时候他就是个弃子。
一个流量明星最怕的是什么?是糊。
享受过了高人一等的生活, 又怎么甘心屈居人下呢?
他的女友粉很疯, 已经吓跑了不少路人,再加上圈内帅哥辈出,爬墙走了的也不少。
这次来找明瑰也是孤注一掷,公开就公开吧,只要有热度,自己肯定糊不了,顺便还能洗一波粉。
再说跟着明瑰,还怕没作品?
只是没想到,真的晚了。
他的备胎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被人撬走了!
面前的明瑰冷着眼,无情道:“你找别人吧,我现在对你这种类型真的没兴趣。”
既然如此,他就只能憋大招了。
陆光眨巴眨巴眼睛,努力挤出可怜的泪花,化身悲情男主角,颤声:“真的…不喜欢了吗?”
明瑰“啧“了一声,嫌弃的意味不言而喻。
某些人被当成弃子是有原因的。
她好心提醒道:“你忘了我是干什么了的吗?”
“你在我面前演戏,不觉得是在班门弄斧吗?”
“这么窘迫,怎么不找你那十个前女友帮忙?”
明瑰的问题一个一个地打在他脸上,陆光的脸红一阵青一阵,自己也觉得丢脸。
但是他又无可奈何。
对方似乎对他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但也像他之前的粉丝一样,爬墙了。
明瑰站乏了,食指和中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这是她抽烟时惯用的动作。
她不耐烦道:“洗洗睡吧,瞧瞧你现在的皮肤,你的粉丝还叫你大男孩呢。”
陆光又被扎了一刀,失落道:“……再见。”
这次的失意不是装的,谁能想到,追了他七年的人,突然就迷途知返了呢?
他走得像是条丧家犬。
没有优雅,没有光芒万丈。
明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掩下了心里的那丝怅然。
她现在清楚得很,值得纪念的应当不是那个人,而是那个孑然的十八岁。
这只是她自欺欺人的光。
明瑰拉了拉车门,没拉动,想来也是里面那个幼稚鬼把门给扯住了。
她却觉得愉悦。
真是疯了……
明瑰煞有介事地敲了敲门,门过了一会儿,开了。
林秀端坐在内,却没给她让座,自顾自看手机,翻看的是她的微博。
她就这么倚在车外,慵懒道:“都是广告,有什么好看的?”
“广告商上的人很好看。”他说话声闷闷的,可这时还不忘撩人,看来也不是很生气。
想反撩了……
“那现在人就在眼前,你怎么不看?”
他仰头,眼里盛着星子,终于看向了她,可神情并未波动。
“我一看到眼前的你,就忍不住想亲近——这也可以吗?”
真直白。
“性骚扰?”她又换了一种说法,“还是想被潜规则?”
她嘴上不甘落后,这几句话万一被录下来了,少不得又要掀起一波风浪。
可她说得毫无顾忌,闲适得像在谈天。
“我只是想抱一下。”林秀的手抱紧了玩偶,眉眼泛着淡淡的郁色。
抱一下啊……
她弯下腰,双手轻轻按着他两臂旁的扶手,为他遮了一片阴。
林秀只能看清她在月色晕染下显得冷清的眉眼,以及灼红的唇。
她笼着他,也不晓得是不是蓄意勾引,压低了声:“抱了之后,你还想怎样?”
林秀的卫衣宽大,俯视他时,轻而易举便能看清他领下的锁骨。
领子被她扯歪了,从衣料与皮肤的间隙中,还能窥见他里面的空无一物。
有股淡淡的海盐味——变浓了……
两人之间分明连衣角都没碰着,却暧昧得像是两股戛然不同的烟,缠了又散,散了又缠……
“明瑰小姐想要怎样,就怎样。”
他的声音哑了,脸颊红了,像是油画中腼腆怀春的贵族少年。
“毕竟,我现在也有机会了,不是吗?”
大胆得很。
她低笑了一声,反手帮他盖上了卫衣帽,贵族少年在挣扎中变成了一个凌乱的普通小伙子。
氛围感全无。
与此同时,明瑰走向了另一边车门,在一开一合之后,正好对上了林秀哀怨的眼。
小样儿,老娘是你能撩的?
……
明瑰这几天都有戏,因此住在了附近的酒店。
林秀则是被送到了新租的公寓。
他被送到家的时候,#明瑰#这条热搜横空出世,直冲榜一。
顶级的流量无需任何坠饰,只简单一个朴素的名字,便是万众瞩目。
即使现在是凌晨ᴶˢᴳᴮᴮ一点。
惊!风流影后明瑰深夜与两男子月下幽会,其中一人疑似陆光!
配图是一张艳气逼人的脸,当事人的五官在在路灯下白到发光,像只夺目的精灵。
与之相比,那两个模糊高挑的背影反而黯淡失色。
林秀下意识就将那张照片保存了。
因为照片模糊,不算死锤,陆光一方迅速采取了辟谣措施,于是,那条带着#明瑰#tag的热门微博下,评论被控得简直不能看。
——明大妈私生活还是这么混乱呢~营销号能不能别带上帅哥啊!心疼帅哥~
——明大妈死心吧,陆光不喜欢不干不净的女人!
——辟谣了辟谣了啊!明影后和光光没关系嗷!
林秀点进了陆光的超话,里面有两百多万星光,而明瑰的超话——两千多万小玫瑰……
两千多万的被两百多万的欺负成这样,这得是有多少水分啊!
不过林秀觉得明瑰并不是那种会张罗水军的人。
果然,超话的内容简直画风清奇。
——家人们,明姐又出美照了,快来看!
——啊,好美。
——不愧是我明姐,不修图都这么好看~
超话里铺满了那张微博上的偷拍图,粉丝的关注点出奇得一致。
佛得很。
有种历经大风大浪后的平静。
成为明瑰的粉丝确实需要点心理承受能力,不然在被泼脏水的时候怕是要被憋屈死。
实时广场上只有零星的人关注另一位男主角,不过暂时还没扒出来。
就在这时,他的邮箱收到了一条信息。
【一百万】
附上了一张图。
美艳的女人拎着灰蓝色头发少年的领子,将他抵在了车门,抵到的动作貌似十分凶狠,几束凌乱的头发缠到了手,却更显得骨节莹白如玉。
摄影师抓拍的时机和角度非常刁钻,刚刚好,那灼红的唇像是擦过了他的下巴。
奇了怪了,他当时却没有一丝一毫察觉。
一边是灼红如野火,一边是清冷如蓝月,林秀面容像是欲拒还迎,而明瑰,却被拍得像个硬上弓的美霸王。
有种扑面而来的张力。
现在狗仔的拍照能力真不是盖的。
林秀又美滋滋收下了一幅图,顺便给邮箱对面那人发了一条这样的消息——
【谢谢,拍得很好,图我收了。】
对面——
【?】
林秀没理,他花费一番时间将两张照片里多余的人P掉,一张设置成了自己的锁屏壁纸,一张设置成了自己的桌面壁纸。
他先将那张背影模糊的照片放上了微博,配文:
另一个是我呀。@明瑰
——???我们看的是同一张图吗?另一个人被你吃了?
——回楼上,好像是被P掉了。
——嗑到了!
——你们难道是真的!
——颜狗的狂欢,嘿嘿。
他微博下的评论就正常多了,林秀的粉丝绝大多数和明瑰重合,因为是新号,还有不少专门舔颜的路人。
至于某些有不怀好意的评论,全被他一一挑出,删了。
他又紧接着在下面给自己评论道——
——什么都没发生哦,大家不要误会。
这样大大方方的,反而减少了大部分质疑声。
李姐凌晨一点接到了热搜消息,蓬头扣面起床,观察了一下舆论,对着目前的形势大松了一口气。
本以为林秀会弄出乱子,没想到,处理得比明瑰那个不管事的好多了。
她赶紧联系人手,既然明瑰那边不让她管,那她管林秀这边还不行吗?
CP粉怎么说也有一半算是林秀的呢……
明瑰正在睡前欣赏别人对自己的辱骂,追了陆光七年,她最大的收获就是来自对方粉丝的辱骂。
不过随着他越来越糊,因为他而来的反倒越来越少了。
今天总算又迎来一波小高潮。
然后她收到了一条奇怪的东西,比游戏链接和鬼图还奇怪。
——明姐,你和林秀是真的吗!
对方还发来了一条链接。
她点进去之后——呵,今晚不睡了。
明瑰罕见地发了一条日常博:
莫挨老娘。
没有指名道姓,但几乎全网都知道说的是谁。
霎时,#明瑰林秀#如同野马般直接干上了热搜榜一。
今夜注定不眠。
林秀转发了她的微博,配上了一张卖可怜的狗狗表情,像是个被始乱终弃的弃夫。
网友:嗑到了!
明瑰:有什么好嗑的???
她决心不再回应,省得又让那人得寸进尺,结果又不小心点进了某个tag。
#大家瑰秀#
很好,她在前面。
但这种CP怎么可以嗑呢!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另一边,林秀专注给网友答疑。
——请问可以透露一下另一个人是谁吗?
——不知道,只是一个路过的陌生大叔呢。
他收到的评论并不全都友善,几个点赞少的被压在下面,冷嘲热讽他蹭热度。
但是他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
他的目的就是为了给明瑰分担舆论,所以他可以配合陆光,不将他暴露。
但是心里还是很不爽。
现在他接到了明瑰打给他的第一通电话,两人几乎同时发声——
“不要抽烟。”
“不要掺和。”
他怎么会知道?
明瑰看向了手中半燃的香烟,莫名其妙。
“多管闲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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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入海◎
“不是闲事。”他的声音通过电话, 微微沙的少年音清越动听:“我在明瑰小姐的包里放了糖……”
包正好放在桌子上,她还没打开过。
她翻翻找找,找出了一个针线织成的小布袋, 鼓鼓囊囊。
布袋是白色的,上面绣着一条叼着玫瑰的小蓝鱼。
闲得慌。
“你动我东西了?”
“没有。“他不慌不忙解释, “包包没关好,我就顺水推舟放进去了……”
好一个顺水推舟。
“还有……抽烟对身体不好。”
“糖果就好吗?”她反唇相讥, “你不怕我得龋齿?或者是高血糖?”
“……总比肺癌好。”
总感觉是在诅咒。
明瑰不喜欢被人管, 逆反的情绪说来就来了。
他凭什么这么干涉她?
“你到底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能不能开个价?”
然后利索地滚开,别再烦她。
她听到了一声清朗的笑:“明瑰小姐, 如果我要的东西是无价之宝,你也会给我吗?”
油嘴滑舌。
深谙影视剧套路的明瑰马上就把他的下一句猜得差不离。
“你当这是演偶像剧吗?”
“看来明瑰小姐是知道我想要什么了——”
不, 她不知道。
接着,她的手机发来了一个好友申请,头像还是那个该死的幼稚鲨鱼。
“干嘛?”
“先成为明瑰小姐的好友, 不可以吗?”
呵呵。
在明瑰打来电话之前, 林秀并不知道对方的联系方式,他现在虽然是李姐名下的艺人, 但是还没有权利翻看公司的电话簿。
现在她的主动,恰恰好给了他这个机会。
“以后会乖乖的。”
信他有鬼, 但她竟然鬼迷心窍同意了。
“以后别再干扰我。”
“好的。”
“也不要蹭热度,ok?”
“好的。”
“你有没有在听?”
“好……明瑰小姐在关心我?”
服了。
其实明瑰可以不用这么麻烦, 凭她现在的能力, 动动手指就可以把林秀封杀,完全不用在半夜翻公司艺人的号码簿。
但是想和做是两回事。
烦死了。
于是她把电话挂了。
那袋糖被她塞回去了包里, 她拿起了未尽的烟继续抽着, 这会儿抽得有点猛, 呛得她咳出了声。
一定是被那小子影响了,不然怎么可能现在连烟都不会吸?
刚熄的屏幕又亮了,对方给了发了一张图片。
她靠着窗吞云吐雾,眼神明明灭灭。
屏幕亮了一会儿,又熄了。
她在纠结什么?为什么要心虚?她为什么不能看?为什么要装不在?
她承认,自己就是抗拒不住诱惑。
想看就看吧,他能把自己怎样?
她烦躁地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然后点开了手机。
对方发来了一张热搜上没见过的图,气氛烘托得刚刚好,暧昧得让人害臊。
仿佛又让她回到了几小时前。
照片放大,甚至还能看到他藏在领子深处的锁骨,已经隐隐凸起的喉结。
这个狗仔不当摄影师真是屈才。
只是她怎么没注意到他们竟然离得这样近?差点肌肤相亲了……
她心神一动,手滑,点下了保存。
林秀的下一条消息发来得刚刚好——
——可不可以给我们的粉丝看看!
还嫌事闹得不够大?之前讲的他果然没听……
——能不能安分点?
——遵命!
配图一个可怜兮兮的狗狗表情。
幼稚。
对方放下一声遵命之后就识相得不扰她了,她盯了屏幕一会儿,把李姐从旮旯角里翻了出来。
此时网上舆论的侧重点早就被神不知鬼不觉给转移了,网友的注意力几乎ᴶˢᴳᴮᴮ都被放到了这个拥有神仙颜值的CP上。
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反驳,人类是一种视觉动物。
明瑰的私生活已经被网友翻来覆去说烂,不管之前是不是造谣,反正这回还是她头一次回应。
此瓜保真!
网友看热闹不嫌事大,明瑰越是想避嫌,他们嗑得越是起兴。
CP粉的队伍变得异常壮大,其中有真情实感的,也有跟风玩乐的。
总之,明瑰的黑料竟也在插科打诨中被逐渐淡化了。
李姐考虑到林秀以后的发展,不敢把CP炒得太真,毕竟未来女友粉的消费能力也很可观。
于是半夜被拉起的公关部同志们陪着李姐一起加班。
营销号们见风使舵,将话题集中讨论在了二人的颜值适配度上。
各种剪辑五花八门,两人的盛世美颜在今晚刷屏。
两个人的CP超话尤其热闹,拿着放大镜扣着综艺里的糖。
因为一些私人恩怨,李姐还特意买了几波水军拉踩了一番陆光。从颜值批判到演技,演技批判到唱功,从唱功批判到身材。
批了个体无完肤。
陆光能被明瑰看上,属实高攀。
但是最后还要配上一张明瑰和林秀的同人图,以免那家伙误以为自己在给她洗白。
李姐真没想到,如今她帮自家艺人洗地都要想方设法偷偷摸摸。
有水军趁乱带节奏,小玫瑰们以为自家正主终于注意起了自己的形象,纷纷支棱起来,借着嗑CP的名义对陆光一干人明嘲暗讽 ,阴阳怪气。
他们两家粉丝积怨已久,此时一方火力全开,誓要将从前受的窝囊气还回去,另一方压根就没有还手之力。
陆光那群疯批女友粉欺软怕硬,如今突然和哑巴了一样,不吱声了。
咖位就在那里,明瑰要作品有作品,要颜值有颜值,要演技有演技。
真要撕起来,陆光的粉丝也就只能对着她那捕风捉影的私生活指指点点。
俗称□□羞辱。
但是这一次却没多少人应和他们。
明瑰的脸实在是太优越了,男女通吃,现在的实时广场除了被CP粉占领,甚至出现了一些不明性别的人自荐枕席。
貌美的人就算做个渣女,也会被轻易原谅。
两个人CP粉的宣传力度更是强悍。估计今晚过去,明瑰的路人缘就能好个大半。
但在李姐看来,陆光依旧是个隐患。
明瑰之前的黑料李姐都有备份,各种澄清说辞都已经准备好,唯独陆光这个,是实打实在荧幕上追的。
不太好洗。
除非让他在大众面前塌房,这样她才有捧一踩一的操作空间。
可很显然,那个喜欢被挨骂的神经病不会同意她这样做。
手里的那几份资料还是没用武之地,李姐只能先安慰自己:保持现在的状况也不错,大不了过几年,等陆光糊了,再算旧账也不迟。
粉丝的言论一般都有团队来引导,陆光他们吸她家血吸好几年了,应该要点利息了。
她欣慰地看着网络上熬夜打下来的天下,只觉大快人心。
然后她就看到明瑰找上她了。
——醒了没。
完蛋,该不会是她偷偷摸摸的洗白大计被发现了吧!
好家伙,要是敢找她麻烦她就跟那个神经病拼了!
现在是买水军黑回去呢?还是装睡呢?
不行,那可是她一夜奋战的结果——她选择装睡。
——我知道你醒着,别装。
呵,李姐冷笑,她大半夜醒着是为了谁?
——有话快说!我刚醒。
——给那个新来的多安排点事做,这半个月别让他闲着。
否则又要烦她。
——我哪有事给他做啊?让他接的小广告都已经拍完了耶……
李姐直接无语,林秀虽然红,可目前的商业价值压根还不够高,起码也得等他演一部作品才有选择的余地。
他以后估计走的就是偶像路线,低端的牌子现在是万万不能接,有损形象。
但是中高端的也不怎么会考虑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所以他现在能接到的资源,几乎都是李姐费尽心思挑拣出来的。
做经纪人,难啊。
明瑰看了一眼自己的通讯录的联系人,思考了一下,又继续打字。
——明天会有会有几个代言找上他,记得帮他签。
瞌睡都有人送枕头,李姐登时从床上蹦了起来。
——晓得了!
看来她手头的资源又要宽裕不少呢!
明瑰什么时候最可爱?李姐觉得——是帮她干活的时候。
林秀原本是想先上几天培训课,然后再去横店探班,演几天群演,增加和明瑰的相处时间。
没想到,公司给他安排的培训课直接被取消了。
李姐帮他签了好几个代言,偏偏那些代言的拍摄所在地跨了好几个省,反正像和他作对一样,没有一个在本市。
他没要生活助理,所有行李都是一个人扛,拍完这头赶那头,还要被导演骂得狗血淋头,总之这几天累个半死。
累得他简直不想当明星了。
等快到了和明瑰约定的时间,他还在赶最后一场戏,拍的时候还因为怕迟到紧张得NG了好几次。
最后这一场的表现不尽如人意,拍完后他不好意思地匆匆向导演道了歉,还没等导演反应过来,就提起放在旁边的行李箱,往机场的方向跑。
公寓的电梯坏了,距离第二天还有十分钟,他将箱子扔在了停车场,冲向了明瑰所在的高楼。
剧烈运动让他的手有些发抖,他喘着粗气握上门把手,却抢先被里面的人打开了。
那个明艳张扬的人嘴里半咬着一颗糖,手中撩拨着他偷偷藏在小布袋的钥匙,带着黑色鸭舌帽,看向了手中的表——
似笑非笑:“还有一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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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入海◎
“滴答。”
秒针打响了零点的号角, 汗涔涔的人累得一爪子抱住了眼前的小玫瑰。
“久等。”
他的双腿已经跨进了门槛,一只手顺势带上了门,门“嘎达”反锁, 他紧绷的状态瞬间放松,压在了明瑰身上。
她朝后趔趄了一步, 面前的人也随着她向前,手不自觉收紧——掐到了她的腰。
他还在喘, 方才的剧烈运动似乎还有余韵, 热气如同绵绵不断的潮水,抚过她的鬓角, 抚过她的耳垂。
心脏怦怦,怦怦, 透过薄薄的衣料试探她的胸腔,企图诱她共振。
她闻到了一股浓烈而又清爽的海盐汽水味,在他的身上不断挥发, 升腾, 侵略她的领地。
她看到了那皎洁脖颈上的一滴汗,溜进了他的锁骨。
所谓的馋——
她用舌尖将糖果抵到了另一边的腮。
“该放手了。”
林秀将手松了松, 十指交叉,虚虚地环着她, 面容至今还是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 就像是两汪会发光的大海。
他的眼眸动了动, 道:“要吻戏。”
“过时不候。”她侧着头,面无表情, “我要走了。”
他就像是被太阳烧焦的鱼, 从活蹦乱跳变得一下子就蔫了:“我不是故意迟到的……”
“很忙。”
她当然知道, 因为这些都是她安排的。
看着林秀被自己耍弄的样子,明瑰觉得自己真是恶毒——但她还是恶劣得觉得愉悦。
她装作不快:“我赶时间。”
手按上了门把,却转而被林秀闷声握住了,那脑门低着,有点子丧。
“你想堵我啊……”她饶有兴致地欣赏起来。
气氛陡然变得沉闷。
房内的壁灯照得富丽堂皇,将二人的身影拉得好长。
“——对不起。”他后知后觉放开了手,甚至将身子一侧,让开了一条路。
仿佛才发现自己想干什么。
一双手垂在两侧,茫然得抓着衣摆。
“很失望?”她弯下腰,侧着头观察他的情绪。
他别过脸,不想作答。
哎呀,真的生气了,都不和她讲话了。
于是她攀上他修长的颈肩,将他按在门框,他忽有所觉,手肘抵住了墙壁,对上了她的眉眼。
他像是在好奇,又像是在疑惑——
他闻到了一股奶糖的香气——是他送的糖。
糖果被明瑰咬碎,涌出了一股甜。
她用低哑的嗓音蛊惑:“为什么不拦着我?”
她握住了他的手腕:“像这样,把我抓住。”
他的呼吸错乱了一瞬,眼神在敢于不敢之间躲闪。
她的视线紧咬着他的眼,勾起的嘴角暗诱着让人心潮澎湃的文字:“你可以把我压在地上,压在沙发上,或者是——”
她覆到了他的耳边,无声的口型作着——“床。”
他听清了。
耳根红了。
她喜欢这张脸被涂上瑰丽的色彩。
“不敢吗?”
“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他抿了一下唇,一只被桎梏的手反握住她的手腕,眼尾半垂ᴶˢᴳᴮᴮ,“你不会喜欢。”
糖果“咔嚓”,又碎了一小半,碎裂的声音在二人的呼吸间格外动听。
“我为什么不会喜欢?”她又逼近了一点,“你难道不知道——我睡过多少人吗?”
明瑰的问题格外放荡,她仿佛不以为耻,却让他感到难堪。
林秀极为艰难地答道:“不知道。”
又道:“也不想知道。”
她笑得像个痞子,叼着一根糖棍,撩起他的下巴:“如果你愿意成为他们的一员,我会很高兴。”
她的眼神掠过他的眉睫,不愿放过一丝一毫表情。
难受吧,她想看他难受,然后伤心,然后生气,然后辱骂……
一片真心被这么轻视,他肯定很不爽吧……
“我不愿意。”他咬牙说,“我不想跟他们那样——“
他只想成为唯一。
她的唯一。
林秀确实是生气了。
海里烧了火,灼热得发烫。
他的手不自觉用大了力气,她佯装疼痛,皱着眉看向了那截腕。
林秀立马松了,松手的样子颇狼狈,他愧疚地看着那处的红色手印。
——没意思。
她往后退,退向了屋内的沙发,将手中的钥匙往旁边一抛,像是在谈判一样,给了他两个选项:“包养还是潜规则,你选一个听着顺耳的。”
明瑰专挑着侮辱人的话来说。他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半天没说话。
她几乎要笑出声了,然而她还是忍住,甚至循循善诱道:“生气的话可以尽情侮辱我,你知道的,就像网上那样——我不会介意的。”
他颓丧在原地许久,然后一顿一顿地缓慢挪到了她的膝前,俯视着她,灰蓝色头发的阴影挡住了他一半的脸。
“我不会伤害你。”
“没关系我很喜欢。”她直接坦白了。
林秀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可是我做不到。”
他说不出那些肮脏的字眼。
她轻笑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嘲讽,说:“真干净。”
“为什么——一定要侮辱吗?”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人的癖好千奇百怪,我就是喜欢被侮辱,被痛骂,很奇怪吗?”
就像人类前仆后继地在辣椒上寻找痛觉,她不过就是换了个不怎么文明的方式。
“所以你能做到吗?”
他的唇动了动,似乎在某个字眼徘徊许久,最终却还是放弃,道:“不能。”
扫兴。
她毫不留情擦过了林秀的肩,却被他扯住了衣角。
她侧过头,用眼神问他还有什么事。
他轻轻说:“我怕你想不开……。”
晦气。
“好端端的,我为什么会想不开?”明瑰掩住了心里的一丝异样,笑着反问。
“那就好。”他仿佛放下了一颗大石,连连点头 “你要好好的。”
“我当然会好好的。”
说完这句话,明瑰捻开了他的手。
他以为她就要走了,独自坐在了沙发上,坐在她原来坐着的位置上,上面还存着她的温度。
林秀眼神放空,目无焦距地望着眼前的一盏小灯发着呆。
突然,眼睛被蒙上了一块布,他听到了关灯的声音,眼前陷入了黑暗。
她去而复返。
明瑰将口中的糖棒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用一根黑色的领带遮住了他的眼,对着他小声咬耳朵:“我改主意了,这一段戏,我们速战速决好不好……”
她想尝鲜了。
林秀的身体小幅度地挣扎着,却也没说可不可以。
“最重要的,你知道是哪一段吧……”
“——明瑰小姐!”
“叫殿下。”
她的手指游离在他的锁骨,感受着手中有温度的起伏,然后摸向了他的喉结。
他喉头滚动,吞咽着口水,用近乎喑哑的嗓音虔诚地说了声:“殿下。”
他同意了。
无论如何,眼前的人都是他抗拒不了的,所以他只能靠着臣服来挽回。
卫衣的下摆被揭开,露出了里面的人鱼线,她在黑暗中一寸一寸地描摹着他的轮廓,甚至能通过皮肤的战栗感受到他的期待。
他的期待不是装的,他的喜欢也不是装的。
“为什么会喜欢我?”
这一句台词是剧本中没有的,她问的是林秀。
问得像是审讯,与手上的缠绵形成强烈的反差。
她好奇呀,这个人究竟看上她哪儿了?
“我不知道……”
他控制不住地支起腰,接着被她拧住了一小块肉。
“怎么会不知道?”
她轻轻嗅着他脖颈上淡淡的海盐味,有点上头。
“是因为我的作品,我的脸,还是别的?”
“是你。”这回他回答得毫不犹豫,垂着头,依偎在她的发间,“一见到你,就无法自主地欢喜。”
然后,就喜欢上了。
“我知道了……”是见色起意。
她将他的头仰放在沙发靠背上,双手捧着他的脸,林秀在紧张中期待未知的到来。
她的手指触碰到了他的嘴角,一股熟悉的奶香由远及近,近到即将与他肌肤相亲。
——她吻到了他的嘴角,落在他嘴角的手指上。
这个动作好像停了许久,却又不久,察觉时就仿佛是他刚刚的大脑宕机了一样,不小心把存档清零了。
然后——
“借位,你会了吗?”
他听到了一声狎戏的笑。
是他多想了。
他平白闹了个大红脸,还被吃了一顿豆腐,得不偿失。
明瑰解开了他脸上的领带,欣赏着他那一双独特的蓝眼睛:“感觉怎么样?”
他在她的眼底下舔了舔唇,小心问:“你愿意陪我试这一段戏,是不是代表着有一点喜欢我了?”
“没有。”明瑰的脸上依然带着明艳恣意的笑,说出的话却让人听得心里发凉,“我可以毫无芥蒂地和很多人做这个动作,你并不是特别的。”
“你在我眼里,只比那些自荐枕席的观赏性要好上一点。”
“所以,包养?还是潜规则?”
“你愿意的话,我们在这里就可以。”
她说话轻佻,每说一句,林秀的神色就冷上一分。
所以他在她眼里——就这样?
他们之间又沉默了。
压抑的气息在二人之间酝酿,奶糖的甜早就消了,只有一丝若有似无海盐味——她怀疑是沐浴露的味道。
明瑰觉得林秀现在耷拉的样子可怜又可爱,想要摸一把他的蓬头——却被他推开。
呦,会反抗了。
他握住了她的手腕,却并未握太久,动作迅速得不夹杂一丝旖旎。
——“你走吧。”
她状似不在意地问:“不送我吗?”
于是他打开了灯,打开了门,就站在门口,看着屋内的她。
她走到了门口,他背过身,没有给她一个眼神。
明瑰觉得难受了。
林秀的情绪转换快得让她有点不适应。
死心了吗?
“你不考虑一下?”她只是有一点点想挽留。
“谢谢,但我并不接受这种不稳定的关系。”
好吧,也没什么。
她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走了,电梯适时地亮起灯,一切都仿佛是在围着她服务。
而林秀背着身站了好久,直到高跟鞋的回响彻底消失,他才合上门。
他走到了窗前,拉开了帘子一角,一辆车正缓缓驶出。
她不需要他。
第89章
◎入海◎
明瑰开到了就近的一栋别墅。
这些年她买下的别墅不知凡几, 基本上稍好一点的地段都有她落脚处。
手机又在给她推送无关紧要的消息——
——房地产大亨病危住院,亿万财产无人继承
——当红小生夜会富婆,拉拉扯扯为哪般
——海边惊现神秘生物, 且看专家为您揭晓
她一如往常翻看她的睡前读物——得,今夜的小甜饼又没了。
最近粉丝似乎格外亢奋, 发过来的私信直接把黑粉的消息给淹了,但她还是一条一条看下去——聊胜于无。
她的粉丝和讨人厌的她不同, 反正是大众眼中标准的可爱, 会绞尽脑汁变着花儿夸她,会和她分享生活中的日常, 甚至还会恨铁不成钢地劝她专心事业。
她们用幼稚而又可笑的方式表达她们的爱意,却又有着出乎意料的坚持。
和她的黑粉是两个极端。
她们知不知道自己会看?
她们看上了自己什么?
明瑰觉得, 摊上她这么一个偶像,还真是晦气。
她除了颜值、金钱、演技,并无可取之处, 她自认为是个恶心玩意。
她突然又想到了林秀, 那人曾经会不会也是这里面的一员呢?
毕竟是见色起意,她抛头露面了这么久, 难说他不是自己的粉丝。
——奇怪,突然有那么一点开心。
她才不会承认自己在窃喜。
她捏了一把自己的脸, 想:烦人。
第二天一大早,小助理习惯性地查看明瑰给她发来的消息。
第一眼就看到了对方发来的转账。
发钱了!
咦?等等——今天好像不是发钱的日子。
小助理兴奋地数了数这串数字的长度, 从一数到六, 才发现对方发来的下一句话——
——一半是你的,另一半是粉丝的。
好耶!明姐大气!
小助理兴冲冲地在床上蹬起了腿。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明姐竟然开始宠粉了!
她准备多年的马甲号终于派上用ᴶˢᴳᴮᴮ场了!
身为明瑰的半个贴身助理, 她在入职的前一天就潜入了各大粉丝群。
粉丝为明星做数据, 为明星控评, 几乎成了娱乐圈造星的默认流程。
小助理原本也想体验一下一呼百应的瘾,没想到明瑰根本就不在意舆论,甚至对自己的粉丝也是放养状态。
于是她的马甲号始终没练起来,毫无用武之地。
她犹记得当初那人的窥见她手机的嘲讽之色:“你歇会吧,老娘不需要粉丝。”
联想到如今——看吧,还是在意的呢。
于是就在今天,明瑰粉丝群里爆出了一位隐藏富婆,红包大把大把发,个个金额不菲,让人看得应接不暇,戳到手软。
甚至连双担CP粉都有一份,小粉丝们就和过节了一样。
这位富婆的发言也很有大佬气质,据说发红包仅仅是因为——心情好。
群里热闹的气氛影响到了超话,超话里的富婆们也抽起了奖,闻风而来的路人也过来凑个热闹,于是明瑰的超话直接冲上了明星榜一,大家瑰秀也不甘示弱,占据了CP榜的高位。
两家的粉丝其乐融融,却不知,两位正主的关系即将到了剑拔弩张的状态。
明瑰把林秀晾了两个月——这次不是故意的。
王导前期的筹备紧锣密鼓,非必要根本就不会允许主要演员请假,她上次请了一天,然后回去直接被扣在横店,无休拍了六十多天——
把导演先给熬垮了。
那个烦人的家伙在此期间从来没给她发过一条骚扰信息。
还真是清净。
清净到她烦了。
可明明这就是她最想要的结果——好烦,为什么呢?
她决定趁着导演生病,勉为其难去见他一面。
偶尔被烦一下也不错。
她才不想委屈自己。
但她好像全然忘了之前对林秀做过什么。
毕竟她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林秀的情绪,两个月前的事于她而言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游戏。
她理所当然觉得林秀不会在意。
明瑰笃定了林秀喜欢她,她自认为在两人的感情之间属于主导者,既然她是主导者,自然有权利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不过她可能要失算了。
明瑰这次化了全妆,风情万种地走进了公司——远远看到林秀和另一个女孩肩并肩,有说有笑。
林秀这次没有抱着玩偶,他的身边有一个清纯妹妹。
两个人都是纯素颜。
少男少女的搭配总是很养眼,她虽然年纪轻轻,可身上沾染的风尘气与他们格格不入。
不爽。
非常不爽。
画面真是刺眼。
就像是私有物被别人弄脏了一样——
她甚至不想承认她迷茫了一瞬——原来他在别人面前也这么热情吗?
只是看了一眼,明瑰却觉得自己骨子里恶劣基因在蠢蠢欲动。
为什么会对别人笑得这么开心?
他不应该专心讨好她吗?
他来这的目的难道不是她吗?
是换人了吗……
她好像摸到那股名为占有欲的情感了——只摸到了边沿。
原来感觉是这样的吗?
他不该离别人这么近——在她不在场的情况下,在未经她允许的情况下……
不,他的目光本就应该一直追随着她!
她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果然啊,她和那个畜生是一类的。
荒诞。
她晃了晃头,想把脑子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掉——
她才不会那样。
——还去找他吗?
笑话,她怎么会空手而归?
于是明瑰观察着他们的走向,不动声色地绕到了他们必经之路的拐角。
拐角处几乎没有人,林秀早就注意到她了。
身旁的女孩止住了和他的寒暄,惊喜地上前:“明前辈!”
女孩明显比林秀热情,甚至害羞到不敢直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我是新来的……也是你的粉丝……”
“我知道了。”她的回应却是意料之中地冷淡,和发布会上一样,不怎么热忱。
女孩还想要再借机说几句话,试图用自己的热情感化她,却发现明瑰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林秀身上。
那眼神——似乎要将他盯出个洞。
林秀一直侧着脸,看着一旁的墙面,仿佛存心不让她看,或者是单纯不想理她。
和这两个气压低沉的人相比,女孩甚至有点格格不入。
她忍不住退了两步,给他们让出了交锋空间。
所以这两人是发生了啥?
林秀看着墙角,不动如山。他听到明瑰低迷的嗓音笑了笑:“对待前辈,连声招呼都不打,是不是不太礼貌啊?”
她虽是在笑,笑意却是冷的。
可即使她这样笑了,对方还是没有反应。
她仿佛杠上了,林秀一直没反应,她就一直看着他。
她觉得自己只是单纯不想这趟白跑。
她的目光驻留在了他微垂的睫毛,那睫毛也极好看,长而纤细,和她的有的一比。
当然,现在看来,笑的时候会好看。
所以,为什么在她面前突然就不笑了呢?她才走了两个月呀……
苦笑也好,卖笑也好,她就喜欢折腾一些如今得不到的。
明瑰骨子里是有种偏执在的,不过是一直被压抑着罢了。
她宁愿被压着,因为她的本性实在肮脏。
然后她看到那睫毛动了动,那两汪蓝被掩在灰蓝色的细丛里,她听到他不冷不淡地说——
“你好。”
就这样?
生分得很。
明瑰是察觉到了,可她始终以高傲的姿态火上浇油:“你怎么不学之前那套了?”
她对林秀低不下头,她目前对情感的认知还停留在粗浅的占有欲。
她想着,如果现在这个人能对她说几声好话,或者是撒个娇,她或许就原谅了。
也许以后也不会嫌他烦了。
不想被包养也没事,大不了就做朋友嘛——
她能忍到做朋友吗?
她看到他的唇动了动,仿佛想说话,却只是留给她一瞬晦涩的眼神,绕过她的身旁,头也不回走了。
走的时候,还拉着那个女孩的袖口。
袖口——
那个状似亲昵的动作在她的脑中挥之不去,在意到她的心里憋闷。
不知名的情感如同附骨之疽,不断扩大,让她在意地发痒。
这次又是什么情感呢?
头一次被人忽视,还真是难受呢。
——她应该拉住他,扣住他。
于是她转过身,她的脚差一点就要迈开步,她的手差一点就要抓住他——可她最后甚至退后了一步,靠在了墙上,像个优雅的痞子,望着他的身影笑——
“走这么急干嘛?”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林秀听到,却也吸引不少路过的人侧目。
他听到声音后顿了顿,然后用更快的脚步,走了——像是在逃。
逃什么?
她视线还停留在两个人相错的动作上——碰到了布料。
那皮肤呢?皮肤有没有碰到?
烦死了,为什么和那个人有关的东西都这么烦?
她要转移注意力了,她的包里还放着那个幼稚的小布袋,她打开抖了抖,里面没东西了。
没用。
于是她又翻翻找找,还不容易才找到了角落里的一支烟,她就这么靠着墙,毫无形象地滑到了地上,旁若无人地抽起了烟。
烟突然变得呛人,熏得她眼睛辣辣的,就像是回到了第一次抽的时候。
不得劲儿了。
白到泛青的烟一缕一缕地缭绕着她,掩盖了她的眉眼。
她半阖着眼任凭那股刺鼻的烟将自己淹没。
拐角处断断续续又经过了不少人,却又不敢离她太近,连保洁阿姨见了她都默默走远。
慢慢的,这条路也没人敢经过了。
许久,她摘下来烟,吐出了一口白雾,却还是不明白。
——怎么就,不理她了呢?
到了公司门口的时候,林秀即时松开了那个女孩的袖口。
女孩的助理早就在车前等候。
“拍摄时间要到了,你快上车吧。”他现在就像是在程序性地吩咐事情,显然心不在焉。
态度都冷了很多。
女孩并没有注意这些细节,她回头看着公司大门,还是有点恋恋不舍:“今天好不容易见到女神,没想到都没来得及和她说上几句话……”
“对不起。”
意识到可能冒犯到人家,女孩赶紧收回话:“没事没事,我就是随口吐槽一下。”
助理已经在朝女孩挥手了,可女孩
作为粉丝,怎么可能不知道一些绯闻。
有一个问题还没问。
那个问题在经历了刚才的事情后,让她更加好奇了。
“那个——”她点点手指,“可以问一下,你和明前辈是真的吗?”
林秀的眼眸暗了半分,却丝毫不拖泥带水道:“假的。”
他没有避讳,假的就是假的,而且假得并不是很愉快。
女孩开心了,雀跃地说:“那就好,我可是唯粉!”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一定肝,明天放假不肝我就是狗!
感谢在2022-09-29 00:54:10~2022-09-30 22:39: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多点善意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竹攀升 20瓶;ᴶˢᴳᴮᴮ我粉的cp快结婚 10瓶;好好学习 5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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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入海◎
李姐的办公室又被某人造访了, 某人叼着一支烟,大摇大摆踢开了她办公室,让她忍不住想给安排个黑通稿。
烟味贼呛。
她太阳穴直跳:“你又犯病了?来我办公室抽烟?”
李姐对烟鬼说话向来不客气。
可烟鬼丝毫没把她放在眼里。
明瑰单手撑在她的办公桌上, 几缕凌乱的头发覆着半边脸,浅薄烟气下的脸颓废而又靡艳。
双眸沉沉, 捉摸不透,隐隐有股压迫感。
显而易见, 抽烟的人心情并不是很好。
烟灰落在了她精心培养的仙人球头顶上。
“你你你你别乱来!”李姐赶紧把盆栽拿开, 下意识就顺手拔掉了她口中的烟。
烟被毫无阻碍地拔下来了,顺利到她都有点惊讶。
而且这人没反抗, 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李姐与手中燃了半支,还留着口红印的烟面面相觑, 不知该如何是好——要不,给她塞回去?
半晌,明瑰“啧”了一声, 烟气继续袅袅地从嘴里冒, 并未对她的动作说什么。
吃错药了吧?光是叼着烟主动到她的办公室这一点就很可疑——这家伙从前哪有这么上赶的?
她拿出自己作为经纪人的威风,咳了咳:“接活儿还是找事?有话快说, 说完去别的地方凉快去。”
“你新收了个姑娘。”她淡淡道。
“你怎么知道?”
明瑰什么时候对自己手下的艺人这么关心了?
“遇见了,气质是你喜欢的。”
李姐从前喜欢招一些富有攻击性的美艳御姐, 现在喜欢收一些无害的清纯小美人。
问就是被明瑰这个混不吝的给整应激了。
“咋了?”
难道她新招的小妹妹惹到她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好奇她去干什么。”
全程没提到林秀这两个字。
“你怎么突然对那个丫头感兴趣了?”
那个丫头前几天刚来, 怎么突然就引起她的注意了?
还专门为此跑到办公室——得是惹了多大的事?
慢着, 如果没记错,刚才那丫头应该是和林秀走在一块吧……
也就是说——
“你说的, 就当是我有病吧。”她全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李姐:大可不必。
不过那丫头的动向确实没什么好隐瞒的, 明瑰既然这么执着, 她说了也无妨。
都是她手下的艺人,明瑰看在她的面子上,应该不至于和一个新人作对。
于是李姐就不了避免地提到了林秀——
“我帮他们接了一部校园剧。”
明瑰不自禁侧了侧耳,幅度很小,小到几乎连她自己都察觉不了。她的目光停在了李姐手边的仙人球上。
“林秀现在的热度不好浪费,他急需一部作品——”
“他有《长宁》。”她冒然出声。
“《长宁》的进度太慢,戏份太少,不够。”
李姐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继续道:“校园小短剧可以迅速为他吸引一波年轻的受众,所以我特意安排新来的丫头和他搭戏。”
一部无脑小甜剧如果能捧红两个艺人,她岂不是赚翻?
“——毕竟他们的风格还挺相配。”
相配?
“哪里相配?”明瑰又俯了俯身,一股淡淡的烟味混杂着沉郁气息,压迫感更重。
李姐浑然不觉,侃侃而谈:“哎呀,都是清纯挂嘛,最适合校园这种题材啦……”
“你确定他的眼睛不出戏吗?”
“现在不是有美瞳吗?”
“那你觉得他的演技演得了吗?”
“小甜剧哪需要这么多演技?”
明瑰无话可说了,办公室一下子变得安静,李姐才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她今天对林秀似乎特别关注。
“你放心,咱们现在营销的主要还是你两的C——”
完了,说漏嘴了,李姐本意是想安抚,说到一半,却突然想起来,明瑰好像一直都没同意让他们营销CP!
既然不是因为担心CP的事情,那她是在关心什么呢?
不过现在该担心的应该是李姐自己了,她如今也拿不准,明瑰如果知道她暗地里偷偷营销,会把她怎么样——毕竟这人今天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话说到一半就断了,办公室里的空气像是静滞了一样,尴尬得无法描述。
大约过了几分钟,明瑰才拿开了自己撑在桌面上的手。
压在李姐身上的大石终于是轻了几分。
然后她明瑰的高跟鞋“嗒嗒”地敲向她的身侧,一只涂着红蔻的手伸了过来,将她手中的烟抽了回去。
“你还抽?”
早知道就先扔垃圾桶了!
明瑰轻佻地挑了个眉:“不然呢?你有新的?”
她又不是不能将就。
明瑰将那支燃了半截的烟重新叼回了嘴里,像个无赖一样转身,挥手道:“在我下楼之前,把他们片场的定位发给我。”
“别——”
李姐刚追上去,门就“哐”得一声关上了。让她碰了一鼻子灰。
她直觉这人去探班不会发生什么好事,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人家现在算是她半个老板。
以防万一,她给人发了定位后,又联系上了公关部。
希望无事发生。
在明瑰赶来的路上,林秀主演的校园剧就已经准备开始拍摄。
两位主演都是素颜出镜,这也是剧组到时要营销的噱头。
林秀因为发色和瞳色的原因,还需要戴上假发和美瞳。
外加一副眼镜。
导演原本想让他把头发染黑,但是直接被林秀拒绝了——他并不喜欢自己的头发被工业化的东西污染。
大抵是这个原因,那个导演似乎对他颇有微词。
心里大概是想:一个只会蹭热度的流量小网红,事情竟然还这么多……
林秀也确实事多,他第一次戴美瞳,眼睛干涩无法适应,时不时就要流一会儿眼泪,在片场被工作人员帮忙调整了好久。
眼镜也是第一次戴,而且他的皮肤比一般人要敏感,鼻梁上的薄皮直接被压出了两个印子,耳后也被粗糙的金属架子摩擦出了红痕。
一切都准备后,导演的脸色已经成了一幅风雨欲来的山水画。
林秀赶紧道歉。
他饰演的是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学霸。
那个女孩则是饰演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学渣。
学渣追学霸的故事大众百看不厌,拍摄所用成本也低。有不少新人便在这种题材中展露头角。
只要男女主颜值高,剧情不是特别无厘头,收视率就不会差到哪儿去。
第一场戏——
学霸正抱着书赶往教学楼,一不小心,被一个篮球砸到了脑袋,他捂着疼痛的脑袋惊诧回头,却发现班里那个一直肆意嚣张的学渣少女,脚边踩着另一个篮球,笑着对他招手。
第一场戏的氛围以唯美为主,所以导演决定采用长镜头,将篮球那段一镜到底。
篮球从高空冲破树荫,为男主打开了一个满是光源的洞口,让他窥见了一线天光,让他的生活从此天翻地覆,别开生面。
所以,球要实打实地砸下去。
林秀又读了一遍剧本,他揉了揉依然干涩的眼睛,努力控制着眼泪不往下流——导演已经开始催了。
他戴上了眼镜,在导演不耐烦的眼神示意下拿起了一叠书,向剧本中说的林荫道走去。
十秒后,篮球就要砸到他的脑袋上了——他现在要装作不知道。
未知不是最可怕的,最怕的是不稳定的已知。
尽管在场的保护设施都很完备,林秀的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眼睛又要有流泪的冲动,他低下头,装作行色匆匆。
一,二,三,四……
他在心中默默地数,数到十的时候,他听到左侧有风经过,然后下意识闭上了眼。
意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没有落在他身上,但他听到了篮球落在地上的声音。就在他的脚边,一下又一下弹着——难道是没投准?
“既然这么害怕,为什么还要演?”
他听到了一声嗤笑,闻到了一股烟味,他知道了来人是谁。
“不想演就别演了。”
她拧着眉,嫌弃地用细高跟踢着地上的那个球,球已经滚到了一边。
拍摄被迫终止,周围的人却默不作声,大家不约而同地联想到了两个月前的热搜。
不过现实中的情况好像对调了。
新来的女孩在另一边迟迟没等到导演的通知,等不住了,翻过操场的围栏,直接到了林秀那边的拍摄场地。
那两个人在对峙,她觉得自己被背刺了。
她不敢去介入二人,怕惹女神嫌弃,于是暗戳戳挪到导演身边:“导演,明瑰前辈怎么来了?”
导演快哭了:“我也不知道呀!”
人家想来他也拦不住呀,对方有钱有势,万一某天被吹了枕头风,断了他的资金可怎么办啊……
明明他之前吃瓜的时候问过一些业内,他们都说是假的,但如果是假的,怎么可能为了对方来他这个小破剧组呢?
还帮人挡了篮球——
“说话。”明瑰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她随心所欲,就想在这儿和他ᴶˢᴳᴮᴮ好好聊聊。
可眼前的人偏偏不做声,不如她的意。
林秀微微抬了一下头,飞快地看了一眼那截手臂——他看到了明显的红印。
他的目光只停滞了一瞬,然后挪开,重新低下了头。
他在用沉默拒绝她。
——又不理她。
他甚至还想转身。
林秀的脚步已经有向后挪的趋势,甚至身子也快要变了个方向,然后被按住了肩。
周围观看的人心里一紧。
他被她扯下了眼镜,他的下巴被人扭了回去,她的掐着他,让他低下头,让他注视她。
他的眼中已经泛起了薄怒,她却反而被他反噬,想要溺死在他的那片汪洋里——可她只看见了乌黑。
眼睛,果然还是蓝色的适合他。
她的脸上挂着玩味的笑,眼镜在手中被她像个玩具一样把玩。
“看着也还挺聪明的,要是不小心把脑袋砸坏怎么办?”
“还有,不小心砸到眼睛,也很头疼呢。”
她用玩世不恭的语言说着像是关心的话。
可林秀道:“与你无关。”
他挥开了她的手。
作者有话说:
先放一章,晚上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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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入海◎
与她无关?
明瑰看向自己被挥开的手, 无声地笑了笑——丢大面了呢。
没关系吗?好啊,反正等会儿就有关系了。
“导演。”
她慵懒回眸,把导演从吃瓜的氛围中拉了出来。
导演战战兢兢。
该不会, 是要连累到他了吧……
“还缺投资吗?”
“缺!”
导演大喜过望,谁会拒绝钱呢?
“好啊。”她笑靥如花 , “那把我们的男主角换了吧。”
这个时候手上应该再配一支烟,可惜都被她抽完了——真是难过。
导演犹豫了, 小心翼翼问:“那…那个, 为什么要换啊……”
能不换吗……
他还是很喜欢林秀的外貌条件的,一听要换男主角, 有点可惜。
“你说呢?”她看向此时离他一米远的林秀。
林秀现在眼睛难受得很,只是眨一下眼, 眼睛就会湿上一圈——
导致他一直不敢抬头。
于是明瑰只看到了他黑色的发顶。
真像个哑巴。
她一向是不耐烦的,但是她这次耐心地等了这个哑巴说话,等了好久。
摄像师和打光师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就好像, 他们才是电视里的主角。
林秀在她的视线下缓缓后退了几步,退到了摄像师的镜头外, 道:“我走。”
她拦不住了。
林秀扯掉了自己的假发,扔给了场务, 向场外跑去。
那头灰蓝色的头发就像是流动的海,在青空下奔涌, 在风中逆流。
她想去追, 可直觉却告诉她,追了也没用, 所以她只能静静地待在原地, 看着他走。
为什么只是过了两个月, 他就突然变了呢?
不再缠着她,不再烦着她,不再对她说话。
她对于这些落差生出了一股无力,却又低不下头。
习惯被讨好的人怎么可以低头呢?就像陆光,陆光不也是向她低头了吗?
可她只觉得反胃。
他是否也会觉得反胃?
很乱,心里很乱,乱到她都理不清是什么情感。
烦死。
“那个…明姐,投资的事还作数吗?”
导演小心翼翼地凑上前,生怕这块肥肉飞了,要知道,明瑰出手投资,那可是出了名的大方,有她坐镇,电视剧后期的开销基本就不用愁了。
“作数。”她匆匆撂下一句,踩着高跟,快步迈向了林秀走的方位。
她还是要追,管它是什么情感,先把自己爽了再说。
林秀的眼睛状况开不了车,所以他正站在路口约车。
他肩上背着一个鲨鱼纹样的白色斜挎包,带着口罩帽子,穿着校服,像是一个有些腼腆的高中生。
或许,也有点非主流。
毕竟帽子并不很严严实实,后脑勺还暴露出了一个蓝色的小揪揪。
这副打扮还是潦草了,虽然勉强遮住了脸,但是那通身的气质和傲人的身高依旧吸引了不少关注。
他只能又悄悄往偏僻的地方躲了躲。
却被明瑰发现了。
他能猜到她会跟出来,但也没想到她会出来得这么慢,也没想到她找他找得这么快。
这个小角落这么隐蔽,他还以为没人会注意到。
帽子下的眼睛惊诧了一瞬,很快又恢复沉寂。
她出来找他又怎么样?最终的目的不还是要玩他?
明瑰开到他的身边,鸣了一下喇叭。
他装作没听见。
呵,装聋作哑,闷得像个葫芦。
于是她直接下车,不客气地占了一个极好的位置——堵住他。
“有车不开,在这等什么?”她云淡风轻,仿佛自动把之前说的话既往不咎了。
但是林秀还记得。
他又与她拉开了距离,用极疏离的语气说:“不用你管。”
她偏要管,甚至自动忽视了他的冷漠,自来熟地说:“去公司还是去你家?我送你?”
“不需要。”
他一直低着头,让她连脸都看不到。
只能闻着声。
她又走近一步,想觑他的脸,可他却一退再退。
“行啊。”她点点头,眼中情绪翻涌,突然笑了,“确实是不太需要。”
她猝不及防扼住他的喉,将他扯进了驾驶位,按在了椅背上。
“哐”,发出了一声闷响,他的去路被关上了。
她在他的耳边低语:“要不要去我家?”
明瑰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她之前为了拍戏学了一阵子武打,用的是巧劲。
如果林秀不想太难受,只能顺着她的势,配合她。
他的脖颈被迫仰起,她的手中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喉头滚动——很鲜活。
她帮他摘下了口罩,让他能有空间喘息,她摘了他的帽子,松散的碎发遮住了他半边眉眼
她看到了他眼角下的泪渍,他的眼尾被染上了玫瑰一般的红色。
哭了?
她用小指沾了沾他的眼尾,碰到了一片湿。
他扭开了脸。
“为什么哭?”
她又问:“你生气了?”
他并没有看向她,这下不仅是眼尾红,连脸颊都变得红了。
明瑰又卸了几分力,道:“三流小网剧有什么好可惜的?只要你愿意跟着我,自然会有更好的资源等着……”
他回头怒瞪了她一眼,这一眼,她才发现,他现在的眼睛是黑的。
她笑得有几分戏谑:“你是不会摘美瞳吗?”
果然,眼睛更红了。
林秀又想将头扭过去,却被她单手扯住了下巴。
“别动。”她的语气非常温柔,温柔到他无法抗拒。
她拿出了一个专门的小镊子。
她用小指垫了垫他的下巴,凑近了他的眼。
“别害怕……”
他的胸膛却并没有被安抚到,剧烈地在震动。
他们屏住了呼吸。
镊子小心翼翼地触碰着泉眼,在接触到透明薄膜后又迅速抽离。
林秀甚至闻到了她袖口传出的体香。
两片美瞳被摘了,她的小海泉又出来了。
林秀的眼睛眨了眨,晶亮得很。
“好了。”她的声音此时微哑。
目光不经意对视,林秀躲闪着避开,却被她捧住了脸。
情况不妙。
下一刻,她吻住了他的眼尾。
吻痕星星点点地落在他的半边脸上,印上了艳丽的标记。
但她的目的显然不止于此。
林秀的校服被揉得一团糟,拉链还未解开,就被推得露出了腰线。
雪白的腰线晃眼,肌理清晰明快,她继续攻城略地,试图潜入更深之处。
林秀意识到她想做什么,挣扎地要将她推开,却被她摁住了手腕。
“你要干嘛?”他明知故问,明显慌乱。
“睡你。”她的语言简单直白,比她的眼神更加□□。
林秀像是变成了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她亲吻着他的手腕,将手伸向了他的拉链。
“我不愿意!”
他紧闭着眼强烈反抗,身体上打不过她,就只能靠着语言去徒劳拼一把。
她竟然真的停了。
“怎样才愿意?”
可她压根就没耐心等到他的回答,又继续问:“你难道之前不是一直想抱我吗?现在我抱了你?你不喜欢了吗?”
“你明明以前喜欢一直缠着我,为什么现在不缠了?”
“为什么不烦我了?”
她歇斯底里:“为什么不喜欢我了?”
她被拒绝了后,情绪竟然崩溃。
就像是直接撕破脸皮了,她将她心里最直白的诉求都剖析给他听。
她就让他一步,不想再让了。
“因为你只想睡我。”
他缓了缓呼吸,先前的潮红在他的脸上消失得一干二净,语言冷静。
“不行吗?”
她笑得偏执,她不过是忠于自己的欲望而已啊,难道他不是这样的吗?
及时行乐不好吗?为什么要忍着?
她继续重蹈覆辙,手又开始动作,可这次林秀轻而易举就挣脱了。
“你走。”
“车是我的,我上哪儿去?”
“那你就放我走。”
他们互相沉默,最后还是明瑰妥了协,ᴶˢᴳᴮᴮ替他打开了车门。
林秀约的车已经到了,他回头一看,明瑰早就回车内了。
她会不会透过车窗在看他?
她确实在看他。
明瑰眼睁睁地看着载着林秀的那辆车走了。
她忍不住想:所以这次还要不要去追呢?
追了之后就会有结果吗?
追了之后——怕是会被他当作变态关在门外吧……
烦啊。
像个傻子一样没意思。
她像个傻子一样跟了他一路。
期间李姐还打电话来质问她,为什么要换了男主角。
笑话,他不愿意当,她也没法强迫他呀,他如果真的想要那个角色,为什么不肯牺牲一下呢?
明瑰在听完了李姐的各种絮絮叨叨后,直接挂了电话。
都没意思。
她决定不追了——因为她看到了一片海。
好美。多像他的眼睛。
可惜他的眼睛现在容不下她了。
她对着海荒诞地笑着,觉得自己又疯了一个度。
她想去一个容得下她的地方。
林秀看到身后的车不再跟着他之后,也松了一口气。
他回到公寓后,赶紧在浴室里洗了个澡,出来后发现,桌上的手机一直在振动。
他拿起时,手机又没声音了。
林秀打开手机,里面蹦出了几百条未接电话,全部出自于同一个电话号码,触目惊心。
紧接着,下一个又来了。
他接了,但他没说话,他听到另一头笑了一下。
“你终于接电话了。”
他没解释他刚才在干什么,或许是故意想让她误会。
“我这边很黑,我好害怕。”
黑暗中,火星子掉了一地,却在触到湿润的地面时,瞬间又湮灭了。
林秀没有回她,可她仍旧自说自话:“我想听你唱歌,你还能为我唱吗?”
她窝在了浴缸里,地上的烟蒂头不知掉了多少,有刚抽完就被扔了的,也有抽完一半就被扔了的。
她嘴里还有一支,肮脏的烟灰浮在浴缸的泡沫上,洗涤着肮脏的她。
“你陪我说说话呀。”
“不能。”
他说话了,尽管内容不是那么好听。
“你知道我现在在干什么吗?”
对面又是一阵沉默。
“我在抽烟。”
“你怎么不来管我啊。”
“你喝醉了。”
“我没喝酒——你现在是不是很害怕?”
“好好休息。”
“哈哈,你觉得我烦了,是不是?”
“……是。”
她安静了,电话里只听得见两个人的呼吸声,她那一边的明显急促。
“我不会烦你了。”
“我错了。”
“好好休息。”
电话挂了。
明瑰看着挂掉的电话,再次陷入迷茫。
她像是怪物一样,在黑色中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
她拨起了一个许久未联系的陌生号码,手指打滑,总是忍不住输错。
她按键按了按了好几遍,最后才输对。
她想要拨打,但又在最后一刻停住了。
不可以啊,她才不和他是一类人。
烦就烦吧,大不了,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接下去的一个月,明瑰彻底杳无音讯——当然,这只针对林秀。
他再也没有在公司看到她——没有收到她的一通电话。
她好像死心了。
甚至等他到了《长宁》的片场,她都没有再看他。
真的死心了吗?
作者有话说:
国庆快乐!
明天继续肝,但是不当狗了嘿嘿。感谢在2022-10-01 15:07:08~2022-10-01 23:41: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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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入海◎
“小林啊, 一会儿有吻戏,记得放松点啊,不要紧张。”
王导拿着剧本, 背着手走到林秀身边,笑得一脸蔼然。
林秀已经弄好了妆发, 现在就差蒙上一条白纱布。
剧情中,吻戏发生在意乱情迷时。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明瑰的方向, 她正给自己灌着酒, 方便一会儿进入状态。
天然的酡红显然比化妆所制作的效果好看。
她似有所觉,瞥了他一眼, 却又比他躲得更快——不,也不能说是躲, 她只是轻描淡写地收回了眼,就好像只是不小心和一个陌生人对视了一样……
“要不要,先去培养一下感情?”
王导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 只觉他们气氛古怪僵硬得很。
若入戏时还是这般, 怕是不行。
《长宁》感情戏虽少,但若是拍得好, 可以说是这部戏的点睛之笔,若是拍得一点火花都没有, 那就是累赘了……
“不用。”
林秀蒙上了眼纱,先一步走进了自己的场地。
借位的吻戏而已, 哪需要这么多感情。
导演见林秀已经准备妥当, 又跑去找明瑰唠嗑。
她一边帮忙整理明瑰的鬓发一边说:“小林还是个新人,吻戏这方面可能不太成熟, 你多让着点他。”
“我会的。”
她拂开了王导的手, 横插上一支金钗, 拎着一壶桃花酿,半阖着醉眼,摇摇晃晃地走向殿前桃树下。
一秒入戏。
导演敏锐地察觉到明瑰的气势变化,给场记施了个眼神——
Action.
——她又听到了琴声。
这琴声在她梦里缭绕过好几回——如今,还是在梦里吗?
长宁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口水顺着她的嘴角,滑过她的下巴,流入她的领口。
哪还有曾经意气风发的样子。
她是失了势的凤凰,是被自家皇弟针对的长姐。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她曾经嗤之以鼻,不曾想,竟是应验了。
平白把江山拱手让人,这世上还会有她这般蠢的人吗?
她扶着桃树起身,裙裾上的落红随着动作簌簌飘下,侍女默不作声地上前,帮她扶了一把。
她懒懒地倚在侍女的肩上,云鬓凌乱。
“我那好皇弟,又送了多少人进来?”
“一位。”
一位?皇弟是越来越不重视她了。
“把他传进来。”
她洒袖生风,转身走向了寝殿。
当年一别,她忙于社稷之事,无暇他顾。
闲暇想起时,她寻遍了京城,那位琴师却了无音讯。
反而是坊间,都晓得了她喜好琴音。
皇弟这些年给她找了不少善琴的男子,如今难得有一个对她的胃口,怎好不见一见?
过了半盏茶时间,帘外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地传进了内殿,长宁半躺在放在高处的椅榻上,扶着下巴,酒意消了几分。
她听到一声清润的——
“殿下万安。”
好生熟悉。
她揭开帘幕,当年的那位琴师抱着长琴,跪在台下,眼带薄纱,温温润润地笑着。
——他怎会来当她的男宠?
他看着这般高洁,竟会愿意自甘堕落,来做她的男宠……
长宁一步一步走下台阶,酒劲未散,走起来跌跌撞撞的,就怕一着不慎,倒了。
她最后跌坐在最后一级台阶上,正对着那位琴师,细细地观察他的眉眼。
甚至还凑近嗅了嗅。
琴师闻到了酒气,忍不住皱了皱眉——生动可爱。
她笑了一声,从容站起,俯到他的耳边,道:“本宫想听你当面弹一曲。”
酒气喷到了他的耳垂,琴师的耳朵像是被染红了一样,像是血滴子。
他就地将琴摆放好,道了一声:“遵命。”
霎时间,琴动。
他弹的是凤求凰。
长宁绕着他,缓缓踱步,想要看遍他的周身,但更多的是审视。
明明并未饮酒,酒意却越发浓厚。
她觉得眼花缭乱,连琴师的影子都看得不大清楚,慢慢的,声音也渐渐听不清了……
她走到了他的身后,双手按住他瘦弱的肩——清楚了,因为抓住了。
弦音断了,琴师不解地回过头,唤了声:“殿下……”
紧接着,他的唇上落下了一个温凉的吻。
琴师的表情空了一瞬,直到后来听到了门被锁住的声音,才后知后觉惶恐着挣扎。
对方似乎十分不喜他这番动作,扼住了他的腕,拨开了他的琴,粗暴地将他推至台阶,仿佛即将登临的骤雨。
她覆在了他的身上,宽大的衣摆遮住他的半边身,另一只手扯住了他的领子,不断地掠夺试探。
醇香的酒气侵袭他的神智,他的意识也随之模糊不清。
“撕拉——”衣帛碎裂的声音。
她的舌尖探入了禁地,她紧紧盯着他,眸中清醒。
他的出路被堵住,他被迫承受着她的吻,连挣扎都显得徒劳无力。
胸膛震得厉害,他喘得快要失去了呼吸,却又被人渡着气。
眼纱濡湿了一层,她加重了力道,将那瓣柔软咬出了一个血口子——引来了他更加愤怒的反抗。
她吮吸着他的血液,像是品味世上最甜美的甘霖。
换气的间隙,她暧昧地碰着他的唇,却无情地说着:“别让我再陪你拍第二遍。”
声音小到只有两人听清。
林秀适时地露出屈辱之色,他偏过头,声音沙哑地说:“殿下,请不要这样……”
“不要怎样?”她的呼吸与他的侧脸只有咫尺之遥,她扭过了他的下巴,手指轻抚着他受伤的嘴角,“先生莫不是忘了,你如ᴶˢᴳᴮᴮ今是男宠吗?”
“我……”
“本宫只是不想——拂了皇弟的好意。”
她又如同蜻蜓点水般在他手上的唇上点了一点,样子格外怜惜。
林秀隔着那层薄薄的白纱,竟然分不清是真情还是假意。
“你要如何杀我?”
她的语言不似动作般柔情蜜意,假笑之下,是锋锐的杀气。
敢动手的男宠,虽还活着,却是生不如死——不过她能为他破例。
“不敢。”
他衣衫破碎地躺在她的身下,舒缓了眉毛,克制着颤抖,忽而笑得纯挚无害:“在下仰慕殿下多年,此番,是自投罗网。”
“殿下若有意,还望珍视。”
他的语气还有几分小心翼翼,仿佛纯粹是被她刚才粗鲁的行为给吓到了。
可他说的是假话。
但她却紧盯着他那双看不见的眼,说:“本宫在意。”
林秀对上了这双眼。
“OK!”导演兴奋地在镜头外喊着,“这段戏拍得简直太完美了。”
一段戏结束后,明瑰利索地从林秀身上起来,一点也不留恋。
仿佛刚才主动亲他的人不是她。
导演跑到他面前,隔绝了他看向明瑰的视线,乐不可支的说:“今天你辛苦了!嘴上的那个不要紧,我给你算作工伤——哎呀,我怎么没想到了,这个伤口的效果真是太爆炸了!张力拉满——不行不行,我得再去和明瑰交流一下——你今晚先去酒店休息一下,涂点儿药,剩下的戏份明天拍,昂。”
说完,她又乐颠颠地跑去找明瑰了。
而他并没有多开心。
林秀摸着唇上还沾着某人酒气的伤口,魂不守舍地收拾着东西,向工作人员拿了他的房卡。
他又看了一眼明瑰的方向,对方正看着剧本,没空管他。
林秀克制着收回目光,暗暗骂着自己自作多情,在进了酒店之后一头扎进了浴缸。
冷水放满,他躺进去就和回到了家一样,安适地让他睡着了。
浴缸里漂浮着玫瑰味的泡沫,浴缸里的人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水下的世界,悄悄发生着变化。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又进来一个人,高跟鞋“嗒嗒”地敲打着地面,屋内霎时灯火通明。
她甩掉了鞋,光脚踩在地面上,裙子滑至脚踝,被她捡起,随意扔在了桌子上——她看到了一部手机。
手机——
她回头一看,浴室的门半开着。
她换上一条丝质睡裙,拿起那部手机,走得更轻了——轻到几乎听不到她的脚步声。
她的耳中,只有那股隐秘的喜悦,“怦怦怦”地在尖叫。
指尖雀跃到颤抖,她轻轻推开了门——
玫瑰与海盐的气息密不可分地缠绕着,不分彼此,汹涌如潮。
浴缸中的少年微笑地闭着双眼,玫瑰色的唇瓣上残留着她的咬痕,再往下,是浮沫上的锁骨。
可最吸引人的,还是他眼尾上凭空出现的两抹蓝——多了一丝蛊惑,让她想到了海妖。
她被诱导着触摸上那片蓝,触碰到了鱼鳞般光滑的质感,她试图抹掉,那东西却像是生了根,牢牢地覆在他的脸上。
他果然有秘密。
不过明瑰并不是很在意。
她反复地抚摸着这张许久未见的脸,大胆地做着白天一直想干的事。
纤细的手又顺着他脸颊的纹路,触摸上了今日新添的伤口——这是她极喜欢的标记。
与之相比,这个标记显然比他眼睛下的东西可爱多了。
她恶趣味地按了按——把林秀疼醒了。
“嘶——”
他还未睁眼,牙齿就先一步咬上她的指尖,却在看清来人后,目瞪口呆。
鳞光闪闪的下摆,不受控制地在浴缸内掀起了一波巨浪。
呀,意外之喜——是人鱼呢。
明瑰闭了闭眼,任凭掀起的水花泼湿她的睡裙。
轻薄睡裙下的种种一览无余。
她睁眼轻笑:“你把我弄脏了。”
笑得不怀好意。
呆滞的林秀不知作何反应,只有那条自由的鱼尾还在不知天高地厚地在水面上扑腾。
一切都出乎了他的意料。
她起身迈进了水里,水是凉的,凉得让她起了鸡皮疙瘩,可她像是失去了冷热感官,让身体越陷越深。
她摸上了他的尾巴,抚上了他的鳞片,按上了最为敏感的腰线。
“你怎么进来的!”
林秀像是炸了一样,差点从浴缸里扑腾了出去。
她漫不经心抬眼,手中继续撩拨着人与鱼的相接处,道:“难道不是你自投罗网吗?”
那一处格外柔软,让她爱不释手。
“这间房是专门为我准备的,你现在大可以去看看,衣柜里都是我的衣服。”
她笑着继续道:“你能过来,我很开心。”
她眼神似乎在说着:不要狡辩了。
林秀简直百口莫辩,如果是这样,那房卡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撩开了她作乱的手,背过身:“你先出去。”
他衣服还没穿!
那个人不要脸道:“就算你是鱼,我也不是不可以。”
变态!
“我不是故意的。”
“你觉得我会信吗?”
他被她气得红鼓鼓的,让她想到了胀气的河豚。
好可爱。
果然是不该放手。
她想到了之前他送的鲨鱼玩偶,会不会,就是缩小的他呢?
“你还喜欢我,对吗?”她期待地问出口,语气急切到近乎逼问。
亲自送上门了,怎么不会是喜欢呢?
林秀将自己潜入水底,背着她在水里吐着泡泡,口中道:“不对。”
明瑰笑容有一丝龟裂,她看着他,只能瞥见湿润的发顶。
失败了。
他怎么这么固执。
其实问之前她心里清楚,大抵就是这个答案,但她就是想自欺欺人一次,可没想到,她的内心还是无法承受拒绝。
灰暗的情绪在席卷。
“是误会。”他已经冷静下来,“工作人员把房卡拿错了,否则我根本就没机会进这间房。”
他甚至怀疑是明瑰故意的,毕竟伤口是她咬的,那张卡,若非特意办理,也不会出现第二张。
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那么明瑰装得未免也太像。
身后的人听到后并未发表看法,林秀只感受到一具温热的身体贴上了他的后背,一双手臂缠上了他的腰。
水温逐渐上升。
“你就不能骗我一下吗……”她的语气有几分怅然。
“你先出去,我们再好好聊聊。”
无论真相如何,他目前并不想光着出去。
他静静地等待着,身后的人静静地松了手,静静地关上了浴室的门。
已经走了。
林秀撑着身体下了浴缸,鱼尾在落地的一刹那就变成了光滑的腿,不过每次刚变完,都有些站不稳。
他用浴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才敢出门。
明瑰只披着一件衣裳,站在门口,安静地等着他。
“可以保密吗?”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你觉得我会威胁你?”她笑得惨然,“我永远都不会这样对你。”
“对不起……”
“那你和我睡一觉?”
她像是话不经脑,近乎流氓,又把林秀惹气了一回。
“绝不可能!”
他狠狠撂下一句话,然后夺回了被明瑰握住的手机,二人拉扯间,手机的屏幕亮了——
是明瑰放大的脸。
“你这不是——心里有我嘛……”
作者有话说:
今天赖床了,就只写了四千
第93章
◎入海◎
手指与手指相触, 两人都是湿漉漉的,身上是同样的香味。
林秀抬眸看到她那双戏谑的眼,指尖像是被电了一样, 飞快地缩了回去。
已经熄屏了。
可是发生过的事情却不能装作视而不见了。
“是以前的,我忘换了。”他别过脸开口。
“那就别换了。”她拉起他的手, 将东西还给了他,顺便勾了一下他的掌心, “像以前一样, 好吗?”
她又走近了一步。
他灰蓝色发梢湿哒哒地黏在脖颈处,衬得那块皮肤越发可口。
喉结随着紧张时的吞咽动作上下滚动, 仿佛是特意诱着人去咬。
他说:“不好。”
肩膀被人闷声撞到了墙上,林秀疼得抽搐, 他的脚此时还有些发软,直接跌坐在地,紧接着, 面前覆上了一层阴影。
她居高临下, 两只手撑在他的头顶,俯着身轻柔地问他:
“为什么不好?”
她神情温柔, 动作粗暴,强烈的反差和阴暗的光线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你喜欢我吗?”他突然问。
又是这个问题。
她沉默了。
沉默就代表着否认。
还是不喜欢。
林秀的脸跟着沉了, 既然不喜欢,又为什么要回到从前, 难道让他继续当舔狗——不, 舔鱼吗?
他强撑着支起身子,掰了掰明瑰的手臂, 试图挣脱她都的桎梏——没掰动, 他便只能狠狠地盯着明瑰, 不甘示弱。
可他这眼神,实在狠不起来,只有一股凶巴巴的委屈。
明瑰踮起脚,抵住了他的头,与他相碰。
她闭着眼睛,像是在叹息:“喜欢这个词很沉重,你受得起吗……”
“你敢说,我就敢受。”
可是她受不起。
她是个怪物啊,一个看起来光鲜亮丽的怪物,她只不过是凑巧得到了一副正常的皮囊,ᴶˢᴳᴮᴮ但谁知道,这副皮还能撑多久呢?
她的皮下是肮脏的血液,随时都要准备操控她的血液。
“我不是个正常人。”
他浑不在意:“我还不是人呢。”
她佯装被他的答案弄笑了,问:“那我如果喜欢你,是不是算跨种族了?”
“所以你喜欢我吗?”他又问。
那双灰蓝的眼睛微微睁大,眼睫毛在二人狭小的空间中颤巍巍扫着,似乎对她的答案十分憧憬。
她想说喜欢。
但她还是临阵脱逃了。
她觉得自己不配。
明瑰突然扯出了一个轻佻的假笑,勾住他的下巴,缠绵又不舍地蹭着他的脸颊,揉着他的皮肤。
“说完那两个字,我们就能上床了吗……”
她只想把关系控制在身体上的交易,尽管她知道,对方注定不会同意。
这回她刻意松了力,被他轻而易举地推开了。
他说:“我会找别人。“
“会找一个对我负责的人。”
他的表情冷淡,又像是被她气得没了表情,像是对她彻底失望,像是刻意刺激着她的防线。
“总之不会找你。”
说完这句话,他转过头,让她彻底看不清表情。
林秀的脚还是软的,他扶着墙,跌跌撞撞地走向门口,走得很慢,背影十分狼狈。
他觉得鼻酸,他的眼眶发热,他想,明瑰就在看着他吧……
果真无情。
在离门口只有三两步的时候,他被她猝不及防抱住了。
玫瑰的香气包围着他,他被环得很紧,紧到他连动都不能动,甚至让他想自暴自弃。
玩弄人心的渣女!
“谁说我不能负责?”她轻轻说,声音冷厉。
她反悔了,一想到他和别人在一起,她就克嫉妒得发狂。
短短几步内,她不知做了多少思想斗争,她试想过他和别人牵手,亲吻,甚至成婚,可每个环节,她理所当然地觉着主角应该是她,只能是她。
看来她还是个自私的人,从林秀说出那番话后,她甚至觉得之前的想法简直愚蠢。
为什么一定要让他逃呢?
她按住了他脖子上的要害,道:“你只能是我的。”
她果然和那个人是同一类的,只不过,她所要占有的对象,此时正喜欢着她。
何其幸运。
林秀转过了身,他的眼中泛着水光,有一丝不可置信,一滴眼泪已经滑到了下巴,欲坠不坠。
她咬住了他的下颌,轻柔地帮他舔舐着泪痕,从他的唇部,吻到了他湿漉漉的眉眼。
空气逐渐变得干燥,她的手却规规矩矩,未曾越雷池一步。
她亲得小心,尽己所能地掩藏着内心深处磅礴的占有欲,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我喜欢你。”
“是要负责任的喜欢。”
她不再回避,也不再该死地装模作样,她只想沉溺于当下。
像是犯了瘾。
他的大脑宕机。
许久——他才消化完了刚才的惊喜。
他终于被表白了!
“你要证明。”林秀强压住嘴角的欢喜,想要装作镇定,可不断攥动衣角的手指却暴露了他的雀跃,“证明你的喜欢。”
他眼眶还是红的,灰蓝色的睫毛湿漉漉地贴着眼睑,让人忍不住想怜惜。
想让他恃宠而骄。
她揉了揉他现在还滴着水珠的头发,宠溺地说:“我会证明——但现在,我要帮你吹个头发。”
她彻底放飞了内心种种欲望,学会在不伤害他的前提下,占有他。
林秀被她拉到了镜子前,享受到了影后的独家服务,她将风的大小调到最低,纤细的手揉着他毛绒绒的发根,让他惬意得想睡觉。
但他睡不着,他光是看着镜子里缱绻的眉眼就能看上几万遍。
他听到她笑了,也看到镜子里的人弯了嘴角。
“你是什么鱼?头发这么浓密……”
她揪起林秀的一小撮头发,捻了捻,柔顺得很,颜色也不似染上去的。
“是鲛。”
“鲨鱼吗?”
这个字有两个意思,明瑰下意识就想到了鲨鱼,毕竟他送的也是鲨鱼。
但是他这温软的样子也不像是鲨鱼精。
“不。”他害羞地低下了头,“是鲛人的鲛。”
鲛人貌美,尤善歌舞。
她的手顿了顿,又问:“那你为什么送我鲨鱼?”
“因为——”他拉长了音,样子有些窘,“鲨鱼的颜色和我很像,而且织起来更可爱……”
半人半鱼的东西颜色太杂,织起来不上镜,所以他就换了一条威风凛凛的鲨鱼。
尾巴是按照他的样子织的,鲨鱼头龇牙咧嘴,很凶,但是他却凶不起来。
他是海洋最温和的主人,却在降生这个世界的那一刻抛弃了鱼尾,来到了陆地,寻找她的踪迹。
他找到了,又像命中注定一样喜欢上了她。
吹风机的声音停了,她吻上了他的发顶:“你很可爱。”
摸得着的他,有温度的他,比玩偶可爱,他是她的专属玩偶。
帮林秀把头发吹干后,明瑰先进了浴室洗澡。
她躺进了浴缸,打开了微博,点进了经常访问的第一个头像,将他设置成了特别关注。
发什么呢?
她在相册里翻翻找找,找到了当初林秀发给她的合照。
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但也刚刚好——他终究是她的,这无可非议。
她@了林秀,编辑好了微博,将时间定在了五点二十分。
回到床上时,林秀正抱着她放在床头的鲨鱼玩偶睡觉,她悄悄钻进了海盐味的被窝,亲吻着他的额头,搂住了他的腰,凑在他耳边道:“晚安。”
她被咬了耳垂。
耳边轻响起了不知名的歌谣,像是海边的微风吟唱——是他赠予的摇篮曲。
他们在海风中入眠。
两人熟睡之际,#明瑰林秀#这条热搜又势不可挡地冲上了榜一,仅仅是因为一个互相关注,网友们议论纷纷——
——大家瑰秀旗帜举起来,姐妹们嗑到真的啦!
——互关了又怎样?工作关系而已,明瑰不还是喜欢陆光吗?
——楼上的,你睁眼看看陆光配吗?
——呵,口嫌体直的女人。配图:莫挨老娘
……
李姐半夜刷微博的时候又嗅到了加班的气息,她给明瑰打了个电话——好啊,没接,睡得倒挺香。
而明瑰为了防止有人吵醒她和林秀,早就把手机静音了。
李姐不管了,倒头就睡,不就是一个关注嘛,闹不出花样。
却不知,在她睡着的几小时后,明瑰给她整出的花样来了。
凌晨五点二十分,告白如约而至。
今天明明不是520,那条#520#的tag却像是坐了火箭一样高高挂起,与#明瑰林秀#角逐着榜一。
依次下去,有扒真香黑历史的#莫挨老娘#
有嗑CP的#大家瑰秀#
有看戏的#明瑰评论区#
还有之前的绯闻男主角#陆光#
——草泥马,这是真的啊啊啊!我死了。
——照片也太绝了我天!
——完了,我已经想象到两个人的小孩有多好看了,嘿嘿……
——明姐!这辈子还有机会和你的小孩谈恋爱吗?呜呜,唯粉暴风式哭泣!
——明姐还记得你几个月前的微博吗?
——我不信我不信呜呜,林秀还没回应呢,明姐独美……
——额,是定时微博吧,他们可能还在睡觉?
——楼上的,你很大胆!
……
明瑰微博下的评论区已经被挤爆了,随着醒来的人越来越多,大概在七点的时候,系统竟然直接宣告瘫痪!
明瑰刚好醒了,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未接电话,然后点开了李姐的微信头像。
对方早就在六点的时候就发来了消息——
——你没骗我?
——这是真的?
明瑰单手拿着手机,坐起身靠着床头,另一只手轻轻揉着林秀蓬软的毛发,回道——
——真的。
之前对陆光都没这么正式过。
另一边李姐像是时刻在视奸一样,立马道——
——现在需要我提供洗白服务吗?
李姐的手欢快地和跳舞一样,对方栽了,什么不好办?再不好办还有小林帮忙吹枕头风呢!
于是她煽风点火,手速极快——
——你也不想小林陪着你挨骂吧?
——还有那个陆光,包括你的那些黑历史,不怕小林到时候想起来吃醋吗?
身旁的人蹭了蹭她的腰,睡得酣然可爱,她犹豫着想了想,又看了一眼他的睡容——眼下的场景似乎更刺激她。
那么一些不必要的肮脏东西也该处理了。
——你看着办。
简简单单四个字,让李姐精力倍增。和明瑰有关的东西,可都是钱啊!
公关部的老伙计此时已经摩拳擦掌,就等着微博系统恢复。
林秀还在睡,明瑰不忍吵醒他,先去洗漱,换好衣服后,便看见林秀坐在床上对着手机发呆。
她故意弄出了点声响,引得他抬头看她。
或许是第一夜同床共枕,即使什么没做,他的脸依然红了。
“在看什么?”她笑着问,坐在了他旁边,压下了一个小陷。
他不好意思地将手机界面给她看,说:“微博打不开了。”
他本来还想上广场翻翻明瑰的照片。
她意味深长地点头:“那肯定是ᴶˢᴳᴮᴮ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
诶?
他疑惑地看向她,却被她的无情铁手又揉捏了一把脸颊。
“快准备准备,要去片场了。”
到了片场之后,工作人员看他们的眼神也很奇怪,有匪夷所思的,有面露艳羡的,还有时不时发出怪笑的。
连导演都对他们热情了很多,总是夹在他们二人中间聊天。
林秀一脸迷茫,干脆心无旁骛,专心演戏。
最后的戏份是长宁和琴师之间的暧昧桥段,拍戏的顺序并不像剧情发展一样连贯,但是现在演这种片段,对他们来说得心应手。
他们在焚香时合奏,不经意的肢体接触让琴师心跳如擂,他们同床共枕,她为他拭去梦魇时的冷汗。
她对镜梳妆,琴师触摸着她的模样,小心翼翼为她描眉,戴簪。
就像是一对平常夫妻,忘了皇宫的纷扰。
长宁被清醒地麻痹在了温柔乡里,琴师飞蛾扑火,情愿入戏。
两人的进展简直不能太顺利,暧昧拉扯得刚刚好,几乎都是一遍过。仅仅一个上午,林秀的戏份就杀青了。
他去换了衣服,换完后待在了明瑰的化妆间,趁着她忙碌,又悄悄去她的超话收图。
微博终于维修好了,林秀看到了铺天盖地的双人照——是他们那张。
难道——
他心中有了猜测,期待地点开她的头像,一眼看到了互关,然后看到了置顶——一个时间为520的微博。
他喜悦得手忙脚乱,立马就想转发,手滑的那一刹那,他又连忙控制住了动作。
不行,要有仪式感。
他看了一眼时间,就先——浅浅得点了个赞。
明瑰通过化妆镜看到林秀乐不可支的样子,眉梢悄悄上扬。
傻乐。
正午十二点,工作室整理的辟谣贴正式发布,板上钉钉的报警回执放在了正中央,全是最近几年报的警,到今年才放出来,让人大跌眼镜。
下午十三点,陆光数十位前女友自爆,指认其无缝衔接,甚至出轨多人。
下午十三点十四分,林秀转发明瑰的告白微博,配图:一朵玫瑰。
紧接着,明瑰转发了工作室的辟谣帖,配文:家里有人,辟个谣。
这波恩爱秀死了一波吃瓜群众。
长宁剧组及时抓住这波热度,趁着剧组即将杀青,宣发了演员们的定妆照,顺便转发了二人的微博,走在了吃瓜的第一线。
导演赢麻了。
网络上风起云涌,拍了一天戏的明瑰此时正在车内,躺在林秀的膝盖上,被他按摩着太阳穴。
“我们现在是确定关系了吗?”他今天的心情一直很好,仿佛全是都冒着粉红泡泡。
如果不是条件限制,他怕是要把这头蓝毛,全染成粉的。
明瑰睁开眼,望向他的蓝眸,笑了:“你说呢?”
这天以后,林秀暂时放弃了演艺事业,他知道,明瑰不喜欢他碰别人,所以一直等着她把这部戏拍完。
他很乖,时常去她的剧组探班,有时候又在她的别墅打理家务,他的手中常常有着明瑰的必备用品,甚至差点取代了小助理的职位。
有时候他会回自己的小破屋给她煲一锅汤,但是也会在离开她的一小时内只觉给她打一通电话。
他很懂她,懂她的占有欲。
她的包里早就已经没有了烟,林秀不喜欢,她就戒了,她一直在试着为他改变。
她的包里全是他放进去的奶糖,甚至她的身边也渐渐多了一些鲨鱼配饰——那个家伙很喜欢织鲨鱼。
她会在睡前听到他的安眠曲。
明瑰觉得,如果日子一直这样过下去也挺好,他就像是一味带着甜的良药,把她之前的种种都悄无声息治好了。
她觉得自己都变得正常了,她甚至后悔,她就应该早点遇上他的,就应该早点表明心迹的,她错过了多少时间啊……
直到——
那一天,林秀忘了给她打电话。
她的电话铃是林秀录给她的一段音频,她等了一个小时三十秒,迟迟未响。
她的心跳得很慌,甚至慌得忘了自己就在戏中,她跑出了片场。
导演看着突然浑浑噩噩的她,拦也拦不住。
然后,音乐响起。
是那串熟悉又陌生的数字——不妙。
她接起了电话——
“明瑰,你该回来了。”
“别动他。”
作者有话说:
其实,林秀就是普普通通的小鲛人啊~
下章完结!
第94章
◎入海(完)◎
林秀拎着保温杯开门, 门前站着一个矮小的老人,他驮着背,拄着一根实木拐杖, 发皱的面部分辨不清是什么表情。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老人声音嘶哑,音调破损得像是凹凸不平的瓦砾:“我来找一个孩子。”
“您……来错了吧。”
林秀确信, 他在这个世界除了明瑰,并没有其他相熟的人。
老人的喉腔发出了一声怪笑, 如同破旧的老水车。他从兜里拿出了一部手机, 颤颤巍巍地递给了林秀,林秀以为是要让他帮忙, 便伸过头去看。
他瞥见了一道白光——
“噗嗤”,刀刃刺进了他的肚腹, 血液喷溅在老人面部的褶皱,一滴一滴地落在匕首上。手机的屏幕亮了,里面是林秀的照片。
是他!
老人直起身板, 手中的短匕又在他的肚腹里绞动了一周——匕首很冷。
他的眼睛茫然地瞪大, 他反握住老人的手,刀尖却被推得更深, 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肠子正在被割裂。
刀柄没入了他的身体,老人用拐杖将他一推, 他倒在了地上。
保温杯从他的手中掉落,温热的鸡汤从里面洒了出来, 冒着热腾腾的气, 散着鲜美的香。
老人用拐杖在地上“笃笃”敲了两声,旁边走来两个彪形大汉, 一个手里拎着空空的行李箱。
他们看见地上的鸡汤, 嗅了嗅味道:“哟, 挺香,还真是可惜了。”
林秀颤抖地去够怀里的手机,他心心念念着明瑰,却被另一人踩住了手,踢飞了手机。
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会遭到这种无妄之灾呢……
血液在流失,他的意识也逐渐淡薄。
一个人用肮脏的手拍了拍他的脸,留下了红色的五指印。
他语气猥琐:“哟,这小白脸,难怪大小姐这么喜欢,嘿嘿。”
“滚……”
一个滚字直接冒犯到了那个大汉,他登时怒目叫嚷:“怎么还有力气说话?看来还是要让本大爷补几刀!”
大汉暴力地抽起插在林秀腰际的匕首,狠狠地划向了那张白皙俊秀的脸。
刀痕从额头,越过他空洞的瞳孔,划到鼻梁,再到苍白的脸颊,丝丝血液从白色的伤口缓缓渗出,就像是破碎的精美陶瓷。
“该收拾了。”老人在身后说。
……
她回到了这个庄园。
庄园里的仆人早有准备,他们穿着一模一样的制服,挂着千篇一律的假笑,摆着一模一样的姿势,排成两列,将她围拢,将她引向了那扇门。
她每走一步,就有两个人鞠躬向她问好,无穷无尽,像是魔咒一样,让她觉得烦躁。
她走得很快,却又在即将迈进那厚重的大门时,放缓了脚步。
桌上放着两杯普洱茶,一个庞眉白发的男人虚弱地靠在椅子上,显然在等她。
他今年五十不到,看着却像是有七八十了。
庄园的管家立在他的身后,矮小得像是一条白毛老狗。
呵。
“老不死,你不是病危了吗?怎么还活着?”她坐在了他的面前,扯着冷笑,“我的人呢?”
他咳了咳,刻意忽视了她的挑衅,声音厚重而迟缓:“那个人,不适合你。”
“你先把人交出来。”
“他身份不明,我不放心。”
“真好笑。”她站了起来,弯腰逼视着他,“你怎么突然开始关心我了?”
而且林秀身份不明,关他什么事?
“明瑰。”老人虚弱地看向她,眼里有竟一丝温情,“你是我唯一的孩子。”
她很想对他的假惺惺嗤之以鼻,但是在林秀安危不明的情况下,她没时间和他打太极。
“那请你把他放了。”
明瑰说了一个“请“,这代表着她的让步。
老人欣慰地点点头,然后让旁边的管家递上一份合同。
“人,我会放,但前提是,你要签了这份合同。”
股权转让书。
签了这份合同,她将全权接管他的企业。
那是家族产业,到了他这一代,竟被整得一蹶不振了。
“这么想把那破公司扔给我,怎么不先死一死?”
他死了,她连字都不用签了。
“公司现在岌岌可危,我不赶紧扔给你,又怎么可能安心去死呢?”
至于为什么岌岌可危,只有面前的人知道。
老狐狸露出了尾巴,不过是想把这笔债还给始作俑者——他聪明的女儿。
明瑰翻看了几遍这份合同,钢笔在桌上敲了敲。
合同写得很老实,竟然没有其他花样。
她抬头道:“我要先确认他的安全。”
老人泰然自若挥了挥手,瘦小的管家用双手递上了一束蜷曲的,灰蓝色的头发。
发根柔软,上面还有熟悉ᴶˢᴳᴮᴮ的海盐味——她瞳孔一缩。
老人又捂着嘴咳了咳:“再不签,下次见的可就不仅是头发了。”
他开始施压威胁。
烦。
明瑰迅速签下两个字,按耐不住焦躁道:“他在哪里!”
老人笑了,脸上的褶子多得和旁边的管家一样;“别急,难得过来,先去给你母亲扫墓,然后晚上还有一场宴会,我们再宣布一下关系,认识——”
“母亲她不会想见你。”她突然笑了一下,“也不会想见我。”
她是压迫下的产物,是牵制母亲的累赘,是承受怒气的玩偶。
明瑰和母亲一样被剥夺了自由,被剥夺了社交,但她的作用却是——困住她的母亲。
母亲说,他们毁了她的梦想,毁了她的生活,毁了她的爱人,让她从光鲜亮丽的荧幕退到了无处可逃的樊笼,她说他们欠她。
她的母爱是如此矛盾,明瑰经常被她打得意识不清,被她用各种肮脏的词汇辱骂,却又总在深夜时,听到母亲唱着跑调的摇篮曲,讲着她的梦想。
明瑰还记得母亲死的那一夜,她被母亲捧着脸说:“你会自由的。”
那一夜,恐怖片里的尖叫声格外刺耳,她看到母亲划破了脖子,血液汩汩地染湿了被子,笑容美好而安详。
第二天,她就被当成了弃子,扔到了大街上。
眼前苍老的男人沉默了,他是不是也想起了以前的事?也觉得愧疚了呢?
她的眼睛有点发红,依然问:“他在哪里?”
“海边。”一旁的管家用阴沉破碎的声音道,“一直在海边。”
明瑰看了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管家一眼,迅速跑出了别墅。
外面的天早就黑了,逐渐下起了雨——可天气预报说,今天无雨。
……
行李箱被扔进了无人的海域。
“放这儿就行了吧。”
“要不再深点?万一被人捞上来呢?”
“这一片有鲨鱼,怕什么?早被鱼吃了。”
两人游向了岸边,箱子离他们越来越远,被风引导着吹向深水区。
海里的游鱼一群一群上潜,远处的海浪逐渐汹涌——起风了,漩涡的中心聚在狭小的箱子上。
箱子碰上了礁石,游鱼簇拥而上,利齿小口啃着坚硬的外壳,瓦解着封印。
箱子底下,是庞大的阴影——深不可测。
游鱼拥成了灰蓝的团,将里面的东西包裹得彻底。它们形成了一个球状真空,蜷缩在内部的鲛人被咬掉了衣料,静静地悬浮。
海水亲昵地吻着他的伤口,淡淡的血腥在海水里散发着微弱的金光。
黯淡的海洋中,睁开了一双灰蓝的瞳——无悲无喜。
两个粗壮的大汉已经游回了海岸,他们正兴致勃勃地商量着今晚的大事——
“走吧,哥带你吃烤串去。”
“不如去泡个妞,嘿嘿。”
两人相视一笑。
变故突生,一个浪头势如猛虎般冲向了岸,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救命——”
“别叫了,快游啊!”
他们被浪潮掀翻在了海里,越往岸边游,却被推得越来越远,两人被这变故弄得手脚坚硬,差点抽筋。
这时,旁边游来了一群鱼,撕扯着他们的衣服,啃噬着他们的皮肉,像是一群杀疯了的活阎王。
海水堵住了他们的口鼻,他们连尖叫都未有机会。
浪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天上甚至下起了雨。
血腥味在海里弥漫,他们看到了熟悉的背鳍!
鲨鱼!
是一群鲨鱼!
穷途末路了。
雨势越来越急,海浪翻涌,两个人彻底被淹没。
一个眼球悬浮在了水面,目光盯向了礁石。蓝尾鲛人坐在了礁石上,隐在了月晕里。
月光照在了他皎洁的皮肤,照在了他血色的疤痕,照在了他空洞的眼睛,照在了他微微开合的嘴唇——像是在吟唱。
“噗嗤”,眼球被一只小蓝鱼生吞入腹。
屠杀结束,血腥味被海风带往了世界各处,尸骸被海洋的宠儿们尽数刮分,月儿被乌云遮住了视线,礁石上的鲛人闭上了眼,他无力地下滑,被鱼群拥向了深海。
……
明瑰撑着伞,脱掉了碍人的高跟鞋,光着脚走向了这片荒海。
她的脚被海滩上的沙砾摩擦着,被沙砾里的贝壳啃咬着,她在这片无人的海滩走了一遍又一遍,叫了一遍又一遍,可是声音就像被抛进了深不见底的大海,完全没有回应。
她走完了一圈。
他在哪儿?
为什么找不到呢?
是她找得不够仔细吗?
她不信邪,顺着原先的脚印又走了一遍,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走到双脚麻木,走到感觉不到疼痛,走到沙滩上密密麻麻,遍布她的足迹。
人呢?
为什么呢?
为什么还没找到呢?
她的神经绷到了极限,她体力不支,跪倒在了沙滩上。
雨伞掉落在地,雨势渐渐变小,飘飘荡荡地落入她早已湿透的发丝。
她突然扯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她的双肩在不断颤抖,眼泪混着苦涩的雨,滴入了混着她的血的沙砾。
“你出来啊,你出来啊……”她哆哆嗦嗦地轻轻喃着,有点神经质。
一根手指向前挪了一步,她的双腿快要废掉,她靠着双臂,狼狈地爬向海边,却又被海潮推到了岸。
浪潮不厌其烦,一波又一波,自然的力量无可抵挡,她被一次又一次没收了海底的通行证。
大海温柔又包容,催赶着这位误入的旅客。
她直接躺在了海里,海水洗去了她身上的污渍,洗去了她的疲劳,却没有安抚到她的焦虑。
她像是躺在摇篮里被轻轻晃着,然后像是悔悟了一样起了身,走向岸边。
他不在这里,不然,怎么可能不来见她?
庄园里,苍老的男人艰难地咽着药,紧接着,他的房门被一脚踹开。
此时晨光熹微,门口的女人满身沙砾,眼里布满血丝,满身杀气。湿漉漉的水糟蹋着他上好的羊皮地毯。
她的脚上遍布伤口。
“早安,我的女儿。”老人心情甚好,微笑着和她打了招呼。
明瑰赤脚走进卧室,提起了他的领子,双目通红,咬牙切齿:“人呢?”
他被猝不及防刺激,咳得直颤,骨头像是散了架,却还是笑着说:“不是在海里吗?”
“你再说一遍!”
他笑得更开心了:“就是在海里啊!海里那么大,那么多条鱼,你一时半会怎么可能找得着!”
他眸中满是讥笑,毫不掩饰他对这个女儿的厌恶,尽管他的脖子被越收越紧。
他甚至在呼吸不畅的时候,梗着脖子继续:“怎么样?感觉好吗?爸爸当时也是这样的,熬过去就好了,熬过去就会变成我这样,变得像我一样痛苦!”
“你可是我女儿啊,你杀死了你的母亲,难道不应该品尝一下这份痛苦吗!”
“你和爸爸可是同一类人!”
他目眦欲裂,此时二人说不出谁更疯魔。
晨光透过窗户,干净美好,甚至能听到鸟叫。
多好的早晨啊。
“你该死了。”明瑰的语气很冷,冷得让人害怕。
老头被踹在了地上,踹出了一口鲜血,紧接着,他被人用脚碾着胸口,被迫咽下一罐的药。
她面无表情地卸了他的下巴,药瓶子使劲地塞进他的嘴里,药片不小心漏在了地上,她又一粒一粒捡起来,一颗不落,硬塞了进去。
他被噎得想要咳,却被死死按住了嘴,弄得白眼外翻。
是不是觉得生不如死了呢?
明瑰抬头看着阳光明媚的窗外,将他按了许久,按到最后,手里的尸体一动不动。
他的眼睛盯着她,死不瞑目。
“呵。”她轻笑了一声,然后拿起摆在桌案上的水果刀,刺进了他的双眼。
“别这么看我。”
有点吓人呢。
她把玩着手里的刀片,沿着别墅的走廊绕啊绕,那些见惯肮脏手段的人识相地低着头,不敢看她。
于是她走到了管家的卧室前,用刀撬开了锁,毫不避讳,一身血腥地出现了。
管家好像早有准备,甚至刚喝完了一杯咖啡。
她用刀指向那个瘦弱的老人,笑着问:“他怎么死的。”
管家理了理正装,并不害怕,他极绅士地走向她,然后撞向了她的刀。
“像这样。”他握住明瑰的手,帮她拧了一圈,然后,再次走向她的刀——刀柄没入了他的身体,他吐了血,却也没把血液弄脏在她身上。
“大小姐,明白了吗?”
他露出了一个微笑,因为满脸褶子,所以很难看。
“这是我教给您的最后一招。”
这是小时候一直负责教导她的管家。
明瑰看着手里的刀,笑着笑着就哭了,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汹涌地落向地板,她笑低了头:“哈,你们可真有趣。”
她拔出了刀,苍老的管家倒在地上,安详地闭上了眼。
她摇摇晃晃走向门口,靠着门框坐了下去。
他们死了又怎样,她喜欢的人还能复生吗?
如果十八岁那年,身无分文的她看到不是大屏幕上闪闪发光的陆光,而是她的林秀,那该多好。
她肯定不会拒绝他的,林秀ᴶˢᴳᴮᴮ比陆光好看多了。
如果这样,她们认识的时间能提前好几年,他们相处的时间也能延长好几年——
不,不对,是她害了他,是她害了他,如果她没有说喜欢他,他就不会死了!
为什么?
她就这么呆呆坐在了门口,一名女仆端庄地朝她弓下了身,用冷冰冰的声线恭敬问:“大小姐,需要清理吗?”
她无力挥手:“清理吧。”
明瑰没有住在庄园,她去了那个对她来说十分简陋的小破屋。
她在林秀的浴室洗了澡,换上了林秀的衬衫,窝在了他的小破床。
床里都是他的味道,柠檬海盐的清香,清澈又爽朗。
她将头埋在被子里使劲地嗅着,又忍不住哭了。
她哭得很小声,只能看到肩膀在抖。
她应该再小心一点的……
林秀的床头放着各种针线,蓝色丝线居多,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笨拙地拿起针,想着林秀的样子,织了个鲨鱼尾巴。
尾巴织得很丑,不及林秀的二分之一。
她笑了一下,登上了林秀的号,拍下了这张照片——@了她自己。
看着下面的评论,她有种无法言喻的满足感,就好像——他还活着。
他本来就活着——只是在躲着她。
她说服了她自己,有重新振作了起来——对,他就是在躲着自己!
那她要找到他!
长宁开始上映了,网友看到林秀转发了那条微博,但是没去。
剧方没有任何回应,他们理所当然想着,对方戏份这么少,不去也正常。
明瑰在采访现场谈笑风生,没有丝毫异样。。
李姐给明瑰发了新的剧本,主角是她和林秀两个人。
她把剧本推了,并说暂时不会演戏。
她在林秀的小破屋住下了,她将她和林秀演戏的那十几分钟片段一遍又一遍在投影上回放。
她看了成千上万遍,连里面拍到的一草一木都能准确描绘。
琴师怎样了呢?琴师喜欢上了长公主,反水。
琴师也不是琴师,他不过是一个贱民。
琴是他偷的,琴谱也是他偷学的,他因为好看被带进了齐王府,又因为偷了琴,被赶出去了。
然后他被皇帝发现,并被收买。
他按照计划利用着长公主的真心,对她下了慢性药。可没想到,自己也交付了真心。
他说出了真相,劝说她谋反。
皇帝发现了他的背叛,在长宁接旨领兵的那一天,他被抓住,衣不蔽体地曝尸在城墙上,眼睁睁地看着她赴死。
明明只有十几分钟,让人看得痛彻心扉。
观众对这段感情戏的反响很好,甚至在看完电影后,在两人的微博下哭诉。
那个叫作林秀的账号,适时地发送着狗粮——还有明瑰。
他们在清晨看了同一片日出。
他们在情人节分享同一束烛光。
他们在新年里拍下同一朵烟花。
他们在月圆的晚上——守着同一个月亮。
她看到其他人说:你们很幸福。
是啊,他们很幸福。
明瑰在网络上的日常发布得越来越多,活跃得像个假人。
但是她很久没演戏了。
不,她一直在演,演的很投入,即使演的是独角戏。
她转卖了那个人的股份和庄园,买下了整片海域的使用权。
她买下了周围的海景房,隔绝了整个世界。
她把自己的一半资产投给了海洋公益,另一半资产用来打捞林秀的尸骸。
她知道这是痴心妄想,但是她已经走投无路了。
他送的糖已经被她省着吃完了,瘾又犯了,他给她录的音频不知被循环了多少遍,耳朵都起茧子了,她织玩偶的手艺已经炉火纯青,以假乱真了。
他还没回来。
她好想他。
告白后的第三年,她二十八岁,她站在海边,拍下了一张照片。
两枚蓝宝石戒指落在她的掌心,小心镌刻着玫瑰与鱼。
她在五点二十分发了出去,没有@任何人。
她将手机扔向身后,手捧玫瑰,提着红色婚纱的裙摆,盛装走向海洋。
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仿佛真的是一个新娘。
我来找你了……
平静的海水淹没了她的裙摆,没向了她的脖子。
思念的泪水淹得她快要窒息,她的脸上不住地下着雨,却无声得没有一丝活气。
她松开了另一枚戒指,松开了玫瑰,最后看了一眼泛白的天际,闭上了眼,沉向了海底。
刹那间,海雾升腾,她听到海豚在吟唱,她听到海浪在喧嚣。
她睁开眼,看到蓝色的巨鲨们拥簇着一个皎洁的少年。
他的怀里抱着玫瑰,他口里衔着一枚戒指,他对她扑朔了一下眼。
游鱼提起了她的裙摆,他握住了她的腰,把她抱上了水面。
海平面上,象征着爱情的海豚在阳光下跳跃。
“明瑰小姐。”
他衔着那枚戒指,眼神慌乱,双颊绯红,似有愧怍。
“我来晚了。”
还不晚。
她咬上了那枚戒指。
作者有话说:
番外大概会写点应该不会锁的 (∩_∩)
第95章 番外:明瑰篇
◎溺◎
他头一次在水里体验到窒息, 海水的咸涩和她的香甜不断地侵入他的口舌,让他招架不及。
灰蓝的鱼尾在水面下如丝绸飘动,缠绕着她裙摆下的双腿。
海水温柔地安抚着她足尖的伤口, 一寸一寸,事无巨细地治愈她的每一处。
他被按在了海水里, 却又从容地引导着她游向礁石。
金属划破口腔的铁锈味生根发芽,她抵着他的唇部喘息, 口中衔着带血的戒指, 双手抓着他湿漉漉的蓝发,像是抓住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他看到水面漾开一圈圈波纹, 可空中无雨。
晶莹的泪点一滴一滴地落入水面,又被跃上来的游鱼一粒一粒吞噬。
她哭得没有声音, 可林秀能感受到,那攥着他头发的指尖在颤抖。
“对不起……”
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亲昵地贴着她的脸, 但又小心翼翼。
“我受伤了, 然后——睡着了……”
他无意识地在海里沉睡,一睁眼, 就嗅到了她的气息。
幸好,没有酿成大错。
林秀并不想告诉她具体的经过, 尽管能得到她的心疼,可他不愿意看她伤心。
明瑰不说话, 只是眷恋地看着他, 毫不掩饰眼中翻涌的情绪。
那眼神复杂得很,复杂到快要把林秀吞没。
他们静静地对视着, 她的情绪让他手足无措, 于是他轻轻吻过她带血的唇, 轻轻地吻着她滚烫的眼泪,然后轻轻地,把她抱上了礁石。
婚纱很长,尾部的红色在海水中绽开,像一条蓬松舒展的金鱼尾巴。
她看向了林秀的蓝尾,那尾巴鲜活地游戏在水中,人身和鱼尾的交界处白皙透亮,丝毫不见伤痕。
她失而复得了。
她什么也不想去问,她只要他。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弯下腰,拉起林秀的手,拿起带血的戒指,套进了他的无名指。
她用额头抵着他的手,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像是虔诚地祷告,又像是偏执地祈愿,她说:“你永远都逃不掉了。”
她已经抛弃了过往,她已经生无可恋,这个世界让她倦怠,所以,请成为她活下去的理由。
而他早已被套牢。
鲜花被塞进了她的怀里,海盐与玫瑰混合着幽香。
她听到他在耳边轻语——
“我永远属于你。”
从过去,到现在,甚至未来。
两枚戒指在初升的太阳下闪闪发光,成对的白鸥在海平线上,翩翩飞起。
……证明……
林秀披着明瑰带出来的外袍,脚还软着,被她抱进了靠近荒海的那栋海景房,卧室的陈设和他的房间一模一样,甚至连毛线球都是同一款的。
他被明瑰上了床,床上堆满了小玩偶,手艺和他很像,但是他从没织过这么多。
他拿起一个鲨鱼小玩偶,娴熟度甚至青出于蓝了。
“喜欢吗……”
她背后搂着他的脖子,从海里回来后,她便一刻也不想和他分开,两个人的身上甚至还有沙子,但是他们都默契得不想去管。
这样就好,黏黏糊糊的。
“喜欢。”
林秀抱着一只玩偶反复摆弄,爱不释手,突然,他又停下了动作,回头去问:“你……练了多久。”
她窝在他的颈窝,闻言将手机递给了他:“你自己算算时间。”
林秀看了一眼——竟然,过去了三年!
“我们的粉丝还在等你的回应……”她吸着他身上海盐的香气,闷闷地说。
回应?
林秀又打开了微博,因为是明瑰的手机,所以他最先看到的是她放在置顶的戒指照片。
一想到这是她赴死前留下的,他的眼睛就有点酸涩。
但是——
他都已经失踪了三年,粉丝不会觉得奇怪吗?
评论区一片欢乐。
直到他切回了自己的账号,他看见自己不存在的那三年。
——很幸福。
他滑过那一张张看似温馨的照片和文字,脑中闪现的确是明瑰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房里,用照片伪装着一幕又一幕。
她的独角戏唱了三年,在第三年的时候装不下去了,踏入了海里。
房间里一直很安静,只有两人浅浅的ᴶˢᴳᴮᴮ呼吸声,明瑰一直耐心地等着他消化信息。
好久好久,他突然攥紧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然后“咔嚓”一声,拍下了照。
他就像三年前一样,掐着虚无的时间点,想着和她一生一世。
他的眼眶红通通的,刻意避开了那不是很愉快的三年,笑着对她喃喃道:“之后还要办婚礼,还要领证……”
总之还要办好多好多事情。
明瑰静静地听完他的各种话,然后举起二人相握的手,望向他的眼睛,意味不明地问:“你信了吗?”
她的眼神平静,却又晦暗。
此时林秀尚不明白她想说的是什么,但身体已经下意识作了回答:“我信!”
然后他就看着她慢慢俯过身,将他掰正,最后用指尖轻轻抵着他的胸膛,把他推向了床。
袍子方才只是很松地拢着他的身子,现在——全散了。
清晰的人鱼线一览无余。
他的毛发都是淡淡的灰蓝色。
林秀本能地想去遮挡,可他的手刚动,就被明瑰察觉到了意图,反握在了头顶。
她压在他的耳边道:“我要对你负责……”
耳垂被小口地咬了一下后,林秀不再挣扎。
他应该做些什么补偿,但他能用来抚慰她的东西——只有他自己。
他心甘情愿。
吻从他的耳垂落到脖颈,然后是锁骨。
林秀揽住明瑰的腰,配合地摸索着她背后的丝带,她的吻随着束缚一件一件解除变得愈发凶狠,比在海里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在咬,她对着他发泄着怨气,怒气和爱意。
而他甘之如饴。
他隐忍地咬着唇,却又被她用手蛮力地打开,他含着她的手指,却又不敢去咬。
他成了她的钥匙,打开了她的潘多拉魔盒,然后转眼被她的欲望吞噬,他在欲望中升腾,又被她引诱着共沉沦。
他是任她欺凌的玩偶,也是任她宰割的鱼肉,他的眼泪成了她的餐后甜点——
她抱着他,在窄小的床上温存。
……鱼汤……
明瑰后来还是继续演戏了,不过接戏的频率越来越少。
她不缺钱,她甚至钱多得没处花。
演戏纯粹是因为不想浪费她的天赋。
林秀如今篡了小助理的位置,不再演戏,他本身对演戏就没什么兴趣,如果不是因为明瑰,他根本就不会踏入娱乐圈。
明瑰接的剧本很少有感情戏,就算有,如果要演暧昧桥段,她会直接找替身。
为了保证电影的质量,如果替身的效果不能让她满意,她就直接让人做特效。
毕竟她才是剧组最大的投资方。
林秀如今一直被她带在身边,她怎么可能给他机会吃醋?
说不定一不小心又逃回海里了——不过这也没什么,他的锁骨下方被她装了定位器,别说是海里,就算是逃到了外太空,她也能找到他。
她已经没有心力面对下一个三年了……
林秀其实偶尔也会在明瑰的戏里客串一些小配角,但更多的,是给她做些滋补的东西。
比如今天,做的是鱼汤。
明瑰看着眼前的鱼汤,又看了一眼林秀,头一次这么犹豫。
和林秀知道林秀是鲛人后,她就没碰过这类生物了……
“鱼汤不香吗?”林秀亮晶晶的蓝眼睛期待地看着她。
这句话的答案是毫无疑问的,他做的东西怎么可能不香?
鱼汤的汤色奶白奶白的,表面还飘着枸杞,用汤勺一搅,甚至能看到底部去了刺的嫩鱼肉。
这条鱼还是林秀早上专门出了趟海去挑的。
她摊牌了心中的想法:“你让我吃你的同类?”
啊?
林秀笑了,然后又按耐住笑意和她解释:“海洋里面,大鱼吃小鱼是很正常的。”
他虽然不怎么算是鱼,但是如果在海里饿得厉害,也会忍不住尝一些生鱼片的。
明瑰疑惑的神色消了几分,又觉得自己的问题实在太傻,有点不开心了。
这三年来她可没有吃过一条鱼——除了林秀那条。
于是她放下了勺子,对林秀说:“喂我。”
林秀佯装叹气,却弯着嘴角把一勺汤送进了她的嘴里,有故意说:“耍,大,牌。”
紧接着,汤勺被咬住了,怎么也拔不开某人凶狠的眼神已经锁定了——今晚要吃的鱼。
……鲛纱……
海景房离海很近,林秀不时边去海里,明瑰为了把他圈在家,特意挖了一个巨大的游泳池。
说是“池”甚至都小看了它的面积,为了这座泳池,明瑰甚至拆了两座海景房,整个算下来,说是湖也不为过。
两人的午休时间结束,明瑰发现自己的床边没人。
这几天一直都这样,都让她觉得林秀是不是精力太过旺盛了。
于是她理了理床,穿着睡衣,走向了林秀最爱的泳池。
泳池一角,一个顶着蓝毛的小鲛人拿着几根针,好像缝缝补补什么,他专注得很,浑然不觉有人靠近,蓝色的鱼尾还在不断地拍水。
明瑰蹲下身,摸了一把他的头发,吓了他一条,小脑袋立马就钻进水里,只留下一只眼睛,水面上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在织什么?”她居高临下问。
林秀飞快摇头,尾巴都不摆了,明显是有什么。
这东西还是她不能知道的?
他有什么不能告诉她?
林秀悄悄往后挪了一寸,被明瑰发现,她气得拧了拧眉,直接下了水,抓住了他扑棱的鱼尾。
“嘶——”
她摸到了一处凹陷,让他疼了,她赶紧松了手。
“怎么了?”
她慌忙将他转过身,然后摸到了一层更薄的东西,很滑,很柔软,甚至还有一丝冰凉——
明瑰从未摸到过触感这么好的布料,她将那东西抖了一抖,那玩意还会发光。
但是她没多过问,注意力还是集中在林秀那一块空缺的白肉上——少了一块鳞片。
“谁动的?”她冷声问。
“我动的。”林秀悄悄转了个身,又掩住了那处丑丑的凹陷。
见到明瑰疑惑的眼神,他只得低下头,全盘托出:“我在给你准备生日礼物——用我的鳞片做的。”
他们把婚礼定在了明瑰的生日。
“鲛纱是鲛人族的特产——穿在你身上,会很好看。”
说着,他脸红了,又把自己沉入了水底,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还有三个月就要结婚了,他送她的婚纱才做了一半。
明瑰的手指点了点那处空缺周围的软肉,酥酥麻麻的感觉漫入了林秀四肢百骸。
“会长回来吗?”
“明天就能长回来。”
她松了一口气,脸色又古怪了起来:“这——是什么地方?”
空气凝滞了一会儿,他眨巴了眼睛,脑袋沉得更深了。
小水泡难为情地咕噜咕噜冒着,底下传来了声音:“——是屁股。”
她的眸色又动了动,指向了鳞甲覆盖最严实的地方——“那这儿呢?”
泳池里的水都要烧开了。
心理扭曲的明瑰对他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中间不知经过多少挣扎,抵抗,臣服,鱼尾巴都晃不动了——最后,他腿软地被她抱上了岸。
鲛纱在婚礼前被成功织好,林秀用他的血一滴,原本泛着灰蓝色的裙子瞬间就被染成了红色——明瑰最爱的颜色。
鲛纱层层叠叠,她会是这世界上,最美的新娘。
……海葬……
明瑰活到了一百多岁,尽管满头白发,看着却和七八十岁一样,直到临死之前,都还活蹦乱跳的。
那天晚上,她突然换上了年轻时林秀给她织的鲛纱,她好像预感到了什么。
林秀也成了一个老头,只不过,他的白头发是染的——因为这样和明瑰更搭。
她当时站在月光下,突然说:“我也没想到能活那么久。”
她原本打算在最美的时候死的,毕竟这个世界烦得很,而那时她该做的也做了,她背负的罪孽也被她亲手杀了。
她看着海边的月亮,又看看他,那身裙子依然合身——很好看。
“可以带我走吗?”她笑了。
“去哪里。”
“去那里。”
这次她被他抱起了,他光着脚,抱着她走向了那里,那里是无尽的海,温柔的海,包容的海。
他每走一步,怀里的人呼吸就轻一分,眼皮就重一分。
模糊中,她好像看见面前的人逐渐变回了少年。
少年的头发渐渐变回了蓝色,风将它吹得蓬乱,他的身躯仿佛都在发着光。
他垂着眼,哀伤地看着她,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她的脸庞。
为什么哭啊——
她的手颤颤地想要摸向他,他顺从地低下头,她的皮肤在触碰的那一刻恢复了白皙透亮。
啪。
手又落回了水面,溅起了水花,怀中的女子恢复了年轻时的模样。
他轻轻吻住了她,两人的身形在黑夜中,在海风中,化成了星星点点的光,仿佛烟花一样,倏地消散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个故事,末世小笨猫,主打甜感谢在2022-10-04 23:28:11~2022-10-05 21:2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ᴶˢᴳᴮᴮ小天使:多点善意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上官誉玺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谁不爱猫猫呢◎
斑驳颓圮的基地城墙上, 站着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女人。
她秀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那双浅茶色的瞳孔被藏在眼镜下,淡漠——又疏离。
镜片上倒映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生物, 那生物陷在城墙的碎石里,满身污泥, 却还留有呼吸。
与这生物相比,女人身上简直干净得一尘不染, 白褂上连到褶皱都无, 崭亮如新——与这个灰暗的背景基调格格不入。
满身脓包的怪物们匍匐着跪倒在地,密密麻麻地包围着城墙, 从上往下看,就像是连绵不断的蚁群。
植物疯长, 藤枝沿着残垣断壁肆意抽缠,艳丽又鲜嫩的花骨朵接二连三“嘭”地盛放,奇诡的花香熏染着腐臭的空气, 明艳的花卉张扬地对视着阴沉的苍穹——
——多么绮丽的世界。
那双淡漠的眸子难得露出了几分愉悦。
“疯子……”
地上的生物动了动, 沾着血丝的脓水在碎石上欢快地流淌,甚至即将淌到女人的靴子旁。
还能说话?
她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弯下腰,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个尚存意识的生物, 眉梢有几分笑意。
有人能和她分享这份喜悦,自然是极好的。
她甚至还有心情和他解释:“这是最好的结局。”
是他们选择的——最好的一条路。
碎石里的生物没有反驳, 那两个字就已经用完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终究是没了呼吸。
尸体一动不动, 脓水在地面上凝固,她用那双茶色的眼睛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转身, 逆着风向藤蔓走去。
藤蔓像是绿色的游蛇, 窸窸窣窣地在碎石上爬行,悄悄地缠咬着过路的生灵。
但在她的注视下,它们又格外温顺。
风掀开了她的白褂子,随后她的手在风中又仿若机械一样,迅速地,一丝不苟地将它扣好。
皎洁苍白的手腕在不经意间暴露了出来,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孔,以及未消的红痕。
她冷冷地回望一眼这个世界,打了一声响指——
“嘭!”
红的,黄的,白的——还有粘稠的绿……
绞杀完毕。
实验结束。
……
他醒了,但这次的意识却格外混沌,混沌——
又睡了。
……
“喵——”
声音绵软,是“它”。
它看着自己毛绒绒的爪子,却忘了要干什么了……
要——干什么呢?
它支起四肢,那四条腿貌似对站立还不甚熟悉,小脚颤颤地站了几秒,就又跌倒了。
小猫趴在地上歇了一会,扒拉了一会儿周围的荒草,又舔了舔身上的毛发,接着一鼓作气,重新站立。
站直了。
它缓缓适应了一下,又跌跌撞撞走了好几步,凭着本能练习着。
它应该是有个妈妈,但是好像很久都没回来了。
小猫走啊走,走远了,嗅到了一股好闻的气味。
仿佛沁雪的冷香。
它迈开小腿朝香味的来源跑了几步,跌倒,又立马爬起,用自认为飞快的速度跑着。
好像——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找到了!
沈序在模糊感觉到自己被什么东西拍了一下脸,然后又被什么东西钻了一下脖子。
毛绒绒的,很痒。
——被舔了。
那东西的舌头上有倒刺,落在皮肤上有一丝疼。
她皱了皱眉,然而身上的药效还没过去,她现在只有脑子清醒,便只能忍着。
到底是什么?
这一片林地还没被污染,有一些活物也是应当的。
舌头很小,想必不是什么大型野兽,而且它的动作只是舔,却始终没有咬她,大抵是饱了。
——快点醒吧。
舌头一直在她左脸上舔,不住地舔着她眼睛下方的那块肉。如果不是因为有眼镜框挡着,估计它还要舔到自己的眼皮。
沈序琢磨着,这块肉不能要了。
突然,那活物好像察觉到什么,停住了动作。
它跑远了,她的耳朵听到落叶干碎的吱喳声,轻轻脆脆,灵动清脆。
总算走了。
她的手指动了动,碰到了一小块碎叶。那叶子原先有点绿,慢慢得,在几秒之间,就变得彻底枯黄,直至在她的指尖化为了黑色的齑粉。
扑朔落下。
她今天运气不好,难得温和地赶人,却被对方反将了一针麻醉剂,身体动弹不得。
幸亏及早处理了。
时间过了很久,那活物还没过来,仿佛对她彻底没了兴趣。
身体正慢慢苏醒,脖子差不多能转,而她又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不过这次的声音有点沉重。
她侧头一看,只见一只灰扑扑小猫猫嘴里叼着它两倍大的鱼,趔趄地朝她走来。
她转头的动作把它吓了一跳,它似乎从没料到她会突然醒,它和她大眼对小眼,嘴里的鱼终于咬不住,掉在了地上——它紧跟着被鱼撂倒在地,“啪”得一下,蹲住了。
湿漉漉的灰色长毛滴答着水,它黑亮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她。
“喵——”
嘴巴一张,露出了两个小尖尖。
乳牙还没长齐。
难怪有点笨。
小猫锲而不舍地重新站起来,可屁股蹲刚离地,紧接着又撑不住,落下了。
软脚猫。
沈序面无表情。这是她现在唯一能打发时间的表演。
只见那只猫又费了大力,重新叼起那条鱼。
沈序本以为它要开始品尝了,没想到,最先送到了她的嘴边。
鱼腥味呛鼻。
它难道以为自己饿了?
小猫的两只前蹄扒拉着她的锁骨,身体有些颤抖地支撑着那条鱼,尽量不砸到沈序的脸上,却不料,那几根白色的胡须却最先碰到了她。
她忍不住,打了一声喷嚏。
小猫被吓得四脚朝天。
鱼一蹶不振。
灰扑扑的长毛猫沾满了落叶,变得更加狼狈,乌溜的圆眼像是在控诉她。
可明明是它先让自己打了喷嚏。
沈序站起身,拂去了身上的落叶,看了一眼地上的小猫,在原地停了几分钟,然后毫不留恋地朝山上走去。
小猫慌了,辛辛苦苦的抓的大鱼也不管了,蹒跚着小腿地跟在她身后。
可刚学会走路的小奶猫怎么可能走得过人呢?
不一会,沈序就轻而易举地把它甩开了。
山路颠簸,越往深处走,植物就越浓密,甚至越凶狠。
树木茂盛得把天空遮得密不透风,丛林越来越黑,越来越危险。
小猫在丛林中不知跌倒了多少次,终于沿着气味,看到了巨大的黑色荆棘。
荆棘挡住了它的前路。
“喵。”
小爪子在地上踱了踱,它探头探脑,眼尖得发现了一处空隙。
“喵!”
它灵活地钻了进去,这荆棘并没有刻意针对它,它一路畅通无阻地溜进了秘密基地。
那是一座被鲜花,阳光所关照的巨大院落。
顶部的树木顺从地让开了枝杈,明亮的阳光从容地灌入了雾霭,银制的大门上缠满了盛放的蔷薇,围墙上爬着各色的牵牛,一簇明黄的菊花倚上了砖瓦,洋洋自得。
院落里满是馥郁的花香,满屋子都围绕着暖黄柔和的气息,温馨的氛围与那个冷情冷性的人格格不入。
它溜进了大门,蹲在了味道最浓的橘色小门前,有礼貌地扒拉了一下。
沈序站在监控室里,一直看着它。
没想到这猫真的跟着她来了。
这处院落可不是普通的活物能进来的,如果不是沈序中途故意放水,那软脚猫估计刚开始就被一根小草绞杀了。
沈序单纯觉得它有一股灵气,便放了它一马。
小猫还在坚持不懈划拉着门,门却突然开了。
里面的主人换上了一件新衣,一副新眼镜,手中拿着一个特别有年代感的搪瓷杯,泡着菊花茶,静静地看着它。
它的手一空,一头摔在了她的鞋上。
“喵——”
它仰着毛绒绒的脑袋看她,那两只带着耳簇的耳朵乖顺地耷拉着,好像在说:能不能留下它?
能吗?
沈序喝了一口菊花茶,养猫似乎很麻烦,毛多,还容易掉,而且万一跟着自己蹦去了地下室,会很危险。
仪器要是弄毁了,末世里可没法换。
她虽然护着它来到了她的家,但是还没考虑过养它。
有点浪费时间。
于是乖乖的小猫蹲在门口,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门合上了。
“喵——”
它歪了歪头,为什么不邀请它进去呢?
第一天,沈序在门口看到了一条活鱼。
第二天,沈序在门口看到了一条鱼和一束鲜花。
第三天,在先前的基础上多了一串果子。
第四天,她逮住了那只小猫,悠悠地拎着它的脖子,茶色眼睛正对着它漆黑的瞳孔,慢条斯理道:“家里的东西,不能乱动,懂吗?”
小麻烦精。
“喵!”
嘴里的鲜花落在了她的手上。
屋内,收音机里传来了新消息:……目前已经建好了四个中央基地,守护者小队正蓄势待发,请居民们安心待在家中,等待救援消息……
播报的末尾,温柔的女声ᴶˢᴳᴮᴮ又如同往常一般宣读着几条诡异发音的字条,沈序侧耳细听,其中一条,是她的编号。
看来,又有得忙了。
她拎着脏兮兮的猫咪进了浴室,不甚熟练地给它泼着水,揉着它的毛发。
小猫显然有些怕,在水中直哆嗦,却也不敢撒泼挣扎。
好乖的猫。
希望以后也这么乖。
她又挤了几滴沐浴露,就着它的毛发揉出了几搓泡沫,灰扑扑的小猫渐渐露出了全貌。
竟然是白的……
这身毛发白得发亮,比雪还通透,一看就价值不菲。
简直是个明晃晃的靶子。
难怪要投奔她。
沈序将猫洗完后,戴上了口罩帮它吹毛,不一会儿,小猫蓬松得像是一朵巨大的蒲公英。
它一抖,沈序的鼻子莫名一痒——
又打了个喷嚏。
作者有话说:
人猫的日常生活占比估计很多哦~感谢在2022-10-05 21:27:26~2022-10-06 23:4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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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谁不爱猫猫呢◎
“喵。”
小猫的毛发被吹乱了, 像个变形的棉花糖。
它的小爪子还试图扒拉沈序的口罩。
”别动。”
她握住了那只小爪,小猫咪五指开花。
肉垫上的那几个粉点晶莹得像是精雕细琢的小玉包,圆鼓鼓, 嫩生生,按下去却是软糯糯的的。
小猫咪浑然不知自己被嫌弃了, 还想探头探脑,蹭她的肩膀, 可肩膀还没蹭到, 又被她点着额头推远了。
它眨巴着眼睛:“喵?”
……真可爱。
沈序喜欢白色,尽管她是待在一个彩色的世界。
这猫的颜色很好。
除了, 毛太多了。
指头陷在毛堆里,连指甲盖都被淹了——要不把它的毛剃了?
“喵——”
小猫咪的爪子又开始不安分, 就着她的手跟玩儿一样晃来晃去。
她扶了扶眼镜,手一松,小猫的爪子落了空, 吧唧一下趴在了她的大腿上。
“喵呜……”
委委屈屈。
那两片下垂的桃花瓣都皱起来了。
但沈序是不会怜惜的, 她浅薄的唇淡淡出声:“不要碰我,明白吗?”
沈序不觉得自己跟一只猫说话很荒唐, 她总觉得,这猫大抵是能听懂的。
果然, 小猫耷拉着脑袋退后了几步,可惜后脚没站稳, 差点跌到沙发上——被她用手扶了一下屁股。
“喵喵?”
它脑袋歪歪, 大大的眼睛又扑棱眨了一下,很是欢快, 像是在说:不是不能碰吗?
可她自己的猫, 为什么不能碰?
她想碰就碰。
屁股上干净的猫毛很软, 很滑,如同上好的丝绒。
她突然又不想剃了。
小家伙的尾巴不住地往她的手背上扫,微微得痒。
屁股虽小,那一团毛多得密集,让她忍不住揉了几把,因为距离控制得刚刚好,不至于让她鼻痒。
“喵——”
这猫的声音黏黏腻腻,软乎乎的,一听就不是正经猫。
沈序立马就不自在收回了手,低头一看,竟然还没有猫毛。
省事,不容易掉毛。
给这猫洗完后,她找了一处空房间,拎着小猫的后颈皮,扔了进去。
她准确无误地将猫投进了柔软的被子,打算让它自娱自乐。
小猫从被子里挣扎着翻出来,脑袋一探——
她又关上了门 。
实验室内,陈列着各色的标本。
福尔马林的味道飘满了各处,被光滑切割的肢体漂浮在无色的液体中,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着。
有未变异的,有刚开始变异的,也有彻底变成了青紫色,冒着脓汁的。
玻璃瓶外贴着冰冷的标签,勉强记录着它们生前的记忆。
实验台上有一截强壮的断臂,旁边的架子摆着各种鲜嫩的植株,惨白的灯光打在它们的叶子上,绿意盎然。
沈序戴上手套,从笼子里拎出了几只小白鼠,小白鼠吱吱地被她吊着尾巴,悬在盆栽的上方。
它们闻着味儿活了过来,抽出了细嫩的枝芽,开始熟练地绞杀。
血液飞溅,而后又被宽大的绿叶卷走,未有一滴沾污了她的衣袖。
不一会儿,盆栽长得更鲜嫩了。
沈序静静地盯着手表,在手册上记下了新的时间。
她拿起一支针管,抽取了一管绿汁,随后又用另一支从那截新鲜的手臂中抽取了一管血液,同时倒入了一个巨大的蓝色仪器中。
她坐在仪器前观察着数据的变化——果然,越来越像了。
她从那截手臂上切下了两小块皮肤组织,并重新配置了几份试剂。
滴管吸入了其中一瓶液体,又被迅速释放。
那一块皮肤立马变得干瘪而瘦小。
另一瓶液体滴下,剩下那块直接腐烂,甚至流脓。
她的目光在那块流脓的皮上停了一会儿,又滴入了第三支试剂。
她坐在了椅子上,数着秒数,可仅仅是秒,显然高估了药剂的效率。
过了很久,那腐烂的皮肤才恢复了正常。
她将前两支试剂封好,放进了密码箱,直到拿起第三支试剂,她犹豫了一下——
应当再改进改进。
她换上了新的一套白大褂,刚走出地下室,就听到了“咚咚”的撞击声。
镜片下的浅茶色眼睛动了动,看向了那间空卧室。
——小麻烦精,又要惹事。
她刚打开门,小猫咪还要撞,圆滚滚的小脑袋不管不顾得像个拼命三郎,沈序只是蹲下身一托,就撞进了她的手心。
猫咪只有巴掌大小,一只手就拢住了。
“喵嗷!”
小猫生气了,抱着她的手指啃——磨牙。
力气小得像是在挠痒痒。
沈序突然产生了一个疑问,这小猫的牙齿这么小,是怎么抓到鱼的?
她提了提手,小猫却扯着她的袖摆不放,两只后蹄几乎半悬在空中。
于是她皱眉,冷着声威胁道:“不乖的话,会把你丢掉。”
“喵嗷——”
它被摇摇晃晃地放倒在地,被迫与她拉开了距离。
沈序还想把门关上,可小猫自从被放下后,就一直不停地叫唤,频率高得很。
她利用贫瘠的养猫知识储备首先排除了发情,然后又猜测:是不是饿了?
实验室里还有几只小白鼠,也不知道它会不会吃——
“喵——”
露出了两个尖尖的小牙。
——算了,牙还那么小,不被老鼠咬就不错了。
她站起身,对这猫招了招手:“过来,给你做饭。”
两只小白耳竖了竖,小猫咪灵动地叫了一声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蓬松的小猫尾随着走路的动作,一翘一翘的。
沈序刻意放慢了脚步,然后在小猫即将进厨房的时候,关上了门。
猫猫的脸茫然地撞到了玻璃门,它紧贴着玻璃门,像是压扁了的糯米团。糯米团扒拉了一下玻璃门,无果,表情甚至有点惊愕。
她低笑一声:“笨猫。”
“喵呜——”
“乖乖待着。”她隔着玻璃门对它道。
沈序对养猫这事没什么经验,猫食也就凭着直觉做。
油和盐就不在它身上浪费了,冰箱里还存着之前叼过来的几条鱼,正好可以给它切下来吃。
鱼肉片了几片,切得细碎,沈序又给它煎了一个嫩鸡蛋。
鸡蛋比那小家伙的脸还大,应当能喂饱。
出来时,那猫咪已经放弃了玻璃门,乖乖蹲坐着,舔着自己的毛发。
“喵!”
门开了,它闻到鱼肉的香气。
沈序将盘子放在桌脚旁,又给自己简单应付了一碗清汤面,她对食物并没有特别严格的要求,煮了后能吃就行。
猫儿先她一步吃完,绕着餐桌下的椅子打转,然后眼疾手快,扒拉上了沈序的白大褂,窜到了她怀里。
她赶紧将脑袋向后仰,避免了面部碰到猫毛。
“下去。”
“喵嗷——”
小猫跳上了餐桌。
之前连路都走不稳,现在竟然能蹦能跳了。
它粉色小舌头舔了舔,乌溜圆的瞳孔盯上了她那碗配菜稀少的清汤面。
意图明显。
她支起了手,问:“还饿?”:
“喵!”
馋猫。
她将那小盘子放上了桌——又挪远了些,然后挑了几根面条放了上去。
小猫咪埋着头专心吸面,一团雪堆里时不时就冒出一瓣小桃花,新鲜得很。
世风日下,野猫都能上桌吃饭了。
“喵——”
小猫咪仰头,盘里的东西一干二净,而沈序因为看它吃饭,碗里的一动没动。
又饿了?
这吃得都比它身子大了,怎么还会没饱?
她用筷子另一头压了压它的脑袋,道:“没了。”
“喵呜!”
它小脑袋蹭蹭,可怜巴巴地看向沈序那一边的面。
“快下去。”
她不近猫情。
“喵。”
小猫干完饭后又被扔进了空卧室,沈序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合格的饲主,毕竟没有几个人愿意为了养猫而单独开辟一间卧室的。
可是小猫并不领情。
沈序去监控室看了一眼就回房了,过了许久,另一间卧室响起了搔刮声。
卧室门板的搔刮声持续了许久,随ᴶˢᴳᴮᴮ后又传来家具移动的声音。
“咔嗒。”
门打开了,白色的毛团两爪抓着门把,摇摇晃晃地滚到了地上。
眼睛在黑夜里发着淡淡的金光。
它走到了沈序的卧室前,攀上了旁边的柜子,故技重施,甚至进来后,还不忘用屁股把门推回去。
卧室里开着一盏小夜灯,里面的人还在熟睡。
猫步悄悄……
沈序觉得脖子热得厉害,掀开了被子,伸手一摸,摸到了个毛绒绒的东西。
不妙。
——一团毛从她的鼻尖扫过。
!!!
小猫咪在睡梦中被拎着后颈皮甩在了地上,迷糊中眨开了眼,沈序的眼眶竟泛着淡淡的红。
她未戴眼镜,昏暗的灯光中眼睛微微失焦,有种涣散的无辜感。
眼尾似乎湿润,化去了几分冰冷。
仿佛清冷的湖面被吹去了几片碎冰,春光乍泄。
——这与她和平时戴眼镜的样子大相径庭。
小猫忘了痛,爪子伸伸,想去碰她的眼。
沈序转手就戴上了眼镜,又恢复了冷酷的模样。
进来还知道关门,这猫和她待着是越来越聪明了。
她抓住那只小爪,拍了拍:“下次不准进来。”
“喵——”
小猫咪好像一点都没感觉到疼,另一只爪子还想去够。
调皮。
沈序觉得应该让它长点记性,于是将小猫扭了个边,打它屁屁——
“喵嗷!”
小猫知道疼了,小爪子一直向前爬着,试图脱离魔爪,然而沈序还没过够瘾。
猫猫的屁股很软,拍打起来鲜活而有弹性,十分解压。
狠狠拍打了几下,最终,她揉到了某个软软的小球,对着猫猫威胁道:“下次再不听话,我亲手把你阉了。”
它一激灵,直接炸毛。
而受够这些惩罚后,沈序还是把它扔进了空卧室,甚至把两道门都反锁。
深更半夜,她重新换了一床被子,又洗了个澡。
养猫就是麻烦。
第二天早上,她一如往常般往自己的搪瓷杯中泡了杯花茶,看了一眼监控,然后开启新日程——打开猫猫的卧室门。
卧室门碰到了阻碍,只能开一条缝。
她透过那条缝看了一眼,猫猫正蜷在门边——睡得似乎不太踏实。
天气转凉,幼猫在地板上瑟瑟发抖。
为什么不去床上睡呢?她想。
小猫粉色的鼻子动了动,虽还未醒,那尾巴却是绕上了她的鞋。
这猫——好像真的很喜欢她。
很黏她。
不久后,它又被沈序拎住了后颈皮,不过这次对方将它带进了她的房间。
它被扔到床脚,滚到了一处用围巾包成的小窝。
对方说:“你的。”
它用肉垫子在自己的小床上踩了踩,很软,嗅了嗅,很香。
“不许上床。”
“喵!”
一号基地.
位高权重的长者郑重地递出了一份密封文件,文件很薄,里面的纸张估计三页不到。
一身正气的青年难掩激动的神色,小心翼翼地接起。
他恭敬地垂头:“张先生,我一定会完成组织授予的任务……”
“一切以最高机密为先。”
“是!”
作者有话说:
想写小猫拉屎——开玩笑的哈哈。
万事开头难,又要开始卡文了,下一章不知道什么时候发。感谢在2022-10-06 23:46:02~2022-10-08 18:5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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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谁不爱猫猫呢◎
来了几位贵客, 该出山了。
沈序拎着手提箱刚踏出门,不远处的桂花树上便落下一雪白的绒团子,这团子顺着势滚过了几丛白菊, 压过了几朵寒兰,蹭至她的足边。
“喵——”
小猫身上沾满了嫩黄色的桂花粒, 仿佛一块刚蒸好的糯米糕点,香得齁人 。
她余光往旁边一瞥, 那一方花田又被糟蹋了。
小猫的鼻尖顶着桂花粒, 两只泛着樱花粉的白毛耳微微向后,随着依恋的亲近动作小幅度地颤动。
她合上了门, 弯腰拎起它的后颈,抖掉了它身上的落英, 露出了嫌弃的眼神:“洗澡?”
“喵嗷!”小猫咪强烈反抗。
这猫儿跟着她久了,胆子也变得恁大,且不说这乱糟糟的花田, 就连平时洗个澡也敢和她叫板。
若非她近日忙于实验, 定要好好收拾。
“那走了。”
有空帮这猫洗澡还不如多给她的花浇浇水。
她一手提着猫拐到了屋后,猫猫见不是进屋里, 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它在半空中不住地乱动,一双小脚蹬着她的箱——
“喵——”
这声音叫得千回百转, 闻者伤心。
沈序被它晃得手累,干脆将它扔在地上, 声音淡淡地问:“还想干什么?”
猫儿滚到地上, 一个缓冲站起来,一步一回头, 似要领着她走, 沈序便也如它所愿, 跟着它又回到了房。
它的小爪子按在了自己雪白小窝上,毛绒绒的脑袋回头对她道:“喵!”
原来是离不开自己的老巢。
她捡起那个小窝,心道一声麻烦,却还是皱着眉用那白绒围巾将猫儿裹好,揣进了怀里。
小猫得到了抱抱,欢快地在她的怀里乱蹭,然后,仅露出的猫猫头得到了一声无情的拍打。
“喵呜——”
屋后是一片荆棘林,盘亘的黑色荆棘似活物般蠕动,尖刺泠泠。
小猫咪的心里突然产生一阵后怕,小脑袋往沈序的怀里又缩了缩。
怕了?
沈序略带兴味地看了它一眼,极喜欢它这哆嗦的样子,随后手指微动,那黑色荆棘竟似软了一样徐徐退开,露出了藏在深处的一辆白色汽车。
“喵?”
小猫咪又探出了头,两只耳朵甚至都新鲜得竖了起来,像是没见过世面。
随后,沈序将猫儿连同窝一并放在了副驾驶座上,她径直将车往山下开,周围的植物纷纷避让,乖顺得像是仆从。
颠簸的山路几近成了平坦的大道,行程缩减了大半。
猫儿东张西望,旋即跳上了挡风玻璃前,和放在上面的绿色盆栽排排坐。
它睁着大眼,好奇地盯着周围的世界,只给沈序留下了一个毛绒绒的后脑勺,那后脑勺上还有几粒未掉的嫩黄花蕊,无形中给车内添了几缕芬芳。
一根嫩绿色的枝条抽出了芽儿,随着车身的震动一颤一颤,轻轻抚动着猫猫,小猫咪的脑袋痒痒,激灵着耳朵抖了抖,抖掉了那几朵花儿——
掸在了她握着方向盘的手腕上。
沈序今天心情好,没把那花儿捻掉。
越往山下走,周围的植物便越发粗壮,连花卉都比一般的植物大上两倍。
这时,一朵巨大的木芙蓉迎面贴上了挡风车窗,蕊芯突然变成了密密麻麻的利齿,其狰狞之状大概能活吞下两只小猫猫。
“喵!”
小猫寒毛倒立,扑棱又炸成了蒲公英,小爪爪不住地后退,盆栽的绿枝都挡不住它,让它跌在了沈序的怀里。
“喵呜——”
小爪爪抓住了她的衣摆,沈序波澜不惊,熟练地拎着它的颈皮,把它丢回了窝。
雨刮器刮掉了那朵木芙蓉,到了山下,一切又恢复正常。
车停在了一面藤条织成的蔓篱前,沈序不打算再开了。
她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漫无目的地敲打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在敲打到第三下时,一个火球突然冲破了绿蔓,半悬在空中,小猫登时跳到了她的面前,尾巴竖起,对着那火球张牙舞爪。
沈序揪着它炸开的尾巴毛,拎回了副驾驶。
火球“轰”得一声,散开了。
破开的篱蔓前站着几个人,皆是风尘仆仆,衣服上甚至还有几处裂开的刀痕。
红发的成熟女人掌心跃着一簇小火苗,对着面前的汽车妩媚一笑。
蔓篱还在燃烧,她身旁的蓝衣少女指尖蓄水,骤然化出一条水龙,浇灭了大火。
水龙湮灭之际,蓝衣少女脸色瞬间苍白,体力不支。
红发女嗤笑了一声垃圾,随后勉为其难揽住她,风情万种地对着身后的青年说:“周小队长,那位沈教授就交给你了。”
周泽面容清正,一副老实像,被红发女的眼神一勾,便面红耳赤。
组织里的人分析出沈教授发出的信号波后,就立马派他过来护送,还因此给了他不少权利,甚至连基地里战斗力最为强悍的火种都听他的差遣。
腕上的信号探测仪显示的两个红点几乎重合,眼前这辆白色的汽车,仿佛林中蛰伏的雪豹,不声不响地等着他。
肯定是她。
车里的人并不打算主动出来,周泽深吸了一口气,准备上前去敲车窗,可手还没碰上,车窗就缓缓下降。
他紧盯着拭目以待,虽然照片上的脸已经足够年轻漂亮,但他依然对这位最高机密的真容保持好奇。
组织交给他的文件只有寥寥三页,可关于这位教授的学术成就却足足占了两页半,其中包括但不限于生物、化学、医药等领域,林林总总,看得人眼花缭乱,让他咂舌不止ᴶˢᴳᴮᴮ。
而她竟然才二十四岁!
奇怪的是,这般惊才绝艳的人,基地的内网却查不到关于她的任何消息,就好像是刻意被隐藏了一样。
不过毕竟是天才,如果被心怀不轨的人发现,后果恐怕得不偿失。
他迫不及待想见识一下她现实中的模样。
车窗下了一半,周泽并未看见那位教授的脸,视野里抢先出现了一只奶凶的幼猫!
“嗷呜!”
小猫咪的爪子不知何时扒拉上了车窗,小脑袋卡着窗沿,龇着牙齿,对着周泽不善地嚎叫。
眼神快横成了两把刀子,凶巴巴的。
它莫名升起一股敌意,总之就是看这个人类很不爽!
臭烘烘的!滚开!
沈序忍着喷嚏,无情地揪着猫皮,又甩回了副驾驶,小猫四脚朝天,爬都爬不起来了,可嘴里却还是不要不挠地咕噜咕噜威胁着,奶凶!
周泽还没从被猫猫凶到的状态中回过神,便见面前出现了一张神色极淡的脸。
五官是极精致的,可惜太冷,比照片上冷漠得更真实。
那双浅茶色的眸子像是穆静的寒湖,让人不敢直视。她转头瞥了他一眼,有几分随意,但更多的是隔膜与疏离。
于是他站直了身,微微倾身,头颅放低,以显示自己的庄重。
“沈教授,我是一号基地派来接您的守护者,周泽。”
“几个人?”她往他的身后一看。
“原本有三十个人,不过赶来的路上,只剩下了四个……”
他说着说着面色就沉重起来,那二十六个人,只有五个是被编外的异能者杀死的,其余皆是死于变异的动植物。
末日开始不过短短一年,那些动植物进化的速度却要赶超人类。
“不过您放心,我们都是异能中的佼佼者,一定能保证您的安全!”
“嗷呜!”
小猫头被沈序按住了,它锲而不舍地顶撞着沈序的掌心,对着车窗外的人嚎叫。
咬死他!
周泽当然察觉到了这猫的不满,但他还没搞清楚这不满是冲谁来的。
“冒昧问一句,您这猫变异了吗?”
变异的动物凶性会被放大,他现在看这只猫就很像。
听到这句“话,沈序挑了挑眉,看向手中的猫——
“你说呢?”
这话问的却不是他,是那只猫,她的手拍了一下猫猫的屁股,眼中似乎有几分笑意。
“喵呜——”
那猫儿也怪,被拍了一下就变得乖顺了,蓬松的小尾巴轻轻蹭着她的手,可爱得很。
她回头道:“不好意思,它说没有。”
周泽觉得有点尴尬,刚才的问题貌似多此一举,就算教授的猫变异了,他还能让她扔掉不成?
还没等他找机会补救,沈序便向他提出了问题:“所以,你们四个人,有什么能力可以保证我的安全呢?”
涉及到能力问题,周泽便不免有些得意,虽然他们只剩下四个人,但是他们四个的实力,可以说是处于基地里的金字塔顶端。
“我是治愈系,另外三个人分别是水、雷、电。”
“治愈系……”
她口中喃喃,手指无意识地挠着猫猫的下巴,好像很感兴趣。
见状,周泽越发骄傲,治愈系在四个基地里可是香饽饽的存在,人数不到十个。
他继续道:“为了您的安全,还请教授随我们上车。”
“喵嗷!”
小猫站起来支起她的手,又被她稳稳按下。
“抱歉 。”她一边撸着猫耳,一边看向他,“我家猫不想上别的车。”
又是那只猫。
周泽并没有觉得那是沈教授的托词,只觉得那只猫真是又凶又娇气。
他更加谦恭:“那么,请允许我上您的车,护送您。”
他的手放在了后面的门把手,尽管最开始他想坐的是副驾驶。
“如果您担心我的能力,我可以让我们战队的火系异能者过来贴身护送您。”
“不用,你一个就好。”
如果可以,她还想亲手试试他的能力。
车门如愿打开,车内多了一个男性,他还拿着对讲机嘀嘀咕咕。
小猫现在非常暴躁,它一点都不喜欢这个人,臭烘烘的,甚至让它咬它都觉得会脏了自己的牙,但是没想到沈序还让他进来了!
“嗷呜!”
它咬上了沈序的手指。
猫眼睛无辜地看着她,嘴里的小指被它轻轻含着,小乳牙试探地抵着它。
沈序的脸黑了一个度,道:”你是狗吗?”
“呜呜——”小猫含含糊糊地应着,甚至还讨好地对她眨了一下眼,可嘴里的手指还是没放。
“那个…沈教授,我帮一下您?”周泽在两个驾驶座中央探过头。
“嗷呜!”
小猫立马松开了手指,把矛头对准了他,小爪子还想跳起来划花他的脸,但是才跳到一半,就被一只手揽了回去。
那只手的手指上还沾着小猫的涎液,她嫌弃地在那柔软的猫毛上擦了擦。
“再调皮,把你扔了。”
“喵呜——”
小猫伏低做小,露出了泛着微粉小肚皮,乖得不像话。
沈序没有心软,她把它那小窝一卷,盖住了猫猫头。
周泽在一旁暗暗称奇,和教授待在一起,猫儿都听得懂人话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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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谁不爱猫猫呢◎
异能者的体能基本上都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淬炼, 熬个一晚上用来开车完全没问题。
但是周泽无法确定沈教授有没有觉醒异能。
末日爆发后,即使是在基地里,异能者的比例也仅仅是达到了六分之一。
他们被称为是天眷之人, 毕竟绝大多数人在病毒的攻击下,都支撑不住, 成为了怪物。
冒然问别人的异能是件极不礼貌的事情,周泽便只能一边关注着周围的动向, 一边担心沈教授的身体。
猫儿本就嗜睡, 早就蜷在自己的围巾小窝里打盹了,这年头, 人过得还不如一只有主的猫。
猫猫能有什么烦恼呢?
周泽本来还想吩咐队员们停一段路,对讲机刚拿起, 不料沈序先说话了。
“我有些累。”
她压低了声音,若非周泽一直在听,恐怕都注意不到。
“那我们先休息一下?”他也没想到沈教授会主动说累。
“时间不等人, 你过来开。”
“啊?”这么直接?
“怎么, 不会开车?”她侧了侧头,给了他一个稍显倦怠的侧脸。
周泽连忙道:“不不不, 我会。”
车子停了一下,困顿的猫猫在副驾驶上打了个滚, 又重新睡去,围巾的尾巴盖在它的脑门上, 白色流苏垂至它的眼帘, 又被纤长的毛发拨开。
一双手将它拖起,小猫咪哼唧了一声, 然后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便顺从地软下了身子, 又甜甜睡去。
沈序将这只小东西重新用围巾裹严实了些,放在了大腿上,轻轻地抚着它的背。
沈序以前从未想过自己会养一只毛茸茸的东西,若非是这猫厚脸皮,她决计是不会收留它的
不过现在看来,她当初因兴趣而产生的冲动也并非坏事。
小东西虽然养起来麻烦了点,却还是头一种能让她觉得放松的生物。
至少比那些死气沉沉的植物要好。
夜里转凉,车内开了暖气,周泽轻手轻脚走了进来,可还是泄过来一丝凉风。
小猫咪的两只爪爪突然在半空中无意识地挥了挥,并且龇起了牙,似乎在梦中蓄势待发。
周泽暗暗吐槽:这猫儿怎么这么不待见他?
猫儿眼还没睁,小拳拳就已经找好了方向,在围巾中挣扎着要去干架——粉色的小肉垫被沈序的按住了。
小爪子被握在沈序手里,小猫被控制住了作案工具,挣脱不得,干脆放弃抵抗,又往她的怀里缩了缩,找了个舒坦位置,不安分地睡着——时不时就龇起小尖牙。
收拾好了猫儿,过了不久,沈序靠着椅背闭上眼,也像是睡着了。
丛林密布的夜里,周泽依然聚精会神地开着车,然后第二天,被一声刺耳的嚎叫吓得差点踩了刹车。
小猫咪支棱起来弓起背,毛毛炸来,咧着一口尖牙,小爪子不示威似的向他开着花,杀意凛然。
“嗷呜!”
眼看着它就要扑过来,紧接着,又被围巾给裹住了。
后脚缠上了一根流苏,吧唧,猫猫跌倒。
沈序扯住它的后腿,睡眼朦胧地拍了一下它的屁股,轻呵道:“别闹。”
“喵呜——”
猫猫委屈极了,昨天晚上它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和臭烘烘的人类打了一架,还打输了,可是猫猫说不了话,她什么也不知道,她甚至让那个人类坐在了她的旁边!
气死猫猫!
可是猫猫不敢和自己的金主生气,它只会扒拉着小短腿蹭着沈序的手背,一边用黏腻腻的喵喵声轻轻撒娇,一边用小眼神给ᴶˢᴳᴮᴮ周泽递刀子。
周泽在小猫咪要杀人的眼神中,将车开到了一处小镇。
他拿出对讲机道:“暂停,收集物资。”
这处小镇是他们路过时发现的,污染得不算严重,建筑完好,居民们还勉强保持着较为正常的生活。
周泽一帮人当初赶时间找沈序,便没有久留,而是给总部发了个信号,让其多派些人手,把居民转移回基地。
他们在来的路上已经花费了大量精力清除障碍,转移的时候会轻松很多。街上没有了人影,想必事情进行得很顺利。
“沈教授,您有什么需要的吗?”
基地里派来的人不会把物资清得太绝,大概会留一半容易保存的供过路的求生者使用,周泽上次过来的时候物资还很充盈,这回应该也足够他们。
沈序一只掌心裹猫猫乱动的小脑袋,想了想,道:“猫粮。”
笨猫该吃饭了。
周泽看了一眼那只猫,果然,它又给了自己一个凶狠的眼神。
他讪讪道:“那您先坐着,我一会儿就来。”
周泽下了车,小猫紧跟着占领了驾驶座,一直坐在车顶上的红发女此时也跳了下来,她弯腰觑了一眼车内,眼睛兴奋一眨,推开了周泽要关门的手。
“呦!真新鲜,还有只猫儿呢!”
那烈焰红唇挑起一抹笑,一双罪恶的手眼看着就要将猫儿掳去,小猫猫耳朵一抖,弓起背,一爪子把那手拍掉了。
“喵嗷!”
为什么又有人?
小猫咪凶相毕露。
“艹。”
红发女不耐地揉了揉虎口处的爪印,余光中瞥见了一个年轻的女人。
那薄薄眼镜下的茶色瞳孔神色不明地盯着她,看得她有点冷。
“原来您不是老太婆啊——”
她打了个哈哈,有紧接着话锋一转:“这猫能借我逗一会吗?”
红发女还招呼了身后的蓝衣少女一起来瞧,那姑娘文文静静的,看着这小猫,眼睛瞪得很大。
“喵呜——”
小猫转了个身,重新跳进了沈序怀里,只给她们留下了一个屁股蹲。
“它怕生。”
沈序垂着眼,抚了一把它的耳朵。
红发女的表情慢慢得就变得不善,她的嘴撇了撇,仿若不屑似的俯视着这猫——
“切,不就是一只破猫吗……”
抚着猫耳的手顿了顿,那双冷冷的眸子抬起,似有寒气。
周泽见势不妙,为了避免冲突,赶紧把那人拉走,一边道:“她说话没遮拦,您别介意——”
“诶?你说谁呢?”
两个人拉拉扯扯走了,蓝衣少女倒是多有不舍,又站着看了好一会。
过了几分钟,三个人全部进了超市,沈序挠了挠猫儿的下巴,突然将猫拎到了一边。
“喵——”
沈序已经打开了车门,衣服的下摆却被扯住了。
猫儿正咬着衣服的一角,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它想跟着出去。
“乖乖待着。”
她不为所动,从它的口中拽回了衣物,再次把门关上。
“喵!”
小猫使劲扒拉了一下车门,扒不开,在车里上蹿下跳。
“喵!”
可车内车外的声音直接被隔绝,沈序压根听不到猫儿的叫唤。
一个负责守车的敦厚中年男人对她打了打招呼,她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然后在那人的视野范围内逛了一圈。
她蹲下身,观察了一下地面——只有几颗鲜嫩的杂草。
很干净,没有被污染。
她伸出手,小指在嫩绿的草尖上碰了碰,草叶的边沿猛然变得锋锐,割破了她的皮肤。
鲜血渗进了叶片,迅速地消失了。
她站起身时心中默数着秒数,大概又过了十分钟,周泽他们拎着大包小包过来了。
“沈教授,这是您的猫——”
粮字还没出口,一根藤条破土而出,割破了周泽的腕!
他手一松,半悬在空中的猫粮在要落下的刹那,立马就被沈序接住。
“小心!”
中年大叔惊呼,手中甩着一条雷链跃向他们,锋利的刀叶自四边升腾围拢,将四五人困在了无边的绿幕之中。
一道电光刺破了叶片,紧接着又被补上了空缺,仿佛一个无解的绿色囚笼。
四人默契地将沈序围在了中间,水火雷一齐发动,笼中道道绿影如针尖般刺向了她们,蓝衣少女苍白着脸分出一道水幕,减缓了叶片的速度,可依然针有叶趁虚而入。
四个人的身上伤痕累累,沈序被他们围在中间,安然无恙。
周泽挡在了沈序的前面,身上的伤口快速地愈合着,充当着她的肉盾。
她的衣摆溅上了他的血。
沈序的目光停在了那道道诡异复原的伤口上,眼中闪着星微的光。
“妈的!”
红发女咒骂了一声,压着冷汗又憋出一个巨大火球,正欲一举消灭,谁料下一秒,那草竟然凭空没了!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方才凶狠的绿植钻进了土里,只留下了一道地缝,连片叶子都看不到。
她打了个哑炮!
火球又被她硬生生憋回去了。
五个人里就她伤得最重,血乎哗啦的,她毫不怀疑这草是在针对她!
悲愤从心起,红发女顶着一身血对着周泽嚷道:“周队!我要死了!”
周泽看着她要死不活的样,赶紧往她这边跑,身前却先横上了一只手,手中的小指有一道血痕。
“我受伤了。”
对方淡淡道,姣好的面容与他近在咫尺。
周泽冷不防觉得脸热,回头歉意地对着红发女说了一声稍等,然后指尖凝着光,专心而又小心地碰着她的手指,光束在二人的指缝间流转,温度从那头传到这头,不一会儿,小伤口就没了。
原来是这样。
周泽又被催到了红发女旁边,沈序没走,在不远处继续观察着他的治疗过程。
红发女的伤势很重,用了他不少时间,让沈序看了个仔细。
奇妙,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
小猫猫在车内把之前发生的每一幕都看在眼里,它急到抓狂,恨不得把挡风玻璃给刮花,喉咙都差点叫哑了。
沈序进来后,小猫立马就扑到了她身上,甩也甩不掉,在她的怀里使劲打滚。
她坐了下去,小猫叼住了她的袖摆,对着她那双手使劲看,鼻尖蹭蹭她的小指,轻轻舔了舔,一点也不疼。
猫猫看到了她衣摆处的血。
下一秒,它就像是变了一只猫,回到了挡风玻璃前,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碰她也不碰。
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闹脾气了?
她有点好笑地戳了戳它圆滚滚的脑袋,小猫咪一动不动,仿佛伤透了心。
沈序大概能猜到是什么原因,却道:“你这猫猫,心思怎么这么多……”
猫猫并不想说话,猫猫想冷落她。
沈序倒要看看这黏人的家伙能忍到几时,于是她在心中默数了五百一十八秒——她又将它戳了戳。
随后每过五秒,她便戳它一下,猫猫的后脑勺乱成了一堆野草,可它还是像个雕塑一样不为所动。
沈序后来还在掌心倒了一点猫粮,试图诱惑它道:“转过来。”
“喵——”
猫猫叫了一声,该做的动作一点没做。
沈序忍不住了,干脆将这犟脾气的猫拎回了她的怀里,松松地握着它的后颈道:“我是你的主人,你不该和我生气,懂吗?”
猫猫低垂着头,丧里丧气。
她把身上的外套脱了,丢到了后面,露出了里面的白衬衫,并重新将掌心的猫粮放在了它的下巴处——
“回基地后,我亲自带着你出去转转。”
小猫的耳朵竖起——
“现在吃饭。”
“喵嗷!”
小雪团得到了承诺,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指,粉舌头一舔一舔,埋在她的掌心,津津有味地尝起了猫粮。
她的皮肤随着它的舔舐泛起微痒——
第一次哄猫,下不为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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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谁不爱猫猫呢◎
周泽的能力用到虚脱, 几乎是爬着到车旁的,他脸色苍白得和鬼一样,抖着手敲了敲车窗, 气都要喘不出来,结果又被小猫咪拒之门外。
“嗷呜!”
小猫咪站起身子, 像个拉长的棉花糖一样趴在车窗上,故技重施, 对于赶他走这件事锲而不舍, 并且凶死个人。
这小猫咪……
脑袋小小,脾气倒不小。
“沈——”
周泽一只手隔着车窗盖住小猫咪的脸, 还想让沈教授帮忙,结果却见她托着那猫儿的屁股, 对他摇了摇头。
他了然,沈教授的心终究是偏向了那只猫,这车里终究是容不下他——唉。
于是小猫猫如愿看着那个臭家伙灰溜溜滚回去了。
“喵!”
它回过头, 小爪子扒拉住沈序的衬衫扣扣, 耀武扬威地尾巴摆摆,得寸进尺地想蹭沈序的脸, 结果又被她拍了一下屁ᴶˢᴳᴮᴮ股——
“调皮。”
“喵呜——”
尾巴绕上了她的手。
然后是受伤最轻的蓝衣少女上了他们的车。
小镇里出现了异植,潜在的危险不容小觑, 以防万一,他们要加快速度离开这里。
在路上待得越久, 变数就越多。
蓝衣少女握着方向盘, 心思却不在开车上,她借着看后视镜的动作, 偷瞄沈序怀中的猫。
幸好这条路还算平坦开阔, 否则以她这架势, 怕是出了车祸都不足为奇。
猫儿对这个毫无威胁性的人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百无聊赖地黏在沈序的怀里,扯着自己的小窝。
小窝被爪子拉出了一条条线团,围巾早就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可它最想糟蹋还是沈序的脸。
小猫想要贴贴,沈序越不让它碰的地方,它越是想贴,比想小鱼干还想。
“喵嗷——”
毛绒绒的爪子刚够到了她鬓边吹落下来的一缕头发,又被她熟练地按下去,薄镜片下的茶色眼睛不动声色地盯着它。
小猫咪被盯着发毛,蔫蔫地放下了爪子。
“喵呜——”
她突然对旁边的人道:“我来吧。”
蓝衣少女愣了一下,旋即停车,和她交换了位置,猫猫被连同小窝一起放在了方向盘前的位置上。
主人要开车,不能理它了。
它一会儿在乱糟糟的毛线堆里翻滚,一会儿敞着肚皮,仰着小脸挥舞着爪爪,和半空中的藤条互相逗弄。
小姑娘安安静静的,像是空气一样坐在一旁,目光却一直凝在小猫猫身上,仿佛入了神。
“我的植物要渴死了。”沈序微微侧头,目光却还放在前方,“可以帮我浇一下水吗?”
声音打乱了小姑娘的思绪,她受宠若惊,磕磕绊绊地连道了几声好,随后凝神聚气,指尖蓄起细长的流水,缓缓注入了盆栽里。
她浇得小心翼翼,水流稳稳地避开猫猫,不料猫儿盯着那串水流,反而主动凑了上去。
小舌头从雪团里钻了出来,粉粉嫩嫩,它用一双白绒绒的爪子撑着花盆的边缘,聚精会神地偏着头,小口小口地舔着那柱水。
一小部分溅出来的水珠子挂在了猫猫的胡须上,另一小部分溅在了叶片上,被叶子嫌弃地抖开了。
——好可爱。
她不留神,水流注入过多,从盆栽中溢了出来,弄脏了车子。
“对,对不起!”
小姑娘赶紧道歉,猫猫先她一步咬开了纸巾,机灵地擦拭着水渍。然而那团乱糟糟的毛线还勾着它的爪子,随着它的动作,一并被沾湿了。
这窝不能睡了。
她的目光在那乱成一团的窝上停了几秒,然后淡淡道:“无妨。”
忽然又问:“你喜欢它?”
这只笨猫,好像还挺招人喜欢……
那小姑娘果然红着脸点了点头,小声说:“我之前也养过一只白色的猫。”
养过猫?
沈序产生了兴趣:“然后呢?”
“……死了。”
小姑娘的表情明显变得颓丧,整个儿被阴郁的情绪围绕着,连声音都低了很多:“它感染了病毒。”
同样是感染了病毒,她变成了异能者,她的猫变成了丧尸兽。
基地里不收留丧尸兽,于是她亲手把它杀了。
沈序听后配合地点了点头,死一只猫而已,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稀奇。
她的实验室里还死过不知多少的小白鼠呢。
小姑娘眼眶有些红,然后调整了一下情绪,像是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一样,轻轻问道:“您的猫,有名字吗?”
名字?沈序想了想,道:“它就叫猫。”
猫就是猫,哪需要什么稀奇的名字。
小猫又犯困了,它侧躺在毛线团上,微湿的毛发抖了抖,将睡未睡。
那个小姑娘也不在意沈序在讲什么,她自说自话:“我的猫叫米团,养了大概有两年,毛毛很长很软,以前熬夜写论文的时候,我总喜欢把脸埋在它的肚子上——然后被它抓一爪子头发……”
她讲的时候脸上有笑意,但更多的是怅然。
沈序在脑中想了想那猫毛的触感——确实不错。
不过捂在脸上,怕是要出事。
“我可以摸一下吗?”
小姑娘已经伸出了半只手,眼眶里蓄着泪,十分可怜。
沈序心里不知在想什么,面上也不显,只不冷不淡道:“你可以试试。”
小猫咪恹恹地打着瞌睡,蓝衣少女压抑住内的小欢喜,小心地将手放在了小猫的毛发上方——要碰到了。
她好久没吸过猫了。
谁知,小猫咪翻了个身,猛一龇牙,一把子拍掉了她的手。
突然就醒了!
“喵嗷!”
有主人的猫猫是可以随便碰的?
小猫猫可很懂猫德的。
“它怕生。”
沈序在一旁悠悠道,像个看热闹的事后诸葛亮。
虽然她自认为这只猫对她来说不是很重要,但如果要让别人碰它,她大抵——还是不愿意的。
“……对不起。”
小姑娘缩回了手,手背上红红的,足以见当时猫猫拍得有多狠。
别人家的猫真的不能乱吸,太凶了!
她开始想念自家的米团了,没变异的那种。
车内的人又交替着行驶了几天,“砰”的一声,车顶传来一声响,红发女倒挂在车窗前,把蹲坐着的猫猫吓了一大跳。
“喵嗷!”
与此同时,蓝衣少女的对讲机传来声音道:“原地休息。”
小猫咪对着车窗边抓边叫,硬是抓不到她,反而逗来了一声大笑。
“休息一下喽,教授。”
她朝车内的人半眨了眨眼,风流十足。
行程已经开了一半,前面的路却被堵住了,目前所处的这一片空地是周泽他们上次来的时候打拼出的,土地上都是烧焦的黑泥,连根草屑都看不到。
空地前后部分的不远处分别有两处林地,而他们要去的那个方向横着一株六人粗的巨树,长度一眼望不到边。
几人下了车,燃起篝火,烧了水,随后去开路。
雷系异能者陪着沈序守在篝火旁,小猫还想趁机溜走四处逛逛,被沈序逮住,按在了一旁。
那棵树处理起来特别麻烦,沈序自觉等了挺久,可还没弄好。
她索性回了车内,打开了后座的车门,一弯腰,摸到了手提箱。
“快躲开!”
“喵!”
一道冷刃擦过她的耳边,小猫咪极速朝她这边奔跑,飞身一跃,蹦了上去,擦过她的脸颊衔住了一根刺。
那根刺又粗又长,仿佛是动物的毛发。
“阿嚏!”
她被那不经意扫过的猫毛诱得打了声喷嚏,而此时,天空布下了一张电网,刹那间却又消失了。
电网的主人晕倒在了地上。
不远处的三人察觉到了异常,纷纷赶过来,又如同面条一样,软趴趴地跌倒在地。
“喵?”
小猫咪懵了。
窸窸窣窣中,丛林中出现了一道人影——或许,不能称之为人。
“沈序,箱子拿来。”那声音破碎苍老。
一个浑身长满真菌的的人形生物出现在他们面前,身上还穿着一件破旧的白大褂。
他的身上流淌着脓液,皮肤溃烂,俨然是个丧尸,却还奇异地保留着意识。
沈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笑得十分亲切,仿佛是见到了多年老友:“你还活着。”
“哈哈哈,我能活到现在,还不是拜你所赐?”他喉咙中发出了破碎的咳声,像是命不久矣。
猫猫挡在沈序的身前,弓着背,警惕地看着他。
沈序随手将猫猫扔到车内,又朝前走了几步:“那我可以收回来了吗?”
“把箱子交出来,我可以给你机会。”
他身上的真菌有生命般呼吸着,甚至在向周围喷吐着孢子。
如同培养皿。
“箱子里,并没有什么。”
她话音刚落,一根藤条拔地而起,从那人的脚底径直破出,往下一砸,碎裂了大地。
被他躲开了。
而沈序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还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说:“对不起,失手了。”
“你给自己也用了?”
无数道菌丝紧接着冲上了沈序,她依然纹丝不动,而菌丝在离她的一米处,仿佛凝滞了一般,再也无法前进。
那张腐烂到看不清面容的脸满是惊愕。
“给自己用的,当然是要最好的,不是吗?”
她嘴里说着话,攻势依然不落下乘,镜片下的茶色瞳孔仿若古井中的静泉,毫无波动。
那人边躲边道:“哈,真狠啊。”
他毫无招架之力。
“箱子里真的没什么,你想要的,全在我的脑子里。”
“来拿我的脑袋吧。”
她又走近了一步,地面迸裂,游蛇般的藤条缠住了他的脚,叶片一挥,那人的脑袋瞬间落地。
黏稠的血液喷溅,每一滴都被嫩绿的叶片挡住,她的身上一尘不染。
沈序等了一会儿,等那些腌臜物都喷干净了,随后上前,蹲下身,挑起了那人的下巴,左右欣赏着——这是她的早年的作品,效果还不错。
“你会把自己玩死的。”
掉落的头颅还在顽强地咒骂,笑容里的恶意完全不加饰演。
她低笑了一声,拍拍他的脸,撕掉了半截袖子,擦了擦他ᴶˢᴳᴮᴮ的血迹,然后细心地叠好,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表情又恢复冷淡:“可惜你来早了,没等到那天。”
不过来晚了,照样也活不到那天。
“哈哈……”
他还未笑完,地上便开出了一朵巨大的花,将他的尸体生生咽下。
事情还没结束——
在她的身后,一头巨大的野猪突然出现,撞走了小猫,叼走了手提箱。
“嗷呜!”
小猫赶紧从坐垫上爬起,恶狠狠地冲向了那头野猪。
沈序回头时,它们已经冲向了密林。
笨猫。
她指尖微动,植物一排排退开,为她让出了平坦大道,可就是不见那只猫。
蠢猫。
蠢猫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骤然变大,露出了獠牙,瞳孔变为了金色,和偷箱子的野猪对峙。
野猪的神情木然,鬓毛迸发,粗黑的鼻子中发着威吓般的呼吸声。
小猫咪弓起身子,缓缓地在它周围踱着,观察着形势,竖起毛发。
它猛然一扑,野猪身上的鬓毛即刻分裂,仿若箭雨,射向了小猫咪。
箭雨之中,小猫咪左躲右闪,毛絮纷飞,几番扑咬之际,一口叼住了野猪的脖颈。
它的咬合力非同小可,野猪发出了几声悲嚎,在草丛里来回翻滚,最后失去了呼吸。
小猫咪的牙齿一直死死钉在它身上,直到口中的血液渐渐变冷,它的瞳孔也慢慢恢复了黑色,身形也逐渐缩小。
獠牙变回了毫无伤害力的小乳牙,小猫的嘴一松,跌在了地上。
“喵?”
猫猫头顶着草屑,一脸茫然。
它站起身绕着野猪兜了一圈,然后一掌拍向了那个大家伙的脑袋,突然,掉出了一个紫色的东西。
亮晶晶的,像是钻石。
它用小爪子碰了碰,忽然,那紫色的东西化成了水,然后又化成了气,钻进了它的体内。
有点,困——
小猫咪跌跌撞撞地趴在了行李箱上,迷糊中,眼前的杂草层层避让,避让到了它的跟前,送给了它一个人。
沈序看见了它满嘴的血迹,还有野猪颈部的牙印。
大小明显不合。
“怎么弄的?”
“喵呜——”
小猫困得要死,它什么也不知道,只想趴在箱子上打盹。
蠢猫。
沈序拎着一箱一猫回到了篝火旁,她打开了箱子,里面装满了储存干花的瓶瓶罐罐,还有一个搪瓷杯。
藤条从篝火旁升起,勾住了搪瓷杯,煮着开水。
她用温水给猫儿清洗了一下血渍,小猫虽然睡着,却还是能感知到外界的触感。
它用毛茸茸的身子无意识地蹭了蹭沈序的手。
藤条像是识人性一般挪了一个角度,把茶水放凉,而一旁,小猫正在沈序的清洗下,难受得身子直扭。
“喵呜——”
它小声着,声音细弱。
“别乱动。”
小猫乖乖的了。
清理完后,她又把猫儿丢回了车里,一劳永逸。
搪瓷杯中被放了几朵白菊,菊花淡雅地在水中舒展,清香阵阵,如同一幅水墨画。
她手中捧着茶,走到了昏倒的三人身边。
旷野中,她打了一声响指,横拦着他们的巨树,缓缓地沉到了地底。
鸟兽惊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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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谁不爱猫猫呢◎
“沈教授, 快醒醒!”
治愈系醒得最早,其余几人还倒在地上,周泽不管三七二十一, 第一时间去查看沈序的情况。
沈序抱着猫倒在车座上。
他心里焦急万分——不会是死了吧?
篝火已经灭了,沈序的袖口断了一截, 连猫儿身上的毛发都像是被削过一样,长短不齐, 乱糟糟的。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教授?沈教授?”
怎么还是叫不醒?
他耗费了基地那么多人力, 如果把带回一个死人,基地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于是他伸出手, 想要探她的鼻息——以往这个时候猫儿早就跳起来了,这会儿却睡得沉得很。
难道他们都死了?
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却见面前的人动了动,避开了他的手指——
“你要干什么?”
她眸子半阖着,仿佛刚睡醒, 懒散地看着那节指, 让周泽的动作硬生生停住了。
“您,您没事吧?”他结结巴巴地问。
她看了一眼怀中的猫, 还在睡。
“没事,就是断了一截袖口。”
她挠了挠小猫的下巴, 睡得很死,一动不动。
“那您……有看到什么吗?”
她终于抬头看向了他, 斯文的眼镜冷冷地反着光, 他依稀能看见里面邋遢的自己。
他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退,末日在外的人, 确实不怎么注意自己的形象。
她淡淡开口:“没有。”
此时其余几人也悠悠转醒, 红发女蹦起来指着前面的路说:“呦, 这树怎么突然没了?”
雷系异能的大叔走到了他们面前,正色道:“我看到了一头丧尸兽,此地不宜久留。”
周泽连忙对她说:“请您务必检查一下身上是否有伤口,普通人如果被他们弄伤,是会被感染的!”
到时候是变成丧尸还是变成异能者,全看命了。
“没有。”
她的猫倒像是被感染了,不过身上并没有出现脓包——如果出现了,那也该丢了。
“我们可以走了吗?”
她抬头催促,毕竟她的猫真出了什么事,在这荒郊野外,她也做不了什么。
“走,当然走!”
周泽转身去招呼别的队员,这个地方是一刻也不能待了,稀奇古怪的。
“哎等等!这儿有头野猪呢——叔你看看,是不是那头?”
红发女兴冲冲地提着野猪跑过来,这种死去的变异兽对他们来说可是好东西,能吃还能给他们升级。
她直接撬开了野猪的脑袋,呆了:“晶石呢?”
“怎么会没晶石?”
红发女从未见过这种情况,一双手又往猪脑袋里掏了掏,只掏出来一团脑浆,手变得血淋淋的。
蓝衣少女安慰她道:“没有就算了,野猪肉也不错……”
但也确实可惜,没有晶石的变异兽,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于是这头猪就被分割储存在了越野车内的冰箱里,而往后的这一段路,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小猫在此期间醒过几次,每次醒来都要吃好大一包猫粮,胃口不小,车里屯放的猫粮甚至都不够它吃了。
不过每次解决完食物后,小猫又会克制不住打瞌睡,一睡就是两三天。
冬天要到了。
树木上的枯叶早就凋敝,露出了光秃秃的枝杈。
沈序看着一边看着窗外的林木,一边揉着小猫的肚子。
她想,猫似乎不需要冬眠。
小猫难得醒来了一回,伏在她的手心舔着猫粮,舔着舔着,又沉沉睡去。
蓝衣少女在一旁担心地问:“您的猫没事吧?”
她戳了戳小猫的头,确定它真不醒了,悠悠道:“总之是死不了。”
等到了基地,她有的是方法治。
时间转瞬即逝,他们在秋天的尾巴处赶到了基地。
周泽原以为像沈教授这样的人物直接带进去就好,没想到竟然也要经过那些繁琐的流程。
两排护卫军围在他们身边,与其说是保护,却更像是监视。
不一会儿,他们就被叫走了。
“您好,请登记一下您的异能。”
他们给她搬来了一个椅子,面前的电脑隔开了她和接待员的视线。
“没有异能。”
接待员紧接着敲字,寂静的空间里响起了短暂的键盘敲打声。
“是否携带宠物?”
“是。”
猫就在她手上,那人明知故问。
“那么,请问您的宠物近日是否有异常表现?”
“否。”
她面不改色。
“好的。”接待员站了起来,微躬着身,脸上挂着可亲的笑,“请将您的宠物交予基地,我们将对它进行体检。”
“不好意思。”她摸了摸手中的猫,金色的眼镜框架闪着泠泠的暗光,语气冰冷,“我的猫,我自己会检查。”
气氛变得僵硬,两排护卫队一动不动,像是无用的雕像。
他们只是用来试探她底线的。
接待员熟练地转换了一个更为灿烂的笑容,她拿出了一份文件递给沈序,绝口不提猫的事——
“这是专属于您的权利,请您查看,如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们会再作补充。”
沈序抬眼接过了文件,草草翻看几遍,住处,食物都给她安排好了,甚至食物还是每个月配送上门的,只是——
“再多加几份猫粮。”
小猫在她的怀里翻了个身。
沈序被人送到了基地指派的别墅。
她把猫放进了卧室,随后打开了行李箱,把里面的衣服一件一件放进了衣柜。
行李箱里大都是千篇一律的白大褂,都是新的,这是她当初能接触到的最多的衣服,也是最方便携带的衣服ᴶˢᴳᴮᴮ。
衣柜几乎被白大褂塞满了,沈序挑了一件给猫咪做窝,然后巡视了一遍别墅——还可以,没有监控。
她回到卧室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又戳了戳小猫的脑袋,它还是没醒,差点让她以为自己是养了个毛绒玩偶。
别墅的门铃被摁响,她打开了,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谦恭地对他道:“沈教授,张先生有请。”
“我知道了。”
她被带到了一个阴暗的房间。
“啪。”
灯光亮起,一个富态的老人正坐在桌子的另一面。
他虽是满脸皱纹,头发却黑亮,不见一丝白发。
桌子上放着两杯茶,沈序那一边的杯子里,放着两朵白菊。
“沈序,你来了。”
他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喝下了自己那杯茶。
“您久等。”
她并没有碰那杯茶。
老人敲了敲杯子,含着一抹笑,毫不在意她的失礼。
房间的氛围十分压抑,灯光打在老人的脸上,褶皱层层叠叠,有几分可怖。
沈序在这种苍白的灯光下,冷淡得像块冰。
茶水扑散着热气,两个人的脸都看得不是很真切。
“你还没异能吗?”
“怎么,您有了?”
“我?我老了,不敢试……”
她嘴角扯出了一抹弧度:“我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我知道,你向来严谨,可是——”老人的身子不由自主向前探了探,“你不想要异能吗?”
“呵,可有可无的东西。”她一声轻笑,“我设计它的初衷,可不是给人用的。”
“但无论如何,人还是能用的,不是吗?”张先生的眼里透出了几分偏执,“总有办法的是吧?沈序,我相信你,你知道吗?你的学生们说,他们都快要摸到门脉了!”
门脉?
真能摸到一星半点门脉,倒也无愧于成为她的学生。
“所以——你想要什么?”
她垂着眸子看向水中舒缓漂浮的白色花瓣,向他递出了欲望的橄榄枝。
“不是我想要什么,是大家都想要,你看,基地里还有这么多普通人,不是吗?”
他激动得半个身子站了起来。
“我随意。”
“好!”
二人一拍即合,张先生重新调整一下情绪,笑容满面,强装着稳重道:“研究院我给你重新建了一个,你的学生们只要是还活着的,基本都在里面——如果你不想在研究院里,别墅的地下室也有专门的一套设施供你使用。”
“如果你还缺些什么,尽管向我提。”
“什么都可以?”
“当然什么都可以。”老头又酌了一小口茶,“你愿意过来,我很高兴。”
他招了招手,身后的人拎出了一个巨大的箱子,箱门大开,里面是一颗颗发光的晶石。
有紫的,也有红的。
红色的是从哪里挖出来的,两人心照不宣。
“这个东西,我想,对你应该有所帮助……”
沈序拿出一颗,嗅了嗅上面血腥的气味,弯唇道:“我会试的,张先生。”
毕竟是不可多得的实验材料。
“听说你还养了一只猫?”
“捡的,玩玩而已。”
一队人又浩浩荡荡护送着她回到了别墅,被她关在了大门外。
打开房间门,里面的小猫直接扑到了她身上,活泛得很。
“精神了?”
还是又饿了?
如果不是密码门,这小家伙怕是要上天了。
“喵嗷——”
她蹲下身抚着猫猫头,又拍了拍它的屁股,森冷威胁道:“再不起来,我就把你丢掉。”
“喵呜——”
小猫举起爪子,想碰她的眼镜,被她掀开了。
她揪起它的后颈,把猫儿提到了餐桌旁:“先吃饭,然后我带你去逛逛。”
“喵!”
小猫雀跃地干起了饭,速度快得让碗里的东西差点掉出来。
沈序趁小猫吃饭的间隙剪破了自己的一件白大褂,做成了条——遛狗要栓绳,遛猫,想必也应当如此。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明天上午应该能发——如果闹钟能叫醒我。感谢在2022-10-15 01:09:34~2022-10-16 00:20: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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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谁不爱猫猫呢◎
小猫的脖子头一次被缠上东西, 难受得紧,小爪子虚空挥舞,不住得喵喵叫, 沈序的手险些把持不住。
“喵嗷——”
小猫猫不喜欢被套住。
猫咪的爪子如今变得比以往锋利,绳子被扯开了好几条线, 沈序被它闹得头疼,干脆用藤蔓把这猫儿束缚住, 猫儿四仰八叉, 成功被拴上了绳子。
“喵呜——”
藤蔓解除,小猫咪只能认命。
“你要乖。”
她命令道。
基地内部的建筑大部分保持着原样, 还能看见几分末日前的光景。
普通人这个点儿大多去劳作,街上只有几个刚出完任务异能者在溜达。
沈序拎着竹篮, 牵着小猫漫不经心走着,午后的阳光斜过他们的身形,拉长他们的倒影, 映在身旁的围墙上。
这份惬意是末日中少有的, 尽管是在这个被誉为乌托邦的地方。
病毒的阴影一直萦绕人们的心头不去,谁都不知道外面的东西会进化到何种地步, 谁都不知道丧尸什么时候会攻进城门。
人人自危,担生怕死。
小雪团领在前头摇头晃脑, 勾着爪子想要扯开这绳,有几下还差点跌倒了。
“喵嗷——”
它愈挫愈勇, 继续和恼猫的绳子较量。
基地里的动物大多是肉畜, 突然出现一只亮得晃眼的小白猫,招惹了不少的目光。
猫儿的毛发被人养得油光水滑, 一看就不是用来吃的。
有些身怀异能的人从前也养了几只宠物, 但大都感染了病毒, 为了进基地,他们只能杀掉。
有人也有把这猫儿买来的心思,末日里正常的宠物不多见,可惜主人不好惹。
护卫队在沈序后面远远跟着,既不打扰他们,也恰到好处地威慑了周围的人。
基地里最受推崇的不是那些质量良莠不齐的异能者,而是这群从研究院里出来的人。
为了彰显身份,他们通常会穿一身干净的白大褂。
小猫咪动得厉害,跟绳子打着打着,冷不防就被缠住了。
“喵嗷——”
小猫扭着身子滚到了她的足边,小爪子被缠得撑不开。
“蠢猫。”
跟了她许久,怎还是这么蠢?
她无奈蹲身,给猫儿松绳,那脖颈处的毛发浓密得很,她的手仿佛陷进了一片温软的棉絮。
突然就——有点想埋进去。
肯定是因为天冷了。
“喵呜——”
小猫的声音娇娇滴滴,乖顺地蹭着她的手。
“别闹了。”
猫毛都沾灰了。
小猫又被打了一下屁股,它不满地嗷了一声,如果怕它脏了,为什么不把它抱怀里呢?
绳子松得几乎一挣就能脱,猫儿不搭理那绳子了,转而去糟蹋路边的小花小草。
丢脸得很。
一波拉扯后,他们到了小摊区。
基地里却还勉强维持着正常社会的秩序,末日前的货币转换成了卡里的积分,但食物的价格大大上涨。
沈序分到的是一张黑卡,余额不菲,可如果不是因为这只猫,她大概也用不到这些。
摆小摊的大多是没有异能的老弱病残,他们没法劳作,也不能出去执行任务,便靠着摊上的微薄收入为家庭维持生计。
小猫迈着小腿兜兜转转,停在了玩偶铺前,回头对沈序“喵”了一声。
摊上的老婆婆停下了手里的针线活,站起身惶恐地看着他们。
“您需要什么?”她伛偻着身子,手足无措。
今天的毛衣还没织好,她就放了几个闲暇时织给孙女的玩偶,这种玩乐的东西在末日里没什么作用没想到竟然还有人光顾。
沈序看了一眼这些花花绿绿的布娃娃,把猫托上了摊子:“自己挑。”
虽然她对这些玩偶欣赏不来,不过这猫要是能找个别的物件消遣,倒也好。
院里的花儿也不用她操心了。
玩偶毛绒绒的,小猫在玩偶堆里立不住脚,直接脸朝下扑倒了。
“喵——”
猫猫头被一个玩偶压住了,小猫猫叫得千回百转,让人哭笑不得。
她嘴角不自觉翘起。
“喵!”
小猫似有所感,凶巴巴回头,不准笑它!
沈序收住了嘴角的笑意,示意它继续挑。
它在玩偶堆里钻来钻去,最后钻得只剩下一撮小白猫毛露在外头。
里面传来了闷闷的嘤嘤声,白毛抽动了一下,沈序把这猫儿拎了出来——是一条尾巴。
小猫倒挂在她的手里,小小的嘴巴咧得很大,叼着三样东西,分别是小猫,小蓝鱼,还有一头小鹿。
“呜呜——”
小奶猫的眼睛眨呀眨,身子一抖,顺滑的尾巴从她的手心溜走,它顺利降落,仰着头对她继续眨巴。
故意卖萌。
她一只一只卸下来它嘴里的东西,顺带挠了一下它的下巴,对老婆婆道:“结账。”
之后就可以回去了,毕竟这一片没什ᴶˢᴳᴮᴮ么好看的,该有的都有了。
小可猫猫还不尽兴,快长齐的几颗小乳牙硬扯着绳子,把她拉到了果蔬摊,某一刻,沈序差点以为自己才是被遛的那个。
小猫盯着上头新鲜的蔬菜,虎视眈眈。
这些蔬菜要不就是人家自己包了一块地种出来的,要不就是组织分配的菜不合口味,专门给挑出来的,卖出去得到的积分还能去基地粮仓换自己喜欢的食物。
“喵。”小猫黏黏腻腻叫唤。
要吃菜菜。
“家里有,不需要。”她无情拒绝。
而且她并不是很喜欢做菜,小猫咪吃猫粮就够了,不需要这么麻烦。
沈序想把它直接扯回去,谁知竟然扯不动——这猫什么时候这么重了?
“喵嗷——”
小猫猫不管不顾跳上了摊子,眼睛里写着两个字:就要!
沈序也不扯了,一双眼睛就静静地盯着它:“走不走?”
她冷下脸的时候很吓人,可小猫不知怎么了,近日格外亢奋,话都不听,直接咬上了摊主的西红柿。
“喵!”
它睁着无辜的大眼,嘴里的西红柿还流着汁液,嘴巴都被染红了。
不乖。
摊主心疼地看着小猫嘴里的西红柿,却一声不敢吭,小心地看着沈序。
基地里在无形中养成了一种阶级分化,普通人是不太敢惹事的。
他们也不知道在基地里是幸运还是不幸运。
沈序深吸了一口气,扯下猫猫嘴里的东西,努力保持着平静道:“买单。”
这猫到底怎么了?
小猫撒了欢,更加过分地到处乱窜,买单的刹那时间,又糟蹋了不少蔬菜,沈序眼疾手快揪住了它的颈皮,才没让它捅出更大的篓子。
“喵嗷!”
小猫被揪疼了,不住乱晃。
沈序阴沉着脸照单全收,最后一路沉默着把这丢人现眼的猫的扔回了家,指着那一箩筐咬坏的蔬菜瓜果对它道:“你来做?”
她确实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一只猫气到——真想把它扔进垃圾桶里。
“喵呜——”
小猫心虚地看着那筐蔬菜,小声地呜咽着,趴在地上用小爪爪蹭她的鞋。
不是故意的。
那双墨瞳乌溜圆,清澈得不谙世事,毛发软软绵绵。
它知道自己很可爱。
算了,和一只猫计较什么……
她仿佛恢复了冷静,手指在桌面上有序地敲打着,气势却还是吓人。
猫猫以为她不气了,直起身子扒住了她的裤子,试图往上攀爬,玩得欢快,谁知下一秒,桌面上的盆栽枝条陡然变长,卷住了小猫咪的后腿,把它倒吊在了半空。
“喵!”
小猫猫天旋地转,头晕眼花,爪爪因为惊吓开出了粉色的花。
怎么回事?
面前倒立的人道:“好好反省。”
她最后狠狠拍打了一下猫猫的屁股,才满意走进实验室。
一天不打,上房揭瓦,这猫属实欠教育。
“喵!”
小猫四腿乱蹬,发现沈序真的不理它后,丧里丧气地有一声没一声叫嚷着。
小猫猫就是控制不住啊,小猫猫也不知道为什么。
它最近精力格外充沛,如果不做些什么,总感觉不对劲。
沈序将这猫挂了半天后,寻思它也该反省好了,回来时,那猫儿挂在枝上,蔫得和霜打的茄子一样。
“喵?”
它机灵地察觉到了她的动静,小尾巴抖了起来,耳朵也竖了起来。
“知道错了吗?”
“喵——”
像是在撒娇。
她把它放了下来,然后拎走一箩筐蔬菜,简单处理一下,找了些教程,学着做猫粮。
猫粮做好的时候,她却找不到那只猫了。
她先去了卧室,小窝上没人,她又打开了柜子。
箱子不知怎么的被撬开,晶石没了大半,一只猫猫在里面舒服地打着盹。
死性不改。
但她没生气,反而有种探索到新领域的兴奋。
晶石罢了,多得是。
沈序戳了戳那猫,没醒,又睡死了。
她联想到了那头失去晶石的野猪——
一般的异能者吸收晶石都要把这玩意磨成粉才能咽下去,这只猫是怎么做到的?
她养了个什么玩意?
沈序将这猫拖了出来,拿起一颗紫色的晶石放在了它的嘴边,她等了好一会儿,什么动静都没有。
晶石差不多有它一半大了呢。
有趣。
猫猫迷糊中醒来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支极细的针管,背景是一片白色。
“喵!”
作者有话说:
下章还不变人我去做狗,不会说话不会调情的猫写起来一点激情都没有T^T 感谢在2022-10-16 00:20:56~2022-10-16 14:1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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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谁不爱猫猫呢◎
“怎么又乱动?”
小猫猫想要翻身, 一旁的盆栽迅速抽出藤枝缠缚住它的爪牙。
“喵呜——”
它四肢被捆,柔软的肚腹完全暴露在沈序面前,瞪大的猫眼无措地凝视着针管, 因为惊惧而不断收缩。
她伸出一根手指按住它的肚皮,从最下方的腹部, 转移至它的心脏,它的心脏剧烈地跳动, 连带着那片白毛下的粉色皮肤也跟着共颤。
她就这么停在了它的心脏, 感受着小猫紧绷之下的律动,以及毛发下战栗。
“喵呜——”
小猫怕得都快叫不出来了, 从前对着沈序的那道顺畅到黏腻的嗓音,也变得断断续续。
它的鼻子抽动着, 收缩着,就像个害怕的人,仿佛要哭。
沈序用那只拿着针管的手扶了扶自己的眼镜, 慢悠悠道:“这次怎么醒那么早, 要不要再睡会儿,嗯?”
她微挑了眉, 镜片下的眼睛里全是兴味,看似无害, 可小猫觉得自己的每一根毛发都在叫嚣着危险。
“喵嗷——”
它再也不敢皮了!
可是沈序却并没有理会它的忏悔,她看着小猫害怕的样子, 只觉比以前又可爱了几分。
她从手里拿出了一块紫晶, 放在了它的嘴边。
“告诉我,怎么吃的, 好吗?”
小猫的眼睛却还没有从针管上挪开, 估计连她的话都没听见, 它的全身心,似乎都放在了细细的尖尖上。
于是她藏住了那根针,转而用掌心轻轻地安抚着它,她的手刮过它的下巴,刮过它的肚腹,点过它的额头,小猫咪从来没有享受过沈序如此细致的按摩,如果放在平时,它大概会舒服得打呼噜,但是现在,它惊魂未定。
“别怕,到时候只是抽一管血而已。”她放柔了声音,“先吃下这个,乖。”
她把晶石继续往它的嘴边送。
她很有耐心,那块晶石在它嘴边停了许久,小猫逐渐明白挣扎也无济于事,于是它身体抖动的幅度也逐渐慢了下来。
它小声轻吟着,一只小爪子动了动,眼睛又是害怕又是依恋地看着沈序。
沈序会意,松开了缚着那只爪子的藤蔓。
小爪子解开了束缚,“啪”一下拍到了晶石上,晶石刹那间软化,随后又化成了液体,凭空消失,散失成了气。
那股气随后顺着小猫的爪子装入了它的体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即使沈序捏住小猫的爪子,也无法阻挡那股气的侵入,甚至她连一丝感觉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股气淌入小猫的身体。
似乎是她不可触及的领域,不过没关系,她永远对此保持好奇。
毕竟,世界上能有她这么一个怪物,已经够神奇了不是吗?
猫儿困了。
但是它的眼还顽强地开着,目光朝着针管的方向。
她遮住了猫儿的眼,压低了声:“别怕,不疼的。”
她只是想检查一下,顺便满足她的好奇心。
多可爱的猫啊,她怎么舍得让它死呢?
她温柔地分开了它颈部的毛发,在小猫咪的颤抖中,将针管深入了它脆弱的血管,
不一会儿,小猫抽搐了一下,沉沉睡去。
得到一管血液后,沈序紧接着给小猫接上密密麻麻各种线,线的一端轻轻夹着小猫的皮毛,另一端通往一个巨大的仪器。。
她静静地坐在小猫身旁,看着仪器上复杂线条的跳动,以及数据的流窜。
发现无恙后,她拿起了那管血液。
第二天,小猫醒了,捆住它的藤蔓已经消失,它回到了它的小窝,身边是紧挨着它的玩偶。
不是那个冰凉的地方。
一只手伸到了它的面前,掌心里是鱼形的小饼干。
“喵——”
小猫怕了。
它的后爪还往后挪远了些,又惊又俱。
“没毒。”
她怎么会不懂小猫的心思,甚至还亲自拿起了一块小饼干,吃给它看。
猫粮出乎意料地好吃。
小猫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打量了一下她的身后,没有看到针管,才敢上前去舔舐,刚开始的时候吃得战战兢兢,边吃边看脸色,到后来发现确实没危险,才吃得大胆起来。
吃完后,还蹭蹭她的手指,喵呜喵呜讨怜。
沈序ᴶˢᴳᴮᴮ看着它陷入了沉思。
昨晚的各种化验以及数据已经说得明明白白,这只猫儿并不是病毒的产物。
它只是一只普通的猫——基因检测也没有出现什么异样。
但是怎么可能呢?
晶石竟也没对它产生任何影响,似乎作用仅仅在于催眠。
沈序还从未见过这种奇怪的现象。
她自认为她的作品已经演化得足够优秀——毕竟催发了这么多千奇百怪的东西……
是什么脱离了她的掌控吗?
不过没关系,它是属于她的,她未来有的是时间来琢磨它。
之后,沈序彻底泡在了实验室里,之前工作早就到了收尾的阶段,现在她给自己的多定了一个任务——探寻它的秘密。
小猫好了伤疤忘了疼,每次都寻着味道去扒实验室的门,那扇门都快被它挠出花儿了。
别墅里除了它买的玩偶,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一点都不好玩。
沈序被这黏黏腻腻的猫缠得太紧,干脆给它喂了紫晶,让它多睡会儿,顺便抽点血。
不过随着紫晶吃得越来越来多,催眠的效果也变得越来越弱,而且醒来后,它的精力似乎更加旺盛。
产生抗性了?
她又抽了它一管血,剪了几搓毛,结果研究还是一无所获。
沈序头一次有种挫败感。
某天她又从实验室里出来,疲惫得很,小猫在她面前欢快地打滚,不经意间让她看到了那两颗球。
要不早点把它绝育,弄些皮肤组织?
她的目光越来越幽深,仿佛在思考这个方法的可行性。
小猫敏感地察觉到了危险,立马夹紧了尾巴,竖起了毛发。
“喵嗷——”
可爱。
再养一养,给它配个种观察观察也好。
猫儿实在黏人,为了避免分心,沈序干脆让它自己遛自己,把黑卡放篮子里,让它挂着。
“喵!”
猫猫得到允许出门,成天脖子上挂着小篮往摊里跑。
所有人都知道,研究院里有人养了只雪白的猫,没人敢碰它。
小猫经常光顾那个卖玩偶的老奶奶,光是看她织毛衣就能看好久。
它圆头圆脑,毛发蓬松绵柔,蹲在那就像个可爱的毛绒摆件,给老奶奶吸引了不少客人。
“喵——”
老奶奶和蔼慈祥,摸它的头毛它也不躲闪,顺从得很,甚至还舒服地蹭蹭她布满褶皱的手,一人一猫无形中就相熟了。
她给猫猫织了好多小猫猫。
不久,新来了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大概七八岁,穿着缝满补丁的衣服,篮里装着各种鲜亮的花。
花!
小猫咪眼睛一亮,跳出了玩偶堆,蹦到了小女孩面前。
“喵。”
小女孩刚开始看到一只雪白干净的猫猫,还有些愣神,怎么会有猫猫?
猫猫的小爪爪指了指篮中的黑卡,歪着脑袋提醒她。
小女孩这才接过它的卡,刷了积分,在它的篮里放了一大束鲜花。
鲜花堆得慢慢当当,盖住了下面的玩偶,小女孩卖完后还觉得懵——没想到一只猫竟然会来买她不值钱的花。
基地里大概没人愿意把积分花在无用的装饰品上,不过小猫猫可不是人,小猫猫是被人包养的。
它又多了一个可以光顾的摊位。
实验室的门口放着小猫咪一天的收获,沈序每回出来都能看见。
前几天是玩偶,这几天又多了各色鲜花,偶尔还会穿插一些水果蔬菜——
败家猫。
猫猫窝在篮子里一直等着她,她一出现,猫猫立马跳出来,缠着她的裤脚直蹭,粉色的鼻尖翕动,轻嗅着她身上的味道,哼哼唧唧的,依恋得很,全然忘了之前被她打过一针。
一天的时间那么长,为什么不多陪陪它呢?
时光荏苒,沈序掐着日子给他们递送着研究报告,转眼就到了冬天。
末日后的天气比之前恶劣得多,大雪纷飞,滴水成冰。
雪很厚,沈序难得放下了手里的工作,站在别墅门口专心等着猫。
这猫儿实在顽劣,这么冷的天都不忘出去。
她倚在堆雪的墙边,心中默数着秒数——再过不久,又要下雪了。
果然,几片雪花纷纷扬扬落下的时候,她终于看见个影儿。
毛绒团子在雪地里一拱一拱地跳着,留下了一路梅花状的爪印。
它专心致志地对付着雪地,抬眼之际,看见了沈序在等它,登时又跳得更快了,谁知爪子一招不顺,瞬间摔进了雪地里,还打了个滚。
沈序没有过去帮它,她就站在原地淡淡地看着这小猫作死。
雪色的毛发和雪色的背景融为一体,如果不是她一直注意着,差点找不着。
小奶猫重新爬起,抖抖身上的毛发,叼起了侧翻的小篮子,哼哧哼哧地继续朝她奔来,小白点逐渐变大,身影越来越清晰,可就快要碰到她的时候,它的后爪一滑——
眼看着就要脸贴地,小猫咪都闭起了眼睛,谁知,那只温凉的手扶住了它。
“喵嗷——”
她掸掸这小家伙身上的雪屑,把它拎起,抱进了怀里,小猫冷得揣手手,却还是对着地面喵叫。
地上还有它的小篮子。
她嘴角微勾,体重增了不少,幼稚还是那么幼稚。
沈序如它所愿,把那篮子也捡了起来,这回里面只有一件织着猫猫头的毛衣,还有一个给猫猫带的小鱼干帽子。
没有鲜花。
也难怪,天气这么冷,除了一些体质好的异能者,大部分普通人该是收摊了的。
突然,小猫离开了她的怀里,跳进了小篮,她手一重,差点提不起来。
它扶着边缘撑起两只爪爪,粉嫩的掌心散开,面对着她——“喵!”
看!花花!
两双大眼睛对视,沈序突然笑出了声,她指尖微动,滢白的食指顶端凝起了星点嫩绿的光,光点逐渐成形,出现了一枝嫩茎。
小猫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爪子都忘了收,突然,嫩茎的头部聚起了一朵鼓鼓囊囊的粉色花苞。
“喵?”
小猫的挪上前,鼻尖好奇一碰,“啪”,花开了。
“喵!”
它惊诧地下意识往后一躲,沈序静静地将花停在指尖,眼带笑意地看着它。
小猫猫慢慢地,小心地再次靠近,还嗅了一嗅,确定是真花,最后獠牙一张,将它衔了下来。
它的小耳朵欢快地抖了抖,叼着花儿的猫脸格外漂亮,还想和沈序贴贴,不出意外,又被她嫌弃地躲开了。
“喵呜——”
它被她无情地拎了回去。
小猫咪不满极了,不住地乱动,嘴里喵喵喵喵,骂骂咧咧——是它不够可爱吗?
“啪”,屁屁又被打了,小猫咪终于安静了。
基地的供电系统还维持着正常,不过沈序并没有开暖气,她不喜欢干燥的环境。
小猫洗完澡回到卧室后,钻在玩偶堆里悄悄看她。
沈序换上了一身丝绒睡裙,摘下了眼镜,倚在床上看书。
她像是在晚上卸掉了冷硬的冰,变得比白天更为柔软,更为可亲。
小猫咪胆大妄为,跳上了她的床。
“下去。”
她淡淡瞟了它一眼,然后又转过头看书。
“喵呜——”
小猫没听,又往前慢慢走了几步,趴在她的枕头旁。
沈序原本还想把它丢下去,可手碰到它的颈时,却察觉到它的身体在颤抖。
她放下了书,分给了它一角被子,边掖边道:“之前都敢往雪地里跑,现在知道冷了?”
“喵呜——”
小猫亲昵地蹭蹭她的手,她的手分明更凉。
绵软的绒毛贴着她的手背,温得很。沈序原本就不怎么忍心赶它,这一下,更不想了。
虽然她不怎么怕冷,但也并不意味着她抗拒温暖。
猫儿得寸进尺,想靠近她的颈窝——那个香香的地方。
它的身体在慢慢发烫,诱使着它亲密前面那人。
她有冷冷的香。
猫猫胡须已经蹭到了她不小心露出的锁骨,那截锁骨釉白,分明的轮廓让它禁不住地馋——
为什么?
小猫想要伸出舌头,却被她抵住了嘴。
它的眼睛眨呀眨,像是升腾着水雾。
“喵——”
它舔了一下她的指尖。
带着倒刺的舌刮过她的指腹,麻麻的。
她压着脾气警告:“不可以过来,知道吗?”
“喵——”
“不可以碰——”
“喵——”
小猫绕过了她的手,盯上了她的颊。
想蹭。
她又躲开了,捂住了它的猫脸。
为什么?
“喵!”
小猫气气,獠牙龇了出来,毛毛炸开,怒发冲冠了。
“怎么就听不懂了?”
她皱眉了,小猫好像知道自己错了,气气全消,毛发,耳朵都蔫了,无精打采耷拉着。
可它还是好烫。
“喵——”
沈序安静地凝视着它,不知在想什么,她的视线滑过它的毛发。
然后猫猫忽然被托着前肢举了起来——“喵?”
四爪开花。
沈序看着它柔软的肚皮,那肚皮毛绒绒的,雪白得很,她突然就——
一次而已,应该没事。
在小猫木呆呆的眼神中,她缓缓把脸埋进了它的肚皮。
“喵!”
她的脸很冷,小猫的肚皮很烫,刚洗完的毛毛上还有一股淡淡的奶香。
痒。
小猫却舒服地想要ᴶˢᴳᴮᴮ打咕噜。
它的四只小爪爪在虚空中无意识地蹬着,模拟着踩奶的动作,然后,它感觉自己肚皮上的毛毛有点湿了。
“喵?”
她把脸挪开了,她的眼眶是红的,眼泪晶莹地像是清晨花骨朵上的露水,毫不拖泥带水地从脸上滑落。
她冰冷的面庞被染上了活色,她的眉眼因此而妩媚,可她浑不自知。
她被一只小猫妖拉进了尘。
“你看,会像这样。”
她把它放回了被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它的毛发,仿佛刚才的动作纯粹是想告诉它,它会伤害她。
“喵——”
猫猫本来还想碰碰她的眼泪,可是爪子放在半空,又停住了。
它甚至还走远了一点,担忧地看着她。
“冷吗?”
“喵——”
她没有赶它走,而是把它放进了自己的被窝。
小猫又往下钻了钻,尽量远离她的脸,靠在了她的手背。
给她的是触手可及的柔软。
深夜,一人一猫渐渐入睡,小猫身体的温度越来越高,滚烫,快要热成了一个火球,它不舒服地蹭蹭,沈序浑然不觉,它的温度恰到好处,它的身体也柔软得恰到好处。
慢慢地,空气中弥漫起了近乎催眠的奶香,被窝逐渐隆起,撑大,鼓成了一个蜷缩的人形。
沈序的锁骨边,出现了一小撮白毛——像是人身上的。
几绺儿白毛蹭了蹭她的肌肤,又停止不动。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臂从被窝中伸了出来,手指骨节分明,裸露的皮肤在窗外投映的雪夜清辉下显得隽秀又明净。
那只手揽住了她的脖子,覆住了她的锁骨。
第二天一早,小猫被一脚踢到了地上。
它昨晚难得和主人睡得香香甜甜迷迷糊糊,刚想发怒看谁敢惹他们,一股狠厉的力道就捏住了它的下巴,对方用冻入骨髓的声音冷问:
“我猫呢?”
然后沈序便见这个□□的白毛少年用奶凶又委屈的嗓音发出了熟悉的叫声——
“喵呜——”
什么鬼?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了!
今晚应该还有,最近很容易犯困,晚上十一点不到就想睡了 (~_~;) 感谢在2022-10-16 14:10:02~2022-10-17 13:36: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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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谁不爱猫猫呢◎
沈序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可她虽然近视,却也不至于把猫看成人……
她的手部继续加重力道,那人好看的眉毛皱起, 白皙的眼尾泛起桃花红,如墨的瞳孔紧张地收缩着, 隐隐能见竖瞳。
下巴尖尖的,很漂亮。
不过再漂亮, 在沈序眼里也不过是一坨会动的肉。
他的下巴在抖, 沈序眼尖地看到他的手臂泛起疙瘩,不知道是怕的还是冷的。
“喵——”
他还想叫, 她的拇指紧接着抵住了他的唇,打住了他的发声。
然后拇指被他熟练地咬住, 舌头一如既往舔了舔——没有倒刺。
习惯很像她的小猫。
“疼吗?”她问。
一双熟悉猫眼眨了眨,然后他衔着沈序的手指点了点头——虎牙在她的指腹上轻微摩擦。
那就不是梦。
她的手松了力道,手指被他的牙齿放出来, 牵扯出一道银丝, 指腹随意地在那柔软的唇瓣上擦拭,将其润成了樱桃色。
猫怎么会变成人呢?她的大脑思绪翻涌, 却像宕机了一样,转不动了。
白毛少年猝不及防凑近了她, 鼻尖差点与她相碰,两双眼睛对视, 他看见了茶色瞳孔里的倒影。
“喵?”
他怎么光秃秃的?
难怪那么冷。
他的呼吸很近, 近到足以让沈序判定为冒犯。
白毛少年并不满足于这点距离,他还想蹭她的脖颈, 想钻她的怀里, 想抱着她取暖, 那冷到发红的鼻子微动,他一只手想攀上她的肩,却在触到衣角的那一刻被推下了。
“砰”,他的背撞上了衣柜,失去皮毛保护的肩胛骨撞出了红痕,他这次疼出了泪花,手在滑落的那一刻紧紧捏住了她的裙摆——
“喵——”
“放开。”
“喵呜——”
他的头被一片白色蒙住了,尚还伸不直的手三两下就扒拉开了白大褂,可裙摆还在被他死死捏着。
“喵——”
“会不会说人话?”
又被打断了。
沈序还是无法接受人形的他。
他的嘴唇张了张,瞳孔迷茫地涣散了一阵,喉头逐渐发了几声怪异的音调,随后磕磕绊绊地朝她讨好道:“主…主人……”
这两个字听起来有些不顺,他还断断续续自顾自练习了好几遍,练到最后终于顺口,连贯地说出了一声——“主人。”
清冽得像她喝过的薄荷茶。
还知道叫她主人,算没白养。
沈序很想说服自己接受,但人和猫怎么能一样呢?猫咪在地上打滚撒娇她会觉得有趣,如果是人,她只会觉得辣眼睛。
尽管面前这个生物的两个形态都很漂亮。
她重新蹲下身,将他蜷曲的手指一根一根捏直,然后帮他套上外套,在扣扣子的时候,她顺便问了一句:“还能变回去吗?”
他像个拨浪鼓一样摇了摇头。
“是不能,还是不知道?”
她没戴眼镜,眼里的锐利锋芒毕露,钉得他无可躲避。
白毛少年的舌头像是打了结,结结巴巴:“不、不知道。”
在他说完后,沈序的脸色一下就沉了,她甚至想亲自搞方法把这人变回去,但问题是——她还不知道从何下手。
为什么一定要变成人呢?
白毛少年尚没察觉到气氛的变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侧脸——想咬一口,就轻轻地咬一下。
他悄悄地靠近,沈序的眼睛正盯着别处,他自以为没有被发现,结果在下一秒,被她捏住了双颊。
“额唔……”
他的嘴巴还张着,虎牙尖尖,下巴处还留着个印子,这下两颊处又要多些印子。
“你又想怎样?”
她冷冷地看着他,昨晚的温情荡然无存。
人和猫的待遇差别那么大吗?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酝酿了一会儿,流利道:“没有毛毛了。”
所以可以蹭蹭吗?
他的眼神很认真,仿佛还有期待的小星星。
她暗想,还不如有毛的时候。
一只小猫咪可比一个人好养。
她的手摸上了他的头发,面前的白毛少年微微躬身,角度刚好方便她抚摸——发质很软,也浓密,可还是没有猫毛的触感。
人的头发怎么能跟猫比?
沈序眸中闪过一丝失望,这回被他抓住了。
被嫌弃了。
会被丢掉吗?
小猫有了危机感。
她转身去拿眼镜,只希望是自己眼花了,而在她转身的刹那,白毛少年渐渐长出了猫耳,探出了猫尾,身形慢慢缩小。
沈序回过头时,他已经成功变回了小猫咪,被埋在宽大的衣服下。
如她所愿。
沈序拎起衣服堆里无精打采的猫,本来还想说些什么,见他神情恹恹,也不打算说了。
猫是可爱的,但她的脑中又浮现出他变人的样子。
——或许该早些抽血的,这样说不定还能比对出不同形态的差别。
可惜了。
“还能再变吗?”
小猫咪耷拉着脑袋摇了摇。
沈序后来钻进实验室好好冷静了会儿,她什么也没做,就是拿着搪瓷杯在实验室里喝闷茶。
这个世界的秘密很多,她刚好碰到了自己解不开的那个,真是让人苦恼。
于是她又翻看起了几个月来小猫的身体数据,上面的每一行字都表明着它的正常,体温的起伏也在波动范围内,现在除了那些紫晶,她再也想不到别的因素。
可紫晶的作用她一清二楚,对于人来说,它只是辅助凝聚自然元素的工具,后来碰见了猫,又多了个催眠。
难不成还要加一个变形?
沈序在实验室里从早上待到下午,直到肚子里的生物钟动了,她才反应过来没给猫猫喂粮。
这次她打开了实验室的门,门口没有篮子,也没有猫猫等她。
她拎着猫粮去了卧室,猫猫还是蹲在衣服堆里,一张毛脸上有种名为落寞的情绪。
生气了?
往常见着她都巴不得挂在她身上,这番连看都懒得看她。
她把猫粮倒满在盘子里,猫猫果然不吃——
于是她又放在了手心。
猫猫看了一眼,小爪子动动,犹豫了。
无论他是猫还是人,似乎都很喜欢她。
沈序伸出另一只手抚了抚它的颅顶,小猫咪虽然还是一声不吭,却也埋着头将猫粮舔干净了。
它舔得没有往常随意,舌尖小心地不碰着她的皮肤,生怕她看不出自己的心思。
她确实看出来了,对于猫型的他产生了些许愧疚。
他的白毛沾上了灰,是因为她亲自把他踢下了床——那么背部呢?
她还记得猫猫的背撞到了衣柜上。
到他变回了猫,她终于知道担心了。
沈序将它抱进了浴室ᴶˢᴳᴮᴮ,它在她的怀里一动不动,乖得不正常。
她在洗手台内的水里试了试温度,然后放入了小猫。
沐浴露是奶香味的,水槽中泛起了白色的泡沫,小猫的鼻尖上不小心挂着了一个泡泡。
她将小猫对正,想要帮他戳掉——
突然,面前的猫猫变了形,高高瘦瘦的少年坐在洗手台上,双腿悬挂,垂眼,侧头,轻碰了一下她的脸颊。
细小的声响后,鼻尖上的泡泡破了,他的舌尖扫过她的皮肤,带着微不可觉的倒刺。
是偷袭。
而她毫无防备。
她看见他细碎白发下眉眼狡黠的笑意,以及泡沫下猫耳雀跃的抖动。
转眼之间,他又变回了猫,快得让她连尾巴都抓不着。
但蠢猫终究是蠢猫,他粉色的舌尖还呆呆地露在外面,收不回去了。
沈序净了净手,指尖碰上了他暴露在外的舌,特别宽容地没有计较他的偷腥。
舌头被她抵了进去,手指却随之被他衔住,锐利的虎牙磨着她的骨节,危险又亲昵。
她抬眼:“想当人还是想当猫?”
“都要。”
他重新化成了一个少年——带着猫耳的少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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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谁不爱猫猫呢◎
猫耳白里透粉, 毛发湿漉漉的,几串水珠子悬在耷拉的耳簇上,像是剔透的坠子。
猫耳抖了抖, 那坠子就砸到了她的手背。
“贪心。”
她挪开了手指,弹了弹他的耳朵。
湿哒哒的耳朵粉红更甚, 再多的毛发也遮掩不住,猫猫的眼睛藏不住情绪, 那份缱绻的依恋和生动的欢喜, 直白而热烈。
“不喜欢吗?”
他向她倾身,双手本想支撑在她的肩, 可不知在怕什么,双手在半空中停下, 又怯怯地撑在了瓷台两边。
猫猫又怯又喜欢,连靠近都小心翼翼,他凭着直觉, 将分寸控制在沈序允许的距离。
浮沫沾满了他的身, 不断溢出的水沫滑过瘦削的脚踝,沿着脚跟后骨, 滴落在光滑的瓷砖。
氤氲的热气在二人之间升腾,又随着他们的不作为而渐渐冷却。
他就是贪啊, 他不仅想变成猫在她的怀里为所欲为,还想作为一个人, 和她有更近一步的亲近。
于是他偏了偏脑袋, 讨好地,将象征着猫猫的耳朵微微侧向了她。
沈序稍稍离远, 她直起身子, 扶了扶眼镜, 镜片下的眸子透着审视的目光,将他这副形态从头到尾扫视了个遍。
他蓬松的白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仿佛是刚刚懂得何为羞耻,欲盖弥彰地遮掩着前处。
可眼神还是专注。
“怎么变的?”
虽是问句,语调却没有起伏,平白多了一层压迫。
小猫心虚地低下了头,耳朵颤颤抖了一下,没再说不知道:“想变就变了。”
连说话都比之前顺畅。
沈序又向前走了一步,单手撑住洗手台,捏住他的下颌,他的唇迫于压力张开,小虎牙尖锐得可爱。
食指按住了他的舌,他下意识含住——
“张开。”沈序停住了动作,睇了他一眼。
他观察着她的眼色,用虎牙不舍地磨了磨,眼见着她即将生气时,乖觉地将唇打开。
她将他的身子往下压,俯视着他的喉,手指掠过他舌头的倒刺,一颗一颗地抚摸过他的尖牙。
他被压到了镜子上,白色的头发黏黏地贴在镜面,镜子里的画面暧昧贲张,主导者冷清冷性,一丝不苟。
唇舌因为张开过久,此时已经麻木,涎水无意识地滑出了他的嘴角,缠在她的指尖。
他艰难地向后仰着,两双手即将支撑不住,但是眼神却还徘徊在她的眉眼,胸膛伴着时间的流逝快速起伏。
检查结束,她抽离得毫不留情,简单洗了手,然后用杯子灌了水,让他漱口。
他口腔的结构既不像猫也不像人,怪得很。
对方接过杯子,笨笨得像是要喝的样子,她又不冷不淡地在水入口之际提醒他:“吐了。”
不出所料,他被水呛住了,但幸好没喝下去。他抖了抖毛发,水珠子全溅在了她的前襟。
猫眼望着她,无辜极了。
沈序脱下了被打湿的外套,也没见生气,她的态度一直维持在一个不冷不热的平衡之中,让猫猫猜不透想法。
“好了。”他抱着杯子,舔了舔唇,小声地说。
素白的手拿走了他的杯子,她静默一会儿,又问:“你会干什么?”
猫猫皱着眉头在脑子里搜刮,耳尖儿向下抖了一抖,半晌,他认真地答:“很多。”
“哦?”她倒是笑了,在他不解的目光中走到了浴室门边,“那就先自己洗澡吧。”
门要合上了,她要走了,猫猫想跟着下去,却双手打滑,冷不防跌回了瓷盆里。
“喵!”
门又打开了。
沈序便见那只小猫顶着一团泡沫,湿哒哒地泡在水盆子里,可可怜怜地看着她。
“喵呜——”
他又轻轻叫。
小猫猫会干的第一件事——装可怜。
——吃准了她。
她又回到他跟前,拎起花洒随意给他冲洗着,猫儿趁机舔舐她的手背,被她挥开,顺便教训了猫屁股。
“不乖。”
“喵呜——”
猫儿被吹干毛发,放回了他的小窝——可他分明能变成人了。
沈序像是刻意忽视了这一点,故意只给他小小的卧铺。
机灵的猫儿觑着她背影,亲眼见她进了浴室,迅速化成人形。
沈序擦干头发出来,只见自己的床上鼓起一大团,床头柜正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花茶。
猫窝里的猫没了踪影。
答案不言而喻。
她先试了试花茶的温度——刚刚好,然后瞥见被窝缝处的一撮白毛。
她的手慢慢地,探向了那处毛发——一大团鼓起骤然缩小,待她掀开被子,里面只有一只猫。
白色的猫猫蜷缩在床褥上,猫瞳紧闭,睡得香甜。
装的吗?
沈序重新把被子蒙上,站在原地喝了几口慢茶,静立着,眸中思绪沉沉。
她踱了几步,终究上了床。
——这是她的猫。
夜深,人已入睡,她的猫再一次悄悄化形。
猫耳小心避开她的脸,一只尾巴攀上她的腰,双臂虚虚地将她环着,小脸窝在她的颈部轻嗅。
她被卷入了温暖的火炉。
白发少年的尖下巴抵着她的锁骨,细密温柔的吻覆上了她的鬓角,仿佛小鸡啄米——他自顾自索取暖床的报酬。
是一只爱偷腥的猫。
沈序浑然不觉,她伴着温热的奶香入眠。
醒来时,被褥整整齐齐,猫还是猫,室内的香气荡然无存。
她拍了拍猫——还在睡。
猫猫睡饱了,睁开眼,翻了个身,一眼便见着熟悉的场地。
“喵嗷!”
这次是三支针管!
有一支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装满了血。
“醒了?化形吧。”
她只是抬了抬眉,用简洁的语言命令他。
他从善如流地化了形,避开针管,从冰冷的实验床上坐起,抓住了她的袖子:“主人——”
很冷。
手腕在抖,青筋明显,她抓住了他的手腕,快而准地刺进了一根针。
“嗯——”
没有猫毛的遮掩,他的眼眶登时就红了,两只耳朵颤了颤,娇气得很。
“下一个。”
她抬眸从他的眼睛快速掠过,准备好了下一根针。
猫耳逐渐消失,他咬着牙一声不吭,挪开眼,不敢看那根针。
抖得更厉害了。
“别怕。”
她擦拭着他的手背,垂着眼安抚。
针歪了还要重新打,有的是他疼。
第三根针抽得极慢,他的脸在等待中逐渐苍白。
“会把我解剖吗?”他血色渐失,不住打颤。
她不紧不慢拿棉球按住他的伤口,不假思索:“不会。”
谁让他独一无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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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谁不爱猫猫呢◎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上, 仗着她的承诺有恃无恐,伤口刺痛,他又挤出了几滴眼泪, 蹭蹭她的脖子,有点孩子气地说:“不想打针。”
两只猫耳朵又窜了出来, 往后翘着。
沈序将下颌抬高,躲过他的毛发, 揉了揉他的耳朵。
耳朵是温的, 耳侧的皮肤是凉的。
她将白大褂脱下,盖在他身上, 内里还留着余温。
“那切一块肉?”她随口道。
手底下的身体又一哆嗦,他果然怕了。
猫猫想到了绝育那件事。
他将衣服拢紧, 像ᴶˢᴳᴮᴮ是取暖似的,脑袋又往她怀里拱了拱,鼻子轻轻嗅着。
沈序向后微微一仰, 竟没把他推开, 于是被越抱越紧
”疼的……”他说。
“那就一直当只猫,好吗?”她的手转移到他的后颈, 缓缓摩挲着——仿佛他还是只猫。
他深吸了一口怀里的香,随后不情不愿地摇了摇头, 紧接着被她拉了出去。
黏糊糊的,像是在拉一只巨形糯米团, 就差扯出了丝——
她对视着他的猫眼:“我不喜欢人。”
人类很麻烦, 养一个人,更麻烦。
“我不是人。”他立刻说。
那对耳朵象征性地抖了抖, 蓬松的尾巴偷偷扫着她的手臂, 他的身体前倾, 离她很近:“所以能试试喜欢我吗,主人?”
眼睛黑亮,乌圆的瞳孔不大不小,刚好装下一个人。
她从他的眼神里分析出了名为期待的情绪。
这种情绪她以前见多了,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清澈而热烈的——单纯为了她而热烈。
这是她的猫。
很奇异的,她泛起了微不可觉的满足感。
沈序推开他,从床上站起,掩住了心里的怪异,背着他道:“准备一下全身体检。”
末了,她又侧过头补充:“不疼的。”
可她并没有给他准备的时间。
猫猫本想跟着她下去,脚跟刚落下,柔软的藤蔓就已经缠上了他的腕,他莫名其妙,扯住了沈序的袖摆,眼神无措。
沈序并没有作出解释,她按下他翘起的一撮头发,用温柔的动作哄骗他躺下。
脑袋触及床板,藤蔓抽长,紧紧地捆住了他的四肢。
他面容惊疑不定,尝试将手脚并拢,藤蔓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想法,骤然缩紧,将他拉得极开。
“撕拉”一声,绿色的藤枝勾住他的衣服,冒出细密的尖刺,撕碎了布料。
“主人——”他红着脸求救。
变成人后,猫猫已经知道害羞了。
他现在没有毛发,□□,相当暴露。
“一会就好。”
她不苟言笑,即使对着那副劲瘦白皙的躯体,依然波澜不惊。
沈序戴上了手套,抽出一支拭子,沿着他的胸线抵到了腹部。
一旁还有杂七杂八的东西,花样多得很。人类的检测本就比宠物麻烦,更何况这次的数据所需不小。
时间快到了,她想在那之前解决这个秘密。
猫猫的尾巴羞赧地遮住了关键部位,下一秒,就被她轻而易举拨开了。
他别过脸,不自在地问:“这个地方,也要检查吗?”
沈序眸光一顿,捏了把他的尾巴,然后佯装有意:“正好帮你切了。”
小猫大惊失色:“不要喵!”
呆猫。
数据记录得满满当当,小猫猫虽然不疼,但也累得很,他像是在过五关斩六将,变化来变化去,一路战战兢兢,通关了室内的仪器。
小东西没被切,身上倒是留下了不少红痕,他自以为得救,喵喵地扑倒在沈序身上,又被她推开。
?
他歪着头,不解。
他这么乖得配合她,难道没有奖励吗?
沈序皱着眉盯着那一串数据:“再不走,我就要切了。”
“喵——”
无情。
小猫男垮起个脸,白色的头发直接炸起。
他气哼哼赶紧走开,猫步儿没声音,关门时却“哐哐”响,生怕她不知道他的暴躁。
沈序被那声音震得回头看了一眼,人早就没影儿。
小脾气被她惯得是越来越差。她摇了摇头。
可关于他的秘密,她还是一无所获。
猫是猫,人是人,身体的指标都没什么差错。就算他化形多了对猫耳,也只是构造异于常人。
猫耳状态下,他和人类的基因相似度接近百分之百,几乎大差不大。
即使人和人之间的相似度,也近于此。
他的耳朵,牙齿,尾巴,仿佛被突然弱化成了装饰品,消失在身体的密码里。
这怎么可能呢?身体的表征一般都有迹可循,怎么到了这只猫儿身上,就被藏住了呢?
像是刻意在阻拦她。
手中的表格被按折了一角,她的眉毛越皱越深,许久,又渐渐舒展。
没关系,和别的相比,不过是一个小波折。
她可以放弃追究不重要的东西。
她永远顺应天意。
实验室的门又“哐哐”直响,敲得她头仁疼。小猫儿变成了人,伤害力不可同日而语,光是这门,敲得就不知比以前响了多少倍。
——既然还要进来,刚出去的时候又为什么关门?
她摘掉眼镜揉了揉眉心,放下手中的资料,开了门。
“主人!”
她先听到一声欢喜到过分的嗓音。
猫儿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蔬菜粥,穿着极不合身的白大褂,目光灼灼。
他身量颀长,袖口太短,腕露出了一大截,他踩着从卧室里搜罗出来的小棉拖,尾巴在外套下疯狂摇摆。
“吃饭喵?”他耳朵抖抖,粉白的唇一开一合,搭上那精致剔透的眼珠子,漂亮得很。
从早上到现在,他们确实还没吃过东西,但——猫猫做的东西,能吃吗?
不过这粥花花绿绿的,模样挺好。
小猫猫殷切地看着她,她勉为其难拿起勺子,就着餐盘尝了一口。
吃吧吃吧,吃完就不会切他的东西了。小猫咪暗戳戳想。
沈序细嚼慢咽——萝卜丁,虾仁,小青菜,还有切成碎的鱼肉——其他的尝不出了。
鲜香浓郁,花费的心思肯定不少。
“哪学的?”
她又尝了一口,小家伙的厨艺意料之外的不错。
“嗯——”小猫猫沉吟片刻,眼睛眨巴眨巴,“秘密。”
又是秘密,可她不打算深究,或许还是天意。
猫儿盯着她喝完粥,利索地去洗了碗,然后找到了自己的小篮子。
“去哪里?”
他刚走到门口,打算化形,沈序便叫住了他。
他叼着小篮子回头,口中含糊不清:“花花,还有衣服。”
可外面天寒地冻,还下着鹅毛大雪。
她打开窗,猫儿下意识就跟在她后面,扑面的冷风夹着厚厚的雪,糊了猫儿一脸,他赶紧跳到一旁,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篮子转瞬间就覆了一层冰。
好冷。
一双温热的手忽然按抚住他的耳朵,他往源头紧了紧,没被推开。
耳朵变热乎了,他舒坦得咕噜咕噜,还想化成原型打个滚。
“这天气,没人卖的。”
小猫的表情一下子就瘪了。
“喵——”
被打击了。
“衣服以后再想办法。”她又道。
毕竟忽然要买男装,肯定会被怀疑,猫儿如果落在别人手里,后果可能就不止解剖了。
——这件事永远都不会发生的。
猫儿垂头丧气地放下了篮,抬头一刹那,面前突然出现一朵小花。
小花粉嫩嫩的,正好对上他的鼻尖。
“喵!”
他回头惊喜地看向沈序,她的指尖果然有光。
好神奇。
猫儿的食指好奇地点上她那根手指,一戳一戳,从盆栽的探出的枝条也越来越多,每一条枝蔓都紧紧挨着好几朵花。
藤蔓悄悄探出了窗,织起一片绿笼,遮挡一处风雪,绿笼之内,青草生长,接住大团碎花。
她可以给他花。
“可以出去了。”
窗门大开,严丝密合的绿叶为他开辟一处花田——可以供他打滚的花田。
“喵!”
他化为原形,跳上了窗栏,先用尾巴试探,竟然没有一点雪,只有温和的风。
仿佛是在春天。
“喜欢吗?”
“啾”,她被猫猫亲了脸。
“阿嚏——”
偷袭成功。
猫猫承担了家里的所有家务,后续的生活并没有沈序想象中麻烦,反而轻松了很多。
他做的食物精致又美味,沈序这个对食物没什么欲望的人,也开始期待起每天的饭菜。
——这是她的天意吧。
雪一连下了很久,总算停了片刻——该她出门了。
猫儿的耳朵随着她的声响竖起,他窝在沙发里抱着玩偶,关掉了末日前的狗血剧。
变成人不久,他学会了开电视。
“我去研究院。”
“喵——”
猫儿已经变回原型停在她跟前,那一声叫唤仿佛在说——
“我不能跟着去吗?”
“不能。”她听懂了,手已经按在门把上,“别跟着。”
小猫猫见缠她不住,又化成了人形。
他的脑袋垫着她的肩:“你要早点回来。”
“嗯。”她搞不懂这小猫,不就是出这一趟门——
“我会想你。”他依然不舍。
实在粘人。
“可以了。”
她分开这猫儿的手,踏进了一片白色。
再过不久,丧尸潮要来了。
研究院里只有几个眼熟的人,其余的都是陌生面孔,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嗒嗒”
“嗒嗒”
“可惜你的老师找不到了,否则,你们还能交流一番。”
富态的老人踱至她身边,面容却不见得有几分惋惜。他眼露精光,直勾勾地盯着沈序。
她对他的话没多大反应。
沈序的目光扫过那些麻木的陌生人,突然问:“这些都是零号基地里剩下的?”
“当然。”
作者有话说:
这章评论发小红包谢罪,发到22号结束。
码睡着了,梦里的我码完了,醒来后发现,才写了一丢丢!
第107章
◎谁不爱猫猫呢◎
“不过。”他靠近了沈序的耳边, “不怎么好用。”
他奉承的意味很明显。
零号基地是个见不得人的地方,也是末世的发起之源。
富豪们一掷千金,专门开辟了这么一处灰色地带, 搜罗人才,探寻长生之法。
谁不怕死?
古代的皇帝尚且贪生怕死, 如今他们过得比皇帝还滋润,又怎么舍得死呢?
有钱能使鬼推磨, 零号基地的人才越来越多, 可关于长生的进度,却停滞不前。
普通的养生之法, 根本满足不了他们。
直到沈序的到来。
她是整个基地智慧的结晶,是最成功的人工胚胎。
基地需要一个年轻的, 完美的人来配合他们工作,于是她就诞生了。
沈序从小就生活在实验室里,对各种知识信手拈来, 一点就通, 就像一台严谨的机器。
从她牙牙学语开始,所有人都是她的老师, 学习能力简直可怖。
十岁,她就帮助一支团队攻克了技术性难题。
随后成为那名团队首席的学生。
可就像是昙花一现, 零号基地再也没有培养出第二个沈序。
她是胚胎中最叛逆的一个,作为人形机器, 她本该心无旁骛地沉浸在实验室里, 为他们服务,可谁知, 她转而研究起了植物。
沈序是个随性的人, 她的注意力永远只会集中在感兴趣的事物上, 就比如这次,她肯过来,就是愿意帮他的意思。
她无法被掌控,因为她没有软肋,而他们需要她。
沈序的试剂能让枯木逢春,甚至长出獠牙,当初有些人等不及,未经同意就偷走了她放在桌上的试剂,结果引来了末日。
将死之人病急乱投医,成为异能者,延长了寿命,然后被另一头丧尸咬死。
而他活了下来,他将收获最后的果实。
沈序避开了他的靠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他也并不生气,在长生的诱惑面前,这算什么?
“你还不满足。”她一语道出了他心中所想。
张先生难为情地摸了一把脸上的褶子,讪讪笑道:“这不是——还想变得更年轻嘛。”
老东西就是麻烦。
“我的材料呢?”她转过身,茶色的眼睛淡漠地看着周围。
“您请跟着我。”
老东西带着她在研究院绕,几间生化实验室进进出出,隐隐能从打开的门内,窥见血腥的人体。
她被带进了最里面的房间。
实验台上躺着同样枯槁的老人,但不同于张先生,她是满头银发。
老人的身体在发热,眼睛紧闭着,是进化的前兆。
“您看看,她都要进化了,身体还这么老,我可不想这样。”
旁边的助手已经给她递上了手术刀,按理说,她应该动手了——可这位老人的面庞实在熟悉。
张先生站得远远的,生怕这血溅到自己,不过沈序迟迟未动手,他反而越等越焦急。
“您在犹豫什么?”
助手的眼神机械地盯着她,记录着她的一举一动。
沈序又朝老人走近了一步——脚碰到了样东西,她往下一瞥,是一个篮子。
篮子里装着毛线球,以及未织完的一件毛衣,上面还有猫猫头的纹样。
她觉得索然无味,放下手术刀:“把她送回去吧,我需要更好的人选。”
“您请说。”
既然有更好的,当然要给用了。
“治愈系。”
治愈系?
这有点难办,治愈系太少了,如果是别的系,还好说。
张先生苦恼地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一个人,笑了。
“您稍等。”
……
床上的老人已经被转移,沈序在原地等了会儿,便见着走进来一个戴着眼罩的年轻人,嘴角还挂着笑。
“沈教授,又见面了。”
是周泽。
来得刚刚好。
沈序眼眸微动,毕竟她手上正好研究着他的血样。
接下去的画面微微血腥,张先生退去了另一个房间,只敢看监视器。
“你怕吗?”
她一边调配着试剂,一边问。
“为了组织的未来,一切都值得。”
周泽的语气有股自豪感。如果是在末日前,他应该是个很有前途的三好青年——可惜是在这个畸形的社会。
“会疼的。”试剂配好,她拿出了针管。
“您不要心软。”
她当然不会心软。
针管推进,面前人的皮肤逐渐干瘪,除了头发,处处都呈现出一副老相。
周泽逐渐觉得自己被皮肤禁锢,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的能力,生命都在流失——
“您——”
眼前是一片黑暗,但他不敢摘下眼罩,生命的消逝无知无觉,他终于感觉到了惶恐。
咽喉在无形中被扼紧,他甚至只能发出气音。
说说话吧,来个人说说话吧,让他听见,证明他还活着……
他的意识变得淡薄。
一道声音打破了寂静,无比温柔:“让我看看,你的极限。”
可她的表情冰冷得没有一丝起伏。
刀片落下,鲜血溅到了她的脖子,在她的白褂子上划下血腥一道。
片好的一块老肉被扔进垃圾桶里,新肉生长,她面无表情又划下一刀。
千刀万剐的滋味怎么可能好受?周泽在昏厥中疼醒,又在疼醒后昏厥,他生不如死,却又挣扎不得,实验室里回荡着他惨烈的叫声,最后声音又被一块雪白的棉布堵住。
他面目狰狞,青筋暴起,实验床上的铁链被他敲得直响,床上床下,乃至床边的人,都被他的血液沾染。
直到老肉全部换上了新肉,他才恢复本来的面目。
胸膛还在起伏。
没死,能力也没消失,治愈系真是个神奇的存在。
即便只有一线生机,也会咬牙反扑。
有意思。
她回过头,摘下眼镜,擦拭着镜片上溅到的痕迹,就着染成一身红色的白大褂,对面前的监视器露出一个血意森然的微笑——
“你看,他变年轻了。”
仿佛掌控裁决的恶鬼。
“只…只有这种方法吗?”张先生早就不敢看下去,他望着事后的场景抖如筛糠。
沈序真诚地提了个建议:“您可以打麻醉。”
他差点晕了过去。
周泽醒了,治愈的能力被开发到了极限,他身上的痛感几乎消失,可千刀万剐的后遗症还在,他浑身无力。
他的眼罩还不敢脱下,周边没有声音,他在黑暗中摸索着下床——
撑不住了,他的脚落空,即将跌倒在地,周泽几乎要自暴自弃了,结果最先倒进一个充满血腥味的怀抱。
——怎么可以被女生抱呢?
“你很厉害。”
“过奖。”
走出大门时,她的手不经意地,滑过了一片绿叶,留下一点猩红。
猫猫趁着没下雪,戴着老奶奶织的小棉帽先去了一趟摊子,结果人家还没在。
他百无聊赖回了家,手里揣着猫粮,又看了几集狗血连续剧——看得心不在焉。
到了饭点,猫儿迅速窜到窗前,人还没来,他火急火燎去做饭,期间频频望向窗外。
可沈序不准时了。
饭做好了,小桌子就摆在门前,外面的人一进来就能看见,可她还是没来。
猫猫本来是变成人形端坐着,后来怎么也坐不住,干脆化成原型,小脑袋趴在桌上眼巴巴地看着门——菜都凉了,也不见门开。
怎么可以给她吃凉掉的菜呢?
于是菜又被热了好几遍。
热了好几遍的菜会影响口感吧?
猫猫还是不满意,琢磨着琢磨着,体型突然变得好大,哇呜张开嘴,一口解决盘子里的菜。
好吃,再做一遍
——她怎么还是没来呢?
天黑了,又下雪了,猫猫裹上小被子,直接蹲在门口等着——旁边还放着一把伞。
在门口等,就能快点看到她啦!
冬天的猫最易打瞌睡,他之前的精神气全浪费完了,一不小心就犯困,眼睛磕巴磕巴,差点睁不开了。
不行,不能睡,他又直起身子猫着眼等着。
睡眼朦胧间,他的鼻子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喵!”
猫猫立刻清醒了!
雪下得纷纷扬扬,他急切得伞也忘了带,直一股脑儿冲上去,一被子把他和沈序裹在一起。
“喵喵喵!”
他激动得连好想你都忘了怎么说,弯下腰用毛绒绒的脑袋一个劲儿地蹭她的手,耳朵暖乎乎的,正好帮她捂热。
一见到她,之前的等待好像都不算什么了!
沈序被他蹭得直往后退,站都快站不稳,连手上的伞都差点拿不住。
这猫儿委实莽撞,里面什么都没穿,就带着一条被子冲出来了——也不知道冷。
她将伞往他那边探了探,皱着眉掸掉了他耳朵上的雪屑,那儿的毛发很软,在雪的沾染下还有几分湿,猫儿被她摸得咕噜咕噜,抵在她的肩上直嗅。
“快回去。”
“喵——”
猫儿不想动,他就喜欢把两个人捆一块,肆无忌惮地嗅这嗅那,然后全部都沾上自己的气息。
可是突然,他觉得不对劲了。
小猫的神态明显萎靡起来,尾巴摆动的幅度几乎都消失了,可还是不住地往她身上嗅。
沈序因为今天是她有错在先,没把他推开,但眼见着他的神态越来ᴶˢᴳᴮᴮ越不对——
“怎么了?”她问。
他停住了动作,闷闷不乐,眉眼耷拉着:“你来晚了。”
“被事情耽误了。”
切那么多肉片也是需要时间的。
猫儿鼻子一酸,表情突然变得很悲愤:“可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她明明来之前已经换洗了身衣服,怎么又被他闻到了?
他继续问:“你来得那么晚,难道不是去见别人了?”
“是又怎么样?”
这猫儿果真越来越奇怪,她不见人,难不成见猫?
“你——”他的表情越来越悲愤,眼眶都红了,哽咽到要说不出话,活像是被背叛了。
一片雪花被风吹落到他的鼻子上,这下,连鼻子都被冻红了。
“回去说,外面冷。”她忍住了帮他刮掉的想法。
“我不要!”
小猫咪犟着嘴,赌气地看着她——脾气愈发无理取闹。
她捏住了他的脖颈,想把他当成猫拎回去,他却在她的手心拼命挣扎。
不乖。
“安分点。”
她下意识拍了一下他的屁股,“啪”的一声脆响,惊了一人一猫,她才意识到他早已化形。
呆愣间,小猫咪气焰更甚:“我都变成人了,你还凶我!”
谁在凶谁啊?
小猫猫气上加气,炸着白毛裹着被子,气呼呼地跑回了家。
门一关,理都不理她。
沈序捏紧了伞柄:得想办法扔了他。
雪地上被他刚才的一通气踩出了一路深坑,沈序沿着这些深坑走到了家门前,轻轻推了下门——开了。
还算有良心。
一股饭菜的香气从室内飘到室外。
菜色还是一如既往丰盛,除了小猫平时爱吃的鱼和虾,这回又加上了萝卜炖排骨,青菜丸子汤。
她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还是热的。
猫儿赌气不肯出来,家里的碗又交给了沈序,而她一连好几天没洗过,还觉得不太适应。
这小猫猫又发什么脾气?
沈序决定还是要好好教训他。
卧室的门被锁了,她有钥匙,打开门,一大坨被子正趴在她的床上。
被子的顶部露出一撮白色头毛,头毛的拥有者红着眼眶,皱着眉委委屈屈地睡着。
她用手顶了顶他的脑袋,小脑瓜马上就转了个方向。
装睡。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将手探进他的被子里,摸到了他的肚子——按了按,有点胀,看来是吃过的。
小猫的心跳加快了。
她缩回手就打算让他这样睡回去,谁知下一秒,小猫就把被子掀开,眼里还闪着泪花,对她吼道:“你欺负我!”
装不下去了?
她耐着性子问:“我怎么欺负你了?”
“你说过早点回来结果天黑了还没回来!我在家给你做饭你在外面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你摸了别人结果回家还有脸摸我!”
小猫发飙,三句话下来都不带喘的,头发像是被吹炸了的蒲公英,虽然还是很可爱,但——
沈序严重怀疑他是看多了狗血电视剧,不然为什么在他的嘴里,她这么像一个夜不归宿抛夫弃子的渣女?
她帮他顺了顺毛发,波澜不惊地问:“你还记不记得,我是你主子?”
往常这会儿,小猫该示弱了,可今天似乎格外特殊。
他还挥去了她的手。
小猫猫仰着头,紧盯她的眸,鼻尖逐渐向她靠近,质问:“那你说,你是不是摸别人了?”
“是。”又怎样?
“怎么摸的?”
他再次逼近,眼中愤郁。
“抱了一下。”她毫不心虚。
那好不容易被她抚顺的毛又炸了起来:“你怎么可以抱别人!”
“我是你的主——”
话未完,她被一只猫啃了。
猫儿红着眼,泪花打着旋儿,目光依然死死盯着她。
他的动作堪称凶狠,虎牙压着她的唇瓣,毫不犹豫刺破两口子,又嚼又咬,带着倒刺的舌席卷内壁,疼意泛滥。
血腥味愈来愈汹涌,磅礴得在唇舌间交战。
小猫要造反!
他的手控制住她的腕,压着她的腰伏下身,还想借此机会把沈序掰倒,可沈序哪是这么容易掰倒的?不过短短几瞬,沈序已然回过神,开启反咬的攻势。
他适时松口,二人的唇上血迹斑驳,沈序头一次大动肝火,脑中却想的是定要将他咬回去,猫儿顺势躺下,在她倾覆之际,即时化为原型——
“阿嚏!”
她在他的肚皮上了打了声喷嚏,弄乱了他的毛发。
眼镜在一派凌乱中早就不知所踪,她从他的身上抬起,手先捏住了他的颈,眼边的泪意与冰冷的表情格格不入。
她的手擦拭过它带血的唇,将他唇边的毛发染上了一层红,眼神明灭不定——
“变回来。”
小猫别过脸——不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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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谁不爱猫猫呢◎
沈序将那别扭的猫猫头扭了回来, 小猫满眼挑衅:有本事你咬我啊!
一人一猫对视良久,谁都没动。
她的大脑在较量中逐渐冷静,发觉了这一切的荒唐。
沈序的手放松了力度, 猫儿的眼睛一眨不眨,警惕地看着她。
他想被她咬, 又不想——不想让她这么轻易。
变成猫又怎样?除去撒娇打滚这些不轻不重的把戏,他没有什么能留住她。
他总觉得自己是卑微的, 小心翼翼的……
他后颈的温度还是消失了。
沈序站起身, 理了理领口,捡起了眼镜。
眼镜为她遮掩了神色, 先前波涛汹涌就这么轻描淡写抹去,剩下了疏离。
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蠢猫。”
她还不至于失智到这种程度。
“喵嗷!”
小猫在她要离开的时候, 咬住了她的袖子,死死不放,倔强得一如他脾气。
沈序动手轻轻扯了一下, 猫儿随着她的动作向前扑了一小步, 嘴里的东西一点儿没松。
她回过头:“怎么,你还想留我?”
猫猫不说话, 眼睛也不看她,只是盯着那一节袖, 仿佛有仇一样。
再咬下去,她的袖子也要破了。
猫儿的嘴没个轻重, 她唇上的伤现在还没结痂, 口腔内壁的刮痕随着说话时的动作泛痒。
血腥味存在喉间,浓得很。
她被一只猫啃了, 尽管是一只能化形的猫, 沈序还是觉得荒诞。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小心, 还是故意?
虽然沈序对这方面并不是很感兴趣,但她好奇她的猫——
春天还没到,他这是要提前发情了?
“松口。”
猫儿不理。
沈序原本都不打算和他计较了,这件事当什么都没发生,就此揭过也好,可猫儿还要与她赌气。
她叹了一口气,又坐回了床边,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摸他。
手还没碰上他的毛,他就放弃了袖子,转而去咬她的腕。
乳牙见长,轻轻松松就嵌进了细皮嫩肉,凶相毕露。
她不吭声,皱着眉让他咬着。
可她听之任之,猫儿反而不敢咬了。
牙浸了血,液体汩汩地流着——幸好沈序早有准备,没让他咬到动脉。猫儿怔怔地凝了一会儿,凶狠的眼神逐渐迷茫,他下意识含了一小口血,又缓缓地,将牙抽了出去。
他看着那两血窟窿发呆,舔也不是,不舔也不是。
“消气了吗?”
手抚着他的头颅,他没有向之前那样挨上去蹭,他贴着她的手腕边,如同一只毫无活气的玩偶。
玩偶做得精致,栩栩如生。
沈序将那手腕藏到了背后,挠起他的下巴,又道:“我帮你绝育?”
算算时间,也是时候了。
她明显感受到手下的头皮变得紧绷,似乎不大高兴。
这种事情确实高兴不起来,沈序原本还打算给他找伴儿的,但很可惜,她的成果在春天收割,时间不知不觉,就不够用了。
辛苦他了。
猫儿难得没有大吵大闹,沈序重新拎起他的后颈皮,道:“现在就走吧。”
她私以为猫儿是想开了的。
可她刚把猫儿的脚提离了地,“扑通”一声,她的手一重,被迫松开。
白毛少年窝在床上,抱着双腿,怨怼地看着她。
猫耳朵没了,微粉的耳朵藏在头发下,玲珑得像一块玉。
她的手指还留有毛发的触感。
沈序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耐心,大概都磨在了这小猫身上。
小猫难哄得很,平时做实验遇到个难坎儿,她还能换个思路。
但她换不了猫咪。
沈序扶了扶眼睛,弯下腰,拉进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你怎么还生气?”
猫儿别过脸,强迫自己不看她,他的手揪着旁边的被子,蔫蔫道:“你心里没我。”
她气笑了:“我心里没你,这时候就该把你丢了。”
“那你还想——”
那最后两个字他死活说不出来,心里越来越难受。
“谁让你发情。”
他不吭声了。
为什么在她眼里,他还只是只猫呢?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沈序见他还不打算ᴶˢᴳᴮᴮ说话,慢慢直起身。
不想割就算了,大不了再忍几个月。她就知道,这猫儿不会乖乖听她的话。
她转身朝门边走,猫儿这回没死皮赖脸咬着她,她被声音叫住了——
“你去哪里。”
猫儿的声音闷闷的。
她拉了门把:“去实验室待一会儿。”
她刻意将袖子挽起,从猫儿的那个角度看去,腕上的咬痕触目惊心。
他心虚了,愧疚了,慌了。
可是——他还是不敢主动找她。
万一她在生气呢?
万一——为什么他会如此胆怯?
他看看自己的手,是人样。
沈序在实验室里将今天的数据默下。
默下数据对她来说没多少困难,烦的是分析——今天她格外焦躁。
她在周泽身上发现了一样新的东西,虽然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用到,但至少有备无患。
沈序一直待到了后半夜。
往常这会儿猫猫早该急了,实验室的门会被他敲得“哐哐“响,一直敲到她出来为止。
然后她打开门,就会看到一个猫耳少年。他会装乖认怂,端着一杯花茶,弯着眉眼看她。
那一双猫瞳好像会说话,说的都是想她,所以她常常心软。
可这回,门口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还在生气?
这猫那么黏人,往常被她晾了这么久,该是要来找她了——怎么还不来?
沈序百思不得其解。
不就是抱了一个人吗?
又或许只是睡了?
沈序认为是没睡的,她都没睡,那猫儿怎么睡得着?
但进卧室的时候,她还是没开灯。
窗外投来微弱的光,雪色晃人。
她看见枕头边鼓起了一小团,恰好是小猫的形状。
他的窝好久没睡过了,沈序也不打算把他拎回去。
她走至床边,揭开被子一角,露出一个猫猫脑袋。他嘴角的毛发上还沾着她的血,可爱又可恨。
沈序借着雪色看了一会儿,突然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脑袋。
小猫顺着她的力道侧了侧,就是没醒。
真睡了?
猫儿估计醒了也不会让她知道,他傲得很。
沈序按了按眉心,摘下眼镜,背着他上了床。
她的位置是温热的,就好像有人特意为她暖过一样。
她睡不着。
先装着。
寂静中,她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胸膛的起伏慢慢和缓,仿佛入眠了。
一只小爪子动了动,碰到了她的头发,然后又恢复沉寂。
过了不知多久,那毛绒绒的小肉爪再次有了动静,他从头发转移到了更温处,小粉垫碰了碰她的后颈。
她没有动。
后颈的皮肤滑过一道湿润——她被轻轻舔了一下。
他的尾巴勾到了她的手臂,似乎是想把她勾过来,面对着他,可是尾巴的力气太小,他勾不动。
毛发扫过她的皮肤,让她生痒。
他的胆子大了起来,两只爪子一齐攀上她的侧肩,“咕咚”一下,摔到了她的跟前。
他又慢慢地,将自己挤进了她的怀里,像个柔软的棉球,变了形,找到了她的腕。
腕上的伤口还没消,血窟窿只是被简单地处理了一下。
他凑上前,用鼻子嗅了嗅,然后伸出了小舌尖,在伤口周围舔舐。
舌尖的地方没有倒刺,他小心地一点一点。
黑暗中泻出了一丝金瞳,转瞬之间,又恢复原样。
她的伤口竟好了大半。
怀里的毛团逐渐变大,他的身体抽长,柔软的皮毛消失,他的舔舐化成了吻。
吻势如同春雨,从她的腕,吻至她的手肘,再至她的脖颈,最后覆盖上她的脸。
他情不自禁地抱紧了她。
他的双眸盯着她唇上的伤,他的双臂逐渐收紧,他的唇从脸颊,碰至她的嘴角。
又要碰到了。
他们之间只剩下尺寸之隔,他的喘息逐渐加重,即将吞没肖想之物——
“你发情了。”她睁眼,直视他的欲望,毫无波澜,语气淡淡。
他的入侵被拒在方寸之间。
不知为何,他哭了。
他鼻子一酸,眼泪濡湿了枕头,然后被她轻轻拭去。
“哭什么。”
她又道:“我又不把你割了。”
他气极,孤注一掷,又覆上去,小心地舔着她的唇,堵住她的话,亲过她的伤口,观察她的眉眼——她眉眼不为所动,不拒绝,不迎合,除了冷静还是冷静,看得他心也冷了。
他放弃了,将头窝在她的颈处,弄湿了她的头发,依旧固执:“你不可以抱别人。”
她搂着面前寸丝不挂的腰,明知故问:“为什么?”
“我…我不喜欢。”他别扭又窘迫,谁让他寄人篱下。
沈序一只手按着他的腰窝,另一只手轻柔地抚着他的背,好心提醒:“我是你主人。”
所以他不该管这么多。
猫儿极不喜欢听这番话,闷头咬住了她的锁骨。
他这回咬得极浅,只留下了牙印,破了点皮。
“你需要一个伴侣。”她依然包容着他,揉着他乖顺的脑袋。
那点疼痛不值一提。
良久,他的局促的呼吸渐渐平静。他的脑袋动了动,从她脖颈里抬了起来,怏怏地看着她:“可以是你吗?”
眼神不似作假。
眼泪将他纤长的睫毛打湿了,黏成一簇一簇的,瞳孔漂亮得像洗过一样。
她皱眉:“你是猫。”
“我现在是人。”
他的耳朵尾巴都收起来了。
沈序摸着他的背脊,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她此前一直把他当做猫,因此可以无底线地施与包容,如果是人——
他正紧张地观察着她。
她神思不属。
猫儿咽了咽口水,再次开口,扯出了一抹笑:“主人,可以作为我的伴侣吗?”
他叫她主人了,所以可以答应他吗?
他没有回答。
他笑容渐收,就把他当成是发情的猫吧,发情的猫不需要逻辑,他的嘴里都是胡言乱语。
他弓着背,压住了她。
“我很乖的,我不会让别人抱我,也不会夜不归宿,我会一直跟在你身边,或者在这里等你。”
他眼睛红通通的,说的像是他自己,又像是在说她。
这猫儿平日里猫粮吃得不少,可背脊依然单薄,恰如此刻,她能感受到那细削的脊骨,在她的掌下发抖。
她看到猫耳消失了。
沈序又顺着脊骨摸到了他的尾椎——尾巴也没了。
确实不是猫。
他的身体随着她的动作在战栗,虽然微小,却无法忽视。
舒服吗?
她好奇地挑了挑眉,按下了尾椎骨——战栗达到了顶峰。
指下的皮肤兴奋得一激灵,他手指绷紧,忽然卸了力,手臂支撑不住,软着骨头,扑进了她的怀。
她好像打开了一道秘密的闸门。
“主人…别这样。”
他的口齿被刺激得含糊不清,眼尾的红色又多了别的意味。
很可怜,像是又被她欺负了,不过这次很听话,没有吵闹着控诉她。
他好乖,乖得让她挪不开眼。
一切发生在鬼使神差之间,她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吻上了他眉眼的湿润。
她当时在想什么呢?她只是想着,要亲他,要哄哄他,要把他的眼泪都擦掉,他那么乖巧,该奖励他。
慢慢的,目的也不仅于此。
那一双眼睛瞪大,瞳孔伴随着本能收缩,随后他的唇也覆上了一层温热,咬了一小口,被浅尝辄止。
小猫猫的脑袋变空了。
他正想迎合,猫瞳在黑暗中亮得发光,却又在下一秒被抵住了唇。
“喵?”
她笑了,果然还是一只猫。
“睡觉。”
她不顾猫猫的面子,又拍了一下他的屁股。
屁股又弹又滑,细腻柔软得像一块上好的羊皮,温热绵密,让她爱不释手,手指差点陷进去,又被弹回来。
其实变成人的样子,也还不错。
“喵!”
小猫羞窘地捂住了屁股,但比起屁股被打这件事,他更在意她刚才的意思。
是同意了吗?
他被她环住了,他亲昵地蹭蹭她的鼻尖,碎发下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她,尽管她是闭着眼。
“现在,我是你的伴侣吗?”他眼神热切,失落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的手摩挲着他的脖子,语气带着倦意:“你是我的小猫。”
猫儿的神情眼见着就要山雨欲来,就差撒泼打滚骂她吃完不认了,怎么可以这样呢?
然后她睁开眼,戏谑地看着他——
“也是我的伴侣。”
她可以尝试一切东西,只要她感兴趣。
“喵——”
坏蛋。
作者有话说:
忍不住还是先发了,卡在这里刚刚好,今天晚上还有嗒!
第109章
◎谁不爱猫猫呢◎
沈序是被早餐的香气勾醒的, 昨天睡得太晚,生物钟都没将她叫醒。
旁边的温度不知不觉消失了,猫儿原本是垫着她胳膊睡的, 起床后,竟也没吵着她。
她洗漱完, 一晃眼就看见了猫儿,那猫儿正扒着门缝, 拿着豆浆, 晃着尾巴对她笑:“主人!”
神采奕奕。
只是衣服太单薄,只穿了件白大褂。
她接过豆浆, 碰了碰他的指尖——温的,看来也不是很冷。
猫儿还没走, 她便在他面前喝了一小口,抬眼,却见他依然目光炬炬地看着她, 眼睛眨呀眨, 仿佛在暗示什么。
“ᴶˢᴳᴮᴮ怎么了?”
难道沾上了?
她刚要伸手去擦拭,不设防地, 突然被他偷亲了一口。
“啾。”
豆浆差点洒了。
可猫儿似乎格外欢喜,就这么亲了一下, 尾巴差点翘上天,白大褂本就不够长, 那尾巴一晃, 下半身几乎就挡不住了。
“别闹。”她敲了敲他的脑瓜。
小家伙还是这么皮。
“你想耍赖吗?”猫儿又不开心了,凶着眼看她。
沈序淡定地扶了扶眼镜, 一口气喝完豆浆, 抱着腰靠在门边, 示意他继续说,看看又能搞什么花样。
猫儿顺势弯下腰,学着电视剧里情节,单手撑墙,额前的白色碎发翘起了一绺儿,居高临下看了她一会儿,又坚持不下去,不敢看了。
沈序倒是饶有兴致地将他看了个细。
他将注意力放在了喝空的杯子,脸颊凭空生出两坨粉红,偏过脸,别扭地说:“要亲亲。”
又补充:“早安吻的亲亲。”
深怕她不愿意,他还强词夺理道:“伴侣之间,就是要亲亲的!早中晚都要的那种!不然就是——”
“耍赖。”她帮他说了下面两个字。
他的脸更红了,估计只有变成猫才能挡住。
小猫猫在胡思乱想,被想的那个人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小猫猫又想炸毛了!突然,他听见她说——
“过来。”
他凑过去了。
“闭上眼。”
他闭上眼了。
温热一触即分,可他还是尝到了——是豆浆味的。
雪停的时候,猫儿出去采买小玩意儿,沈序最近不是很忙,手头上的事情解决了,就站在门口等他。
猫儿在进门的刹那就化了形,而她拎着一床小被,给他披了上去。
这回的篮里有一大堆毛线球,还有几件小棉衣。
她挑眉:“你要玩毛线球?”
“不玩。”他一本正经,“用来织衣服。”
“你会织?”
“我当然会!”
她讶然看向他,却没问为什么
——大概又是个秘密。
不过篮里的东西变少了,往常这败家猫儿还会买些水果什么的——
“怎么就买这么点?”
她又不是穷了。
小猫猫自顾自将篮里的东西整好,一听这话,愁眉苦脸:“他们都有了异能,没时间摆摊——就老奶奶还在,所以我把毛线球全买了。”
沈序若有所思,异能普及的速度,还真是意料之中的快啊——
那么,另一条路的选择,也该准备了。
这天开始,猫儿不知为什么,好不容易闲下来的沈序,突然又开始忙了。
她泡在实验室里,几乎都没空搭理他。
难道还要独守空闺吗?
猫猫才不要,所以他在沈序某次进去前,拉住了她的手。
他装出楚楚可怜的样子:“我可以去你的实验室吗?”
“很危险。”沈序警告了他一眼。
猫猫继续撒娇,眼睛扑闪扑闪:“我不在里面乱动,就看看你。”
一天的时间那么长,她明明在身边,他却看不到她,多难捱。
她迟疑了一下,最终道:“好吧。”
这猫儿已经长这么大,应该懂事了。
她把实验室的密码告诉了他。
猫儿也知自己不该频繁找她,有些实验是猫猫看不得的,所以他往往先给自己织一天毛衣,快到睡觉的点的时候,才去找她。
虽然时间看似和平时差不多,但是更让他安心,而且他随时可以看她。
“可以睡了哦。”他悄悄走至沈序背后,凑到她的耳边。
“在等等。”
但猫儿要等不及了,他看这些看不懂的东西,看着看着,眼皮子就要打架了。
“困了?”她侧过头。
“喵呜——”
猫猫迷糊着眼,脑袋“啪嗒”落在她的肩上,却还是固执得摇头——才不困。
傻猫。
“进来。”
她打开了自己的口袋。
今天没有做什么手术,身上的白大褂还是干净的。
小猫从她的肩上滑了下来,顺从地变回了原型,跳进她的口袋。
他的两只小爪子扒着口袋的沿口,撑着脑袋继续看。
她的口袋很温暖,慢慢的,也不知等了多久,猫猫还是忍不住,睡着了。
脑袋就挂在口袋外面。
沈序早就察觉到他的困意,见他真睡了,便摘下手套,将他拎到了放着盆栽的实验台旁。
猫儿睡成了一滩浆糊。
可爱。
她用手挠了挠他的下巴,猫儿咕噜咕噜地呓语着,舒服得很。
她将白大褂脱下,盖在他的身上。
不久,药剂配好,她给自己灌了下去。
“在喝什么?”
他醒了,揉着眼睛,还是一副迷糊像,眼睛睁不太开。
“和未来有关的东西。”她漫不经心道。
猫儿的眼睛好奇地睁大,他揪紧了白大褂,探过头:“我能喝吗?”
“你不需要。”她紧接着说,没有一丝犹豫。
小猫失落地缩回了头,又问:“喝了能看到未来吗?”
“差不多。”
反正她已经看到了。
“未来是什么样?”
“未来是一片花海。”她耐心道。
“我们在花海里吗?”
“我们在花下。”
“在花下喝茶?”
小猫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天真得很。
“会的。”她欣然道。
他们会一起埋在花下,共饮天赐的露水——无论如何,这都是必通的结局。
它这么爱花,也会喜欢的。
时间过得很快,也很慢,春天悄然而至,初雪消融,别墅的草地上抽出了烂漫的花。
猫儿提着水壶,兴冲冲地浇着水,他希望这些花能长得更多些。
多到够他们两人打滚。
壶中的水穿过阳光,折射出道道彩虹,浇的时候也赏心悦目。
突然,它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臭味。
“喵嗷!”
别墅在几瞬之间便被团团包围,他立刻化为原型,冲至大门,对着领头的人嚎叫。
周围的人见跑出了一只猫,手中的异能蓄势待发,猫儿见状,体型马上就要变大,霎那间,被人拎了起来。
“喵?”
他被抱在了怀里。
沈序扫了一眼周围,抚着猫毛,淡定道:“有事?”
她仿佛一点都不惊讶。
周泽的脸较先前多了些羸弱感,不过地位,显然水涨船高了。
他挥了挥手,四周的人立刻收了异能,然后他一如往常,谦恭地弯下腰:“沈教授,张先生请您务必过去。”
请?这么大的排场,还以为是来抓人的。
“我去就是。”她垂了垂眸,“等我先把猫带回去。”
“这——”周泽一脸为难,显然,他并不情愿,他生怕突然出现变故。
见他这样,沈序反而勾起了一抹浅笑,虽然笑意不达眼底:“你们一群有异能的人,还怕抓不到我一个普通人?”
“当然不是。”周泽连忙解释,可他也解释不清,这次的任务云里雾里,是“抓”,还是“请”,他自己也分不清。
不过张先生很重视。
“那我先走了。”
她转身,猫儿从她的怀里探头,对着身后人龇牙咧嘴。
那群人的手已经蠢蠢欲动,不过碍于命令,始终不敢。
周泽只能静静地守着大门。
猫儿被安置在了卧室中。
碰到被子的瞬间,他就变成了猫耳少年,揽住她的腰,埋在她的怀:“你又要走。”
可以不走吗?他如果把外面的人全部咬死,是不是就可以不走了?
“很快。”她用手指温温柔柔地梳着他的头发。
可小猫猫才不知道很快是多快。
他仰起头,猫耳抖抖:“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衣服织好了,他可以见人了。
“不可以。”
小猫猫的脑袋颓丧了,猫耳上的毛都蔫不拉几的。
小丧猫。
她用指头点了点他的脑袋,凝起一道灵光,那光转啊转,转出了一朵粉色小花苞。
她用那花在猫猫面前晃,猫猫理都不理,开心不起来。
这又不是逗猫棒,他现在也不是猫。
最后,她停下了这个无聊的动作,说:“这朵花开的时候,你就来找我。”
猫猫的一只耳朵竖起,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还记得味道吗?”她将袖子挽起,露出了两个孔的伤口。
猫猫别过眼不敢看,犟犟地说:“我怎么会忘?”
“那我走了。”
她起身,正要离去,猫猫看着她的背影,还是忍不住,叫住了她:“等等!”
她回头。
“我不放心。”他把下半张脸埋在被子里,明显心神不定。
她叹了一声,走过去,探进他的被子,轻拍了一下他的屁股,猫儿虽然已经习惯,却还是禁不住脸红。
“等着就是。”说完,她真走了。
无情。
猫儿捡起那朵花,小心翼翼地呵护在手心:快开啊,他等不了多久的——万一你不开,他不来找我怎么办?
出门后,她欣然接受了对方递来的麻醉针。
要走到这一步了吗?让人惊喜。
醒来,轮到她成为小白鼠,坐在白色的实验室里。
她的身体被束缚在轮椅,她的脖子,她的腕,甚至连她的手指,都被一根根的铁锁,极细腻地缠住了。
确实动弹不得。
周围都是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有脸熟的,也有脸生的,均是面无表情,机械似地看着她。
“沈序。”
曾经的老人变成青年模样,缓缓ᴶˢᴳᴮᴮ从门口进来。他见她这副模样,笑得更开心了。
她也跟着轻笑了一声:“你是有多害怕?”
青年并不觉得自己被嘲讽,他绕着沈序走了几圈,又绕了回去,才回答她刚才的问题:“我这不是,怕您有异能吗?”
现在她动不了,任人宰割了。
“有又如何?劳您兴师动众。”
她已经不用对他隐瞒。
“哈哈哈……”青年男人甚至兴奋地拍拍手,“我就知道,既然你可以造出让全基地都获得异能的东西,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用?”
他激动得双手扶住她两边的扶手:“告诉我,你的老师当年失踪的原因,是不是因为你?”
“差不多。”她的眼睛看向别处,老东西虽然年轻了,依然不怎么好看。
还是她的猫儿养眼。
而她的猫儿,目前还在守着那一朵花,眼睛睁着睁着,一倒头,又睡了。
无声中,花儿抽出嫩芽,替他盖上了小被子。
作者有话说:
我也没想到,大概明天就能写完这个故事了
第110章
◎谁不爱猫猫呢(完)◎
凛冬已过, 寒雪中蛰伏的怪物们饥肠辘辘,长眠中苏醒的藤植张开了嗜血的爪牙,大开杀戒。
怪物们的进化速度远远高于人类, 周围植物几乎全部变异,即使异能者们倾城而出, 也阻挡不了基地的沦陷——这还是在异能普及的前提下 。
四号、三号、二号的幸存者们逐步转移到了一号基地,基地虽大, 却也不堪重负。
随着丧尸潮的逼近, 人心惶惶,底下已经有人鼓动造反, 想撬了他这土皇帝,拥兵自去了。
不过这时候, 零号基地的研究员们总算做出了一件让他满意的成果——
他弯腰摘下沈序的眼镜,随手扔到一边。
她总算正眼看人了。
沈序的眸子是浅茶色的,分明是温和的色彩, 却莫名让人毛骨悚然。
她从前清高得很, 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金钱, 名利对于她不过是浮云一瞥,让他们恼得不行。
张先生从未如此春风得意, 哪怕丧尸潮近在眼前,他也不慌, 垫背的异能者多得是, 更何况,他还有这么一件宝贝。
“你的血——是怎么做到的?”
他当初就怀疑, 末日中她一个普通人, 怎么可能活得这么完好无损, 肯定有鬼。
“怎么让植物变异的?怎么让它们害怕的?”他的眼中充满狂热。
研究员们在一株变异植上提取出了她的血,那滴血怪邪乎的,竟让能让他们豢养的丧尸害怕,连异植都不敢靠近。
虽然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却足以让人眼馋。
如果他也有这个能力,不就可以直接在末世里横行了吗?
“你猜啊。”她虽然面色平静,却无端让人看出嘲讽。
“我怎么猜得到啊?”他笑着直起身子,“我也没必要猜啊!”
他想要的东西不就在眼前吗?
沈序缓缓垂眸,仿佛怜悯般叹了气:“你们想清楚了,我不会做后悔药。”
“所有人都希望这样做。”他得意洋洋,压根不放在心上,“你的脑子,我不需要了。”
他现在拥有的够用了,他怎么可能后悔。
张先生示意了一下旁边的人,周泽便被带进来。
周泽起先不敢看向沈序,后来又不知想到什么,眼神又变得正气凛然。
他站在沈序一侧,沉沉地说:“为了人类的未来,您辛苦了。”
未来,她的面色浮现一丝畅想。
未来快到了。
一根根针管刺进她的手腕,吸取她的血液,她的皮肤变得千疮百孔,又在瞬间恢复如新。
她的血被一滴一滴地瓜分,她苍白着脸闭眼,心中却念着:快点。
猫儿从未等她等得如此久,原本他还会化成人形,做好饭,蹲在在门口望着,可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沈序还没来。
花儿也没开。
难道真的要等到花开吗?
为什么不能早点来呢?
他饭也不做了,人形也懒得化了,就这么趴在卧室里,盯着那花儿开。
怎么还不开呢?
小花苞羞怯怯地,猫猫的毛爪子扒拉了一下,它抖了抖,瓣儿还是紧紧闭合。
“喵呜——”
不乖的花。
猫猫不理了,直接靠着沈序的枕头睡过去。睡醒了,或许就开了。
又过了不知几天,空气中泛起一股让人焦躁的气息,而沈序的味道忽然变得很浓,浓得让人觉得不详。
猫儿从睡梦中惊醒,恍惚中以为她回来了,睁开眼,面前还是一朵小花苞。
臭花!
他坐不住了,直接冲到了外面,他不想管那朵花,他只想找她,可待他即将跑出门外,忽然之间,四周凭空织起天罗地网,绿色的藤蔓缠绕蜷曲,把它拢在了里面。
“喵嗷!”
为什么不让他出去!
他对着藤枝嚎叫,炸起了毛发,指甲锐利抽长,疯狂抓咬着,绿笼毫不反抗,任他抓挠,而后,一根柔软的藤条伸了出来,温柔地卷住他,他怎么扑腾都扑腾不出去,反而被放回了家里。
紧张的实验室里,她低眉轻笑:“调皮。”
“您在说什么?”
“没什么。”她惨白的唇微挑,身上的血液源源不断被抽干,眼睛无机质地看向他们,“丧尸潮要来了,你们不知道吗?”
张先生眉头紧蹙,扭头问周泽:“血都分完了吗?”
“分完了。”他躬着道。
“那你先去看看。”
沈序这个人很邪乎,他还是不敢小觑。不过这样一来,最后的步骤也该做了。
他拍了拍沈序的肩,假笑:“还撑得住吗?”
抽了那么多血,竟还没死。
“开始吧。”她慵懒地半阖着,对他不屑一顾。
沈序仿佛早就看穿他的想法,漫不经心得像个主导者,好像被困的不是她。
张先生满意点点头:“识相。”
这么好的血,如果不占为己有就让她死了,岂不可惜?
白花花的研究员们迅速围拢了二人,他们被装上密密麻麻的插管,不一会儿,透明的管子变成了红色。
她原本就不多的血色迅速流失,她被捆绑在椅子上,像个干瘪的木偶。
她垂着眼,悄无声息中,墙壁的缝隙钻出了道道绿影,它们匍匐地,蠕动着,小心地——绞杀了白衣人的咽喉,然后——吞没。
白色的墙壁染上血渍,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
张先生似沉醉般躺在实验台,浑然不觉周围的影子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消失。
他所忌惮的人无声无息解开了束缚,走到了他的旁边,如同欣赏一件艺术品,斑驳的手臂撑到了床边。
“舒服吗?”
那声音极淡极冷,还带着一股恶劣的兴味。
怎么回事?
张先生感觉不太对劲,这声音怎么会这么近?
他想睁眼,眼睛竟睁不开了,喉头发紧。
怎么了?
他怎么神志不清了?他怎么会这么热?
而在沈序眼中,他的皮肤正出现着异变,他的血管已经胀大,他的身形变得扭曲。
外面的人,同样遭受着这场劫难。
始作俑者冷眼旁观,她的笑容逐渐扩大。
最终作品。
她重新戴上了眼镜,身上的白大褂被束缚到变形,她从消毒柜里拿出了另一件,随意搭着。
她打开门,藤条随着她的脚步声抽长,抽长,抽出了花儿,她枯槁的面容也在一步步的“嗒嗒”声中,变得红润。
一朵花吞没了一个变形的头颅,变得越发娇艳。
“喜欢吗?”她勾了勾花瓣。
花儿亲昵地蹭蹭她的脸。
……
“叭。”猫猫的小粉花开出了一小瓣。
“喵!”
可以出去了!
猫猫赶紧变成人,换上衣服,兴冲冲地拿着花跑了出去。
他对着绿笼,兴奋地炫耀着。
看!花快开了!
绿色的藤枝徐徐退开,为他让出了一条路,眼前花海绽放。
“喵?”
怎么突然变了?
高大建筑物变成了残垣断壁,巨大的花朵倚着楼层盛放,根部冲裂了地表。
突然,那花儿咧开了笑,露出森森的白牙,牙上还淌着血色的涎水。
“喵呜——”
小猫被吓得后退,跌在了柔软的花丛。
他不敢过多停留,要赶紧找到沈序,可他无论走到哪儿,都有沈序的味道。
花团锦簇之中,不计其数的怪物们沉睡在地底,他们身上的脓液汩汩流动,成了最好的肥料。
小猫在怪物们身上闻到了沈序的气息,但都不是沈序。
怪物有黑头发,白头发,红头发,花花绿绿,丑得千奇百怪,越看越恶心。
她在哪里?
沈序走到了城墙上,这个地方视野开阔,可以更好地欣赏她的成果。
她从出生起,一直被人灌输着长生的理念,可是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真正的长生。
人只要活着,就会死,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变成一具尸体,一具美妙的尸体,和它们共享秘密。
自然是不会衰老的,他们会作为肥料,与之生生不息。
这不就是长生吗?
她所制造的尸体将会是最成功的,最有养分的,他们身上有她的血,有天地的力量,他们早就和自然融为了ᴶˢᴳᴮᴮ一体,就在今天,达到了最佳状态。
不是要长生吗?他们会随着大地,永远地,好好地活着,就像她的老师。
而她会带着她的猫,同葬同眠。
他看到这些漂亮的花儿,该有多惊喜。
猫儿为了加快速度,化为原型,他小心地跃过一具具尸体,踩着一朵朵花儿,来到了城墙下。
他仰着头,看着上面的白衣猎猎。
那一刹那,记忆回闪。
沈序皱眉,怎么还不上来?
于是她勾勾指,一根枝条卷起他的腰腹,把他放在了沈序身前。
他嘴里还叼着一朵花——全开了。
小猫比之前大了不少,但还是够不到她的膝盖。
他好像不开心。
她蹲下身,轻轻问:“怎么了?”
猫儿变回了人样——可还没穿衣服。
又不乖了。
她将身上的褂子脱下,披在了他身上。
沈序一边帮他扣扣子,一边警告地看了一眼地上那坨肉,顺便教训道:“大庭广众的时候,不要光着。”
猫儿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她想抬起他的下巴,突然,他埋进了她的脖颈。
手里的鲜花掉了,他环住她的腰:“饿了。”
她的手被放在了猫儿的肚腹,那儿是有力的,却也是软的,绵滑得不可思议。她听到那里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又道:“回家吃饭,好吗?”
她愣了一下,却避而不谈,讲话题转到了她的礼物:“这些花不美吗?”
花儿吐着信子,妖娆地扭动着。
“好看。”
他在她的肩上点点头,又依恋地蹭蹭她的耳朵,积攒许久的话一次性吐了干净,腻腻歪歪:“我织的衣服还没穿给你看,你要看吗?”
“老奶奶那里应该还有新的毛线团,我还想再买。”
“今天晚上吃全鱼宴好吗?你不在我都不想做饭……”
……
猫儿露出了尾巴,眷恋地缠着她的手,轻轻地覆在她的伤口。
下方是黑压压的丧尸,周围是张开獠牙的花朵,下边还有一坨看不清人脸的肉。
他们两个人完完整整,干干净净,仿佛是最可笑的荒诞。
“未来会恢复正常的,对吗?”
她迟疑了一下,脑中想过种种,考虑种种,可都想不清了。
她要放弃吗?只剩临门一脚了——她的脑海,她的眼睛,她的怀里,只剩下了她的猫儿。
她说:“对的。”
原来她的猫儿,想要这个。
林中小院的桂花树抽出了枝儿,挑开了一个密码箱。
密码箱中放着三管东西,枝儿挑挑拣拣,拨开了其中一管的塞子,贪婪吸入了液体。
桂花树越发翠嫩,枝繁叶茂,地底的根系无限延长。
它们伸到了河流,扎在了土系,与无数的藤枝交缠,河流沸腾冒泡,蒸发成云,空气中裹挟着林气的香。
实验台上变异的巨大尸体被抽干了血,变成干瘪一片,城墙上匍匐的肉块也逐渐僵硬,却还是固执地留下一口气。
花朵的獠牙渐渐缩小,藤枝变细,仿佛浓缩着,紧绷着,乖巧放弃了权力。
突然,变异的花骨朵们在半空中炸开,炸出了缤纷的花雨。
小雨飘飘,滋润了大地,带着她的后悔药,艰难恢复着秩序。
花丛里的尸体们,手指微动。
实验中止。
她一时兴起的游戏,因他而终止。
作者有话说:
番外到了我擅长的情节了,嘿嘿。
下个故事我要放飞自我,随心所欲地写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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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番外:沈序篇
◎逗◎
……续……
人类的异能消失了, 植物和动物们也恢复了正常,只是过了一夜,曾经的末日就好像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不可追溯,不可探寻, 只有满地的鲜花,昭示着世界的诡异。
醒了很多人, 也死了很多人, 高阶级者伤亡尤其惨重。
人类的适应性快得超乎想象,不过短短几日, 又选出了新的一批领导者。
这回领导者是他们自己选出来的,但愿不辜所望。
沈序在基地里待了几天, 协助新一代领导者办了些事情,就带着猫走了,那雪白的猫儿被抱走时, 手里还揣着一堆毛线球。
除了周泽, 谁也不知道他们的秘密,基地对沈序有事相求, 周泽没必要和她作对。
他们回到了林中别院。
需要沈序帮忙的地方还有很多,她并没有完全断了和基地的联系——她的猫儿, 还是想回来的。
她不喜欢人多的环境,或许过段时间基地稳定了, 没事找事的人减少, 那里会更适合她。
车子已经开到了熟悉的密林,辉光自上而下倾泻, 笼住了圣地。
猫儿从迷糊中醒来, 看见快到了, 马上直起身子,喵叫了一下。
“喜欢哪里?”她停下车子,戳了一下他的脑袋。
那后脑勺圆鼓鼓,毛绒绒,在阳光下灿灿地发着光。
猫儿熟练跳进她的怀里,化成白毛少年,亲昵地搂着她的肩,目光闪闪:“你在哪里,我就喜欢哪里。”
……吸……
她忍不住又埋入了猫儿的肚腹,春光明媚,猫儿刚从外头蹭了花,肚腹香香的,软软的,绵绵的。
有花香,还有褪不掉的奶香。
“喵呜——”
小猫用爪爪扒拉她的头发,担心地看着她,他刚从外头回来,主人就把他按在了沙发上。
但是——她的脸不是不能碰猫毛的吗?
果然,没过多久,猫猫的肚子又湿了。
沈序松开他的爪子,红着眼眶抬头,猫儿一下子就变回了人。
碰不了毛毛就不要碰了啊。
他亲亲沈序湿润的眼角,又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
“这里没有毛毛。”他晃晃耳朵,真诚地眨眨眼,示意她埋那里。
这样就不会哭啦。
那处腹肌匀称,瘦且薄,线条分明,白腻得发亮。
猫猫的眼神很纯。
但,人的皮肤怎么可以和猫的毛发比呢?
沈序拿开了手。
“有个实验,我想跟你做。”她的眸子尚且盛着水色,却是冷清的。
“什么实验?”他竖起了耳朵。
“有、点、疼。”她一字一顿。
又要打针喵。
猫儿穿好衣服躺在实验台上,衣服是一件宽大的体恤,其余就真空了。
猫儿总是光溜溜的实在不雅观,她三令五申,脚碰着了地,必须套一件衣服。
“害怕。”
她还未拿起针,猫儿就勾着尾巴缠上来了。
她淡淡一瞥,道:“闭上眼。”
他轻蹙着眉闭了,白色的头毛蔫不拉几耷拉着。
“衣服撩一下。”
那双手攥着下摆,他双颊绯红地勾起一角,露出一小块肌肉。
“要开始了吗?”
他的下巴不安分地蹭着她的颈窝,热气喷着她的脖子,痒痒的。
“快了。”她拍了拍他的屁股,“别发抖。”
“喵嗷——”
屁股上出现了明显的红印,他咬住了沈序的脖子,虎牙轻轻磨着。
力度像是在给她挠痒。
沈序将针管中的药水射掉一些,排出空气,揉了揉他的小腹。
猫儿似乎察觉到要干什么,身体开始发抖,肚腹处的肌肉一阵一阵,随着呼吸,紧张地收缩。对于未知的恐惧,让他更加敏感。
底下垫了绒毯,应当是不冷的。
她揉了揉猫儿颤抖的小腹。
“别怕。”
针管注入他的身体,缓缓推进,刺痛感骤生,肌肉剧烈抽动,轮廓更加分明。
他劲瘦的腰有力弓起,咬住了她的脸颊。
“放开。”
“唔——”
就不放。
微凉的指尖滑过他的腹沟,摁住了他的伤口。
药剂她一早就准备了,之前见他害怕,没用,可现在如果不用的话,会少很多乐趣。
小猫知道疼,化咬为舔了,他还想更近一步,就被藤蔓圈住了四肢。
“喵?”他双唇微分,猫眼微睁,不太理解她的举动。
紧接着,他被藤蔓拉下躺平,动也动不得。
“主人——”
他求饶了,眼睛可怜地看着她。
她笑了一下,随后,藤蔓钻进他的领口,勾住他的衣摆——上拉。
“你刚才,又不乖了。”可她面上分明没有生气。
“主人——”
小猫还没说完,屁股上突然就被打了一鞭——不疼,甚至有种奇怪的感觉,小猫咪还懵了半刻——“干嘛打我?”
小猫咪不服气,挣扎着扭动,屁股上又挨了一鞭!
“喵呜——”都红了。
沈序手里拿着藤条,挑眉道:“小惩罚。”
她很早就有这种想法。
“喵!”怎么可以这样!
藤条缠得并不是很紧,猫儿寻思再努力一把就能挣脱,谁知“撕拉”,衣服扯破了。
小猫好不难堪,眼睛都不敢直视她,别过脸黏腻腻道:“主人,求你——”
“怎么求?”
她覆身压下,靠在他的耳边,给猫儿遮了层阴影。
上面的皮肤又暖了。
猫儿仰起头亲亲她:“这样求。”
“不够。”她声音逐渐变得低哑,嘴唇离他的耳朵越ᴶˢᴳᴮᴮ来越近,那一只毛绒绒的耳朵,在灯光下,透得发粉。
“主人——”他扫扫尾巴,想直接撒娇揭过,下一秒,耳朵被咬住了——毛绒绒的耳朵被咬住了!
小猫的脸升温爆红,另一只耳朵紧跟其后,被她揉着,捏着,耳朵发烫。
“熟了。”
耳朵熟了。
她的嘴松了,可手依然没松,甚至还抓住了他的尾巴。
猫儿的尾巴绞成一团,和他的脾气一样别扭。他的耳朵被咬湿了,可沈序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哭——小猫快哭了。
尾椎骨处,酥麻感遍及全身,小猫直接变得软不拉几。
尾巴怎么能碰呢?
猫儿执拗地反咬,在沈序的有意引导下唇枪舌战。
再睁眼时,泪眼朦胧,他薄红的眼尾靡丽,仿佛白雪上的一抹胭脂。
不知不觉,他已是神思恍惚了。
手中的藤蔓砸落在地,细嫩的枝条旋即绞上花蕊,深夜的雾气遇冷,湿湿嗒嗒。
蝉鸣不断,咿咿呀呀中,深吟浅唱中,又开出了一朵花。
花香旖旎,满室芬芳。
……呀……
猫儿穿上了正经衣服,他要作为一个人,陪沈序去基地了。
基地里的环境改善了不少,大部分人能过上末日前的普通水平。
沈序决定带猫儿感受一下正常社会,顺便在里面上几节课。
基地在扩张,随着人口的不断增长,素质教育不可或缺,虽然大部分学习资料在网络上能找到,但涉及更深层次的东西,还是需要专人讲解。
她有备而来,带了几十本实用的书籍。
“我是什么身份呢,主人?”
沈序在帮他扣扣子,他低下身,抵着她的额头。
那猫爪子没多少耐心,总把扣子扣错,他还不爱穿裤子,弄得沈序想让他直接穿裙子。
猫眼很兴奋,毕竟第一次作为人和她逛街。
“耳朵收好。”
当当,猫猫耳不见了。
“尾巴。”
当当,尾巴也不见了。
“我该叫你什么呢主人?”小猫不依不饶,黏糊得像块小年糕。
她拎起一旁的篮子,扔在猫儿怀里,漫不经心靠在墙边道:“你是我学生,你说该叫什么?”
学生吗?
小猫眨了眨眼,思忖了一阵,又笑了起来,他亲亲她的脸,腻腻歪歪说:“老师好。”
小皮猫。
她揉揉他的脑袋,他又道:“老师要和我谈恋爱吗?”
眼睛扑闪扑闪。
她面不改色:“老师的教鞭可以和你谈恋爱。”
“喵呜——”
小猫猫无名无分,好可怜。
猫儿拿着小篮子,一如既往先奔去了小摊子。
沈序本就招人注意,再加上旁边那个亮眼的白毛少年,更是惹人注目。
那小少年俊俏得稀罕,周围的人都开始猜测二人的关系。
猫儿毛毛躁躁不安分,拉着她东嗅嗅西嗅嗅,东逛逛西逛逛,沈序就怕他突然冒出了一对耳朵。
摊子的格局没多大变化,摆摊的人变了不少。
他如愿找到了老奶奶。
老奶奶依然健朗,小摊子上摆满了猫猫玩偶,很受欢迎。
猫儿眼睛一亮,熟练地掏出沈序的黑卡,打算搜刮干净。
玩偶做得很逼真,沈序拎出一个仔细端详,这个和自家猫儿还挺像。
老奶奶看着沈序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沈序先开口:“您想问什么?”
老奶奶紧张地扯了扯手中的针线,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您的猫呢?”
以前,不都跟在身边吗?
沈序看了一眼身旁的人,道:“谈恋爱去了。”
老奶奶点点头,算算日子,也到了发情的时候——还以为扔了呢,那猫儿那么个乖巧,要是扔了得多可惜。
“我还要毛线球!”
猫儿的篮子都被塞满了,还指着摊里的球球不放。
眼神和猫咪如出一辙。
老奶奶笑了,把一篮子毛线球都递给了他,忍不住道:“您爱人和那只猫真像。”
爱人!小猫的耳朵动了动,眼神不自在地往沈序那边瞟,小鹿乱撞。
她当然注意到了,她还能猜到猫儿此时的心率。
笨猫。
“是挺像的。”她压低了笑意。
能不像吗?
猫儿冒出了粉红泡泡。
……眠……
末日之后的人类生命力异常顽强,有人活到三百岁,沈序活到了四百岁。
她的面容依然年轻,小猫咪也没有变老。
事情发生在某一天,她刚从外头回来,那时候的小猫还躺在花丛里,毛绒绒的耳朵沾上了几点桂花,白绒的耳朵被太阳晒得粉嫩嫩的,睡得慵懒惬意。
沈序也不想打扰他,可一开门,猫儿就听见了声响,直接奔到她怀里。
香喷喷的。
他说:“花花已经晒干了,我给你泡茶喝。”
和平时一般,简单又温馨。
但是今天又有点不一样,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要说吗?还是不说呢?
时候已经到了。
她撩开了那毛发上的桂花,凝了小猫许久,把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了。
“日落的时候,你愿意陪我永生吗?”
她还是说了。
温和缱绻,仿佛在说家常。
小猫欣喜的眉眼呆滞了一下,随后又笑:“好啊。”
他不自觉捏紧了她的手,分明是不舍的。
但是她没办法了,她这具身体的时限要到了,再不要脸地活下去,她只能被迫衰老。
她看着面前的少年模样——她是不愿意的。
她也是自私的。
“我们会在地下永生。”
“我不怕。”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反而像是他在安慰她。
他一如往常蹭蹭她的脸:“我想和你再喝一杯花茶。”
风吹过,满树醇香。
“好啊。”她的声音竟然颤抖。
他是愿意的,真好。
日暮斜阳,一抹澄黄垂死挣扎,泡的是应景的白菊,人是应景的鸳鸯。
他的手紧紧将她攥着,笑得灿烂。
她的生命开始流失了,她遮住了他的眼。那双手迅速变得枯槁,她的头发变得苍苍。
他难得没有问她为什么,没有调皮地拨开她的手,看她。
茶水还冒着热气,没喝几口,即将变凉。
她想起了很多很多,大都关于他。
“猫儿,我都未曾给你好好取个名字,你怨不怨?”
“不怨。”他的眼睫在她的掌下扑动,“我永远是你的猫儿。”
也是你的秀秀。
她还想再说,可转瞬之间,她的声音也变得干哑。
茶已经凉透了,光要散了。
她的猫儿拥住了她,还是暖的。
“我不怨的。”
她闭上了眼,他亦未睁眼。
漫天的星辉璀璨,柔软的花瓣探出了尖儿,粉色的,白色的……
院落的白墙,院落的青瓦,那乃至难以窥见的小小裂缝中,都挤出了花,各色的,热切的,漫山遍野,目不暇接。
它们化成了一片海,仰着头对星空微笑,然后慢慢地,不舍地,将中心依偎的两人,吞下……
作者有话说:
wb.粉见.编辑记录.可取关.
感谢在2022-10-25 12:48:42~2022-10-26 18:37: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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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问道◎
混虚仙尊闭关千年, 一朝出关,五雷轰顶——
劈成了黑炭。
瑞鹤徘徊,祥云渐散, 天光失色。浓重的雷云罩着朗朗乾坤,曦微寸寸。
仙乐飘渺, 不过几刻之间,就被轰隆雷鸣撕扯揉碎——失了调。
架势虽大, 却让人摸不着头脑——成?还是没成?上一个成仙之人, 还要追溯到万年前。
剑台之上,众人不约而同停下动作, 翘首以盼。
又一声“轰——”,惊飞了仙鹤重重。
只见滚滚黑云内, 分出几线微光,而微光之中,徐徐降下一个破碎的黑影。
呜呼哉——
飞升失败。
得道难, 便是万年来最有天资的仙尊, 也不免落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扼腕叹息之际,一柄桃花扇旋身直上, 绡衣女子踏破碎云,雷光大动, 白影与黑影交会,她素手一揽, 抱住了那人。
“淮清师妹!”
“谢淮清!”
“莫要冲动!”
她不为所动。
怀中的人眉睫微皱, 七窍生烟,黑得看不清面容。
碎裂的法衣之下, 他的身形逐渐变化, 原本伛偻的躯体慢慢伸展, 一节格格不入的白腕,从宽大的袖子里,露了出来。
谢淮清未曾注意,她仰头观察着天象,余雷未尽,生死一线。
林秀颤动着睁眼,恍惚之中,他看见一名少女,那少女面色如霜,绡衣带血,仿佛落满残红的白玉像。
风声朔朔,掀起她的袖袍,遮住了她的眉眼。
雷声又动,谢淮清洒袖开了折扇,扔向半空,她闭眼掐诀,口中念念有词,言出法随,折扇在天顶处飞速旋转,扇风铮铮,硬生生抗住了威压。
渡劫期,即使是一道用来谢幕的闷雷,依然不可小觑。
电光聚拢在扇盘之上,施法者指尖泛白,冷汗濡湿了衫。
她眉头紧锁,咬牙再次发力,而法光孱弱,倒将她逼出了一口鲜ᴶˢᴳᴮᴮ血。
台上几人见有状,慌忙御剑,前去护法。
“轰隆!”
半空中的折扇一抖,失了支柱般垂直掉落,绡衣女子紧跟着心魂一颤,即将卸力,却又在最后关头稳住了姿态。
雷云骤散,天地清明。
曦光中的二人跌坐在地,折扇撑着焦黑的骨架,重重摔至她的足边。
毁了。
谢淮清的目光在扇面上停驻许久,半晌,才低眉看向怀中——他醒了。
“师尊。”
她张唇,嘴角漫出了几丝血,眼眸清寂岑然。
而他何时多了个徒弟?
林秀扶着地,颤颤从她怀中站起,迤地的白发自她的掌中流失,一寸一寸,化为了青丝。
破碎的道袍松松垮垮,只有伸出的腕子是白的。
他凝神掐了个诀,灰尘尽散,露出一张清隽秀气的脸。
回眸之际,有仙风道骨之姿。
“师兄!”
一群白眉长老自空中御剑而下,团团将他围拢——从未见着有人能在升天雷中活下来,还变年轻的。
修为停滞到了一定程度,管你是什么大能都会衰老。更何况是这位在渡劫期卡了上千年的混虚仙尊。
“师兄,您脸上的褶子怎么没了?”
胖长老想伸手去摸,看看是不是化形的,可谁曾想还没碰上,便被一层法罩拦住。
年轻的师兄对他淡淡一瞥,他就不敢动了。
掌门睨了一眼胖长老,又问林秀:“师兄可有不适?”
他收回了目光,道:“无碍。”
一阵微风拂过了他的发尾,落至地上人的手心,倏忽间,又飘走了。
他这才回头,谢淮清的腰已弯了半截,却还倔强地撑着。绡衣渗血,足边的扇骨,七零八落。
一个青年正揽着她的肩,眉目关切。
他走近,故意露出声响,青年回神看他,惊疑不定:“您,您是我师父?”
白胡子呢?白头发呢?怎么看着比他还小!
清风拂开了俞子顾的手,分开二人的距离,俞子顾还往后趔趄了会儿,差点跌倒。
林秀并没有理会自己的便宜徒儿,他停至碎扇跟前,弯腰,盯着面前沾血的人。
“为何唤我师尊?”
披散的头发垂了一绺儿,恰好落在扇骨上方,他的声音清冽似少年。
众位长老都看着她,她垂着眸,平静道:“一时兴起。”
俞子顾赶紧补充:“淮清师妹是此次仙剑大会的第一,因此,有权选个师父。”
仙剑大会是一场用来选拔内门弟子的比试,报名者成百上千,却只取前三甲,自天机门立派开始,便一直如此。
他的徒儿似乎很想要个师妹。
林秀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又问:“你的剑呢?”
既是仙剑大会,为何不使剑?
谢淮清沉默了会儿,丢出一把剑柄,上头还有焦黑的痕迹。
“断了。”
剑是普通的木剑,她的修为,也才筑基。
难怪伤得如此狼狈。
但他堂堂天机门,不至于连柄像样的剑都没有。在此境况下,能拿第一,属实不易。
他话锋一转:“可还有兴?”
“不可!”掌门厉色制止,“师兄,此人不能收。”
“有。”她抬头,直视着林秀。
“我收了。”他置若罔闻。
若是他今日死了,他的衣钵恐怕就要传给那便宜徒儿——照样还是要收。
“你可真是——唉。”掌门气极,差点拂袖而去。
金色的辉光自他的掌心凝聚,现出一条手链,上面点缀着片片银杏。
链子随着风铛然作响,细碎敲声。
“伸手。”
她慢慢抬起手,指尖微颤,一阵风吹开了袖摆,露出了腕上的道道剑痕。虎口处,血迹斑驳。
看起来很疼。
“叮铃……”
杏叶声打破了他的心绪,他回神,将链子轻轻地,轻轻地串在她的手腕。银杏的坠饰在她腕间晃荡,暖息流窜,不过转瞬,她的伤势便已好全。
俞子顾从未见过这法器,睁大了眼看,却也没敢伸手要。
收手时,他不经意地滑过她的指腹,那儿是温凉的,光滑的,连茧子都一并治愈。
一触即分,快得就像寻常动作。
她的眼睫动了动,道:“多谢师尊。”
林秀将那只手拢在袖子内,淡声问:“出岫峰,轻云殿,你认不认得?”
“师尊,我来给师妹带路!”俞子顾又凑了上来,叫了这么久的师妹,可算是变成真师妹了。
他亲昵地想揽住师妹的肩,突然,一把剑横在他们中间——?
只听他的师尊说:“你去洗剑池,替为师洗剑。”
洗什么洗?千把年没用过的破铜烂铁有什么好洗的?
俞子顾小心将剑挪开,笑呵呵:“我先招待师妹。”
霎时,剑逼近了他的脖子。
凉嗖嗖的。
剑锋冷冷,倒映出脖子上的青色血管。
俞子顾咽了咽口水:“好,我去,我去,我立马去——”
话未完,那把剑撬开他的足,直接背着他飞了,天边的人影越来越远,不甘的呐喊声余音绕梁。
他的师父,读作混虚,写作混蛋。
碍事的人被送走,林秀本以为他现在能专心对付眼前人,却不料,掌门又发话——
“混虚,你和我来一趟。”
掌门沉着脸,叫起了他的道号,想必对他多有意见。
林秀皱了皱眉,先看向了谢淮清,师弟还是可以放一放的。
可她承受的,还有长老们的威视。
谢淮清恭恭敬敬辑手:“弟子认路。”
“当真?”
“当真。”
凌云殿,掌门先给这位师兄奉了杯茶,然后愤愤道:“师兄,你为何一意孤行?”
“山门的规矩不好破。”
“那你可知她修的是什么道?”
所谓道,修的是心境,一个合适的道,可使修为日行千里。
“总归不是魔道。”
他转了转手中的茶杯,面容毫无波澜。
掌门又说:“无情道呢?”
茶杯中的水静得像一潭幽泉,茶中人的神情纹丝不动,连惊讶都无。
“一个月前,那人以凡人之躯爬上升天阶,一直爬到了最后一格。”
越往上爬,灵气乱流中的利刃便越发猖狂,听子顾说,当时的阶台血淋淋的,尤其是最后一格。
所以他们允她进了门。
但如今再看,恐怕她的无情道,早就在修了。
掌门按下了茶杯,继续道:“你敢信吗?她修到筑基,只花了一个月。”
即便是他的师兄,当初也花了一年。
“此前只出过三个无情道,师兄应该还记得他们的下场。”
一个道心破碎,被雷劈死,两个入了魔,还是被雷劈死。
“他们注定修不成的。”
“她会是例外。”林秀喝了一口茶。
“师兄!”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我可不想咱们天机门到时出个魔头。”
无情道玄乎得很,能炼者少有,一旦炼了,貌似还改不了道,仿佛是被天选定一般,没有回头路。
升级升得快,死得也快。
“师弟,当初你既然知道,便该阻止。”
“我,我亦是后来才知。”掌门猛灌了一口茶,“子顾说有个筑基期的丫头打败了金丹期的内门弟子,我这才开始查她,可等查完后,她都已经报名了。”
说了一大串话,他呛了几声,继续说:“然后嘛,我就动了些手脚,谁知,她还是拿了第一。”
拿了第一也就罢,原本他和长老们都说好,谁都不收她,让她知难而退,谁知好不容易等她将长老们一个一个问完,半路却杀出了大师兄。
怪他失算,当初就该直接赶人。
“天意如此,你现在和我说,也于事无补。”手中的茶杯已空,林秀的脸色越来越冷。
“师兄还可以找个机会把她逐出去。”掌门嬉皮笑脸,褶子挤成了一堆。
林秀敲了敲手中的杯子,吐出了两个字:“笑话。”
他转身离去,杯子被风一吹,化成一摊细粉。
掌门心脏抽痛,混蛋啊!他珍藏的仙级一品琉璃心经无尘杯,炼一只要三百年啊!
谢淮清手中拿着焦黑的扇骨,还在原地。
拜师大典仍未结束,长老们去接手下面的事,于是荒山里,就只剩她一个人。
已过日暮,夜色悄然而至,手中链子发着浅浅的金辉,炫耀着存在感。
这个东西,该叫羁绊,还是因果?
她的道没有给出答案。
总之,是有师父了。
忽然,链子上的辉光大盛,一片片银杏立了起来,叮铃叮铃响,聚出了一道光线。
她下意识朝着光线看去,那条线的另一头,连着她意料之中的人。
“怎还不走?”
他一身白衣飒然而至,头发未曾束起,只在发尾处草草系着一条红色发带,配合那秀气的眉眼,像是一个姑娘。
她没说话,因为她撒谎了。
“你不认路?”
她点了点头。
林秀笑了,伸出手,本还想牵着她,可又不知为何,他重新收敛了笑容,将手藏进了袖子里。
“拉着。”
她愣了一下,用那只带着链子的手,小心地,牵起他的袖摆。
是第二个对她好的人。
作者有话说:
是be哦!
依旧建议养肥,这个故事大概率会变成隔日更〒▽〒感谢在2022-10-26 18:ᴶˢᴳᴮᴮ37:53~2022-10-29 20:08: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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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问道◎
天雷把扇骨劈碎了几根, 不好复原。
她坐在镜前,凝眉抚过那把焦黑的扇,几不可见地叹了一声。
手链上的银杏叶又噌噌立起, 像叽叽喳喳的小雀,张开嫩黄嘴儿, 饿得唤个不停。
谢淮清放下扇子,轻轻将用手指按住其中一片, 那叶子登时就不动了, 像是被吓到一样。
又过了一会儿,它的胆子好似大了起来, 在她的指腹下颤颤轻刮。
有几分可爱。
外头适时地响起敲门声,谢淮清打开门, 看见了她的师尊。
“师尊可要进来?”
她侧了侧身,让出一个空,那身绡衣胜雪, 清冷得连月光都逊色几分。
衣衫齐整, 还未就寝。
他道:“不必。”
林秀拿出一柄空白的折扇,扇面灵气弥漫, 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能挡住雷劫的玩意自然不普通,他宝库中灵器虽多, 却也翻箱倒柜了好一阵。
“为师不知你喜欢什么样式,便寻了把空白的。”他将扇子往前递了递, “算是补偿。”
她接过扇子, 眼里的情绪起伏并不十分大,小得看不出来, 只是道:“多谢师尊。”
身板倒很恭敬。
既然修的是无情道, 能一直这般寡性也好, 反而是他,寻了把折扇便急匆匆跑来,也忘了时间是否恰当。
“师尊还有何事?”
好似在赶他。
林秀捻了捻另一只袖的袖口,斟酌着编排了下语言:“听子顾说,你在修习辟谷之术?”
“正是。”她颔首。
他眉眼弯了一下:“轻云殿西北角有个小厨房,若是饿了,可拿些东西充腹。”
谢清淮疑惑地看向他,辟谷之术乃是仙家基本功法,怎可半途而废?更何况,面前的人还是她师父。
“天机门不会短着你们吃喝,辟谷的事情,大可以慢慢来。”
“是。”总之她先应下。
又问:“不知师兄何时回来?”
师父还在这儿,她怎么就问起师兄?
林秀原本还打算翘起的嘴角又收了,淡淡说:“明日。”
那小子有什么值得她挂念的?
无情道不该冷情冷性吗?她怎么心里还会有别人?
林秀自己都不敢离她太近,生怕一着不慎,耽误了她修炼,她怎么还主动去找?
于是他忍不住,还是板着脸叮嘱了一番:“你所修之道,道途甚险,万须小心。”
谢淮清不知听没听进去,也不好奇林秀为何晓得她的道,只浅浅说: “弟子明白。”
希望不是假话。
林秀不了解无情道是怎么练的,但他知道渡劫失败是什么后果,像他这般活下来的是特例,更多的,是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尽管如此,还是有源源不断的人为了争片刻光阴,求仙问道。
罢了,这种事以后再考虑,再如何,她离渡劫还有段时日。
林秀捻了一缕风,一转身,谢淮清立马道:“师尊慢走。”
这徒儿怎么回事?怎么一点都不待见他?连挽留的话都不说几声。
他无奈皱眉,背影藏进了夜色,红色的发带随着脚步在衣摆处晃,仿佛雪山中跳跃的火苗,招眼得很。
谢淮清的眸子紧跟着火色,一直到背影消失,她才舍得挪开。
回到了屋内,她脑子依然闪现那扎着红绳发尾——凌乱得想让她解下来。
镜子前的扇骨还躺着,她随手掐了个诀,扇骨彻底碎成了粉末,取而代之的是那把空白扇。
她将空白的扇子展开,拿起一支狼毫笔,若有所思。
之前的扇子本身带着桃花,她不好改,这回扇子是空白的,她反而不知该画些什么。
窗开几扇,风徐徐吹过,晃动着手腕上的物件,好像在提醒她——
小银杏来自荐枕席了。
她不自觉笑了笑,用笔头敲了敲那片不乖的银杏,然后将掌心对向灰末。
凝神,聚气,掌心的灰末卷起了小旋风,呼啦之间,泛出了熠熠金辉。
风声停止,案上的灰末化成金粉,灵气缭绕。
谢淮清将夜间的花露与金粉混合,沾了沾狼毫笔,在扇面的一处小角落,画上了几片金闪闪的银杏。
她的过去与未来已在这面扇上交融。
至于师尊说的小厨房,因为离她只有几步路的距离,她也不急着去看。
那几步路近到还不需她用法力。
谢淮清早就习惯了挨饿,食物在她眼里不过是饱腹的工具,辟谷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她一直打坐修炼到第二天晚上,被腕上的银杏提醒了一番,才想起来看看厨房。
小银杏怎么比她还急?
厨房里头摆着一张小桌,小桌上放着一碗热腾腾的面,上头缀着青绿的菜叶,还有一摊炸至金黄的鸡蛋。
面碗的外部还罩着一层法罩,待她一走近,就破了。
仿佛是特地等着她——香气四溢。
她被勾动了食欲。
不知是哪位厨娘,手艺当真不错。
就这样,三年时间过去了。
对于修仙者来说,三年时间不过是汪洋大海中的一滴水,微不足道。
漫漫仙途以千年,甚至以万年记,三年甚至还不够他们闭关突破的。
然而,谢淮清在这三年间从筑基修为跨到了金丹巅峰。
曾花了三百年修到金丹巅峰的俞子顾直呼妖孽。
若非当初亲眼看着她爬上了升仙阶,他都要怀疑这人是修了什么邪魔歪道。
俞子顾修了千年,现在也就元婴初期的修为。而金丹之后,便是元婴。
不妙不妙,照这样下去,师妹要超过他了!
谢淮清天资卓然,悟性绝佳,她读完一根灵简毫不费力,甚至能举一反三。
林秀教她都觉得省心。
绝大多数时间,谢淮清都是一人自习,除了偶尔在练习剑法的时候,才想得自己还有个师尊。
林秀更乐意看她自学,毕竟与其靠旁人喂给她东西,还不如让她自己去觅食。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她如今是当之无愧的剑门天才,修仙界几乎人人都知道她的名号。
虽然目前还只是金丹修为,可谁都觉得她未来可期,甚至觉得她的潜力远超她师父。
她将取代她师父,成为最有希望飞升成功的人。
可谢淮清最近却觉得不妙。
她似乎到了一个瓶颈,她的修为就像是被堵住的水,怎么也泄不出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她的实力增长速度还是比常人快,但对于习惯了以往效率的她,这堪称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退步就是失败的征兆。
她的道告诉她,要去开辟另一阶段了。
俞子顾怕被师妹反超,丢了师兄的颜面,练得越发刻苦。
眼瞅着师妹去休息了,他假装回房,实则赶紧飞到另一处山头,继续练剑。
练得大汗淋漓,头晕眼花之际,剑眼看着就要飞出去,突然,被她的师妹接住了!
“师兄原来在这里。”
他的师妹将剑一扔,正好插到了他足前的土地上。
吓得他一激灵。
“师兄,欲速则不达,您要好好休息。”
“师妹也是。”
今日师妹还和往常一样彬彬有礼,可俞子顾却看得不怎么爽了。
他尴尬得拔起那剑,却发现根本拔不出来,更尴尬了。
谢淮清见状,又帮他施了一把力。
果不其然,剑□□了。
他强颜欢笑:“多谢师妹,师妹找我,有什么要事吗?”
她垂着眸,看着地上的土坑:“确有要事。”
“你尽管说,师兄我义不容辞。”
她抬起眼,眸中几分困惑:“师兄可知情爱之事?”
“啊?这、这——”
俞子顾的脸红尘成了猴屁股,他怎么会知道这个?他连姑娘的手都没摸过——欸?为什么师妹会问这个问题?难不成,他的师妹看上他了?
俞子顾惊异更甚,以剑作柺,绕着谢淮清看了好几遍。
确实,师妹已经到年纪了。
但这也是不行的啊!
他瞪大眼睛,指着自己:“师妹,我快奔两千岁了!”
她轻蹙蛾眉:“所以,师兄不知?”
他被呛着咳了好几声:“不,不知又如何。”
他继续欲盖弥彰,一本正经:“师妹,咱们一心向道,可不能被小情小爱给耽误。”
虽然凭他的师妹的速度,大抵不会被耽误。
“那——”他的师妹冥顽不灵,“哪里能知?”
师妹又朝他走近了一步:“何处,能教予情?”
俞子顾后退了一步,被她看得说不出话了,师妹的眼神认真不似作假,可他们天机门,哪里需要用上情呢?
不如就先把师妹骗下山,让她好好“放松放松”?
俞子顾想通了,但说话还有些结巴:“这,这情情爱爱,若要体会,自然是去花柳深巷里的胭脂酒家。”
对!就是如此!
他越说,底气越足:“情嘛,自ᴶˢᴳᴮᴮ然是离不开美人与酒的。”
反正话本子里都这么说。
“不过那地方在山下,你需得下山一趟,总之嘛,我们这人人打光棍的天机门呢,是体会不到什么情啊爱的——”
师妹面色庄重点了点头,果然信了,还朝他倾了倾身:“请师兄带我。”
俞子顾全然忘了廉耻之心,循循善诱,越发兴奋,手中的剑柺被他按进了泥地里,他还浑然不觉。
“那地方师兄进不得,师兄只把你带到门口,其他的呢,你自己去领悟。”
听说不管是什么牛鬼蛇神,只要进了那胭脂丛,想出来就难了。
他的小师妹尚不知人心险恶,对他说:“多谢师兄。”
此时,林秀还在轻云殿内查看谢淮清的身世。
此事并非是他想查,谢淮清既然已经入了他的门,从前的一切便算既往不咎,可掌门这个爱操心的却闲不下。
谢淮清刚升金丹的时候,掌门便就按耐不住。就算她是天才又如何?掌门只欣赏一个家世清白,一身正气的天才,否则,一切免谈。
谁知道一个歪了心思的天才会做出什么事。
林秀见师弟都主动呈上来了,也不好不看,就当是多了解几分他的徒儿。
她的来历十分好挖,出自淮南谢氏。
淮南谢氏在人间是个威名赫赫的大家族,富甲一方,功勋卓著。
他们家族中还出过几十位长寿老人,个个身康体健,容光焕发,明明是百岁高龄,看着却和五六十岁似的。
淮南的百姓都说是天恩浩荡,福泽谢家。
可谁知,短短一夜,被老天爷眷顾的谢家,竟惨遭灭门。
只有谢淮清逃了出来,其余的,一个不留。
掌门原本是来查谢淮清身世的,结果了解到这种事,心中疑窦丛生,便紧接着深挖下去,他当初也没想到,花费这么久的时间——
还什么都没查出来。
谢家无论老小,皆是被活生生抽去了脊骨,死状凄惨,手法可怖。
民间说法是遭人嫉妒,中了邪术。
掌门不大信,邪术也没见这么邪乎的。
他只想看看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谁知,通明镜、溯流水都用了,那副景象却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雾,怎么都看不清。
有什么是他这个大乘期的半仙不能看的呢?
这种异象连他都解决不了,他就不信,那个普通丫头能完好无损地逃出来!
那丫头铁定又问题,他以心魔起誓!
掌门火急火燎将自己的调查结果传给林秀,可惜林秀看完后,没有作出他想要的反应。
他伸出一根指尖,月华般的色泽流转在半空,随后绵延出了一道金线。
她在哪儿呢?
林秀闭上眼,金线穿过云层,越过林海,勾进了楼阁。
他听到了女子的娇笑,酒杯的碰撞,以及粗犷的叫嚷。
为何四周如此喧闹?
他睁开眼,挥袖一拂,手中的金线绞成一团,又如雾般散开。
画面中,一个清贵公子卧倒美人香怀,阖着三分醉眼,朦朦胧胧地看着杯中酒。
她眼尾酡红,仿佛玉石染了胭脂,又像是胭脂晕开了水渍。清冷又堕落,让人既想远观,又想亵玩。
有人做了,提着酒杯敬她,她似乎倦了,漫不经心,折扇一开,挡住了那居心不良的指。
脂粉缭绕,熏得林秀隔着云镜都能嗅到那味儿,就差几只花蝴蝶往她身上转。
还笑,手上金链子快被捋下来了!
花楼内很吵,她被灌了不少酒。
谢淮清扶着额,不断揉着太阳穴,沉闷得很。
她的袖子不小心落至肘间,露出一截玉白的臂,又勾住了一位姑娘。
姑娘绕着她的手,又被她轻轻用扇子拂开。
“公子——”
娇声入怀。
“不与我们寻欢作乐吗?”
她半垂着眼,用折扇挑起她的下巴,语气温吞:“姑娘可否教一教我,何为情爱?”
“咦——”姑娘娇羞得用帕子捂住了脸,“可是公子,奴家卖艺不卖身啊——”
“为何要卖身?”
她正说着,忽然,不远处又传来了一声哄闹。
“你男的女的啊?进花楼就不要钱?”
“呦!好大的金子!”
“等等!您进来找谁啊?别是来砸场子的啊!找你相好免谈!”
“呦!您这么大方!快进快进……”
声音离她越来越近,她怀里花花绿绿的一团不知怎的,就被拉走了。
然后,四周静了。
一双白履入了她的眼,她往上看,看见了一抹红色。
那抹红色在浓稠的黑色中,在轻盈的白色中,亮得很。
仿佛是故意在吸引她。
于是她摇摇晃晃站起来,眯着眼,想看个真切。
“酒醒了吗?”
猝不及防,她解开了他的发带。
“你——”
她合了扇,扇骨正好抵在他的唇,扇骨冷冷,眸光冷冷,可她的眼睛,还带着风流的醉意。
“吵。”
大逆不道。
林秀原意是要好好教育她,可见她如此荒唐,暂且歇了心思。
这会儿和她说话,她大概也听不进去。
她单手撩开了他的发,又单手梳理整齐,糊里糊涂地,帮他缠上了发带。
不乱了。
她满意地扯扯那段红绸,随后如释重负倒回了椅子上。
扇子大开,往酡红的脸上扇风。
林秀看看那段红绸,又看看她,都不知该怎么气了。
他压着声音,保持着作为师尊的威严,问:“你刚才在干什么?”
“梳发。”她脱口而出。
可他要问的关键并不是这个。
林秀深吸了一口气,又问:“我是谁?”
“花楼里的姑娘。”
六个字明明是狎戏的,从她的嘴里出来,偏偏是正经的。
扇柄撑着她的下巴,也快撑不住了。
林秀一步一步走近,双手撑在椅子的扶手,阴影拢住了她:“看清楚。”
清气与酒气交缠,他一寸寸地侵入,溶解,吸纳。
谢淮清不说话了,她仰着脸,手在他的脸上碰了又碰,手下的脸是极秀气的,披散头发时,总有人会看岔眼。
可这人偏偏就是不好好系头发。
她认出来了,可最后也丝毫不怵:“是师尊。”
她看着他,眼神极大方,不遮掩。
不知悔改。
终于是酒醒了。
醒酒之后,这段距离就逾矩了,于是林秀便与她站远了些,冷冷问:“你为何来此?”
“修道。”
“来花楼修道?”
“不行?”
“当然不行。”
“无情道者,断亲缘,绝情爱,亲缘已断,情爱……不知。”
她侧了侧头,露出了一丝笑:“师尊来教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29 20:08:43~2022-10-31 21:0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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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问道◎
她折扇一甩, 扇尾的穗子掠过一道红影,像是抛绣球一样,正中他怀。
不过这球拋得无情也无义, 完全是醉酒人的任性乖张。
“断亲缘,绝情爱……”
他嚼着这句话, 复又喃喃。
“师尊若是教不了,徒儿还可以找——”
她撑着酡颜, 唇还张着, 却止住了话。
那双酝酿着酒气的眸子就这么停滞在一个虚无的点,两瓣唇像是被润过一样, 泛着水光。
胭脂叠影处,酒香清浓。
“找谁?”
他沉下眸, 目光触及她的袖。
他将她溜至肘间的袖子拉了回去,遮住一抹雪色。
袖子勾着,放下, 掩住她的腕, 她耷下的眼眸挑起,反手按住他的指。
他抬眸, 与她对视。
酒劲再次上头。
脑袋是晕乎的,眼前是模糊的, 她攥着面前人的手,极力想找一个支点。
那温和又硬朗的触感很听话, 没有挣扎, 她的眼睛朝着眼前的白色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忽然, 眼神一凛, 就着手,猛然将他压倒,桎梏在酒桌。
十指交错。
刹那间,酒桌歪斜,杯盘倾倒,醇清的酒眼看着就要泼洒,却又在一瞬停滞。
时间仿佛静止,滴洒的酒水奇形怪状,像串串晶莹的珠子挂在半空。
不远处的嬉闹声彻底消失,一张张调朱傅粉的脸僵着笑,表情定格。
她想干什么——
谢淮清的眼里流露出小动物般迷茫的神色,她目无焦距地在他身上察看着,像是在找东西。
半束的头发从她的肩颈滑至他的胸前,黑与白重叠渲染,旖旎交缠。
他凝眸看着她的发顶,她在他的刻意放纵下为所欲为。
手松了,她搭至他的腰间,寻到了折扇。
“我的。”
她说话时有种威胁的语态,半醉的眼眸恶狠狠,可这扇子,分明是她先扔的。
贼喊捉贼。
林秀别开她的头,将她推开,又在她向后趔趄的时候拦腰抱起。她似乎不喜欢这番动作,总觉自己落在下风,便一直挣扎。
林秀不过轻轻一瞥,施了点威压,她就不动了。
就这么乖乖地,窝在他的怀里,只有眼睛还在反抗。
原来这就是实力压制的感觉吗?
一师一徒出了大门后,寂静的花楼再ᴶˢᴳᴮᴮ次喧闹。
林秀没有带她回轻云殿,而是在客栈定了间房。
怀里的人似乎困倦了,他浅施法术,替她解酒,又留了一分醉,便她入睡。
林秀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直到第二天天明。
窗外的晨光被格子分成一道一道,落在屋内的桌子上。
她醒了,发现林秀正靠在床头。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下了床,理了理衣冠,回头时,发现林秀正看着她。
“师尊。”
其实他早就醒了,在她睁眼的那一刻。
林秀直起身子,将手揣在袖子里,故意问她:“昨日之事,你还记得?”
她微微点头,直言不讳:“记得。”
毫无赧色。
这模样虽与昨日大差不差,总归还是更冷清了些。再者,她既然记得,怎还能做到这般脸不红,心不跳?
他酝酿了一下,又问:“你如今酒醒,可还要再学?”
“师尊愿教,我便愿学。”
只要能得道,有何不可?
那眼中全乎赤诚之色,反倒让林秀有退缩之意。
又有什么好退缩的呢?他只是助她得道罢了。
他喉头微动,说:“过来。”
她过来了,随后被他牵起了手。
她不解皱眉——这番举动,委实不妥。
林秀生怕她又去那花楼修道,便强调:“此事,只能我一人教你。”
“自然。”
他是师尊,本就该是他来教。
于是 ,她被拉近,手顺势贴上了他的脸。
温热的,很软。
她的手抖了一下。
林秀贴着她的掌心轻笑:“怎么,我愿教,你不愿学?”
她抿了抿唇,迟疑道:“师尊这是——轻薄。”
虽不知是谁在轻薄,但总有人占了便宜。
“发乎情,止乎礼。”他将她的手挪至自己的颈,一本正经,“为师知道分寸。”
总不会跨过那不伦之礼。
脖子上的皮肤滑腻,比脸上更加滚烫,她甚至能感受到血液涌动。
虽不知师尊此举为何,谢淮清的眉终究是放松了些,还情不自禁地在那皮肤上按了按。
师尊歪了歪头,眼中似有笑意,想必是察觉到她的动作。
他是默许的,谢淮清却有些后悔,早知如此,方才落在脸上的时候,就该好生“轻薄”。
领口原本是严丝密合的,不知为何,开了一分——春光乍泄。她盯着那一小块肌肤,一眨不眨,入了神。
视觉感官直白地告诉她——好看,甚至是漂亮。
谢淮清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口舌生津,微小的动作全被林秀看在眼里。
他如她所愿,将那只手从脖子,滑至一小片瓷白,锁骨上只有一层薄薄的皮,不过是被轻轻捏了一下,就红了。
谢淮清不由自主靠近,她的手被他引导着,突然,被一股力道拉扯,整个人摔至床上。
她的脑中空白了一瞬,紧随其后的是她师尊,师尊的领口更开了,清香覆压在上,她的手又仿佛不是她的手,十分嚣张地——又拨开了一分。
跳动的,柔软的,以及——灼热的。
那股灼热的气息时要将她寸寸侵入,熨烫了她的耳垂。
她余光瞥见师尊的耳根,那儿红红的,连带着耳垂下的肌肤也是红的。
为什么会变色?
人被掐着脖子的时候,脸色是这般模样,可师尊又没有被她掐着……
他的脸颊侧了侧,更是一片烟霞绯色,如入桃林。
谢淮清对上了正中的红,神思恍惚,如果桃花也要分个高低秋色,那么这一瓣,应该是最艳的。
不深不浅,寡淡皆宜。
那一瓣红与她的距离逐渐拉近,在几乎相触时,她打开了折扇。
折扇“哗啦”一开,挡住了那抹红,挡住了他的半张脸,却没挡住他的眼。
那眉目清淡,眼梢弯弯,不似狐狸,又似狐狸。
林秀原本打算是在快碰到的时候停下,扇子开时,他恰好想止住,可时间太过凑巧,被她一挡,反而显得居心不良。
他便忍不住在那扇骨上亲了一亲。
扇骨温润,比眼前人还要暖上几分。
“师尊在勾引我。”
她说出口,喉头竟干涩,可她又分明心如止水,境界也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师尊的一举一动的确赏心悦目,似乎也仅限于此。
为何?
“由欲生爱,你若要懂得情,便须先晓得欲。”他单手指着左胸,仿佛蛊惑,“你听——”
她半信半疑,贴近。
“心脏,会像这般跳。”
她听到师尊胸腔里闷闷的回响,很快,很重,像打鼓似的,让她联想到了人在害怕时的心跳。
可师尊的又有些不一样,他是欢快的,跳得极有节奏,不至于杂乱无章。
“是情吗?”
“或许是。”
师尊既然愿意教,肯定是懂的,大抵是她天资愚钝,不善学罢了。
谢淮清闭上眼,几乎是钻进他的怀里,贴着他的衣襟听。他领口歪歪斜斜,两人姿势近乎暧昧,可神情却又正派得像普通的师与徒。
一个在教,一个在学而已。
她认真地感受着,模仿着他的情绪,眉头却越皱越紧。
脸红了,恐怕不是害羞的,而是憋红的。
那耳垂离他很近,白的,嫩的,还有晨光初破的细绒,林秀忍不住,咬了一口。
“怦!”
劈下一道小天雷,炸在她的耳边,林秀挥手挡住,天雷立马散成青烟。
“失礼。”不曾想,他的动作在自己的意料之外。
谢淮清的耳根是明明白白红了,她仰起头,眨了眨眼,似乎还觉得不真切:“突破了。”
她忘了是怎么一回事,只记得那一刹那,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可她只是耳朵被叮了一下,痛得还不如一只蚊子来咬。
从金丹巅峰到元婴初期,于他人来说如隔天堑,对于谢淮清,却只是一个情字,就连天雷都仿佛对她网开一面,单单是落了个敷衍的电球。
无情道修,当真被是被眷顾——也只是在前期。
见事已成,林秀拉开了与她的距离,下床时,身上的衣衫便已齐整。
“要去外头看看吗?”他侧头对她道,“为师许久未下山,也想见见山下的光景。”
“好。”
她面色无恙,迅速切换了状态,方才的种种事情,不过是她单调情绪中的一个小小起伏。
两人皆化了一身普通人的装扮,来逛早市。
在天还未亮的时候,早市上就有人叫卖,这个时间点正好赶上人多,热闹非凡。
大街上叫卖声不绝,有卖布匹,有卖瓦罐,有写书画,总总林林,目不给视。
最招人的还是街头上的小吃,葱油饼、豆腐脑、煎白肠……风味一绝,天气不热,小贩们依然卖力地扇着风,推销着自家的香气。
因为某些原因,谢淮清的辟谷一直将成未成,旁边恰好有个较清闲的馄饨摊子,林秀便带着她先用了饭。
白面薄皮,馅儿鼓囊囊的,几大勺汤,一匙子香油,再撒上粒粒青绿的葱花,便是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美食。
馄饨虽好,老板的手艺熟稔,却还是没有轻云殿里的那位做得精细。
毕竟那儿只有她一人光顾。
不过奇怪得很,那位大厨神不知鬼不觉,她三年来竟没碰着一次。
这时,馄饨摊的外头飘过一树红艳艳,林秀定睛一看,是糖葫芦。
卖糖葫芦的老人周围绕着一圈小孩,然后,又塞进了一个林秀。
谢淮清结了账,远远跟在他身后,不一会儿,那人便挤出了孩童的包围圈,回到她身边——一点都没有师尊的作态。
他将手中红得剔透的糖葫芦放在谢淮清的唇前两三寸处,说:“尝一尝。”
她撇开脸,样子冷漠:“师尊,莫要把我当小孩。”
孩童们用铜钱换了零嘴,又被自家的父母各自带走,大手牵小手,分外温馨。
“为师自己都还是个孩子。”他笑着将糖葫芦收回来,塞进自己的嘴里,“你不要也罢。”
他如今万把年纪,做一回老顽童又何妨?
谢淮清无言以对,她看了一眼林秀,又想将头转回去,不料在转回去的瞬间,嘴里被塞了东西。
您想干嘛?
她的表情是这样问的。
“此是教学的一部分,不可拒绝。”林秀郑重警告。
她咬了一口,脸立马就瘪瘪,有厌世的意味:“酸。”
那几个小孩却吃得很开心,他们两手都被牵着,一看就是家庭美满。
又或许只是她运气不好,恰巧分到了酸的。
谢淮清的手心忽然被放了样小物件,打开一看,是几颗蜜饯。
“甜一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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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问道◎
蜜饯上头敷着层糖霜, 像是搽着一层雪的琥珀。
又是教学的一环?
谢淮清先捻起一颗嗅了嗅,然后伸出舌尖,舔掉了那层霜, 卷入舌腹。
甜味绵密,瞬间化去了ᴶˢᴳᴮᴮ酸。
冰糖葫芦还余下几颗, 剔透殷红,她早就不想再吃。
谢淮清看向师尊, 他已经咬下了最后一个糖葫芦, 手中只剩下木签。
瞬息之间,木签化成一股轻烟, 四散在空中,周围人来人往, 并未察觉。
粉白的唇沾了点糖渍,腮帮鼓动,破了几分仙风道骨。
这般模样, 与平时不同。
从昨日起, 师尊就好似被夺舍了一样,与她——亲昵了不少。
她凝眉转了转手中的木签, 又咽下一颗蜜饯,准备将这酸葫芦速战速决, 牙齿刚碰到糖衣,眼前便迎来一阵罡风。
罡风劲道, 她额前碎发随风扬起, 谢淮清双眸一凛,迅雷不及掩耳, 手中糖葫芦便已射穿老叟掌心。
“噗呲——”
鲜血喷溅, 扎至地面的糖葫芦被血滋润得更加艳丽。
物尽其用。
林秀单独辟开了一片雾瘴, 雾瘴之外,行人照旧热闹,并未发现道上突然消失了两个人。
风已止,老叟的手还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不甘地伸向她腰间——更准确来说,是折扇。
磅礴的威压死死将他按住,让他不能近一寸。
老叟四脚攀地,蓬头乱发,狰狞的血丝布满瞳孔,眼中尽是贪婪。
他口中含含糊糊念着不知所谓的法咒,俨然是一副走火入魔相。
散修。
谢淮清退了一步,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老叟不知死活地继续纠缠,手腕颤颤地挪动着——林秀再次加重了威压。
“心术不正,无怪沦落至此。”
弹指间,老叟缓缓坍塌成一杯黄土,黄土之中,浮现出一小节泛黑的骨头。
“是仙骨。”谢淮清呢喃出声。
“算不得。”林秀将那骨头悬在掌心,“已经被魔气给糟蹋了。”
谢淮清定定地看着那节骨头,食指无意义地刮着扇骨:“那师尊——为何不毁了它……”
“散修结怨无数,轻易不会出山,此次出现在街头,必是发生了大事。”
他说着,顿了顿,转头看向谢淮清:“你觉得为师要做什么?”
她垂眸掩色,放下了按在扇面的一指,只道:“不知。”
林秀见状,又将注意力挪回掌心的骨头,凭空画下几道符文,边画边解释:“修道之人的仙骨存着往生记忆,为师只是看看,看完便毁。”
“嗯……”
谢淮清对他说的这一点,看着并不甚在意。
林秀闭目挑息,泛着黑的骨头中,慢悠悠地,勾出了一条袅袅的烟雾,烟雾缥缈,钻入他的眉心。
骨身随着烟雾的缭绕逐渐崩溃坍塌,化灰之时,林秀睁开了眼。
他掸了掸手中的灰尘,徐徐道:“西北角,浮幽之海,蜃仙楼。”
新出炉的秘境。
若是寻常秘境,甫一现世,便有仙门千家来守,更不必他亲自打听消息。
但是,蜃仙楼实在凶险。
深不可测。
从万年前到现在,蜃仙楼总共才现了五次,每次都有浩浩荡荡的人一探究竟,可能够从里面出来的,只有几个。
那几个皆是销神流志,修为全失,不过百年,便疯疯癫癫地死了。
修仙名门中,便是最有威望的天机门,也不敢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收了这秘境。
敢进这秘境的,大多是散修,或者说是亡命之徒。
蜃仙楼的主人是蜃仙尊,散修中的翘楚,在万年前,混虚仙尊还未成长的时候,她是世间唯一的渡劫期大能。
散修使的大多是旁门左道,为名门所不耻,更何况蜃仙尊修的是幻魅之术。
谁都想不到一介散修可修至渡劫期,即使她后来还是被雷劈死,依然影响不了她在散修中的声望。
无数散修以她为信仰,在歪门仙道上一修不回。
世间没有仙根的人多了去了,因此,直到现在,依然有人对蜃仙楼趋之若鹜。
传说,进了蜃仙楼的人并未死去,他们只是被蜃仙尊留了下来,睡在了温柔乡里,睡在她惊心编织的飞升梦里。
若是得不到蜃仙尊的传承,临死之际能够满足一回飞升的乐趣,也死而无憾。
蜃仙尊编织的幻境,可以假乱真。
林秀想的则是:幻境正好可以磨炼谢淮清的心境。
谢淮清与常人不同,常人修体,她修心。
“师尊要去?”
谢淮清见林秀说出一句话后,突然陷入思考,便晓得了他的想法。
林秀点了点头,笑道:“为师会在后面护着你。”
她反而摇头:“徒儿无须师尊护着,再者,师尊不怕自己出不去?”
蜃仙楼的凶险,她也有所耳闻。
林秀安抚着说:“为师与她皆是渡劫期,不同的是,她只余下一缕残念——未尝不能出去。”
一缕残念都都陡不了,也太小瞧他了,更何况,他身上有的,也不止是渡劫期的修为。
当初逃不出来的人里,也没有谁是有渡劫的能耐的。
说罢,二人召来飞剑,御剑飞向了浮幽海。
浮幽海上,云蒸霞蔚。
浮动的雾气之中,悬停着相貌服装各异的道人。
他们一边弯着腰,盘腿打坐,一边觑着浑浊的双眼警惕地看着来人。人与人之间隔得极开,个个都小心翼翼。
都是一群鹤发鸡皮的老者,他们身上有种很明显的迟暮之气,以及——邪气。
仿佛是见不得光的老鼠,突然暴露在太阳下。
黑压压的老头们覆着海面,原本夺目的海景也变得让人生厌。
林秀他们来的时候极为显眼,毕竟只有他们两人还维持着年轻的模样。几乎所有的人都看向了他们,随后,又不知不觉地为他们让出了一条道。
头再次压低了些。
日暮斜阳,红日西沉。
海水忽然沸腾,隆隆大响。拭目以待的人们都悄悄屏住了呼吸,又在宝顶浮出水面的时候,呼吸急促。
万众瞩目之下,一幢瑰丽的大楼缓缓升起。
它升腾的动作极慢,似乎故意在钓着一样,从热烈的夕阳,一直拖延到清冷的明月。
风动铃响,幔帐飘晃。大楼越升越高,升到了近月的云层。
楼外的檐角挂起了灯笼,透着烛光的窗屏内,影影绰绰,似有美人轻歌曼舞。
镶金嵌玉的大门沉重地打开,门中传来一阵妩媚轻俏的嗓音:“外来客,请进。”
紧接着是一阵让人遐想的娇笑。
门内是一片黑色,远没有外面的灯火通明,仿佛诱人深入的兽口。
林秀牵住谢淮清的手,一同与她陷入了黑暗。
他们来到了一处寂静的空间。
谢淮清却突然停住了。
“怎么了?”
她那清冷的声音道:“师尊,能否让我独自历练?”
林秀下意识就拒绝:“不可,太过危险。”
她抿了抿唇,又道:“徒儿既然能进这秘境,便说明有生路可寻,请师尊不要过度干涉。”
说罢,她似是觉得刚才一番话太过生硬,又补充说:“若徒儿遇到危险,师尊总会找到我。”
她示意了一下手中的银杏金链,手链在沉默中铛然作响,熠熠闪光。
林秀犹豫再三,见她如此坚决,便无奈妥协:“万事小心。”
分手刹那,黑色的雾气再次淹没二人,没过他们的脸,没过他们刚刚分离的手。
不过喘息之瞬,眼前人就彻底消失不见。
林秀被隔到了一个崭新的空间。
他任凭自己陷进了黑色,慢慢地,眼前弥漫出了梦幻似的烟霞。
烟霞消散之际,他看到了一株巨大的银杏,转眼之间,一片空白。
另一处,谢淮清闭上了眼。
一个容貌清丽的美妇人,蹲下身,握着她的手,说:“淮清,吃糖。”
林秀一剑破开了那片空白,眼前烟霞不断聚拢,即刻便被剑气挥散。
雾霭从容之中,出现了一朵巨大的昙花。昙花周围堆金叠玉,辉煌夺目。
昙蕊之中,斜斜地倚着一位无骨美人,她容貌清媚,无需动作,仅是眼神,便让人觉得无端挑逗。
她红唇轻启,慵懒出声:“外来者,你为何没有劫?”
林秀将剑横在了她的脖颈,直截了当道:“让我看一个人。”
“不急,还没到时候,另外——”她在剑锋下蜷起身,忽而窜到了另一处,笑声娇娇,“不要拿剑指着人家哦,人家呀,还是怕死的呢——”
她卧躺在昙瓣之中,翘起□□的双足,任凭莲蕊与她寸寸交缠。
“你本来就死了。”林秀收起了剑。
那张清媚的脸忽然凑近,瞪大了眼:“不,我成仙了!”
她的神情骄傲又迷醉,无法自拔到双手捧住了脸颊:“我是此间,唯一窥见了天道的人。”
林秀毫不留情给她泼了一盆冷水:“你活在梦里。”
“嘻嘻嘻……”
她的面容突然扭曲,五官失位,整个身体绞成了一团乱花的影,猛然靠至他耳边,用变调又娇颤的声音道:“不阴不阳,你是个什么东西?”
“太监吗?”
“哈哈哈哈……”
林秀挥剑一戳,她又散了身形,化成一团雾气。
这回她躺在一颗明珠上,抱着肩颤抖地哭着:“呜呜呜……人家好疼啊……”
没救了,是脑子有问题。
觉得这个人无法交流,打也ᴶˢᴳᴮᴮ打不散,对他还没什么伤害,林秀干脆把她放在一边,也不理,就坐在宝箱上,耐心等着银杏链的召唤。
蜃仙尊不信邪,装模作样哭了一会儿,还是按耐不住好奇心,偷偷扒了上去。
今儿个一定要把这人的前世今生扒个清楚。
她拆下了自己的两只眼睛,指挥着它们,悄悄挪到林秀身后——
“咻!”
她的两只眼睛瞎了,被弹了回来。
嘤!为什么不让她看!
林秀分了一息神去看她,嘲讽道:“自讨苦吃。”
蜃仙尊气极,瞎着眼睛,从自己的宝箱中摸出了几颗明珠,施了法,直接按进了自己的眼眶。
敲敲眼珠子,大小刚刚好。
她坚持不懈滚到林秀身边,道:“我拿你徒弟的秘密交换你的秘密,怎么样?”
“我不需要知道她的秘密。”
人人都有秘密,既然是不愿意让他知道的,他就不该知道。
蜃仙尊绞尽脑汁,搓了搓手,又换了个说法:“那如果我说,我能让你看见你徒儿的幻境呢?”
她不过是换了个说法,然而林秀这次却反问她:“你想知道什么秘密?”
她掐着狞笑:“你的来路。”
林秀不假思索同意了,并说:“我先看我徒儿。”
蜃仙尊娇哼一声,挥手开了一面云镜,指着镜中景象饶有兴味地对他说:“您的徒弟,好生厉害的呢……”
他看见了一片红,除了红,还是红。
他看见了一双赤红的眼。
第116章
◎问道◎
“淮清……”
清丽的女人跪倒在地, 她脖子断了一半,几乎摇摇欲坠,嘴里竟还能发声。
眼前尸骸遍地, 而尸骸的正中央,是一个不足八岁的小女孩。
她提着一把卷刃的刀, 踩着血肉模糊的头颅,硬生生扯下了脚下那人的脊骨。
“撕拉——”
血肉分离的声音清晰可闻。白生生的骨头在一瞬间化成了飞灰。
她回眸, 脸上, 衣襟上,全是溅起的血迹, 神情冷漠至极。
这处院子到了扫尾的时候了。
谢淮清在扫尾的时候极有耐心,她在找到了熟悉的手感之后, 已经不像刚开始那般燥郁。
她一步一步朝女人走近,被染红的精致绣花鞋踏出了一个又一个血印。
她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说:“娘亲。”
女人跪在地上, 涣散的瞳孔动了动。她的膝盖周围, 是散了满地的糖。
谢淮清喜欢吃糖,可是娘亲给的每一颗糖, 她都吃得心惊胆战。
娘亲跪着,看着却还比她高上一点, 于是她微微弯腰,正好与娘亲平视。
“淮清……”
美妇人气若游丝, 在血泊中两眼空洞地望着她。
谢淮清轻柔地抚着眼前的刀痕, 将脖子正了正,安了回去。她垂下眸, 似乎关切地询问:“娘亲, 疼不疼。”
“疼……”
她挑了挑眉, 随手捻起地上的一颗糖,嗅了嗅,味道一如往昔。
这颗糖沾的灰尘是最少的,也正好是她想让娘亲尝的——娘亲应该不会嫌弃。
她塞进了娘亲的嘴里,重复着曾经说过的话:“吃颗糖,就不疼了。”
美妇人想要抵抗,却已经没力气了,糖很滑,直接带着粗糙的沙砾润入喉管。
美妇人的眼瞪了瞪,到最后,终究还是闭上。
残缺的脖颈承不住重,那颗头砸了下去,落在甜美的糖果边上。
谢清淮像是在做某种程序,好似一个熟稔的匠人,利落地抽去了那人的骨。
那节脊骨上头飘着莹莹的光亮,还有几缕轻烟。
是因果。
她清醒地知道自己身处幻境,毕竟,这里的人,都曾被她亲手杀死。
可惜幻境的时间设计得太早了,让她提前了这么长的时间结束他们的性命。
但只有这些人吗?
院子里没有门,她拖着大刀四处寻找着漏洞。
承了因的人可不限于此,哪怕是在幻境,她同样不会让他们逃出代价。
这处院子在她的记忆里已经被刻意模糊,她凭着直觉摸索着原来的门。
报废的铁器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全然没有影响到她的兴致。
不经意间,她碰到了一枝粉色的小花,刹那,眼前出现了一团旖旎的粉雾。
谢家祠堂内,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围坐一团,拢住了一个鹤发鸡皮的道长。
那道长煞有介事地摆弄着手里的桃花扇,扇子未成,本来的十六根扇股,也就上好了三根,看起来十分寒碜。
长老们看着扇子的眼神却有几分贪婪,不过这几分,恰到好处地被他们藏在了老奸巨猾的皮囊里。
祠堂内热热闹闹的,完全盖住了屋外的声响。
他们一边喝着手中的仙茶,一边恭敬地试探:“道长,今年的仙骨已长成,不知您何时为族中孩儿——”
话未尽,可谁都知道,是要帮那些孩儿们换仙骨,接仙缘。
若非这些老头子的身体早就经不起折腾,否则,这等好事,怎能轮得到那些小辈?
道长手中的仙茶不过喝了几口,便只剩下个浅底儿,长老眼尖地在茶壶中加了点粉末,奉承地为他添上。
老道浅酌一杯,便是脸上的皱纹都少了好几条。
他摇头晃脑,拿扇子扇风,故作神秘道:“再养一养。”
长老们不敢反驳,立马附和:“不错,是该养养,等那骨头修为再高些,也省得族里的孩儿修炼了。”
突然,其乐融融中,门被人踹开了。
一颗头颅被扔了进来,正好砸在了道长的脸上。浓重的血腥气迅速包围了祠堂。
“你!你如何进来的!”
那些老头们,个个惊惧地看着她。她看向正中央的那位,当初就是他,算出了自己的道,把她推向了深渊。
无情道,多难得,可说老天爷钦定的修者,几乎是只要人还活着,就必不可免地要走向修炼一途。
哪怕是被剔了骨,再长就是,哪怕只剩下一口气。
老道似乎觉得她不足为惧,喝了一口仙茶后,才开始慢悠悠地对她施起了法咒。
长老们个个躲在他的身后,如同一只只白毛鹌鹑。
突然,他发现,法咒失效了!
怎么回事?
他抹了抹脸上的血,继续施着法咒,不料下一刻,就被一股强大的威压按在了地上。
“你——”
他怒目着眼,很快,他的眼眶里就爆出了血浆,他的嘴里吐出了鲜血。
不过这还算好的,旁余的长老连反应都未曾,直接被碾成了一摊肉泥。
肉泥之中,连骨头都不见踪影。
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老道的头越磕越低,唯独仅剩的神识告诉他,威压越来越重。
怎么可能呢?她才练气期,怎么可能——比他还强?
早、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早些把骨头换到自己身上——
老道皮肤上的血丝越来越多,身体像是被某种重物缓慢挤压一样,扁了,长了,内脏出来了,他的手指还动着。
然后,骨头碎了,压成了泥,碾成了粉。
风一吹,没了。
幻境做得真像啊,连恨意都清晰地如同昨日,从未消减。
她从那地上捡起了熟悉的桃花扇,才上了三骨——没她的银杏扇好看。
扇子展开的瞬间,天旋地转,迷雾缭绕,拨云见雾之际,又换了个地方。
她站在了升天阶前。
升天阶是天机门用来在普通人中筛选人才的,一共九十九阶,她寻常人只要走三十三阶便好,她硬是扛着一身血走到了最后。
那么——她现在是普通人吗?
升仙阶上已有不少人开始攀登,有人上了第一阶,便寸步难行。
谢淮清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后背,和曾经一样,空了一块,连这种细节都描绘得如此精细。
不愧是蜃仙尊。
她抚了抚手中的折扇,如往常一样先走上了一阶。
第一阶,背部便似有千钧力道压下。所有人都被迫弓起了背,除了她。
她依然直着腰板,迈向了第二阶。
第二阶,皮肉出现了熟悉的撕裂感,她甚至能察觉到身上的哪一处伤口迸裂,哪里渗出了血。
她闭上眼,敛息定神,睁眼之际,径直飞向了顶端。
不过就是一处幻境,她很清醒,她不至于为了这个幻境再爬一遍。
曾经那近乎自残的行为,不过是作秀。可如今,她已经有了师尊,有了靠山。
顶端处,俞子顾的眼神可以说是愤怒,他说:“道友,师门规矩不可破,请您速速离开!”
而曾经,他分明是喜悦且钦佩的,还喊她师妹。
她想了想,也只能觉得:甚是新鲜。
谢淮清正欲拱手作别,画面一转,她站在了仙剑大会的台上。
更准确来说,是拜师大典。
她的身体竟然开始不受控制,她好像成为了一个局外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朝一个又一个长老下拜,又一个又一个被拒绝。
长老们的态度或敷衍,或嫌弃,或厌恶,她当时不明白是为什么,只隐隐有个猜测,到后来,这个猜测成真了。
当初她被家族豢养的时候,不也是那种理由吗?无情道者断情绝爱,没心没肺,收了她,不就是等于养虎为患吗ᴶˢᴳᴮᴮ?
她像是一个观戏者,即使身在局外,依然能感同身受。
她原本是憧憬的,刚拜师的那一刹那,她连拿着剑柄的手都带着颤抖。
那把剑是很上不得台面的木剑,她亲自削的,剑身恰好在最后一战断了,劈得焦黑。
后来,她的手稳了,接连的拒绝让她的心木了,反而静如止水。
她虽背着身,可身后刺人的目光像一根根针一样扎在她的伤口。他们原本是艳羡的,后来变成了讥笑。
偏偏,她还躲不掉。
看啊,得了第一又如何,还是没人敢收她。
你看她刚才在台上的狠劲,像是恨不得要把人杀死一样——像不像魔修?
呵,这种狠人进了天机门,迟早会走上歪路。
她得是有多自负,看啊,连把正经的剑都不带,瞧不起谁呢!
有人呸了一声,说:活该。
轮到了最后一个长老,这个长老再次拒绝了她。
她终于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第一剑,杀向了他。
化神期又如何?跨境界打人对她来说不过是家常便事,这里是幻境,她杀了他们,正好可以寻找出路。
可她没想到的是,杀这几个老顽固,竟比她想象中还轻松——现实也是如此吗?
老顽固们围拢着她,各施其法,结果通通死在了她的扇下。
用的是桃花扇,师尊的扇子可不该染上脏东西。
至于别人——她看向台下惊恐的众人,素手一挥,仿佛掐死蝼蚁那般,轻轻松松,按死了他们。
还剩下让她心软的那个,被她的灵息紧紧束缚着,动弹不得。
他的眼中有不可置信,有仇恨,他被打击到失语。
“你——为何——”
她没心情听下半句话,只是低头稍稍端详了一下他,便用扇缘迅速地割破了他的喉。
鲜血喷溅,拜师大典的场地变成了一个巨形屠宰场。
谢淮清本以为场景又该变化,她已经等不及想结束了,可是,她没等到。
这一次的幻境还未切换,也没有任何出路。
幻境外,蜃仙尊得意地指着画面对林秀说:“看吧!看吧!看看你的徒弟是什么货色!你看哦!她是多么得大逆不道!”
蜃仙尊像是献宝一样,兴奋到尖叫。
呀!杀了好多人呢!
林秀拿剑把她的手指挑开,继续观察云镜中的画面,她正茫然地呆坐着,看着某一处方向。
蜃仙尊竟神奇地没生气,她特别自负地认为,林秀此时的镇定肯定都是假装的,他的心里,肯定对他的徒弟失望透顶了!
忽然,天雷滚滚,云层之中,一道劈得焦黑的身影徐徐降落。
谢淮清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飞向了那边,一如从前。
与此同时,她腕上的手链开始疯狂响动。
蜃仙尊原本还想再讥讽林秀几句,可谁知,人没影了!
苍穹之下,谢淮清抱着怀里的人,闭着双眼,不断地念着法咒,下一秒,她施法的手就被按住。
腕与腕之间,金线缠绕,密不可分。
她垂头,的确是师尊。
他的眉眼疏朗好看,问的却是:“为何杀了他们,反而救我?”
“师尊——都看见了?”谢淮清眼神躲闪。
“先回答为师的问题。”
“因为——”她抬眸看他,“想师尊了。”
她想知道,幻境里的师尊,会否也有所不同,会否弃她,厌她,可没想到,他亲自来了。
“轰隆!”天空打了一声闷雷,像是放了个屁,又恢复了霁色。
“未曾突破。”她竟慌忙解释。
林秀笑了:“我信你。”
这雷,本就是他挡的。
作者有话说:
周末原本想多更点的,但没想到杂七杂八的事情还是很多,周一试试能不能码出来。感谢在2022-11-05 00:44:24~2022-11-07 00:1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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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问道◎
云镜之外, 蜃仙尊跟个蜘蛛一样攀在镜子上,怎么也想不通这人是怎么进去的。
奶奶的,不打一声招呼, 把她的雷云都给劈了!
差一点,差一点!差一点就能把那丫头困住了!
啊啊啊!
多管闲事!
蜃仙尊面目扭曲, 哼哧哼哧的,双手不住地捶打着镜面, 突然, 她眼珠子一转,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嘻嘻嘻……小丫头, 情关,我来帮你过啊……”
云镜中的画面再次变化, 二人落地之时,一股绮色的烟雾席卷,模糊了他们的脸。
银杏未响。
林秀被隔离在了雾海。
“你看完了。”天顶传来了蜃仙尊的传音:“还不回答我的问题?”
林秀感应了一下谢淮清的方向, 确定她是安全的, 盘腿坐下,泰然自若道:“我来自天机门。”
呵呵。
蜃仙尊飘坐在花瓣上, 扣了扣自己的指甲:“谁要听你说废话?你告诉我,我为何看不到你的过去?”
“那便是你法术不精。”林秀静静回答, 丝毫不怵。
“哈哈哈哈……”雾海中回荡着尖利到失真的笑声。
法术不精?哈哈哈,她连天道都能窥个一星半点, 这世间, 还有谁的幻术敢和她并称第一?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敢轻视她,哈!
她倏地钻进了雾海, 直着身体, 飘浮在林秀的眸下三寸。她的下巴仰着, 一双令人头晕目眩的眼睛如蛇般盯着他。
嘴唇微舔,威压迫近。
嘭!
两道威压掀起一阵雾浪,磅礴的气息带起楼层阵阵战栗,雾海之外,夜鸥惊起,鸦鸣一片。
绣着金线的红纱灯笼摇摇晃晃,窗扇上的窈窕身影东倒西歪,簪子掉了,钗子掉了,胳膊掉了,脑袋掉了……
“咿咿呀呀哟……”
老道们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红粉骷髅们藏起腐烂的皮,把酒言欢。
楼层深处,森森白骨撑着破旧的道袍,四肢攀地,如同光滑的臭虫,从层层叠叠的昙花瓣中爬了出来。
他们听到雾海的召唤,他们听到幻境的崩塌,他们从沉睡中苏醒,争先恐后地,欢快地,在拥挤的楼道中奔腾。
激烈碰撞的气流之中,林秀对她淡淡一瞥,道:“您要想清楚,您现在,只是一缕残念。”
他模样一派轻松,依然端坐不动。
可是蜃仙尊的额前却冒出了几滴冷汗,威压甚至有不支之势。一缕残念,实力确实大减,但这里可是她的地盘啊!凭什么打不赢?
林秀又道:“我还未施全力。”
威压骤失,楼道里的骷髅识相回退,姑娘们重新披好了皮,歌舞升平。
蜃仙尊跌坐在一边,一边擦着额角的汗一边道:“人家只是和你开玩笑啦——”
再对着干下去,她必死无疑。
林秀并未答话,凝神关注谢淮清的状态——好像还在被催眠?
“你在想你的徒儿?”
蜃仙尊不吃教训,休息了一会儿后,又开始绕着林秀转圈——即使他不答话,她依然能自娱自乐。
“无情道很容易死翘翘呢!”
林秀还是没反应。
她定了定眼神,继续道:“你猜猜我干了什么,嗯?”
蜃仙尊装神弄鬼,在说下一句话之前,又变成各种形态,绕着林秀转了好几圈。
“嘻嘻嘻,我在帮她渡情劫哦!”
她的身体都快扭成了一朵花儿,林秀才看她一眼。
见吸引起了注意,她笑得更开心了:“情劫,可不是这么好渡的呢——”
她又飞快接上:“想不想入我的幻境?”
林秀皱起了眉,似乎是在说:你觉得我是傻子?
她掩唇轻笑:“人家真的在帮你们啊,毕竟在仙界找不着伴儿,很是孤单寂寞呢——“
“更何况,你看我伤得了你们吗?”
蜃仙尊张开袖子转了一圈,像要证明自己并无恶意。
她甚至还继续加码:“您要是进去配合,可以得到我的传承哦!”
林秀说话了:“你的幻境,困不住我。”
“我自然清楚。”她迫不及待逢迎,“只要您觉得是时候了,随时可以——破了我的幻境。”
她又飘到林秀眸前:“——所以,您准备好了吗?”
林秀挥手散了她的影,那股绮色浓云又在不远处化了形,一如往常娇媚。
她看到林秀闭上了眼,像是在默许。
“嘻嘻嘻……”
银铃般的笑声霎时回荡在雾海,蜃仙尊忽又掩唇,施施然行了个礼——
“请君,入梦。”
谢淮清睁眼的时候,面前围绕着风格迥异的男人。
灵台混沌,脑中似乎只刻着两个字:寻欢。
她是来寻欢的。
那些男人的五官具是无可挑剔,或温柔儒雅,或桀骜不驯,或放荡妖冶。
无论哪种,面对她都是千篇一律的脉脉含情。
“清清。”他们一齐说。
她要找他们寻欢?
谢淮清扫过这些脸,心中并未出现多少关于心动的波澜,反而觉得——怪异。
“清清!”
原本静立如人偶的美男顿时活色生香,半解了衣裳,拥簇着她。
酒盏推杯,香气袭人,谢淮清被他ᴶˢᴳᴮᴮ们挤推上座,手中塞上了酒盅。
美人们笑脸相迎,替她斟酒,为她递果,只是她不动如僧,任凭酒水溢出杯沿,任凭朱果滑落领口。
她皱着眉挑拣着嬉笑讨好的众人,他们缠上她的手,似乎想舔舐虎口轻舔的酒水,他们攀上她的领,仿佛想咬去欲坠不坠的红果。
舌,红艳艳;牙,白森森。
他们挤眉弄眼,万般虔诚,极尽妖娆。
她把酒杯砸到了地上。
“嘣!”
酒水弄湿了毯子,画面戏剧性地静止。斟酒,递果,扭腰,娇笑……通通暂停。
美人们的眼珠子在凝固的气氛中左右转动,没转一下,都狠狠弹到了眼眶。
“清清!”
他们又动了,比先前更加热切疯狂,他们张开双臂,咧着大笑,蹬着双眼,义无反顾地扑向谢淮清。
“清清!”
谢淮清随手拔下一人的簪子,插入他的脖颈。眼前的人依然笑着,吱吱呀呀,脱去了皮,仅余骨架。
骨架瞬间被后面狂热的人冲散。
血溅上脸的那一刻,谢淮清终于感受到一丝快乐。
寻欢,原来是寻的这种欢吗?
她仿佛随着眼前的美人们一齐癫狂,手中的簪子使得越发游刃有余,衣儿皮儿眼儿齐刷刷脱落,骨架堆叠一地。
“清清!”
“清清!”
“清清!”
……
安静了,笛声又响。
还有一个?
她扫了一眼地上黏黏糊糊的皮肉,踩着白骨,循着声音踏上了月台。
硕大的月轮之下,一白衣男子横笛轻吹,相貌清润。
他的发尾还系着红结。
她紧盯着红结,挪不开眼。
熟悉。
谢淮清转了转手中沾血的簪子,走近,细细瞧他。
他似乎并未察觉,自顾自吹着,不理她,即使距离近到足以察觉毫毛。
谢淮清用簪子轻轻描过他的脸,停在他吹笛的上唇。
“睁眼。”
笛声断了,他睁开眼,眸中情愫与方才的骷髅们如出一辙:“清清。”
簪子失手,划破了他的脸。
那人却并没有成为骷髅,自伤口开始,他渗出的血液逐渐飘散,脸部的皮肤慢慢分崩离析,通通化成一瓣瓣花。
身形自上而下消失。
谢淮清不知为何,下意识去挽留那花,可手刚伸出去,就扑了个空。
花瓣流转之中,她踏入了另一个空间。
幔帐帘纱,红线织缠。
床帏中央坐着一个男人,白衣,披发,面容与方才破碎的人如出一辙,不一样的是,他的手中没有笛子,他的红结——绑住了双眸。
他被细密的红线困住了。
这个会碎吗?
她掀开帷帐,撩开红线,一步一步踱至那人身前,低头去瞧那人背后的腕,果然,也被绑住了。
寻欢的念头再次升腾于脑中。
冰凉的簪子滑过他的腕,挑开一丝红线,又停了动作。
应当留着。
她扔掉了簪子,摔出一声脆响,用手碰起了他的脸。
手指恰好停在青山般的眉骨上,红绸带的褶皱边。
“你该叫我什么?”她放轻了声问,掩住喉头吞咽。
林秀未曾想到蜃仙尊所说的渡竟也是这种渡法,不过,他的徒儿,貌似很吃这套。
他当然是继续配合。
“我是你师尊,自然是叫你——徒儿。”
眉骨上的手指颤了一下,熟悉感让她头皮发麻。
她扯下那绸带一角,露出一只清泉似的眼。
忽然问:“师尊是否会厌弃徒儿?”
没由来的,她突然想问这句话。
“不会。”
“永远?”
“永远。”
她仿佛松了一口气,却踌躇不前了。
那只手还搭在他一边的眼角上,红绸还有一边挂着,他眨了眨眼,那挂着的一边也掉了。
红绸翻飞,落在他的脚踝。那双眼仿佛包容,仿佛引诱,明明什么也没做,却让她心潮迭起。
她按住自己的胸口,好像想起了什么。
心脏发了疯,跳动剧烈。
可随之而来的,念想也越来越急切。
冥冥中有股声音让她不敢过于放肆,可她分明做到了止乎礼,却又放任他被红线缚着。
“师尊。”
“嗯。”
她想听听他的心跳,于是她伏在他的胸口,然听到的声音却远比她的平静。
肯定是幻觉。
幸好是幻觉。
尽管师尊在现实中对她多有亲昵,但是,她始终不曾越过那条线。
以前是不想,现在是不敢,那么,如今她可以肆无忌惮了吗?
谢淮清小心翼翼地按住他的肩,尝试着,颤抖着碰向从未探索的领域,她的呼吸随着举止加快,理所当然的刺激感挑逗着她的神经。
他是师尊。
她反复咀嚼那两个字,品出的更多是无法言喻的禁忌感。
肩部的衣料被人有意无意拉开,林秀垂眸测量着二人间的距离。
是时候了。
主动,便是情动的开始。
微毫之间,他用手指隔开了与她的距离,红绳不知何时,早已在他身上脱落。
他们的视线交错对视。
“师尊不教了吗?”
她已全然清醒。
“你会了。”
他的手离开了她的唇,连位置,都隔得恰到好处。
她的唇张了张,终究是没有反驳。
“多谢师尊。”
她被幻境迷了眼,内心最深处的丑恶全然被勾了出来,差点忘乎所以。
她有罪。
幻境层层轰塌,她看见面前的师尊被云雾拢去,消失不见。
她留在最后,伴随着崩塌的幻境在另一处惊醒。
林秀回到了雾海。
“如何?是否顺利?”
雾海中的女人依然在娇笑,笑声中,狎戏的意味更浓。
“哎呀呀,最后关头为何停住呢?让你的徒儿继续,岂不更好?”
他伸出手,极淡定道:“传承。”
他并未接话,总之,他也不会让别人在一旁看戏。
“切。”蜃仙尊翻了个白眼,倒也没食言,手心立马就浮现了一朵昙花,“喏,就这个,织梦昙,只有渡劫期以上的人可用啊!”
反正她还有很多,送一朵不亏。
“就这个?”
林秀的语气似还有嫌弃,又激起了蜃仙尊的怒火。
“姑奶奶我毕生所学皆会于此,爱要不要!”
他捻着昙,也罢,若寻不着用处,当朵花来观赏也不错。
心下收定,他正欲拨开雾海去寻谢淮清,却听蜃仙尊在身后又道:“你可知,方才那幻境是如何织的?”
“你倒说说。”即将结束,林秀也愿意和她唠嗑唠嗑。
她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是你的徒儿,亲自织的。”
否则,为何会如此合人心意?
林秀也只是稍稍一惊讶,并未泄露过多的情绪。
他想:情有可原。
蜃仙尊在雾海中看着林秀越走越远,笑得愈发欢快。
林秀破开层层楼道,在白骨堆里找到了谢淮清。
她撑着一把报废的剑,早有察觉,抬头看他。
剑冢名剑无数,可惜,却没有一把适合她的 。
“走吧。”
林秀召来了自己的飞剑,此次目的已达到,不宜久留。
她乖巧点头,踏上他的剑,两人又是刻板的一师一徒。
飞剑带着他们离开了蜃仙楼,楼内传来飘渺的歌声。
“春宵苦短……十年载……”
一晃,竟然已经过了十年。
回头之际,楼层坍塌,沉睡的灵魂蛰伏在海底,等待着下一波来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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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问道◎
十年, 俞子顾修到了元婴中期,对他来说是个不得了的速度。
他就不信,师妹在山下荒废了这么些时日, 还能超过他!
俞子顾从剑冢里挑了几把新煅的剑,琢磨着找个理由在师妹面前威风一把, 她如今刚回来,定是来不及修炼。
他敲了敲师妹的门, 得意洋洋地等了等——怎没还声响?
师妹不常外出, 这个点儿,该是打坐的时间, 屋里竟会没人。
俞子顾直接掐指算方位,刚算到一半, 便听——
“师兄。”
身后传来一声唤,吓得俞子顾一个激灵。
“师,师妹……”
师妹的步子何时这么轻了?
“师兄何事?”
她的手里提着一杯酒, 眼尾微醺。
俞子顾乐了, 师妹从前不沾酒,去了趟花楼, 竟也变了习性。
“也没什么。”他揣着剑朝谢淮清走近,“剑冢新煅出了几把好剑, 我送来予你试试。”
“多谢师兄。”
交接之际,俞子顾趁机探了探师妹的实力, 竟然——探不出来!
他脸色惊愕, 瞪大了眼看她。
“怎么了。”
她倒是平静得很。
“你你你你——你如今,是何层次?”
“不知。”她接过了剑, 云淡风轻, “总归是比师兄高上一些。”
岂会不知?这丫头肯定是故意的!
俞子顾恨得牙痒, 同样是修仙之人,为何他与师妹的差距如此之大!
谢淮清将剑收回乾坤袋,见师兄脸色郁郁,便又道:“多谢师兄。”
他愣了:“为何又谢我?”
“若非师兄指点,淮清不会ᴶˢᴳᴮᴮ有如此长进。”
俞子顾臊得要死,他本意并不是帮她,没成想,误打误撞了。
那花楼当真如此玄妙?
他支支吾吾别过头:“师师师——师兄应该的。”
说完,他慌忙御剑,飞到师妹看不见的地方后,剑锋一转,立马下了山——去了花楼。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既然那花楼能让师妹获得如此突破,他去闯一闯又何妨?
万一——也有他的机缘。
见俞子顾走后,谢淮清拂了拂落花,坐到了石桌旁。杯盏都已摆好,她斟了又斟,才喝三口,便觉支撑不住。
谢淮清望了望杯中酒水,支着醉酒酡颜,无声地笑了笑。
半晌,她又站起身,腕上的银杏撞响白瓷酒杯,袖子一洒,杯中之酒尽数落入了花丛。
她要去找师尊。
雪女峰常年积雪不化,山寒水冷,凡人入之则死。便是修仙者,若没个把年的根基,少不得要冻伤。
敢来这儿的,大多是贪恋茫无涯际的雪——玉屑簌簌,天地一白。
风光虽好,可惜是苦修处。
师尊坐在一株梅树下,梅树已有千年之龄,树干遒劲,花枝堆叠,繁茂似雪。
树下置有一案,案上沏着一杯热茶,水汽袅袅,接住了几瓣白。
白色苍茫之中,唯有师尊的发带是红的,像是误闯入了冰境的火——仿佛在燎。
他好似并未察觉来人,自顾自拿起茶杯,淡红的唇微抿杯沿,浸至透明的梅瓣顺水漂泊,抵在他的齿间,他舌尖不经意一勾,喉头吞咽,含下一缕香魂。
谢淮清伴着他微动喉管,不知是在馋那瓣花,那杯茶,还是别的什么。
”风寒,快些回去。”
声音惊破了如斯画卷,师尊依然背着身,手中晃着未完的茶。
她垂眸,执剑躬身:“徒儿有一招不甚明了,还请师尊指教。”
”哪一招?”
“不见霜。”
他侧过身,终于看她。
刹那间,回风舞雪,她手中剑气凛然,白雪震荡,碎琼凋谢,纷纷扬扬,惹了师尊满身。
剑气复又徘徊,撩开了师尊肩头的雪,漾起杯中的茶,滑过他的发尾,停滞在殷红的结。
她瞳仁轻颤,也不过转瞬,便将剑气收敛。
“甚好。”他走近她身边,闻到一股酒气,皱了皱眉,却按下不表,指点着当下,“只是,此处用的力弱了些。”
微凉的梅瓣停在腕间,恰好触及青色的脉络。
“手腕通心。”
“你心中无剑。”
他看着她,如同审视:“在想什么?”
相顾无言。
林秀伸出袖口里的手,想接过她的剑,却不料,剑身被她紧紧握在手中。
“师尊不好奇幻境中的事吗?”
他抬眉:“你说的是哪件?”
她偏过头,有些躲闪:“我的过去。”
“你的过去,为师并不在意。”
他替她拂开了剑柄的霜花。
“既然入了师门,当下,你只需修好你的道。”
“嗯。”
可是,得道难。
就如同她现在,只敢垂涎那发梢的红影,该断不断。
自此之后,也不知二人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再也未见过面。明明是一师一徒,同在一殿,却交错得仿若陌生人。
即使是到了三百年一次宗门比试,林秀也未曾出面。
俞子顾匆忙忙自山下赶来,修为虽未精进,却依然挡不住他对师妹的关心。谢淮清自然毫无悬念,成为这一届宗门比试的魁首。
她是最年轻的魁首,便是之前的无情道修,也未曾有过她这般可怖的速度。
比试结束之际,谢淮清看了一眼台前那个席位——还是空的,俞子顾还以为是在看他,赶紧下台,不料,师妹并未理睬,御剑飞回了轻云殿。
刚想去恭喜一波的俞子顾尴尬收回了手,摸摸自己的脑仁:“怎如此着急?师门的奖励还没颁发呢……”
谢淮清也不知为何就回来了,她只是没想到在最后一日,那位置竟也是空的。
回了之后,她便觉得自己鲁莽。
师尊有意避嫌,他们算是——心照不宣。
这时,银杏动了。
每回厨房里做了饭,她的银杏链儿便像个嗷嗷待哺的鸟儿催她去,不知是谁在饿。
她抚了抚链子,突然想到,若是宗门比试将辟谷之术纳入其中,她定会输得惨烈。
厨房里这回蒸的是状元糕,十分应景,只是那厨子神出鬼没,又不见影。
刚出炉的状元糕热乎乎,外头裹着的糖粉,越往下吃,甜味越浓,白糖芝麻全在藏在最里头,一口咬下,糯丝丝,流了心。
“师妹!原来你在这儿啊!”
俞子顾手里揣着个乾坤袋,闻见了香,定睛一看,钻到了她背后,乐颠颠地捡了个糕点吃。
“咱们轻云殿什么时候有个厨房了?要不是我来找你,怕还不知道……”他边吃边嘟囔,“我说师妹为何走得如此急躁,原来是蒸了糕点……”
谢淮清闻言觉得不大对劲,便问:“这厨房——以前不曾有?”
“辟谷之人,哪需要什么厨房,丹房还差不多……”
“那厨子呢?”
“何来厨子?”他三两口咽下一份糕点,“此处顶多就三人,还都是辟了谷的,厨子来了,岂不要闲到发霉?”
余下的糕点全被他一人解决完了,俞子顾舔了舔手指,还觉不够,见谢淮清在一旁发愣,用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师妹生气了?”
下了山一趟,他确实变得贪嘴,罪过罪过。
“不曾。”她道。
如若没有厨子,那么这些年生火做饭的——
她脑中浮现了师尊捋着袖子在厨房里忙活的样子,充满着烟火气。
如此说来,这银杏链的反应,也有了别的意味。
可师尊为何这般对她?
俞子顾见师妹的表情变幻莫测,也没有多想,只是把手中的乾坤袋交于她:“这是此次比试的奖品,我方才代你拿了。”
“多谢师兄。”
“等等……还有——”他又从兜里东摸西摸,摸出了一张烫金的喜帖,“师妹,我要成亲了。”
成亲?
他笑得喜气洋洋:“说来也怪,我本来是打算去花楼寻机缘的,没想到机缘未曾寻到,反而找了段姻缘——师妹,到时在师尊面前,你可要多帮衬帮衬!”
谢淮清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皱眉,不赞同道:“你是修者,她是凡人,寿命怎可同语?”
俞子顾不在意地挑了挑眉:“这你就不懂了,仙途漫漫,总有到头的一天,与其得过且过,还不如守个一心人,快意几年。”
他说着说着竟羞涩了起来:“师兄从未遇着这么好的姑娘,若错过了她,怕是成了仙也不得劲儿。”
“师妹你说是不是?”
她神思不属:“我不知。”
他笑了起来:“师妹年纪小,情窦未开,自然不知。”
她也跟着笑,却不知在笑什么,只把手中的乾坤袋放回了师兄怀里:“既然如此,这便算是随礼。”
俞子顾眼睛一亮,嘴里说着客气客气,手却不客气地将袋子放回兜里,师妹向来不缺修炼资源,孝敬他这个师兄是应该的。
更何况里面有支小玉钗,未婚妻定会喜欢。
而后谢淮清被拉着去了师尊的座前,俞子顾在前,她站着稍后。
俞子顾递上喜帖,一改在师妹面前的嬉皮笑脸,一本正经:“我要与柳青青成亲。”
师尊呷了一口茶,静静地看了一会他,未曾注意谢淮清,道:“天机门难得有喜事,要好好筹备一番。”
俞子顾喜上眉梢:“不必筹备,非是我娶,是我嫁。”
他扮成女装混入花楼,没成想,骗着一个男装的姑娘为他赎身。
姑娘是家中独女,没什么清规束缚,自小便不同凡响。
师尊淡定得很,听闻徒弟是去嫁,也只是弯了一下眉眼,随手掷出一个乾坤袋,说:“嫁妆。”
嫁出去的徒儿泼出去的水,从此后,倒也少了个累赘。
他如此开明,俞子顾喜不自胜,连道了好几声:“多谢师尊。”
谢淮清没帮上忙,反而是将嫁娶二字记在了心里——以及,见了一眼师尊。
婚期如约而至。
凡间的婚礼讲究场面,要的是热闹。
十里红妆必不可少,俞子顾租了处宅邸,拉着从长老掌门那顺来的嫁妆,欢欢喜喜进了柳家。
柳家是江南一带的富商,虽算不得富可敌国,出手却是大方,婚期前一个月便四处施粥,积攒福德,婚期前七日,日日撒钱,门前热闹非凡,而至婚期,十里八乡的人都被请了过来,门户大开,只消说一句祝词,便能入座吃席。
天机门的弟子换上各种花样的衣服,来柳府一会。
师尊穿着一身青袍,发尾依然是用红绸绑着,一青一红,平添了一股冶艳。
可师尊颈部的衣料并不严实,那青色交叠处,透出了小分瓷白——别人看不见,因为别人在看那入赘的新郎,只有她,在看她的师尊。
他们许久未见。
谢淮清有时觉得师尊存心在勾引她,不然,为何在两人难得一聚的时候,他偏偏露出这么一丝——ᴶˢᴳᴮᴮ吊着她?
忽然可笑,之前的避嫌毫无意义,她只消一靠近,眼睛就挪不开了。
婚宴分明是热闹的,谢淮清的周围却好静,静到能听清师尊的呼吸,听清他眸子扑眨的声音,筷子与牙齿碰撞,细小轻灵,连食物的吞咽声都文雅讲究——他的一举一动如画般入眼,可今日过后,再无机会,再无理由了。
师尊察觉了吧,她看了这么久,师尊定是察觉了,但他不训斥,不恼怒,不生气,他大抵是默许的。
入赘的新郎被酒灌得迷糊不清,新娘一把掀开了盖头,拿起酒杯,对着一众羡慕嫉妒恨的天机门弟子,快人快语:“我来喝!”
气氛又推向了高潮,谢淮清趁着聒噪的掌声偷偷侵袭,却被抵住了肩——
“不会喝酒,便少喝些。”
她没醉。
只是师尊身上的香气,闻着醉人。
她看见他故意扯动了领口,将一寸春光盖得严严实实,她竟觉不舍。
她想,她早就有了欲。
她又听见一声叹息,然后双脚离地,与那安神的清香愈靠愈近,近到目眩神迷。
“师尊。”
“嗯。”
“我想,与你成亲。”
“莫说胡话。”
他将她放入软榻,头发垂到了她的腕,又被撩起。
“先睡一觉。”
睡一觉就会好吗?可她如果睡不着呢?
师尊离她远了,门被合上了,她尝试闭了闭眼,终究是装不下去了。
打开门,跨过门槛,她望着他挺秀的后背,同他一起站在外头,不远不近。
“我断不了情。”也不想断。
说出这番话后,她浑身都轻松了许多。
林秀的背影凝滞,他转过身,背对着明月,说:“为师成不了仙,命不久矣,而你,前途无量。”
她笑了:“我同样成不了仙,命不久矣。”
“你尚有活路。”他皱眉劝导。
她在乎的是——师尊没有拒绝,没有厌恶。她的笑容越绽越大,心脏搏动的声音似要将她吞没,她彻底迷醉在这种难言的情绪中。
庭院里,掀起一股微风,落叶随风浮动,缓缓漾至她的足边。
谢淮清笑着迈出了第一步,霎时,风以她为中心,旋成了涡,异象斗生。
她站稳了身子,随后毫不犹豫,一步一步朝他走近,一步一个小天雷,噼里啪啦,尽数砸在她的脊背。
张扬舞爪,一个不落。
落叶旋舞,鬓发缭乱,她的实力疯长,脊背渗出道道血迹,步伐随着每一寸距离的拉近,越来越沉重。
风骤停。
她的额头刚好抵在他的颈,威压有盖过他之势。
“师尊,我没有活路。”
渡劫巅峰,只等天谴。
谢淮清如若断不了情,等她的不止是死,是魂飞魄散,永无轮回。
“你我是师徒。”银杏链散发着微弱着光,徐徐治愈她的伤口,他的指尖滑过她的脊背,清晰地感受着皮肉与呼吸的战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那么,只要不是师徒,就可以了吗?
于是她趁着体弱,贴着他的耳垂,嗅着他的颈,声音近乎痴迷:“师尊放心,徒儿不会让您乱三纲,破五常的。”
她怎么会让师尊为难呢?
她会替师尊安排好一切。
三月后,天机门的剑冢被劈,掌门的回天炉被毁,种种线索,都指向了谢淮清。
掌门丹炉被毁事小,林秀赔一个便是,可剑冢是天机门立派之地,被劈成两半,简直是□□裸的挑衅!
若是旁的弟子,怕直接被逐出师门了,但谢淮清作为这一代的天才,他们格外开恩,仅是让她在思过塔待个三百年。
谁知她桀骜不驯,竟直接从塔里逃了出来,伤了近百名弟子。
掌门痛定思痛,一锤定音,将她逐出师门。
人是林秀抓回来的,或者说,是她自投罗网的,听到林秀亲口说出断绝师徒关系那一刻,她笑得简直比蜜还甜。
她脱下了法衣,摘下了乾坤袋,,一干二净,两袖清风,离开了轻云殿,走出了天机门。
过程不重要,她只希望,结局如她所愿。
各门各派纷纷与她示好,既然天机门与她生了罅隙,不如把人招到自己这儿,有个高人坐镇,岂不快哉?
可惜那谢淮清怪得很,拒绝了所有门派的橄榄枝,甚至在逐出师门的第一天,就剿干净了一处秘境,大有自立门户的架势。
此后,便经常能看见她徘徊在各种秘境门口。
众人哀叹,有谢淮清在的地方,这处秘境就该是废了。
轻云殿只剩下林秀一个人。
掌门时常来找他下棋,就怕他郁结于心,毕竟连掌门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谢淮清那种人才,恐是万年都碰不着一个。
好歹做了几年师徒,心中定有不舍。
不过掌门也想不明白,好端端的,那丫头为何想不开,偏偏要把自己弄到逐出师门?
他们天机门似乎也未曾亏待过她。
“师兄不必可惜,那等逆徒,心思本就不正,修到渡劫期有何用?”
“那雷劫凶悍,你看她心性不定,到头来,还不是死得连魂都找不到?”
“咱们要是死了,至少还能投胎,她呢?呵。”
掌门说话之际,林秀又落下一颗棋,此子一下,对面满盘皆输。
“诶呀,怎么又输了呢?”
掌门趴在棋盘上头,悔恨交加。
“下棋时,应当心无旁骛。”
“这……”掌门联想到之前说过的话,心虚了,“师弟受教。”
见状,林秀抿了一口茶,赶紧道:“师弟该回了,门中还有诸多事务等着你。”
事务事务事务,他一老头,为何还要处理这么多事务?
“行。”掌门叹了叹,被师兄一说,他连下棋的心思都没了,他锤了锤自己的老腰,召来一把飞剑,“师兄保重。”
人已走远,茶也凉。
林秀手里还有几颗棋,他将棋子捻了又捻,静静等待着时间。
三,二,一
一只青鸾掐着时辰飞到他的身后,咬着他的发结。
“过来。”
他侧过身,对这只鸟儿伸出了手。
鸟儿歪了歪头,将喙中的纸条扔到了他的手心。
纸条缓缓浮现四个字:能否成亲?
看完后林秀将纸条捻成飞灰,与此同时,鸟儿变成了一个乾坤袋,稳稳当当地落在他手里。林秀掂了掂,分量不小。
他想了想,素手于半空中写下几行字,挥袖一拂,传去了话。
“七月半,子时,诛魔崖。”
谢淮清对着半空中浮现的字体喃喃,喜悦显而易见,漫上了眉梢。
便是那不怎么吉利的时间地点,在她眼中也可爱了起来。
林秀掐着点,正好在子时的那一刻过来,不早不晚。
“师尊。”
谢淮清早就在等他,她难得穿了身红衣,发间戴着几支金钗,只差一面红盖头,便是个新娘模样。
“师尊可是答应与我成亲了?”
她的双颊如同抹了层胭脂,像是晕了红的软玉,冲淡了平日清冷。
林秀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张了张口,道:“你境界将破,难与我相守。”
“那又如何?”
师尊竟嫌她突破太快了,可其实若能与师尊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刻,也是极好的。
谢淮清觉得二人的距离有些远,再一次走近,林秀巍然不动。
她抬头,一只手极为亲昵地摩挲着他的领口,在一线细腻的白色旁徘徊。
她的喉头馋了,那人的喉头动了——
“可愿——剔仙骨?”
剔,仙,骨。
她愣住了,指尖抵在他的喉头,确实是师尊说的。
难怪要让她来诛魔崖,渡劫期的仙骨,若没有魔气镇压,怎剔得了——
于是她说:“师尊若想,当然是愿的。”
剔了,再长便是。
她笑容未散,样子乖顺得很,满心满眼都是师尊。
她像是得了疯病,竟觉得若能与面前的人一块儿,便是死了也愿意。
师尊的话,她怎好不听?
师尊的要求,她怎能不满足?
转身,跪地,伏腰,谢淮清缓缓褪下红装。
光洁细嫩的脊背如画卷般铺展,精致的蝴蝶骨翩翩欲飞,白得剔透,月下泠泠。
林秀的手指顺着她的脊骨摩挲,那蝴蝶骨颤了一颤,指下的皮肤泛起了道道粉痕。
他往下,触到了一条扭曲凸起的疤,再细看,又似乎不止一条,只是道道疤痕堆叠,全聚在了一处。
那儿似乎是一个禁区,他感受到掌下的身体产生了一丝抗拒,不过很快,又被身体的主人掩饰。
谢淮清的手下意识攥紧,她不敢回头看,生怕看见师尊眼中的厌恶,毕竟,她的疤丑得很。
“他们做的?”他的声音轻柔又爱怜。
她却瑟缩了脊背:“是——还有我自己。”
“为何——”
“若不剔骨,我进不了天机门。”
天机门只招有仙根的凡人,可她那时算不得凡人,便只能亲自将自己的骨头剔了去。
那地方的疤——去不掉,抹不平。
“你分明还可以去别的门派。”
“徒儿只想去最好的。”
就像是师尊,她也只挑最好的。
从前她无事可做,一心只想证道,如今,她生了旁的念想,这所谓的道,似乎也ᴶˢᴳᴮᴮ不重要了。
师尊的模样如此可口,她怎甘心。
他带着温度的手指离开了,背上唯一的慰藉消失,换上了一把冷剑,剑锋恰好抵在她的伤口。
她绷紧了背,等待着久违的痛感。
这一次不同,这次她甘之如饴。
剑锋挑开了她的疤口,直直地刺进了脊背,露出森森白骨。
她的指尖痛到发抖,却依然咬着牙不吭声。
修为越高的人,仙骨藏得越深,根深蒂固,越是难剔,堪比渡劫。
剑锋再进一寸,断了她的经络,磨着她的骨,她面色惨白得像一具尸体,皮肉却依然包容地,不舍地,吻着他的剑。
背部发起了密密麻麻的冷汗,几颗滑进了伤口,渗入血肉,几颗停在了他的剑下。
她未说过一个痛字。
可只要林秀细听,便能听见她藏在呼吸里的疼。
皮肉中出现了一寸莹莹。
是仙骨所在之地。
林秀丢了剑,径直将手伸了进去。
他的手在里头搅,全然不顾及身下人的感受,就像是在倒腾一团烂泥,泥里湿润温软,还有几根未断的筋。
痛感几乎灭顶。
谢淮清撑不住了,她脖颈倏地扬起,又无力垂下,青筋一鼓一鼓,双眼充血发红,下半张唇血淋淋,只剩下呼吸吊命。
“唔——”
她闷声发出了痛哼,林秀紧跟着抓到了她的骨,她身体一折,倒在了地上。
双眼模糊,背后的神经似乎麻木,她侧着头,像烂泥一样躺在烂泥里,看着师尊的脸,看着他的衣角,染上她的血。
谢淮清非常庆幸今天穿着红衣,如若和师尊一样穿白的,到时白一块红一块,看起来多惨烈。
她竟还有心思想这个。
她感觉骨头在被往外拉扯,灵台里的生息一丝一丝地被抽走,她被动地感受着修为的流逝,原本是痛,现在又加上了一层近乎孱弱的无力。
她的呼吸脆弱又急促,身体似还在挽留,又被意志强硬逼出。
要结束了吗?
她的眼神涣散,松开的手里,鲜亮的衣服也成了和她一样的烂泥。
林秀手里拿着一节骨,骨头上还有几根未扯断的筋,他的手,就如同她背上的皮肤,裙下的草地,一样血淋淋。
她的背破了一个窟窿,却无人帮她治愈,腕上的银杏链,像是死了一样。
“师尊……”
她气若游丝,半张倒在地上的脸沾了污泥,却是笑着的。
“师尊……”
而他后退了一步。
——为何要后退?
谢淮清慌了,受伤的人极度敏感,可她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双手攀着地上的碎石沙砾,半阖着被汗打湿的双眼,凭着直觉,一寸一寸爬到他的足前。
掌心被指甲攥出了血洞,又钻入了沙,脏脏的,而师尊的鞋履,白得如同遥不可触的云。
“师尊?”
“你已被逐出师门。”
她喉头发出了几声笑,仿佛还沉沦在甜蜜的幻想中:“那,我们是否该成亲?”
他又离远了一步。
明明只有方寸的距离,她却爬不动了,她的力气全耗完,连成为师尊足下的烂泥,也只是妄想。
如隔天堑。
她被迫听着宣判:“我何时答应过,与你成亲?”
痛。
心上的痛比剔骨的滋味难受上千倍百倍,要窒息,要溺毙。
“为什么……”她连发出的声音都是破碎的,难听得像是突然断了弦的琴。
林秀蹲下身,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眼里突然燃起的希冀,说:“我只是觉得——这根骨头,在我身上,会发挥更大的价值。”
她直视着他的冷漠,无助又荒谬:“那我呢?”
眼泪一滴一滴晕开了血迹,打在他的手背,他皱了皱眉,嫌恶地挪开。
林秀用一条帕子擦拭着手背,确认干净后,将它散成了飞灰。
谢淮清被这一幕刺伤了眼,她垂下头,捂住自己的胸口。
胸口好疼,像是被刀绞了一样,却又跳得好快,义无反顾地撞在刀刃上。
她脊骨里那该死的玩意又开始生根发芽,榨取着她最后一丝精力,妄图浴血重生。
刚长出来的小仙骨细嫩得不堪一击,一剑便被劈成了两半。
她被他的剑钉在了地上,如同待宰的羔羊,绝望,疼痛,死寂。
他的声音居高临下:“淮清,此间得道者,只能是我。”
银杏链子发着光,却不是为了治愈她,它收紧,收紧,割破了她的皮肉,绞住了她的骨,一寸一寸,极耐心地磨着,似乎要将骨头磨碎。
她觉得无所谓了,左不过是变成一具尸体,再疼,还能疼到哪儿去?
师尊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曾经让她依恋的气息越来越陌生,钉在她骨头上的剑也离了她。
风一吹,她像是破碎的一块布,掉入了崖底。
魔气蒸腾,钻进她的四肢百骸,割裂她的皮肤,内脏,崖底封印的恶鬼们闻着腥味苏醒了眼,贪婪地看着被扔进来的人类。
食物,几万年未见的食物!
他们仿佛鬣狗,攀爬着白骨铸成的地毯,垂着涎水争食。
血窟窿里的仙骨熠熠生辉,裂口处察觉了危机,仿佛求生般,疯狂吸取着魔气,填补缝隙。
诛魔崖底的魔气忽然消失了大半,恶鬼们惊疑不定,迟疑不决,犹豫地看向魔潮中央的人。
食物,好像没了?
白玉般的仙骨仿佛被墨水浸透,乌黑光亮,散发着沉郁的色泽。体内四处破坏的魔气反而成了最好的补品,疗愈着她的血骸。
气息磅礴,离她稍近的恶鬼直接被卷入,化成了养料。
众鬼戚戚,越发不敢靠近,只顾蹲守一旁,好奇地看着异类。
不知过了多久,几月还是几年?诛魔崖底没有明确的时间概念,恶鬼们没有别的娱乐,只顾看着白骨尸床上的人发呆。
她那节苍白的手指动了动,围观的恶鬼们兴奋地昂起头,口中发着意义不明的嚎叫。
她被吵醒了。
终于,她撑着破碎支离的骨架,攥着身旁的白骨,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诛魔崖底的上方只能看见一轮血月,血月之下,她红衣破碎,袖中黑气翻滚。
那沉寂黑郁的眸往周围一瞥——刹那噤声。
她重拾了她的道。
她问,她该去哪儿?
她的道指向一剑,剑名——
不悔。
第119章
◎问道◎
万年前, 魔物横行,正道凋敝。
修仙界五位渡劫期大能联手,诛魔尊, 卫正道,以身铸阵, 封印了魔域 。
其余在凡间作威作福的魔修们失去了依仗,被赶至诛魔崖底, 日日浑浑噩噩, 堕为恶鬼。
饥饿,暴戾, 混沌……
他们自相残杀,互嗜其肉, 共化白骨。
崖底中央,累累白骨之上,是他们的王剑, 也是阵眼。
谁是他们的新王?谁是他们的新主?谁能拔起那剑?
那清冷红衣仿若艳鬼, 迎着罡风走向阵眼。
万鬼期冀,密密麻麻的头颅蠕动向前, 拥簇着,窥视着, 最后停在十丈之远。
十丈之内,白骨高砌, 法罩威严。
斑驳的红袖中, 伸出了一根枯瘦苍白的指,那手指蜻蜓点水, 碰了一碰, 法罩震出道道灵波, 崖谷之底,似有长鸣。
白色的波纹吞噬了血肉,余下一小段黑色的焦骨,幽幽缭绕着魔气。
勿入,勿近。
恶鬼们在法罩的威慑下瑟瑟发抖,灼热的灵光洞穿着他们的魂,哀鸣四起。
谢淮清敛眉,眸光沉沉,她忽地将手一收,腕部青筋绷紧,袖摆翻飞,崖底魔瘴登时扫荡一空,会于一掌。
恶鬼瑟缩着匍匐在地,又惊又惧。
突然,法罩灵光大亮,她拳中魔气亦不甘示弱,墨色腾涌袭上,黑与白分庭抗礼。
“嘭——”
磅礴的气劲剿灭了白骨,飞灰震荡,恶鬼慌忙逃窜,乱成一锅粥。
——法罩碎了。
透明的禁锢四分五裂,瞬间倾坍。
烟尘之中,众鬼小心翼翼地探起头颅,望着中央破碎的红衣,眼中逐渐漫上狂热。
新主!我主!
沉寂了万年的王剑斜插在旧人的尸骸上,缭绕着丝丝黑气,凛然不可犯。
谢淮清踏过层层尸灰,用那根焦黑的指轻慢地敲了敲剑柄。
“铛铛。”
尘垢尽褪,华光大盛,择主之剑展露泠泠锋锐,剑柄之上血痕交错,依稀能见——
不悔。
魔气顺着剑柄勾缠着她的残缺,修复她的肤骨,似在臣服,似在邀请。
一双双空洞的眼,寂静地,热切地,见证着新主的诞生。
她按住了剑柄,掌心恰好遮住二字,剑身的抽离,剑鸣铮铮——破阵!
黑色的尸骸毫无征兆化成齑粉,盘旋升腾,铸成一道门。
魔域的大门徐徐打开,门内,万魔俯首——
“恭迎我主。”
阵眼被破的消息席卷了各宗各派,诛魔崖内空空荡荡,连鬼影都见不着半只。
魔域开了。
天机门作为宗派之首,自然是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不过此时,他们正筹备着混虚仙尊的双修大典。
万年老树开了花,那新娘竟还是个难得的渡劫期大能,生得妩媚娇艳,谁不得说一句郎才女貌?
天大的喜事撞上了这档子意ᴶˢᴳᴮᴮ外,果真晦气。
形势似乎迫在眉睫,婚礼的诸多事宜依然进行得有条不紊。
一向素寡的轻云殿红绸铺张,旖旎的胭脂色从出岫峰漫延到了相思峰,绵绵不断,止在姻缘殿的阶前。
无怪他们如此淡定,那魔域被封印了万年之久,即便如今卷土重来,也未必能恢复到从前光景。
更何况,他们天机门有两位渡劫。
料想那新来的魔尊不会如此不长眼,先挑他们这块硬骨头。更何况,还未曾听闻有哪位渡劫期的大能想不开,堕了魔去。
仙尊大喜,八方来贺。
姻缘殿前,山盟台上,说不尽热闹。
魔域一事依然有人忌惮,以防万一,天机门漫山遍野的红绸上,布满了缚魔阵。
喜事将近,林秀还坐在屋内品茗,神情平静得不像个要成亲的人。
吉时已到,俞子顾到他门前来催,他才放下凉尽的茶,草草理了理头发,换上大红婚服。
俞子顾与他的夫人成亲已有三百多年,感情甚笃,江南柳氏如今是半个修仙世家,为了避人耳目,暂且隐居林中,日子过得逍遥快活。
林秀路过他旁边时,只听他忽然惋惜地叹了一声:“若是师妹在就好了……”
“她不是你师妹。”他顿住脚步。
俞子顾看了看严肃的师尊,不情不愿道:“……好吧。”
师妹当初不知为何犯了浑,竟直接被逐出师门,还一下子消失了三百年,音讯全无。
若说她是飞升了,这三百年间倒也不见劫云。
俞子顾回门的时候,完全没想到谢淮清会干出劈剑冢的事,而且还死不悔改,敢逃思过塔,幸好师弟师妹们伤势不重,否则,非得狠狠削几下才出得去。
虽然他们做师兄妹的时间并不长,但那般惊才绝艳的人物就这么离开天机门,总觉亏了。
新娘子梳妆罢,盖着盖头,出了轻云殿,盈盈挽上了林秀的手。
盖头鲜红欲滴,更红的是她的唇,似翘非翘,欲张未张,仿佛能听到里头银铃般的笑意。
“郎君——”
分外娇媚。
俞子顾好奇地看了几眼,就不敢再看了,他默着声给二人的手腕缠上姻缘线。
没想到师尊在外游历了个三百年,就给他找了这么厉害的师娘。
林秀盯着腕上的那抹红,对面前的新娘露出一个如沐春风的笑——
“走吧。”
他的手将线一拉,新娘子婷婷袅袅,与他同乘一剑。
山盟台上,有人高唱:“新人到——”
魔殿座中,红衣女人玩着白骨簪,睁开了郁郁的眸。
大典开始。
新娘子凤冠霞帔,美艳非常,众仙客推杯换盏,饮尽琼浆。
天地为证,上三香。
第一支香,敬天。
画着鎏金凤凰的红线香燃起通明一点,林秀对着姻缘殿微微躬身。
祥云绕日,百鸟千响。
司仪正欲张嘴,突然,妖风大作,刚燃起的线香突然灭了,一声“拜”字被吹碎在风中。
“怎么回事?”
“仙尊呢?”
“哪来的妖风?”
“是魔!”
众仙客叽叽喳喳乱作一团,张皇失措,相思峰顶,掩上了一大片黑色雾瘴。
天机门前,凭空出现了好几道传送阵,一个接一个,应接不暇。
黑鸦似的魔修从空中降落。
风越来越大,大到让人睁不开眼,火红的绸缎运转道道阵法,灵光大动,又瞬息湮灭。
林秀抬头之时,天色已变。
他被拢在一团黑雾里,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什么,只是体内的灵气在下意识排斥着黑墙。
他闭目敛息,正欲施法,陌生的威压倾倒,如同山海覆压。
这般威压,让他想起一个人,他的面容泛上恐慌。
腕上还有一根姻缘线,红艳生辉,仿佛救命绳索,他拉着姻缘线艰难地挪步——线断了。
足边滚过来一个头颅,截面光滑,是新娘子含笑的脸。
“师尊。”那声音阴恻 ,不亚于讨债恶鬼。
断了的姻缘线飘飘荡荡,又被人牵起,林秀站在原地,望着另一头一截枯瘦的指,不敢上前。
身形逐渐显现,红绳逐渐收紧,腕部勒出了痕迹。
她身穿红衣,青丝如墨泼洒,簪着一支白骨,面容熟悉又陌生。
“师尊。”
——如同情人间的呢喃。
林秀被她倏忽拉近,脚趔趄几步,望进了那双死寂又偏执的眼。
谢淮清的视线在他的婚服上驻足几秒,眸光不定。
她仿佛在问,又仿佛仅是单纯的陈述,说:“为什么,要把我的东西,给别人呢……”
在她的右手,是一根新鲜的,血淋淋的骨头,泛着微弱的荧光。
“孽障。”他的声音愠怒。
呵,究竟是谁,让她成了孽障。
谢淮清冷笑了一声,冰凉的皮肤突然压住他的腕,缚紧,皮下骨节分明。
她暧昧靠在他的耳边,轻轻说:“我还活着。”
林秀腕部的骨头嘎吱嘎吱,被挤压着,摩擦着,就像是冰裂了一样,“咔嚓” 一声,揉碎了。
她听到了一声痛咽,又问:“您失望吗?”
他的手无力的,软趴趴的,像是一团软肉。
“是不是很疼?”
她侧过脸,定定地看着他,她看到他脖颈上的青筋,滚落的汗水,反而加重了力道。
林秀吸着气,疼痛几乎要让他昏厥在眼前人的肩上,可他无法反抗,对方的威压明显更胜一筹。
谢淮清将那只碎了骨头的手像玩具一样揉捏着,恨不得捣碎成泥,又看着地上的头颅,道:“师娘真好看啊。”
她发出几声低哑的笑:“师尊不心疼吗?”
“你…想如何…杀刮…随你…”
谢淮清偏过头,踢了踢脚上的头颅,看向他微红的眼,皱眉,佯装无辜道:“师尊,我只是来取回我的东西。”
“杀了我。”
“现在吗?”她神色淡淡,并没有放心上,“师尊好天真。”
只是这种疼痛,便要寻死了吗?
林秀忽然笑了,笑得咬牙切齿:“你莫要说,你还想与我成亲。”
“谢淮清,你果真——恶心。”
话刚说完,他的口中就喷出了鲜血,血液顺着双唇流出下巴,在苍白的皮肤上哆嗦。
她轻柔地抚着他的背,顺着乌黑的头发滑到了绳结 ,手指按到他的腰际,熟练地找到了那块骨头。
一按,碎了半截。
他双瞳涣散,不堪的身体越发脆弱,在她的威压下发抖。
“师尊。”她道,“我让你亲眼看着我飞升,可好。”
在此之前,我要你生不如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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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问道◎
尸首分离的新娘面如死灰, 四肢僵直,那张含笑的,青白的脸, 睁着黑洞洞的眸,定定地看向他们。
正好对上林秀的眼。
张狂的魔气腐蚀着她的身体, 媚若春花的姿容渐渐长上尸斑,即将凋萎。
林秀终于没撑住, 下巴落在了谢淮清的肩上, 牙齿打颤。
她没有推开他,给予他最后的宽容。
仙骨断了半截, 灵气飞速流泻,林秀的丹田仿佛失了阀门, 原本充盈的,转眼空落落。
他的唇张着,微弱的呼吸打在她的耳垂, 仿佛失了神智, 整张脸木了般,显得麻木。
是痛极了吧, 骨头碎在身体的感觉怎会好受?茬子出不来,只能戳进肉里, 倒腾着他的皮。
谢淮清想像着林秀所承受的痛苦,只觉连痛苦似乎都变得甜美。
师尊不是还想飞升吗?
仙骨断了, 又怎么飞升呢?
可谢淮清又觉得可笑, 他竟然轻易把飞升的机会让给了别人,蠢得就像当初的她。
她平白给他人做了嫁衣。
“师尊, 你怎么不看看师娘?”
对着这副骷髅模样, 你可还觉得喜欢?
谢淮清故意松了威压, 只为了让他有力气睁眼。
她想,他定是喜欢得紧吧,不然为何会把仙骨让给那人,还会与那人成亲?
思及此,不甘,嫉妒,她内心的情绪又在争吵,嚷嚷得烧成了火,然后被她极耐心地安抚,磨平棱角。
“师尊,师娘在看你呢。”
她连语气都掌控得极恰当,多了一分循循善诱,少了一分盛气凌人,态度竟显得可亲。
可林秀却听出了——刺骨的冷。
他缓缓抬起尚还完好的那只手,星碎灵力在掌心汇成了光,微不可查。
谢淮清没放在眼里,她再清楚不过怀里人的实力。
她还想抬起他的脸,细细欣赏那落魄又怔忪的神情,可下一刻,林秀就出乎意料地,挣脱了她的桎梏。
一柄利剑破空而来,剑意昭昭,带着渡劫期余威,仿佛鱼死网破般,直指她后心。
她被一股出奇的气劲推开,马上就要撞向剑锋,瞬息之际,她旋身一避,袖口“撕拉”一声破开,露出了皓白的腕。
腕上盘亘着一圈黑色ᴶˢᴳᴮᴮ纹路,像一条满怀恶意的蛇,格外醒目。
剑中有灵,一击未中,打着“铮铮”的剑鸣,又来一击,似要致人死地。
剑气凛凛,魔气更盛,她眼中升腾杀意,挥手召出不悔,两剑相擦,碰撞出龙吟。
“哐当。”
他的剑掉在了地上,断成了废铁。
林秀猛然喷出了一口血。
她提着剑,血丝布满眼眶,杀意未消。
林秀胡乱抹了抹唇上的痕迹,双眼混沌。他直不起身子,狼狈地用手肘撑地,咬着牙,一步一步爬向面前的尸首。
身后,剑尖滑着地,尖锐刺耳。
她仿佛故意折磨他,盯着他,走得极慢,如同闲庭散步,顺便给他倒数死期。
一步,两步……
剑声越来越近,道道魔气化成利刃,刺破他的婚服,割伤他的身体。
血迹蜿蜒,他支着皮肉模糊的手肘,终于爬到尸体旁边。
剑锋停在了他的脖子旁,他浑然不觉。
另一只手还完好的,他趴在地上,极小心地将尸首拼好,尸体已经腐败得看不清脸,散发着阵阵恶臭,他的动作珍重到让人嫉妒。
林秀没有躲闪那柄剑,脖子处早就鲜血淋漓。
“动手吧。”
他闭上眼,抱着完整的尸体,等着她的审判。
那柄剑顿住了,颤抖了一瞬。
半晌,一双手摸上了他的发,指尖温柔地流窜在发梢,如同爱侣间的轻触,让人沉迷。
脖子旁的剑消失了。
忽然,他的头发被暴力地扯住,头皮瞬时绷紧,他措手不及,被迫向后仰起,直视她阴郁的眼。
那双眼阴沉,翻滚着浓重着黑墨,乌云密布。
他清晰地感受到头发断了几根,两眼几乎翻白,呼吸尤其困难。
唇上挂着的血极红,极艳,让他苍白的脸色越发脆弱。
她蹭了蹭他的鬓边:“师尊,急不得。”
威压逼吓,怀中的尸体转眼碾成齑粉,只在他掌心留下一个硬块。
他立马拢紧那个东西,没有泄出分毫,明显是在防她。
“拿出来。”她又将他的头发向后拉了一寸,听着他喘息里的痛苦,淡淡威胁。
他反而攥得更紧。
不听话是吗?
谢淮清贴近了他的脸,碰着他微凉的面庞,手指沿着他的肩,滑到了他的腕,拢住他紧握的拳。
拳头上青筋凸起,用尽了力气。
那只环着分明黑纹的手缓缓描摹着他的经络,绕住他的骨节,绞住,拧紧,蛇盘住玉石,毫不留情缠碎。
她听到压抑的闷哼。
又一只手废了,连同他掌心的东西毁之一旦。
不听话,就毁掉。
师尊断的两只手,全是自找的。她冷漠地想。
冷汗和血渍混合着淌下,谪仙般的师尊沦为了她的阶下囚,认知到一点,她隐隐升腾起愉悦。
林秀的头发被汗浸湿了,温热地贴在颊侧,黏在嘴角,颓靡凌乱。
她帮他将湿透的头发捋至一旁,从嘴角别至柔软的耳廓,然后伏倒在他血淋淋的背。
她又一次听到了——心跳。
师尊的心跳好快,比他的呼吸还快,让她沉醉,让她心悸。
“师尊听到了吗?”她按在他的心脏处,“您怎么就——心动了呢?”
只有破碎的抽气声回答她。
林秀的两只手不受控制地痉挛,双瞳一缩一缩的,细白的眼皮无力耷拉着,仿佛任人糟蹋,这副模样触动了谢淮清的某根弦,让她越看越欢喜,仿佛二人的地位,天生就该如此。
她不倦地数他的心跳,直到听不见他的抽气声,直到节奏趋于平稳。
她抬眼,才发现人已经晕过去了。
师尊这身体,当真是弱。
谢淮清站起身,拖扯着他的头发走了几步,又觉费力,干脆把他抱起。
未干的血液顺着衣摆湿哒哒地滴着,沾染了她的裙。
她刚温起的眸子在触到那婚服的瞬间,又冷了下去。
谢淮清随手将他的婚袍揭了,里面只剩下一件单衣,破了几道口,红得诡丽,比那身婚服顺眼多。
她下意识要脱下外袍披他身上,脸色几多变化,终是止了动作。
她眸中怔忡,有时当真分不清,谁比谁更可恨。
魔障之外,大喜的红绸扬成了幡,血色混战,刀光剑影,破了山门阵的魔修早就失了心智,他们饥肠辘辘,凭着直觉和满腔怨气大开杀戒。
上万魔修围堵天机门,姻缘殿内魔气冲天,掌门等若干大能竟破不进这障,无奈作罢,先去山下修补护山大阵。
魔修来势汹汹,一个个仿佛不要命似的,蚁群般前赴后继,杀不完,斩不尽,倒把自己落得手酸。
俞子顾守在相思峰等师尊,相思峰的魔气最盛,冲上来的魔修却寥寥无几,俞子顾杀了两三个,便再无动静。
他紧张地望着魔障,虽说凭师尊和师娘的修为,应该没什么大碍,但此番这般久还未出来,总觉发生了什么事。
忽然,层层魔障中出现了两道红影,俞子顾下意识认为那窈窕的是师娘,话到喉头,待看清时,又急忙变了个调——
“师妹!”
他脸上迸发出喜悦,可转眼凝滞,师妹身上的,分明是魔气——与魔障同出一源。
为何会如此?还有师娘呢?师尊为何伤痕累累?她的实力,为何如此可怖?
怀里的人晕时还皱着眉,谢淮清垂眸看了一会儿,听俞子顾还没动静,才抬眼回望了他。
不出所料,俞子顾缓缓地,不可置信地,挣扎着,将剑指向了她。
“你入魔了。”
她轻笑了一声,还饶有兴味地回了一声:“嗯。”
似乎很期待他接下来的反应。
“不,你不是师妹,师妹她绝不会入魔。”
他忽而又口中喃喃,手里的剑依然举着,不曾放。
谢淮清顿时失了兴味,师兄与她,总归不是一路人。
“请师兄让一让。”她尚还保持着礼貌。
“把师尊留下。”俞子顾举棋不定,打他打不过,也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旧情。
她与师尊,是发生了什么过节吗?
谁料谢淮清闻言,眸中泛寒,虽不说话,但明显看出不愿意。
悬了。
俞子顾不禁咽了咽喉,目光紧瞪着她,却不知所措。
天空忽然出现一道青影,是掌门,俞子顾瞳孔微缩,掌门手中白光乍现,目的明确,可他——静默不语。
他的立场,不该提醒,也不该劝阻,他与师妹,已是殊途。
青袍迫近,她并未回头,一股黑气凭空涌动,聚成一团,直击掌门肺腑,老骨头簌簌坠地,口中黑血吞吐,怒目而视,似还要咒骂。
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魔气于他胸中又是一击,他两眼一翻,昏死了。
谢淮清逐步逼近俞子顾,在剑前一寸停下,他的剑,不稳了。
谢淮清淡淡道:“嫂子还在家中等师兄。”
这一掌,他受不起,何况她未施全力。
俞子顾颓然放下剑,作出让步。
莽莽的血腥煞气掠过他身边,他突然道:“你纵容魔道,生灵涂炭,将让天地不容。”
“与尔等何干?”
他恍然,一句尔等,便将他们的瓜葛分得明明白白。
魔域一旦破开了口子,三界不得安宁,新任魔尊行事惫懒,带领万魔重创了天机门后,便长居魔殿,许久未出。
混虚仙尊生死不明,修仙界动荡不安,谢淮清的名字沉寂了三百年后,又一次被提起。
林秀醒来时,周围已经换了个地方,身上只着单衣,单衣上血的凝固冷硬,像沙砾般磨损着皮。
脖子上像条狗一样拴着链,仿佛是怕他跑了一样,链条铸得虽细,却很重,压着要喘不过气。
他的手骨碎了,尝试着用手背调整着链,结果越缠越紧。
有风,有烛火。
烛火只有一盏,在黑黢黢的风里颤着,比他还脆弱。
他没有感受到灵气,也没有感受到魔气,静得只能听到心跳和呼吸,空得很。
残破的手掌哆嗦着伸开,飘逸出丝丝碎光,融进烛火,消失殆尽。
断了半截的仙骨起了应激反应,汲取着他的精气,填补空缺,倒成了累赘。
他先是痛觉被放大,细微的摩擦都会引起皮肤战栗,然后感觉到冷,冷到恨不得被烛火烧个干净,最后是永无止境的饥饿。
饿到提不起力气,饿到想生吞了自己。
他尝试着用睡眠摆脱,可睡不着,呼吸引起的每一次颤抖,每一次起伏,于他来说,都像是酷刑。
旧伤未愈,那身衣服就像是沾了铁锈的刀片,一片一片割着他的神经。
今夕何年,空旷得望不到头,没有人与他说话,他快要在压抑中疯了。
她在看吗?
谢淮清就是喜欢把他弄成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她在云镜中反复观摩着他挣扎的窘态,数着日子,在仙骨修复完毕后,登临了牢房。
魔域的牢房就是个摆设,从未有人进过,林秀是第一个。
地上的人瘦得可怜,下巴尖尖的,眼窝深陷,睁着,长发随意铺洒,许久未打理,乱糟糟。
发尾的红绸她未扯掉,如今灰扑扑的,不复当初鲜妍。
自她进来起,他的眼睛便没有动ᴶˢᴳᴮᴮ过,傻了一样,涣散在不知何处,连身体匍匐得都像是受伤的兽。
漏风的单衣暴露着泛粉的皮肤,锁骨处尤其明显,摩擦的痕迹让人无法忽视。
漂亮得她想让人画下来。
她的足尖碰了碰他的下巴,他的脑袋顺着动作偏了偏,又失去了反应。
好像个木头。
铁链声“悉索”响起,她牵着那链,扯住他细伶仃的脖子,将他的脑袋靠近。
散乱的头发倏忽间遮住了他半张脸,他的眸光定定,似是终于找到了焦点,入神地看着她。
她耐心地将他的头发别在脑后,一丝一丝,一缕一缕。
手顺着他的鬓边,触到微凉的脸颊,抚摸着瘦削的棱角,碰到了他的唇。
粉白的,柔软的,冰凉的。
他的瞳孔动了动,狠狠地,咬住了她的手。
饿。
作者有话说:
这周忙完下周应该就不忙了,感觉还是能恢复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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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问道◎
牙齿轻易咬破了皮, 泛黑的血液顺着骨节淌入他的唇,他凭着本能吞下,咽入。
喉结撑着瘦薄的皮快速蠕动, 他的眼睛无神地颤着,殷红的舌卷着她的皮肉, 吮吸,啃咬。
仿佛许久未进水的旅人, 贪婪地补给。
他的牙尖挑开了她的筋, 磕到了黑色的骨,白色的齿一寸一寸地磨着, 唇瓣蘸上殷红的血,恰若白玉砚上的梅花痕。
血液沿着唇缝滑到下巴, 滑到了他的喉,在铁链处旖旎成斑驳红线,溜入破碎的领, 领口下, 干瘦的锁骨随着每一次摄取颤抖耸动。
谢淮清是极能忍的,不躲也不喝止, 另一只手云淡风轻地,像抹胭脂一般, 晕开他的唇。
指腹是软的,动作也是轻柔的, 徘徊在他唇瓣上的目光缱绻, 似乎无害。
“师尊饿了。”她的语气却带着嘲弄,仿佛此刻卑躬屈膝的他, 多么可笑。
“香甜吗?”
林秀无暇他顾, 自然也领会不了她的话。
饥饿主导了他的神智, 他仿佛退化成了最原始的动物,只知道摄食。
这点皮肉简直杯水车薪。
谢淮清略微抬高了手,他便像是一条最卑贱的狗,审时度势地调整乞讨的姿态,下巴仰起,牙齿收紧,甚至还想逾矩,篡夺更丰沛的甘甜。
两只愈合不久的手就着伤骨捧起她的腕,哆嗦着的指尖近乎急不可耐地,撩开了碍眼的袖。
黑色的烙印触目惊心,狰狞崩裂。
——刹那静止。
林秀的潜意识制止了他,那袖口就这么半落不落地,搭在了他的指尖。
食物顺着鼻尖诱引,体内的魔气与仙气対蹿,似要将他四分五裂,他的牙齿停在最柔嫩的肉上,踌躇不前。
饿。
喉头吞咽了一大口,却不动了。
“师尊还记得吗?”
他循着她的声音抬眼。
谢淮清在他面前慢慢地晃了晃手腕,闭上眸子,似乎还能听到杏叶铃响。
“这里面,是您送我的东西。”
烙入了她的腕骨,磨不去,削不掉。
食物的味道越来越远,虽未饱腹,神智却一刻刻清晰。
他放下了那节袖,欲盖弥彰地替她掩住烙印,垂眼,虚弱地静坐在一旁。
谢淮清却觉得他心虚了。
烙印去不掉,像是在她的骨头里生了根,午夜梦回时针钻似得疼,仿佛在提醒她,眼前的人有多么可恨。
魔气缭绕在她的指尖,从容地修补创伤,森森黑骨重新覆上了层羊脂玉,那修长的玉扯住了了他的领口,不容他躲闪。
他的眼中泛起薄怒,却又有一股放弃挣扎的纵容,越发活色生香。
她看着他的眼,手指探进了领口,在触摸到锁骨时见他蹙起了眉——皮肤被领子磨破了。
凝固了血的衣料本就粗糙,更遑论师尊如今这般脆弱,怕是一根头发丝就能割伤他的脸。
她眸光流转,既然会伤了他,不如就脱了,她也是为了——师尊好。
单衣被去,阴冷更盛,如同冰锥刺骨,链子打在皮肤上,寒气袭人。
大红的袖摆拢在他的身前,她冰凉的手指触上他的背,顺着脊骨下滑,按在了新长出的半截骨头处。
危险迫近,他的身体泛起了粉,血痕稠密处更加秾艳,新生的骨头最是脆嫩,更何况那半截被魔气污了——便是一个筑基期,也能轻易掐断。
他本该推开她,远离她,或者再怒斥几句,可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靠近,向她寻求慰藉。
林秀的脖子拖着锁链垂在了她的肩,胸膛钻进她冰冷的怀,汲取不多的温暖。
时间没过多久,他的脸色便开始发青,和棺材里的死人一样。
她没有留情,手指不过在背脊上留恋了一会,指尖点了点,再次按碎。
林秀的牙停在她的肩头,本想咬,却还是没敢咬下去,只能疼痛得皱眉。
发汗了,那是不是,身体热了。
她温柔地抚摸着凹陷,覆在他的耳边:“师尊,等下次您的骨头再长出来,我再来看您。”
然后站起身,挥袖离去。
殷红的袖口恰好擦过林秀的脸颊,划出了一道痕。
身上仅存的暖消失,烛火明明灭灭,牢里的风似乎都大了些。
林秀不假思索,踉跄地爬过去,攥住她的裙摆,低着头,什么也不说,碎裂的骨头又开始蚕食他的身体,神智恍恍惚惚,他求死不得。
头发长过了脚踝,凌乱地掩住他大半身体,有几簇黏在了他嘴角的血,在单薄的呼吸下轻动。
那手指没几分力气,谢淮清若不喜欢,只需一扯,便能叫他松开,或者是直接将那两只手捏碎,但她没有。
“师尊要留我?”
“别走……”
发梢的红结随着动作散开了一点,挂在凹陷的腿涡,如同一尾濒死的红鲤。
“您在求我吗?”
她微微躬了身,挑眉看他。
他的手紧了又紧,确认她暂且不会离去时,艰涩地从喉管发出一声:“嗯。”
他原以为自己做好了被报复的准备,可终究还是小看她。她没有把他杀死,而是将他关在这个鬼地方,见不到人,听不到话,沉寂得窒息。
像是被抛弃了一样,不知为何,林秀分外抵触这情绪。
不许走。
不许抛弃他。
谢淮清居高临下地凝视了他一会儿,随后弯下身子,半跪在地,握起他的手,细细观摩了会儿红与白的对比,随后一根一根地将手指掰开。
力道不重,却留了几道粉印。
她垂睫瞥他:“师尊是想让我留着,还是随我出去?”
林秀艰难挪向她,语气不容置疑:“我要…跟着你。”
他轻轻蹭着她的指尖,睫毛在她的腕处微扇,他在蓄意勾引,装得不甚刻意,却恰到好处地讨喜——讨她的喜。
她的心跳仿佛被他的睫毛扇动,可说出的话倒像是故意刁难:“师尊对师娘,也曾如此吗?”
也刁难了自己。
问题打开了一个口,她就忍不住要钻牛角尖,就要想到别的,猜测别的让她容易生气的事。
毕竟她容许他放荡了三百年,谁知道,他们二人之间做过的事,他会不会故技重施。
他教会了她,就不会以同样方式教会别人了吗?
她却只想得到他的否定。
林秀仿佛被定了身,四肢僵硬,睫毛冰冻凝滞。他有诸多顾虑,这些顾虑重重叠叠,最后化成沉默。
这番沉默在谢淮清眼中格外讽刺,他寄人篱下,分明该讨好她,分明可以直接摇头,可竟是,连摇头都不肯。
那人,有这么好吗?
她已入魔,但破不了魔障。
他们无声中对峙,林秀的眼神回避,最先败下阵的却是谢淮清。
一件轻薄的外袍披到了林秀身上,他愣愣抬头,见她神情如覆霜雪。
“跟着。”
她转身走了一步,林秀拢着外袍欲要站起,背部的伤痛又将他硬生生扯下。
他直起身子,下一瞬手肘便落回地,打出一声闷响,她下意识想偏回去看他,却还是克制住,收紧了手。
林秀在地上挣扎地支起身,生怕惹她厌烦。
一缕魔气悄悄从她的指尖泛起,化成透明无色的烟,钻入他的身体,制止了仙骨的吞噬,缓慢地凝聚成剩下的半截骨。
林秀手肘撑地站了起来,迅速穿好外袍,外袍于他来说偏短,细瘦的手腕和脚踝便暴露,白得招眼。
谢淮清用余光看了他,挥手施出法阵,在林秀靠近的一霎,将他握住。
古战场,仙魔混战,杀气冲天。
修仙界各派弟子穿梭其中,法光招摇对撞,众人血衣斑驳,天机门首当其冲。
修魔者心智紊乱,杀起人来和疯狗一样不要命,两方惨烈得难分伯仲。
场景转换得猝不及防,林秀还未站稳,登时便要往她身边倒,她避开了,手却将他握紧,不至ᴶˢᴳᴮᴮ于让他跌下。
可她的力道很重,重到手骨几乎不堪承受,差点让林秀以为又是惩罚。
他已咬紧了牙关,可她的手,又松了。
“师尊若想跟着我,须得拿些诚意。”
两人悬浮在战场上方,无人发觉。
林秀隔着她设下的屏障,一眼便见着了天机门的身影,以及——俞子顾。
俞子顾正与一魔将纠缠,道袍上多了好几块血痕,体力似要不支。
他直觉不妙。
“你要如何?”
谢淮清回眸看他:“杀了他们。”
她的眉眼弯了一瞬,又缓缓道:“或者,您看着我杀。”
林秀气极:“你不怕缠上因果?”
“师尊担心我?”她哑然失笑,“那师尊来替我担这因果?”
他静默了,紧蹙的眉暴露了他的不平静。
谢淮清继续说着:“您要知道,若是我出手,死的可不是一个两个。”
她放纵魔族杀伐,自己隐居幕后,魔族都能与正派中人打个平手,若是她加入了战争,魔族得一大助力,泯灭正道几乎是看得见的事。
原本修仙界最强的是林秀,现在,是她。
“我若逃了……”
“你逃不了。”
他的脖子上还圈着链,她懂得那链子的分量,她削下不悔剑的剑鞘来铸链,用自己的血浇灌了七日七夜,上穷碧落下黄泉,除非他魂飞魄散,她都找得到他。
这条链子,只有她能断。
“您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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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问道◎
屏障破, 林秀被她推了出来。
脖颈上的锁链被隐去,鲜红的衣袍于空中翻涌,周身魔气将他环罩, 众魔误以为魔尊亲临,齐刷刷仰头看他。
并非魔尊, 不过是身上有魔尊的气味,魔修们收回心神, 继续和正道走狗厮杀。
“师尊!”
俞子顾仿佛看见救星, 剑不小心偏了一下,差点被对方砍死。
他不时期冀地抬头看向林秀, 估计是以为师尊自己挣脱了魔窟,前来助他。
可不知, 他的师尊也身陷囹圄。
林秀看着战场上黑压压的一片,久久未动,可仙门弟子见到他似乎都有了层底气, 愈战愈勇。
古战场作为仙魔两界的枢纽, 自魔域打开后,便大小冲突不断。
每一战, 都要落个两败俱伤。
修仙界大能并非未曾出手,他们起初一起进攻, 直逼魔殿,畅通无阻, 本以为谢淮清不管事, 大抵是个外强中干的,或者是受了重伤, 没什么威胁。
可谁知, 刚踏进殿门, 一股威压便逼得他们寸步难行。
有人直接废掉了几千年修为,有人吐血昏地,更有甚者,直接被炼成干尸,挂在殿门,曝晒百年。
他们连谢淮清的面都没见着,偌大的殿门,沉重得让他们望而生畏。
剿魔大计每每中折于此,修仙界化神期大能屈指可数,上一回竟直接折了两个,再这样下去,他们的优势会越来越弱,于是,他们想到了俞子顾。
当年相思峰,俞子顾是唯一在谢淮清手下毫发无伤的人,所以他当仁不让,被推成了此次剿魔一役的领首。
天机门的长老们就在不远处,他们感受到灵力的波动后,立即赶到了林秀这边。
“师兄!”
众人大喜过望,只觉当初林秀被掳走,定是出了什么意外,或是那魔头使计,如今他回来,封印魔域的胜算又多了一成。
胖长老率先御剑迎他,飞至半空,冷不防被一层法罩拦住,那法罩之上,流窜的竟是魔气。
他脸色大变,惊慌问:“师兄,这是怎么了?”
林秀看向他,神色复杂。
在他背后,谢淮清仿若看戏般催促:“师尊为何还不动手?”
身前,胖长老闭眸施法,试图帮他解了这法罩——可怎会解得了?
那法罩上流动的魔气,实力显然高他百倍。
“师尊——”
她还要催,声音还是稳的,语气却多了一丝怒。
林秀敛眸,展开掌心,不甚熟练地使唤着魔气,伴着法罩,徐徐落地。
炼火砂被鲜血浇灌得沸腾,赤白的足踩在上面,烫出了痕。
他身上仙气与魔气碰撞,谁都不落下风,旁人惊疑不定,此时竟分不清敌友,倒是魔修,在他靠近时便一致做出退让的动作。
是魔?非魔?
俞子顾当然不信自己的师尊堕魔,他眼疾手快斩了那些退让的魔修,溜至他身边,神采飞扬——
“师尊!”
下一秒,魔气大作,冲碎了法罩。
魔骨逐步吞食仙骨,只余几分灵气苟延残喘,勉强昭示着他曾经的身份。
俞子顾一靠近,就被林秀挥掌击倒在地。
他口中吐出鲜血,眼里还发着懵。
魔修猖狂大笑,狗仗人势,杀得越发欢快,其余人皆是不可置信,其中一长老问:“混虚!你这是为何?”
林秀冷漠一瞥,道:“如你们所见。”
竟然是,倒戈了。
胖长老五味杂陈,若他倒戈,此间正道便再无重振之日,他们必死无疑——难不成通通去堕魔?
眼看着林秀手中聚气,威势磅礴,恐要灭了在场所有人,胖长老当即会起全身精力,与之一战——
然他并未还手。
剑气将近,快要刺破他脸颊,他掌中魔气突然又散了。
胖长老从未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剑已出鞘,收也收不住,而让他更为惊讶的是,林秀的修为,竟然跌到了化神期!
这化神期也不纯粹,似乎还在往下跌——
他根本接不住这一剑!
刹那,一股更为霸道的气劲震开了那剑,在即剑锋即将落脸时,打断了施法。
林秀倒在了地上,胖长老亦是倒地,剑刃即将落入肚腹时,胖长老灵活一闪,险险擦过脖边。
谢淮清终是露脸,她身上的红袍与林秀是如出一致,明晃晃地告诉众人,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
可她踩上了林秀的手,红色的绣鞋还在上面碾了碾,那垂眸的眼神似乎怜悯,语气也是温吞柔调:“师尊果真心软。”
偏偏对她不心软。
“谢淮清,当初师尊就不该收你为徒!”
俞子顾看见林秀受辱的模样,哪还能顾虑别的,当即脱口而出。
刚才那一掌并未伤及他心脉,他自然有力气叫嚣。
谢淮清打量了他一眼,道:“师兄,您的话似乎有点多。”
俞子顾恨铁不成钢:“淮清师妹,你回头吧。”
她轻笑了一声,提着林秀的领子将他拉起来,目光灼灼:“回头有岸吗,师尊?”
林秀半吸着气,微仰着下颌,脑袋嗡嗡的,方才倒下时眼睛进了沙子,此时眼角挂泪,泛着微红,分外可怜。
那双涔涔的眸子疲累般眨了下,口中还是熟悉的那句:“孽障。”
先前的委屈求全似乎不装了,口中全乎是对她的厌恶。
可她在想什么呢?她在想,师尊啊,您就连骂人的时候,都词乏得可爱。
她该如何是好?
林秀的领口忽地被攥紧,吸气声都小了很多,眼前人阴郁沉沉,杀戾之气汹涌澎湃,左手结印,墨焰熊熊,其威势似要将在场之人全部诛灭。
飞沙走石,鱼溃鸟散,魔修瑟瑟跪伏,众仙者执剑以待。
四位化神修者立心誓,巧借天力,割血洗剑,口中喃喃有声,围着她,拢成阵场。
灵光夺夺,竟分开了二三分煞气,他们眼中露出喜色,再接再厉,自四肢经络中又逼出五六分灵力,欲图在此诛魔。
至于林秀,他既以入魔,那么自然也心照不宣地,该为正道做此献身。
铮铮剑鸣万道响起,直冲向谢淮清,那谢淮清又似和玩的一样,手中的印结了一半,突然不结了,威压散,她如待宰羔羊,眸中似癫似狂,不一会儿,平静如水。
领子被松开了,他失了力道支撑,滚落在地,万道剑鸣没了阻隔,越发锐不可当,剑气化一,目标直指心脉。
她看着倒在地上的林秀,静静地没什么表情,眼睛眨也不眨。
她想干什么?
汹涌的剑气吹乱了她的鬓角,发间的白骨簪摇摇欲坠,她全然没有挣扎的意向。
林秀支起几乎要弯折的身子,站起身,不小心向后退了几步,紧接着,毫不犹豫地向前,将她拥住。
她果真是毫无防备,在拥住的一刹那,他甚至还能感受到那身体的僵硬。
剑气近身,斩断了他的发梢,断了凌乱的,许久未被人打理过的,红色绸带。
他身上仙法只展开了一息之长,转眼消散。鲜血吐在了她的衣服上,洇湿了她的裳。
弹指瞬息,谢淮清近乎是凭着身体本能掐灭了剑,他们引以为傲的剑气于她而言,不过是一道稍烈了点的风,但是——
“师尊这是在做什么?”
她几不可闻地带了颤ᴶˢᴳᴮᴮ音,灵敏地被林秀听到了。
他口中鲜血汩汩,身体慢慢变凉,方才,算是提前透支了命。
“你说话啊。”
他张了张唇,脑袋嗡嗡的,快听不清了。
她的声音近乎扭曲:“您以为,我会吃您的苦肉计吗?”
方才剑气反噬,众仙倒地不起,魔修轻轻松松便提了几个人头来杀,谢淮清抬起手,似乎还要给他们撒盐,却被林秀支离的掌心按住了。
“别杀……”
他颤颤抬头,眼中有恨。
她登时清醒了,这才对,这样才对。
“可他们要杀的,不只是我。”
她在提醒他,如今他们才是一条船上的。
林秀扯出了一抹血淋淋的笑,讽刺地说:“这是因为谁呢?”
他在怪她。
他怎么可以怪她?
分明这一切的错,都是因他而起!
都是他的错!
都是他的错!
要杀!
“我求你……”
她掌中刚聚气的魔气散了又聚,聚了又散,法光明明灭灭,手腕一直被林秀紧紧攥着,他的唇讨好地亲了亲她的耳垂,留下一个带血的吻痕,引起一阵心悸。
谢淮清想,她绝不能因他而留情,可当那只没了力气,当他的头缓缓垂下,当他的眸见证不到血腥,她忽然觉得一切都好乏味。
他看不见,她又何必动手,该痛苦的是他,该纠结的是他,不该是自己。
于是谢淮清当着他们的面抱起林秀,掠过那些或陌生或熟悉的影子,冷冷转身,任凭魔修屠杀。
他们的事,与她何干?
林秀被谢淮清放在了她经常睡的那张床上,她握起他的手,脱了他的衣裳,一遍遍地查看他身上的伤痕。
手是被她碾碎的,脚是被沙砾划伤的,她将魔气渡入他的身体,不厌其烦地盯着他的伤口愈合。
在面对他的时候,她总是这般冲动,冲动到不顾一切,冲动到撞了崖还死不悔改。
她觉得烦躁,倦怠。
她拿起放在玉盒里的折扇,一遍遍翻看。
折扇当初随着她一起跌在崖底,因为是仙物,被魔气侵了好几个洞,她后来不知怎的想法,缝缝补补,又把它补了回去。
折扇展开,里面的银杏依然栩栩如生,和烙进她腕里的那片一模一样。
她不忍看了。
“啪”一声,她将折扇合上,走出了卧房,拧眉坐在大殿的骨椅上
“拿酒。”
一旁的魔侍乖顺地为她斟酒,陪了她一杯又一杯,醉了又醒,醒了又醉,神智慢慢被麻痹时,他的指尖,突然碰到了她的手。
她缓缓抬眉,眼里泛着潋滟的水渍,仿佛寒冬里飘着半朵梅的冷泉,让人不敢直视。
那魔侍半大少年模样,发尾系着红结,脸上浮着红晕,关切又脉脉地对她说:“尊主,不宜再喝了。”
林秀醒来时,身上的伤都已经好全了,可惜修为跌落得越来越快,不过是睡了一觉,便已经跌至金丹。
想必再过不久,便会彻底沦为一个普通人。
他这次的待遇稍好,被放在了被窝,被窝是暖的,旁边还放着一件轻绡白衣,一条红绳。
林秀换上衣服,用红绳随意扎了一下,推开了卧室的门,门外只有一条长廊,长廊无人,直通大殿。
他顺着廊间走至大殿,便看见空落落的殿内,似乎依偎着两人,分外亲密。
其中一人酒盏半倾,肩头半露,手持一柄折扇,坦坦荡荡地回望了他。
那折扇的另一端,还搭着别人的下巴。
作者有话说:
啊,又发晚了
第123章
◎问道◎
他来得…似乎不是时候。
那年轻魔侍见有人来了, 下巴顺着扇面抵,与谢淮清靠得越来越近,千娇百媚, 差点抵到她的肩头。
眼里又是挑衅又是嘚瑟,仿佛争宠的家妾。
他看不下去, 转身想回去,却不料听谢淮清说:“过来。”
魔侍不怎么乐意, 他费尽心机爬床, 可不想和别人分一杯羹。
但为了显示自己的乖巧,他还是装作大度的样子, 羞涩地对谢淮清说:“尊主若是想要三个人……也可以的……”
他故意说给林秀听,因为他不信, 那个什么狗屁仙尊会乐意。
林秀站在原地没动,只给她留了个瘦削的背影,清白如画。
一抹乱糟糟的红占了画中一点, 仿佛一颗痣, 在她眼中愈发火热。
酒在这时才烧起了醉意。
那个不来,没事, 她旁边还有一个。
她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过就近的长发,眼睛却是直勾勾地看着林秀, 手中的触感太糙了,眼前的倒让她看得越发馋。
她的目光又顺着林秀的背脊, 滑至他的发梢, 就停在了他的红结处,仿佛止渴般, 她将手里的红绳反复揉挲。
齐整得不像他, 若是师尊的, 想必一扯就掉了。
“尊主……”
魔侍急不可耐,自以为尊主是在怜惜他,扯起了她的袖。
谢淮清回过神,用那柄折扇将他的下巴抬正,叫他离远了些,又端着来回仔细看,扇柄不时地在他脸上刮擦,仿佛在验一种货物。
被这般姿容的人如此近地看着,怎会不心动?
魔侍脸上的红云越来越浓厚,动作也越来越大胆,他亲昵地蹭了蹭扇柄,不敢直接冒进吻她的肩,反倒是先凑近了她的酒杯。
扇子的动作停了,就停在他的下巴边儿,他含住了杯沿。
魔侍咬着杯沿看她,作为情场上的老手,他最是明白如何挑逗人心,他的皮囊是极受欢迎的,他想,这涉世未深的魔尊,怎可能招架得住他?
可谁曾想下一刻,那杯中酒水全乎泼到了他脸上。
灼烈的酒差点烧瞎了他的眼,魔侍捂着眼睛满地翻滚,嚎叫连连。
谢淮清在座上冷笑着问:“好喝吗?”
他仓皇跪地,磕头道:“属下,属下不敢了……”
杯子“哐当”摔到了他的耳边,摔得四分五裂,他猛地哆嗦了一下,膝盖颤颤,心知再留下去,自己的下场恐怕会和这杯子一样,于是闷声屁滚尿流跑出了大殿。
经过林秀时,他还用那双烧红的眼瞪了一下。
殿内少了一个人,彻底恢复了清寂。
谢淮清瘫坐着,撩过酒壶在嘴里乱灌,目光依然钉在林秀身上。
空荡的殿内飘浮着醉人的酒香,静得能听到喉头吞咽的声音,那目光如有实质,让他不忍回望。
她半阖着迷离的眼,似是疲惫,又似是无奈:“这下,你可以过来了吗?”
他迟疑半晌,终是未曾理睬。
抬腿,落下,他人已经跨过门槛,瞬息之间,身后威压逼近,黑气腾腾,却又恰到好处环在他身边,不伤他,只是逼吓他,让他不能再动一步。
她攥紧了酒壶,眉头压抑着怒,缓缓踱步到他背后,脚步越来越近,一声一声地,沉沉地,敲打着他的防线。
酒香越来越浓,她骤然伏在他的耳边,牙齿切切:“师尊,您不要不识好歹。”
酒气侵略着周身,余香翻滚,似要勾人缠绵——他不经意瞥见她雪白的肩,却又故作淡然收回了眼,镇定道:“我已不是你师尊。”
“呵。”她的手穿过他的发,环住他的腰,脸颊轻轻擦在他的头发上,“那我该叫您什么?”
林秀不过轻微动了一下,她便勒得越发紧。
“混虚?仙尊?还是——林秀?”
她一个个细数着林秀的各种称呼,最后蹭了蹭他的脖颈,还是道:“我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毕竟您现在受制于我,不是吗?”
她抱着他温存,壶中的酒顺着长嘴一滴一滴地打在地上,脸挨着他,挨着他的耳垂,发烫。
他的身体紧绷,直言不讳:“你喜欢我。”
语气笃定,逼着要与她撕破脸。
她亲昵的动作僵硬了一瞬,某一刻连指尖都无处安放,却又像自暴自弃般,借着醉酒说:“这样不好吗?”
她抚摸着他的胸口,似乎还想感受他的心跳。
“恶心。”他恰当表现出了一丝嫌恶。
“恶心?”她口中反复呢喃,像是被激到了,突然大笑了一声,身子不住往后倒,又握住了扶手,拎着他的领口一把将他拉近,狠戾地凝着他,“我恶心?师尊,当初,不是你教的吗?”
她双颊酡红,似乎眼睛都被熏红了,酒气氤氲出水光,潋滟夺人。
“您诱哄我剔骨,不是更为恶心?”
说到这句,她慌忙又给自己灌了一壶酒,酒水夹杂着苦涩顺着嘴角下滑,肩头白雪下了雨,晶莹地滚入了深处。
他不答话,她也无可奈何,她最恨沉默,这份沉默始终在提醒她,该发生的都发生了,谁都无法挽回。
她的眼中似乎有怨愤,又似乎依恋,似乎不解:“您对我太好了。”
“我对旁人皆是如此。”
她身体晃晃的,站也站不稳:“旁人会和您靠得这般近吗?”
她蓦然凑近,呼吸交错,睫毛与睫毛的距离不甚分明,酒气流窜,在方寸间交融,似乎只要一方再动一下,便可轻易亲近。
林秀偏了偏头,避开她,道:“换了另一人,我依旧会帮她ᴶˢᴳᴮᴮ。”
他帮她懂得了情。
她彻底瘫坐在扶手上,垂着头低低地笑,壶中的酒似乎喝不尽,她一口接一口,任凭酒水打湿她的领口,放浪形骸。
恍惚中,她似乎见他眼中仿佛有怜悯。
既然怜悯,当初又为何残忍地剔了她的骨,把她丢弃在诛魔崖?
为何不忍杀别人,却狠心杀她?
她笑了一声,却又笑不下去了。
她的眼神直勾勾地咬住他,突然上前掐住了他的下巴。
口舌被迫张开,他被她拉着下跪,膝盖在地上撞出闷响,她居高临下,双目冰冷森寒,阴沉着脸,将壶中酒水尽数灌入他的口中。
灌法野蛮而粗狂,全然不顾及他的想法,让他直呛,可紧接着,下一口又如数倒入他的喉。
酒是烈酒,几乎要将他的喉咙烧穿,他吞咽不及,余下的全都顺着嘴角流下,打湿她的手,渗入他的领口,同她一样狼狈。
他挣扎着掐着她的腕,她腕上凸起的黑痕被掐出了印,他双眼发颤,瞳孔涣散,唯独脖颈处青筋暴涨,肤色泛红,叫她知道人还活着。
壶中的最后一滴酒也倒进了他的嘴里,他强制被支起的腰终于无力倒地。
林秀趴在地上直咳嗽,他似要将胸腔肺腑都咳出来,她低头看着,发出了一声嘲笑:“师尊,原来您的也酒量不行啊。”
她倒是好很多了,这么多年过去,酒量早已就被练了出来。
从前一个人喝总觉不美,原来是少了师尊。
林秀的双颊咳出了绯红色,清容靡丽颓唐,他用袖口徒劳地擦着嘴角的酒渍,却又被生理性的泪水不断打湿。
他的双腿无意识打颤,仿佛是怕了,迤逦的发尾和红绳一并沾湿在酒里。
谢淮清的脑中不知为何,出现了一种花,这种花该是娇小的,粉白的,在雨里的,然后注定被她摘下,嚼烂在嘴里。
她拿起了放置一旁折扇,扇柄靠近了他的下巴,似要轻佻地抬起,她先是撩开了他散乱的鬓发,即将触到他的皮——
林秀艰难撑起身,喘着细弱的气,挥手砸开了折扇。
折扇摔到地上,裂成了两半。
她愣愣地看着那柄破碎的折扇,气笑了。
谢淮清垂下头,发丝顺着肩头落到他的脸颊,和他凌乱的头发缠在了一块,她嘴角的皮往两边扯着,眼神黑洞洞的。
那肩膀压抑得一颤一颤,她最后又抿下唇,将头垂得更低,与他靠得更近,不顾死活地,暴力地扯起他的头发。
她将他拖向了骨座。
案前摆放着好几罐酒,她按着他的后脑勺,面无表情往他嘴里倒着,他想要闭上嘴,她又将手指放进他唇里,让他不得不张。
“师尊,酒量不好,就要多喝啊。”
她的指尖按着他的舌,誓要让他将这些年欠的酒都喝光。
酒水汹涌,不容他喘息,比之前更为荒诞,林秀早就没了多少力气,他像是麻木了一样,不再费力挣扎,甚至主动迎向壶口,试图小口抿着,舌头还有意无意地,拨弄着她的指尖。
他变乖了,变得顺从了,谢淮清的目的达到了。
可她并不满足于此。
她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提起他的领子,粗暴地吻住他,啃他,咬他,撕扯他。
源于一体的酒香抵死勾缠,他们的唇血淋淋的,舌血淋淋的,伤口被酒精刺激得越发疼痛,却又甘愿在这股疼痛里沉沦。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亲眼看着他受着,看着他无力反抗,看着他臣服在她身下。
她眷恋地抚摸那张醉颜,按着他的后脑勺,极尽温柔地抚摸着他的长发,像是分裂了一样,身体里一半是说要对他好,一半是说要惩罚他。
她让他没了呼吸,在察觉心跳的搏动不再讨喜时,终于放开了他。
林秀却耗费了几乎所有的力气去承受。
他紧跟着被捧着脸与她对视,凌乱到脸庞的长发被她丝丝拨开,她的眸中柔情似水:“师尊,您和别人,做过这种事吗?”
他扯动嘴角鲜血模糊的伤口,不置可否:“你以为呢?”
她的心脏猛地收紧,暴戾的气息侵占了她的脑海,控制着她的神经,让她想杀人——他不干净了?
对了,他可是快要成亲的人啊,怎可能不发生什么?
“那——这里呢?”
她的指尖勾下了他的领子,定定地看着他,双目泛红,风雨欲来。
领子湿透了,湿到了里面,揭开时像是花瓣剥落,露出湿哒哒又白生生的内里。
他讽刺地笑了一下:“你莫要忘了,我是有心上人的。”
然后被她杀了。
他这一句话虽未说得分明,却让她心如刀绞。
谢淮清抵着他的下巴,不知是哭是笑:“我不该把你放出来。”
“你心软了。”
“是师尊太凉薄了。”
“冥顽不化。”
若非是他?她又怎会冥顽不化?
她其实不该的事情还有很多,不该杀了她的族人,不该上天机门拜师,不该从崖底爬出来,不该毁了他的婚礼。
她应该像臭虫一样活在谢宅的化骨炉里,把骨头磨碎,磨平,最好把脑子也凿穿,彻底成为傀儡,毫无意义地,没有灵魂地,做个行尸走肉。
谢淮清摸索起另一壶酒,颓废地自斟自饮,她剩下的那只手还松松垮垮地抓着林秀的发梢,像是怕他跑了。
“师尊。”她背对着他,“你可怪我?”
“我怨恨你。”
魔殿外隐隐聚起天雷,重重隆隆,爆发着怒意,倏忽间,却又散了,云淡风轻,像是突然没了方向。
她笑出了泪花,就着酒一口饮下。
她弄死了他的心上人,本就该被怨恨,倘若是师尊被别人杀死了,她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那人找出来。
他恨自己,多么正常。
案上的酒一杯一杯下肚,她好似被泡在了酒缸里,眼前重重叠叠,总觉有什么抓不住。
她不敢回头看,怕一看,就看见了他怨恨的眼神。
她安静地喝着酒,却又不让他走,酒壶空了,杯盏也空了,她倚着扶手,终于光明正大转头,贪婪地看着他的侧颜,将他的发梢弄得更乱。
“师尊。”
她彻底醉了,酒气浓厚得要把自己给淹了。
“嗯?”
他竟回头看了她一眼。
谢淮清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描摹过他的唇,魔气丝丝,小心翼翼地修复着他的伤口,确认那儿终于完好无缺,没有留疤后,她怔怔开口——
“我恨你。”
“嗯。”
醉梦中她忽然又想起,她的爱恨与他无关。
酒杯掉在了地上,滚落到林秀足边,不一会儿,酒壶也重重砸落在地。
她的身体没有动静,呼吸得均匀。
林秀坐在一旁安静地等了会儿,听着她沾湿的袖口一点一点地滴落着酒水,滴滴答答。
酒水也干了,他轻轻站起身,目光停在她的肩头。
肩头圆润,肩上的衣袖挂在了手肘,一大片雪白的皮肤暴露在他的眼。
她的锁骨极深,尚盛着一碗清酒,尖润的下巴靠在颈肩处,仿佛还能看到酒中倒影。
他强迫自己挪开眼,然后悄悄伸出一小节指,细削的指尖缓慢勾起一小片衣料,试图将她肘间的红绡一寸一寸拉上。
衣料摩擦着细嫩的皮,映出片片红影,像是雪地中挂起了红灯笼。
“师尊。”她蓦然开口,他已拉至一半。
见她并未睁眼,林秀也未曾放下,只将那片衣料悬着,不曾出声,静静看她。
仿佛只是梦呓,他收回神,继续帮她把衣服寸寸上拉。
“我想……吃您做的糕点。”
衣料成功掩住了她的肩,遮得严严实实,他抬眸去看她的脸,眼角似乎有泪。
“嗯。”
他收着力气,细心地帮她擦拭着泪痕,她仿佛雏鸟找到了依靠,脸颊在他的指尖轻蹭。
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林秀看着她下巴处的一泓清泉,不着痕迹地,吞咽着口水。
帮她清理完身上的酒渍后,已经过了差不多一刻钟,林秀从她的颈间抬起,揽住她的肩,将她抱出了大殿。
大殿外依旧空无一人,走廊直通房间。
他拥着臂间的人,走向最熟悉的地方,而身后,一道黑影悄然出现,林秀感知后,只是微顿了顿脚步,又恢复如常。
作者有话说:
三次元滚去写检讨了,下一章明晚发,看看能不能一口气完结这篇。感谢在2022-11-22 12:52:47~2022-11-23 14:23: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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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问道◎
他的修为快跌到筑基了。
林秀将谢淮清放在床上, 挤了点灵力施诀,替她换衣,再一开门, 走廊的尽头又换了模样。
不比大殿的雄浑霸气,这一回, 只是个简朴的小屋。
原来还会变化。
他抬头看了看廊上的装饰,与之前并无不同, 倒是廊下缭绕的ᴶˢᴳᴮᴮ魔气多了几丝。
林秀垂睫思索了番, 快步朝那小屋走去,门“吱呀”一声开了个缝, 里面不出所料,俨然是厨房的样子。
烟囱, 灶台,锅碗瓢盆,柴米油盐, 样样齐全, 空气中还隐隐飘荡着清淡的桂花香——和轻云殿的厨房一般无二。
手指捻了捻案板,沾了些灰, 看来是许久未用。
他想着,她入魔已有百年, 辟谷之术,当是早就习得了。
幸好厨房里的食材都还新鲜, 林秀拣了些糯米粉和白糖, 将它们揉成面团后,静置几刻, 掸了掸身上的面粉, 顺便去开了窗。
窗门一开, 一枝载着满团月色的丹桂打在了他的鼻尖,黄嫩嫩的,香气袭人,迅速窜满了房。
门外与窗外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景象,一边是单调能直接望到头的走廊,另一边是馥郁熏人的桂园。
香气越发浓厚。
林秀尝试将手探出窗外——堪堪只够停在桂花枝头上的嫩蕊,再往外,便触到了壁垒。
壁垒于他指尖处弥漫暗沉的光晕,将界限隔得愈发分明,似在网住他,警告他的靠近。
林秀识趣地缩回了手,指尖就停在壁垒不远处。
随后,他掌中骤然发力,变换着手势,五指结印,分出一缕灵息,那抹灵息起初泛着极淡的金,在悄无息声破壁后,迅速转化为剔透的白,就这般神乎其神地,溜出了魔罩。
他靠着窗边等了一小会儿,月影婆娑中,飘来了一股墨色的风。
林秀掐下枝头的嫩黄,并未合窗。
他如今用不得魔气,否则能力的退化只会越来越快,可体内灵气,却也所剩无几。
从前生个炉灶只需掐诀便好,如今为了省些灵力,他也只能自己亲力亲为。
林秀用火镰起了火,随后往炉灶里头塞了几根柴禾,火焰在灶内熊熊燃烧,他的皮肤一不小心,竟被磨破。
剔了仙骨后,这身皮便不经碰,只是稍微粗糙的摩擦就能弄出印子,谢淮清当初若真是舍得,大可以对他割皮削肉——可她没有。
她想伤他以证道心,却偏偏狠心不下,总在一番自以为是的折辱后,偷偷帮他舔舐伤口。
连唇上微不可觉的咬痕都被抹了。
锅中的水已废沸,林秀从灶炉前起身,雪白的绡衣沾染了灰屑,脏了几许,扑了层烟火气。
他几下切好了面团,捏成方块状,摆放进青皮蒸笼,大约蒸了一刻钟,糯米的绵香与白糖的甜一齐迸发,与桂花香势均力敌。
林秀将桂花拌进蜂蜜里,加了水搅和几下,正欲放进蒸笼,一时竟忘了,如今的自己与凡人一般无二。
蒸笼在开的刹那冒出了水汽,差点烫伤他的指,他颇为狼狈地揉上耳朵,又给耳垂挂上了层胭脂。
再过不久,屉笼里的糕点都已熟透,林秀吃了教训,捻着湿布打开了盖,用筷子把白软的糕点夹放在瓷盘上,趁热将桂花蜜淋了去。
香气冗杂,厨房似成了蜜窖,烟囱里头的炊烟丝丝绵密,甜而不腻。
白净的团子仿佛被上了层金釉,顶头流光溢彩,下头又踏实敦厚,可爱得让人不忍下口。
窗外依然寂静,连鸟鸣声都没有,唯独风声瑟瑟,怨毒地吹打着落花。
影影绰绰中,似有活物在动。
恶意无法忽视。
他用余光淡瞥了一眼窗外,随后拿起放在一旁的刀,利落地割破了手指。
鲜血涌出,他及时滴入桂花糕的表层,凝成粒粒红痣,紧接着,灵气狂浪,他挥手掐诀,凭空画符,金光闪现,瞬间被震入糕点之中。
风停了。
林秀合上了窗。
手里白瓷盘微烫,林秀端着它一步一步走向卧房,床上的人还未醒,幸而,脸上的酡红散了。
她眉眼闭得紧,睡得并不香甜。
既如此,早些醒来也好。
林秀转身绕回门口,心中默念:轻云殿。
画面登时破碎,眼前的走廊四分五裂,魔气翻腾,垒起一堵又一堵高墙。
迎面罡风阵阵,林秀及时用袖子拢住瓷盘,后退了半步,护住了桂花糕。
苍白纤瘦的脚踝落地,锦床上的人倦怠地睁开眼,下一秒,她温凉的下巴就悬在他的颈侧,伴随着冰冷的吐息,问:
“师尊在想什么?”
睫毛还沉着,刮着他的耳垂。
林秀微微侧了侧身,她的手穿过发丝揽住他的腰,指尖恰好碰到脐上三寸,发痒。
谢淮清半阖着眸,又与他近了半分,师尊身上沾着一股清甜软和的糯米香,在勾着她,总让她想揉捏。
她脑中虽还浑噩,却在察觉到他要走的想法时,及时清醒了回来。
要去哪儿呢?除了她的魔殿,他还能去哪儿呢?
这般冷不防地,她的口中被塞了一块发黏的桂花糕,桂花的金黄粒儿恰好沾在她的唇珠上。
“在想——轻云殿。”他说得很小心,像是怕她生气。
谢淮清的瞳光暗了暗,再度回想起轻云殿的种种。
回不去了。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一小朵桂花粒儿,装作漫不经心地开口,对轻云殿避而不谈:“师尊当初的关照,叫我后来吃了好多苦头。”
辟谷未成,她在那崖底睡了三百年,饿得几乎只剩下了骨头。
当时她还猜测着,师尊莫不是早就料到了那天,故意不让她练成,故意折磨她,不过没想到,她最终还是成了。
魔域不需要厨房,林秀去的厨房,纯粹是某次谢淮清心神一动,摆弄出来看看的,原意是来警醒自己,可她扪心自问,警醒到了吗?
“是甜的。”
他强调着,仿佛区区一块桂花糕,就能把她先前受的苦头一笔勾销了。
她的睫毛颤了颤,瞥见他沾了面粉的袖口,以及落了灰尘的衣摆,最后放在那破了一个小口的指尖。
“您可曾假戏真做?”她忽而抬眸,“可曾动情?”
他眼中微光躲闪,唇部艰涩地抿着,又未答话,只是手中白软的糕点又陷深了指印。
她收回了眸,自个儿想着,曾经的那些点心,兴许他也是做着逗她的,毕竟当时只她一个未辟谷,兴许他当初尚还对她寄予厚望,未曾料到她割不了情,未曾料到——她死而复生。
桂花糕要凉了,师尊的手举久了,该累了,谢淮清又开始像从前一样,忍不住心疼他。
她张开了唇,似要准备将糕点咬下,忽然,门外的高墙裂开了道缝。
墙面层层坍塌,逐渐露出真容,年轻的魔侍手中魔气未消,一脸茫然,不过在看到眼前的景象后,他嫉妒心起,迅速切换成了怒容。
“尊主!有毒!”
下一瞬,他的神情就化成了惊恐。
“嘣!”
血液爆破,黑衣魔侍只来得及看见一双森寒的眼,便迅速化成血浆,飞溅渗透进断裂的墙头,谢淮清紧紧攥住林秀的腕,腰也未放过,不让他转身。
她紧追着他明显慌乱的眼神,卷进一朵沾了蜜的桂花,在舌尖嚼着,咽着——是苦的。
刹那间,高墙层层筑起,较之前更为密不透光,阴风吹灭室内烛火,明珠碎裂,他们被藏在了见不得光的阴暗里,只她眉眼灼灼。
她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咬下桂花糕,米团子里的甜浓到腻味,依旧冲不掉舌尖的苦。
他的腰被她按着扯近,手腕掐出了血痕,一道一道的,她无声地凝着他,仿佛口中咬的不是桂花糕,而是他。
魔气震荡,一股脑儿灌入他的身体,横冲直撞,半截仙骨摇摇欲坠,欲碎未碎。
他的身体不住地痉挛抽动,手抖得要死,下巴像是寻求抚慰一样蹭她的脸颊,手指挣扎着,似要触摸她的皮肤。
她咬下最后一口,将嘴角的那丝糖屑也舔了个干净,但她还觉不够,她的齿间研磨着他的伤口,揭开他的粉痕,吮吸着他的血。
咬得模糊,咬得狰狞,咬得让他再也不敢。
魔气停止了灌入,他身体瘫软得一碰就倒,谢淮清放下他的手,指尖点了点他的脖子,原本隐去的链条又现了身影,她舔舐着嘴角的血渍,凉薄地说:“师尊,您太贪心了。”
他的身体怎可能消化得这般多的魔气。
桂花糕带着瓷盘摔落在地,摔成了烂泥,林秀被拖扯回了床上,锁链就拴在床脚,他身上的痉挛渐渐平缓,除却胸口大幅度起伏,眼神空洞地眨着。
他粗喘着气,注意到旁边的人似乎要走了,双眼又慌忙聚焦,颤抖着手从床上爬起,他神态仓皇,好不容易纳入的魔气,一缕一缕地消散。
身体落空,他摔下了床,眼前的门一开一合,在逐渐失焦的视线中,再未开过。
他的手碰到了什么?碰到了摔成烂泥的桂花糕。
都失败了。
作者有话说:
不敢拖了,先把这一段放出来,断在这个节点也还行感谢在2022-11-23 14:23:40~2022-11-25 22:14: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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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问道(完)◎
大殿里的扇子还静躺着, 一只素白的手将它拾起,展开,扇子掉了几块碎片, 像是油尽灯枯的落叶。
她叹了一声,目光抚摸过左腕上凸起的纹路, 停了又停,手不过稍稍用力, 折扇便彻底废了。
大殿外, 由远至近,一道道黑影接踵而至, 重重叠叠,人头攒动, 各色妖异的面庞仰着头,渴慕地望着门口。
单薄的月光穿透魔殿的云层,淡淡地打在巍峨的大门内。
那一身清寂的红衣悠悠回转, 手中碎屑随风流泻, 不悔剑重现掌中,她微眯着眼, 望着天边浓厚的黑云,道:“天机门。”
声音冷峻寂寒, 迅速传遍魔域各处。
古战场战事未结,却见魔修像是逃窜的样子, 数量竟急剧减少, 俞子顾便觉不对。
那毫无心智的魔修怎会知道逃?
难不成是师妹想开了?
他心头暗暗泛起欣喜,若师妹想开了, 三界便又能安稳一阵子, 他与妻儿也好重新过上平平淡淡的小日子。
不多时, 门内镇守的弟子便传来急音,打破了他的幻想。
俞子顾拈下音讯,只听——天机门,被屠了!
不可能…不可能!
他脸色大变,仓皇砍下几个魔修的头颅,带着众弟子匆匆赶往天机门,御剑时差点站不稳。
掌门和长老都在,他们这么厉害,怎么可能轻易被屠了呢?
可他赶到时,只看到——满目的红。
天机门外血流成河,残肢断骸铺满了地,红幡招动,晃出了苍凉的喜色。
黑压压的魔修占据了山门,反客为主,嬉笑地看着他们。那些眼熟的师弟们如傀儡一般面如死灰,胸口血淋淋的,像破布一样,空荡荡地悬在半空。
“谢淮清!”俞子顾忍住即将夺眶的泪水,举起剑,“我要杀了你!”
黑气刹那席卷,卷折了他手中的剑,卷开了跟在他身后的师弟们,将他带到了轻云殿。
这儿,早就成了魔窟。
他直接被摔在地上,红衣女子单手撑着下巴,神情冷然地看着他。
两侧,锁链穿透掌门和五位长老的琵琶骨,将他们困在系着红结的高椅上。
他们双眸紧闭,不省人事。
“你都做了些什么!”他口中愤愤质问。
俞子顾不得不承认,他当初确实是看错了人。
他万万不该…万万不该在拜师大典上为她求情,万不该在掌门长老面前替她说好话。
事到如今,他曾经为她做过的一切事情,都像根讽刺的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谁曾想,她竟是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谢淮清倾了倾身,对他愤怒无动于衷,神情更接近好奇:“你恨吗?”
“哈哈哈哈……”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叫我如何不恨?谢淮清,我天机门究竟哪里得罪了你?我师尊究竟哪里得罪了你?你为何一定要赶尽杀绝?”
他说着说着,不觉红了眼眶。
恨极了。
“你们未曾得罪我。”她抚摸着腕上烙印,语气漠然,嘴角却有笑意,“毕竟我都已经还手了。”
“你!”他倾尽丹田,灵气化剑,似要与她同归于尽,可偏偏,在剑锋即将破障时,停在了云镜前。
云镜里,是他妻儿的面容。
谢淮清并未对他做出任何防范,或者说,压根不放在眼里。
只是云镜里的画面再次变幻,他师弟师妹们的脸,历历清晰。
他们还有可能活下去。
俞子顾双目狰狞,手臂青筋暴起,可他,却无能为力。
“哗啦” ,长剑坠落在地,转眼消散,他的膝盖重重跪下,鬓发颓然。
“你要如何——”
谢淮清站起了身,缓步踏至他身侧,淡淡道:“证婚。”
证何人的婚?
门外群魔乱舞,唢呐狂响,猩红的绸缎缠满山门,不似喜事,倒像鬼哭。
其他宗派亦未幸免,通通被血洗,活着的人,皆被造成了毫无思想的傀儡。
他们身穿血衣,乌泱泱地端坐在姻缘殿前,他们睁着空洞的双眼,脸上挂着僵硬的笑。
美酒佳肴,瓜果倾盆,却没有一个人敢动,他们拖着死寂的身躯,死寂地等待着婚宴。
满目的红,满眼的人,多么盛大。
她甚为满意。
修仙界一共豢养了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只仙鹤,它们身姿轻逸,秀雅非凡,难得一见,如今,每一只都掌控在谢淮清手中,每一只都被挂上了绸彩。
它们口中衔着红绸,足尖缠着红线,从相思峰的姻缘殿,一路搭到了魔域。
凡间异象斗生,霞彩生辉,众人谓之曰:
吉。
魔域内,一处窄小的房间透进了一丝光,又陷入黑暗。
一个人进来了,脚步声未曾避着他。
她极慢地走至他身边,顿了顿,随后打了个响指,室内的光便亮到刺眼。原本该躺在床上的人,如今瘫靠在床脚。
像个死人一样。
他一动不动,面孔被极长的头发掩住,上头生出了几缕白丝。
手背,袖口的手背还未被遮挡,隐隐能见皱纹。
他完全沦为了一个普通人,或许比普通人更加无力,就像是一朵正在走向凋败的花,绝望着,浑身圈绕着灰色的气息。
唯有发梢的红结,一如往常鲜妍。
她弯下腰,想要更近地看他,他却瑟缩了。
仿佛在躲她。
“师尊。”
她伸出骨感苍白的手指,取下了发梢上的结,缓慢而又细致地梳理着他的发丝,头发乱得很,一不小心就会扯疼,她毫不在意他的感受,缕不顺的地方,就干脆地连根拔去。
林秀痛得发抖,可又无法反抗她的动作,只能双手掐着床脚,让木屑刺进他的指尖,让手部的痛感将他麻痹。
白发变回了青丝,他的皮肤恢复了年轻。
他被按进了她的怀,她的动作忽然轻柔了很多,像是在撸一只猫。
“我们成亲可好?”
林秀贪婪地嗅着她的气味,死死攥着她的领子,闷笑了一声,也不知在嘲讽什么:“你忘了你的道吗?
“怎么会忘呢?”她将他鬓边的长发别起,“只是没有师尊的帮助,我又怎么成道呢?”
他攥住的力气松了,脸侧向一边,不看她。
谢淮清笑了笑,俯下身,咬着他的耳朵,说:“师尊再帮我一次,可好?”
她容不得他拒绝,他亦无法拒绝。
舌尖抵着他的耳垂,叫他浑身酥麻,他发抖的频率更为剧烈。
她猜测,是害怕了吗?
一件鲜红的嫁衣被扔在林秀面前,她温柔地劝:“来,先把衣服换上。”
林秀捏着嫁衣,并未动作,僵立得跟块木头人一样。
也是,她的师尊或许在骂她——大逆不道呢。
“在害羞吗?”她的手缠上他腰间的系扣,意图明显,“不若我来帮师尊?”
林秀径直挥开了她的手,又趔趄着离远了她几分。
她唇边笑意渐冷,语气不容置喙:“脱。”
威压紧紧逼绕着他,他如今一介凡人,脾气再硬,也得看自己受不受得住。
林秀的手万般纠结,终究是脱下了外袍。
“里衣也脱了。”
身后,她的目光仿佛被火烤过的刀刃,一片一片地刮在他身上,好像早已透过他的衣料看到什么。
威压即将碰到衣角,若有似无地威胁着他。
他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最后颤着手指,揭下了里衣。
里衣本就薄,没了之后,该遮掩的地方便一览无余,除却一头长发,勉强做着遮羞布。
皮肤在衣料的摩擦下泛着粉,他的动作狼狈又匆忙。
羞耻尽数被她看到了,尊严扫地。
脚步声又响,林秀几乎慌乱地换好了衣裳,嫁衣被他扯得皱皱巴巴,身后的人恰好停在他的脚后跟。
“师尊总喜欢被别人逼着,才会乖。”她的语言凉薄得泛着寒气,寸寸击垮着他的廉耻,“我该早些明白。”
又像是在叹些什么。
谢淮清的手再次抚上他的发,一丝一丝,一缕一缕,格外珍重,并未弄疼。
她的手里出现了另一条红绸,红绸上用金线细细绣着鸳鸯,尾部缀着莲花玉。
她熟练地束起他的发,仿佛训练过千遍万遍般,头发被她扎得齐齐整整,丝毫不乱。
林秀就像个木偶人一样被她摆弄着。
红绸束好,她摘下了髻间的白骨簪,稳稳地别在了林秀的发间。
“大喜的日子,师尊多笑一笑。”
他的笑容无限哀戚,倒像是哭了。
谢淮清垂下眸,理了理他的领子,顺着褶皱的婚服,握住他袖口的腕。
还差一点。
她拿出姻缘线,将林秀的腕部死死缠住,一圈一圈,直到绞得不能再紧,直到红线溢出了血痕。
另一端被她如法炮制,死死勒住她腕上的烙印。
吉时到。
谢淮清拦腰将他抱起,桎梏他的墙层层轰塌,墙后霞光万丈,仙鹤齐鸣,红绸浮至天边,一眼望不到头。
林秀怔愣地看着门外,竟生出了恍如隔世的感觉。ᴶˢᴳᴮᴮ
他们踏上红绸,被数万多只仙鹤携领着,去了相思峰,登上山盟台,台下,尸山血海,一具具没了魂息的躯体坐在案桌前,追逐着他们假笑。
桌案上的菜肴都冷了,满目的宾客挤满了相思峰,伪装着热闹。
“您现在,有多恨我?”
凿穿琵琶骨的长老们一一列在殿前,垂着脑袋,生死未卜。
“你当真是不怕。”他并未提及恨字,身体却在发颤。
“我该怕什么?”她掐过他的下巴,与他对视。
他睫下的清泉晕染出了红。
“你因果缠身……”
他说了前半句话,后半句却不说了,带着湿气的呼吸不住地打在她的手背上。
即使不说,谢淮清也知道,无非是报应二字。
“拜师尊所赐。”
他双唇颤抖:“……孽障。”
又是这个词。
她竟笑了几声:“徒儿不就是站在那儿,见他们要喊打喊杀,便还手了几下,也叫孽障?”
“我魔域死了这般多人,怎不见师尊骂他们孽障?”
她便不得还手吗?
他毫不迟疑,口中话语斩钉截铁,似在诅咒:“魔修作恶多端,活该。”
眼睛都气红了。
谢淮清愣了一下,重新回想起诛魔崖那一幕,冷下了嘴角:“是,那师尊,您也是活该。”
她扯着红线将他拉到殿前,尽管他不情不愿。
殿前,俞子顾手中拿着红线香,不可置信地看着林秀。
怎……怎会如此?
原来如此。
他止住了脱口而出的师尊。
林秀半垂着眸,已无法直视面前种种,像是自暴自弃了般。
大礼要开始了。
俞子顾手里攥着香,盯着二人,还觉恍然,极艰难地走至他们面前。
林秀不愿伸手接香,谢淮清自认情有可原,亲自去拿。
可他手里的两支香握得分外紧,似乎压根就不打算放。
“师兄?”
压抑在心底的怒意再也控制不住,俞子顾终是不管不顾,硬生生将线香折断。
一分两半。
“你不配!”
“轰”一声,滔天魔气震荡,俞子顾毫无反击之力,转瞬便被撞晕在香炉前,七窍流血。
她忽然握住林秀发凉的指尖,静默许久。
身前,姻缘殿的大门高耸辉煌,身后,双目空洞的血傀儡眉开眼笑。
谢淮清看着地上断裂的香,将手中的指尖捻了又捻。
她故作轻松道:“无妨,我一魔修,也无需遵循这些规矩。”
说得像在自嘲。
她回头凝着林秀的侧脸,细细看了好久,却总觉不够。
“师尊。”
他朝她微微侧了侧,另一半眉眼若隐若现。
天边,雷云翻滚,势不可挡,汹汹地铺卷着霞光。
她强颜说:“我们对拜吧。”
不敬天,不敬地,只敬你我。
新抹的胭脂遮掩了眼尾,红得鲜明,余光处的雷云,越发浩荡。
妆会花的,她要忍住了。
“嗯。”这是他的回应。
一拜。
二拜。
三拜。
他们装模作样着虔诚,尽管活人只他们两个。
第三拜时,她迟迟未起身,似乎只要不动,这时间就会被定住。
天雷容不得她等。
浓云遮笼,狂风四起,山盟台上的宾客颠三倒四,汤汤水水全部撂在了他们身上。
飞沙走石,鱼溃鸟散,天顶界限分明,一半白昼森森,一半雷夜闷隆。
她轻弯了唇:“师尊,你猜猜,我要做什么?”
魔气蒸腾,天光失色,霞彩崩溃,仙鹤衔着口中红绸,四散而逃。
她手中出现了不悔剑。
他从容闭上了眼。
无非是——断情。
天昏地暗,彤云嫁衣似火燎烧,闷雷酝酿着怨气,忽明忽暗,威慑着新娘。
压制不住了,如箭在弦。
魔气汹涌,绕窜着长剑,她抬起手中的剑,头一次觉得,竟要握不住。
谢淮清往后退了一步,两人腕间的红线被拉长,拉得极细,仿佛一扯就断。
挥下,挥下。
斩断,斩断。
她心中的道催促着她,啃着她的骨头,绞着她的脏器。
冰凉的东西从脸上滚落,天边分明未曾下雨,可雨势却越来越急。
打湿了她红袖,打湿了她的手背,打湿了她的剑柄。
剑锋抬起一寸,在红线周围举棋不定,雷声隆鸣,来意势不可挡。
该如何断?
第一道,降临。
她挥手斩断了线,放鸟归林。
眼泪奔涌,她望着苍天哽咽地笑着,笑得肩膀发颤,她终是一退再退,认命闭上眼,只等天谴。
断不了,那便……不断了。
魔罩四辟,护着那人,独独未护她自己。
“轰隆!”
雄浑的劫伴着她的毕生因果,破开层层云障,直逼灵台。
可她毫发未伤。
手腕丝线被拉住,她撞进了温暖的怀,她看见了她的师尊。
“为何……”
他分明已成了凡人,如何破法?如何护她?
为何要护她?
谢淮清碰到了他的背,他的背部黏黏腻腻,血肉模糊。她双目血红,运转周身魔气推他,可双手反被他死死桎梏。
清冽的灵气裹着她,安抚着她——从何而来?
他与她十指相扣,似要将她揉入骨血,淡淡的金辉在掌间交错弥漫,钻入了她的腕。
进去啦。
那张苍白的脸浮起笑意,眼神柔软。
就像他的每一次相护,都毫无理由。
又一道雷,带着因果孽理狠狠打在他的身上,他的婚服破损,鲜血淋漓,压下了泛喉的腥甜。
“你走啊!”
她声嘶力竭,眼泪汇成了小溪,从她的下巴,淌入了她的颈,胭脂晕染出了渍痕,妆花了,还是如此好看。
“别哭。”
他轻轻贴着她的脸,聊胜于无地安慰,可她如何不哭?
说好了,该恨她的,为何还要来?
这每一丝因果皆是她咎由自取,为何要他来受?
“你走啊……”
她红着眼,祈求他放开。
无力,她再次无力,诛魔崖是一次,这回,又是一次,痛感如有实质,切割着她的五脏六腑,眼泪决堤,几近冲垮了她的心智,她不住地挣扎着,可在他怀里,未远过半分。
灵气迸发,携着浅淡的金光,尽数吸入她的手腕,手腕处灵气运转,原本的黑纹转化成了金色,从她的骨肉脱落,稳定她的心神,治愈她的伤,银杏簌簌而响。
铃叶声声,温暖的细流缓缓淌入她的身体,她的魔气仿佛碰上了细腻的水,一丝一缕被涤清。
墨色的魔骨瓦解,仙骨重塑,磅礴的灵气紧跟着灌入。
他的身体逐渐变凉。
她看见他眉睫覆雪,鬓发霜白,道道雷劫不遗余力地锤打着他的脊骨。
她亲手为他戴上的白骨簪断裂,还未落地,便化成飞灰。
可他笑得如此缱绻,仿佛在说:不疼。
掌中的不悔剑被他控制着抬起,她魔怔了一样说着不要,目眦欲裂,几乎想断了自己的手,可又有什么用呢?
剑刃穿透他的身体,是她亲手所为。
九道天雷,每一道,一道不落,都劈在了他的身上。
“师尊!”
眼前人的面孔逐渐变化,那涣散的眸子化作金瞳,霜雪般的眉心出现了一颗红痣,头顶隐隐现出泛金的鹿角。
可她还认得,这是她的师尊,是她大逆不道想独占的师尊,是她狠心不下割舍不断的师尊。
他说:“你看,我是你的岸。”
他的手渐渐消散,她握不住了。
“师尊!”
天道的力量逐渐将他抽离,他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身躯,压了压嘴角,继续道:“我动过情……心上人——是你。”
腕间的金链发出一声翁鸣,迸裂消散,眼前的人化作点点光辉,让她抱了个空。
她看着空荡荡的怀,看着空荡荡的腕——她什么也留不住。
余音飘荡,他说:“祝你成仙。”
可是师尊,她不想成仙。
仙乐初鸣,瑞鸟闻来。
浓云散尽,天地又成了一片清明,映照着地面狼藉。
仙门大开,一道光晕打在了她的身上,她抬头木木地看着上苍,竟觉刺眼。
接引的仙光一寸寸召她登仙,她任人摆弄,祥瑞的云气缭绕着她周身,经久未散。
地上的傀儡们眨了眨眼,下意识抬头,俞子顾也在仙光蕴泽下,睁开了双眼。
天边的神女无悲无喜,漠然地看着苍凉众生。
她碰了碰眼角多余的泪,竟觉疑惑。
魂消魄断,天地无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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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番外:谢淮清篇
◎作茧◎
此间天道, 钦定了一位仙主
她身穿大红嫁衣,怀抱长剑,眉眼清寂。她被枷锁缠缚, 终年坐在仙坛中央。
一动不动。
那仙主竟是修无情道的。
此道天定,不可改, 不可弃,修此道者注定颠沛流离, 尝尽四苦。
他们不该懂得甜, 因为哪怕是已经抵在嘴边的饴糖,也必定沾了□□。
不过让人艳羡的是, 无情道修比一般人更具慧根,仿佛天生就是来修仙的。
便是喝一口水的功夫,ᴶˢᴳᴮᴮ 也能轻易突破境界。
传闻有言,说那无情道啊,是天道在筛选继任者, 曾经众仙嗤之以鼻, 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他们却不得不信。
继任者, 是最接近神的存在。
谁都不知道神是什么样的,在此前也没多少人想深究, 毕竟他们早就与天同寿。
可这碍不了他们向往。
初登仙台,她的法力便远在众仙之上, 强得不似此界中人。
她虽未成神, 在他们眼中,却与神无异。
“呵, 这般厉害, 怎还会被链子缚住?”娇柔无骨的美人喝了一口小酒, 凑在仙人堆里。
此人正是蜃仙尊,她耽于幻境,一睡便是万年,如今才醒。
“谁晓得。”一仙尊顺口应道,“兴许还是她自己捆的。”
仙界氛围一向自由散漫,那人还是天谕指定的仙主,谁能奈何得了她?
可若当真是她自己捆自己,委实也奇葩了些。但,能在一个地方孤独地坐个上万年,又怎是常人?
蜃仙尊撂下酒杯,转身走向仙坛的方向,口中喃喃:“痴人啊……痴人……”
疯疯癫癫,故弄玄虚。
早些年飞升的老人,倒也习惯了她这般姿态。
毕竟那继任者的传闻,便是从她口中出来的。
仙主所在之地,云霞蒸泽,远远便能瞧见灵顶辉光。
灵气之丰沛,让人咂舌。
仙坛中央,锁链如同藤蔓般紧紧缠缚,可她身上的红衣没有半点磨损,崭新如昨。
她垂着双眸,神情冷寂,手中紧攥着一把剑,剑上血痕斑驳,蜃仙尊只依稀能从她的指缝中——认出个“悔”字。
这都修无情道了,还晓得悔吗?
蜃仙尊弯下腰,对上她的眼,笑了一下:“仙主可还记得我?”
她闻言未答,眸子连睁都未睁。
蜃仙尊笑得更为娇媚动听,这模样,才像个修无情道的。
“您看。”她的手中出现了一朵昙花,“美吗?”
娇嫩的昙花展开层层粉瓣儿,绮丽可人,散发着阵阵甜香。
她终于睁开了眼。
那木讷的眸子动了动,看向了她,眸光冷冽。
“你有何事?”
她不言,挑了挑眉,干脆利落地掰下自己的手指,扔进了昙花里,昙花刹那湮灭,粒粒飞尘中,出现了一位娇娜美人。
“您曾经毁了小仙的法器,难道记不得了?”
她继续摘下头顶的发簪,一口气割下美人的头,兴味道:“就像这般。”
“我记得。”
记忆中,她确乎杀过这么一个人,与面前这位生得一模一样。只是那时的心境,却是想不起来了。
“您没有感想吗?”她掐灭了掌中美人,“当初那朵花里,放的是您的骨头,骗的——是您哦。”
放谁的东西便骗谁,哪怕旁人都识破了,被骗者依然会深信不疑,毕竟这是针对她编织的幻境。
蜃仙尊倚着下巴观察她的神色,试图从那人脸上看到崩溃的神色,可惜,她还是低估了无情道的威力。
即使有情绪,也被天道一丝丝抽走了。
那双沉寂的眼里没有一丝波澜。
没意思。
蜃仙尊皱了皱眉,又换了只手撑下巴:“您难道忘了您师尊吗?”
身上的锁链在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蠕动了一瞬,随后缠得更紧。
“您真的忘了吗?”
她的双眸空洞苍寥,漫无焦距地盯着某处——
“忘了。”
又一条锁链长了出来,缠住她的腕,将她的腕缠得血淋淋,却又好好护着她的嫁衣。
有趣起来了。
蜃仙尊小心地靠着她的肩,覆在她的耳畔,问:“若是忘了,您为何不换了嫁衣?为何不放了这把剑?为何画地为牢,身陷囹圄?”
字字诛心。
灵气翻滚,锁链震荡,那蜃仙尊被甩开了几里远,差点在地上吐出了血。
她嗤笑一声,本还想讽几句,没想到,她笑还没收,那剑就横上了她的脖颈。
“您有话好好说!人家怕怕……”她当即求饶。
象征着大道无情的人周身寂灭,目无悲喜。
“告诉我,为何。”
密密麻麻的锁链缠满了她的身躯。
“我怎知呢?”她转眼就换了媚态,掐着娇笑,“这不是,要问您自己吗?”
她心下恍然,却无从问起。
只是心头缺了一块,似乎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丢了谁?是那个——师尊吗?
嫁衣,她放不下,剑,她亦割舍不下,这满身锁链填补了她的缺,她甘之如饴。
“您丢了东西。”
向来明朗的仙界迎来了浓厚黑云,风雨欲来,众仙惶恐。
“您不想找吗?”
她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一段话:魂消魄断,身死道消,如何去寻?
“如何去寻?”
记忆忽远忽近。
她好像生了执念,熟悉的无力感让她近乎落泪。
蜃仙尊轻轻拨开她的剑,蹲坐在地上,仰头看她:“唔——你死了不就知道了?”
谢淮清有一瞬怔愣。
她咯咯笑起来:“骗你的,我们做仙的,怎么死得了啊!”
不过很快,她一改作风,变得面无表情,甚至有些正经:“你成神吧。”
“成神后,便能去奈何桥边看看。”
奈何桥那儿找不到,就真的找不到了呢……
说完,她化成一阵粉色的轻烟,消失在谢淮清剑下。
睡觉觉去喽!
“成神。”
她的肺腑跟着这两个字震颤,血液里的声音紧随着发起共鸣。
又过了不知多少万年,飞升成仙的人又多了几个,谢淮清一如既往,孤独地坐在仙坛中央,像是成了一座雕像。
众仙习惯了这么一座雕像,不时也在远处窥探,看看她还能坐到几时,数数她身上的链条多了几根。
直到有一天,那儿的人消失了。
消失得无声无息。
谁都不知道她去了哪儿,他们也懒得知道,顶多是茶余饭后多了些谈资。
多一个仙主,少一个仙主,生活并未有多大差别。
世间只是消失了一个乏味的仙者,仅此而已。
与此同时,冥界,火照之路上,多了一个踽踽独行的人。
她身上嫁衣热烈,怀里抱着一把剑,重重叠叠的锁链沉重地捶打着地面。
彼岸花被她的脚步碾碎,张着獠牙的恶鬼四处逃窜。充盈到近乎饱和的灵气灼烧着森森鬼影,泛着微金的光。
她像是傀儡般,脑中只剩下一股意念,一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穿过忘川河,踏过奈何桥,停在一个沸腾着汤水的热锅前。
热锅里水汽腾腾,一个鬓发如雪的老媪用汤勺慢悠悠地翻搅。
老人穿着阴沉的红裳,皱纹满面,领口略显宽大,巨大的裙摆处生着丛丛的彼岸花,气定神闲。
“喝吗?”她舀起一碗清澈的汤水,双眼浑浊地看着谢淮清。
“找人。”
“我这儿,没有你要找的人。”她收回了汤勺,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搅拌着。
“我等。”
她一定要把缺了的那一块,找回来。
老媪宽怀地笑了笑:“好,你尽管等。”
汤勺指向被彼岸花拥簇的地方:“在那儿等。”
谢淮清安分坐地在花堆里,鬼气与灵气逐渐交融,化为一体。
离了仙界,她仿佛失了庇护一样,心里越发空,仿佛无底了。
她要等。
锁链又不知长了多少根,困为囚笼,彼岸花顺势爬上了她的身,攀上了她发,在她的眉梢招摇。
时间是无尽的,等待也是无尽的,她仿佛懂了在仙界万年的坚守,现在——不过是换了个地方。
“等到了吗?”
满身苍苔的人艰难地睁开眼,看着空无的桥畔,蠕动着唇——
“不知。”
作者有话说:
这章本来昨天就该发了,但是怎么写都不满意,删了又删,改了又改,所以一直拖到现在(╥﹏╥)感谢在2022-11-27 13:01:10~2022-11-28 15:15: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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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灵秀◎
万籁俱寂, 虚空里的银杏树已然参天。
盘坐在树下的泥人颤动了睫,泥垢徐徐剥落,浅淡的金光自缝隙逸散, 浮波阵阵,杏叶轻灵有声。
灰暗中现出一双金瞳, 似有细碎鎏光。
眸子扑眨了一下,刹那间, 空间动荡, 静穆的巨树罅裂,落叶纷飞, 仿若金蝶。
泥垢之下,是一张秀气绝伦的脸, 雄雌莫辨。满头白发披垂身后,蜿蜒迤逦,似霜雪清冷, 眉心一点红痣, 淡至无痕。
“嘭!”
巨树轰塌,崩碎成细密浮金, 光晕流转缠绕,钻入她的眉心, 圈环她的额顶,眉心的红痣越发冶艳, 银白蓬松的发旋上方, 隐隐悬浮着一对鹿角。
波光熠熠,鹿角越发清晰, 莹白如骨, 质洁如玉, 扎根在她的发间。
最后一片银杏晃晃悠悠飘落,驻足在鹿角的末梢,又就势滑下,荡至她的眉睫,在她的视线中徘徊不定。
她伸手将它攥住,孤独的银杏被捏碎ᴶˢᴳᴮᴮ成星点微光,消散在她的掌心,迷失在她的袖间。
“你可想起了?”
举头三尺之处,诡异的光球静静悬停。
她低眉颔首:“是,三千大人。”
她叫——灵秀。
“山川有灵,藏秀于杏。”
“我唤你灵秀如何?”
时间疯狂回溯,回忆穿透密密匝匝的银杏叶,到了遥远的药山。
铜铃一声一声钝响,面容一步一步清晰,她拨开药山漂泊无定的云雾,望见一张言笑晏晏的脸——眉目清绝。
”秀秀。”
转眼间,那张温煦的笑靥被泼天血红席卷,回忆分解,支离破碎。
滴嗒。
丝丝凉的水珠打破了虚空的寂寞,晕开一圈圈波纹,沉沦进黑暗,了无痕迹。
白发人伏下了身躯:“请您……助我。”
悬浮的光球渐渐化形,变成了一个青裳小女娃,她相貌诡艳,靥生两点,头簪红莲,坐卧在业火之中。
业火熊熊,衣袍上的青色如同黏腻的苔,湿哒哒地淌入火焰,焦灼地燃烧。
她是万千界的管理者,大名三千,而灵秀,不过是其中一界的界灵。
涂着丹蔻的手按向了灵秀的眉心,手的主人说:“你帮了我,我自然会助你,但——那些记忆,不可留。”
空气稍稍凝滞,但也不过一会儿,就听到:“那便不留。”
三千露出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笑,毕竟,没有情,又怎会留恋?
每脱离一次世界,灵秀的情感便随着□□的消亡而被抽取,能记住的,不过是干瘪的记忆,和一张张被时间刻意模糊过的脸。
如此甚好。
指尖随之将记忆纳入,灵息运转,光芒大盛,眼前人从容闭眼,神祇轻声道:“送你,归界。”
天旋地转,时空颠倒错乱,再一睁眼,她回到了药山。
药山常年被云泽笼盖,雾气缭绕,遍地珍药,山窝窝里有一片望不到头的杏林,一只懵懂了万年的灵,以及——一个世上最好的姑娘。
姑娘住在被杏林拥簇的木屋里,脾气好,医术了得,眉眼时常挂着笑。山下的老人亲昵地叫她:风姑娘。
某天她出门采药,一不小心,把山里的灵给采了。
那只笨灵睡得沉,那个姑娘花了眼,直到炉灶里的火升腾起来,水沸了,烫醒了,它才后知后觉。
它气得震破了姑娘传家的药罐,坏了她准备个把月的药汤,可是没手也没脚,敌不过她的两根手指,最后蔫嗒嗒,湿漉漉地被扔在了白果堆里。
它看着她挽起袖子清理灶台,看着锋利的碎片割破了她的指,然后看不过去,默默上前,替她疗愈了伤。
它被赖上了,甩也甩不掉,甩不掉她,那就跟着她,吵着她,烦死她。
它跟着她学会了说话,它被她取了一个名字,它在潜移默化中,成了她的私有物。
它竟然感到安心而踏实。
即将化形之际,它变回真身依偎在她枕旁,它小心地将犄角缩小,试探地问她喜好,变成——另一个姑娘。
可原来,她并不喜欢姑娘。
她后来捡回一个男人,她跟着男人走了,她把它困在了药山,决绝地抛下它。
它生来只知救人,不知如何留人,恍然时,只来得及抓住她发尾杏黄的丝绦。
那丝绦的颜色极淡极浅,接近白色,就像她的腕上白雪。
她终是留了个念想,回了个头,说:“等我。”
那为什么不带上它?
它质问的话只来得及窜到喉头,便被她亲手设置的屏障扼住了。它张皇地睁着眼,疯了般敲打着屏障,可她再也没回头。
药山很冷,它原是不怕冷的,可等她的那几年却觉得——冷得要命。山下的人受不了寒气,通通搬走了,卖糖葫芦的,卖桂花糕的,卖臊子面的……都走了。
它听到远方飞雁传来消息,它们说,往东飞两千里,有一处王城,王城里新来了位国师,姓风,名戚。
风戚——
它终于等到了,等到了一具奄奄一息的尸体,尸体上刀刀剑剑都刻着祸国殃民的骂名。
他们咒骂着妖女,她从风姑娘,变成众人口诛笔伐的疯国师。
那些目眦欲裂的人在她身后一个接一个倒下,她踏着尸山血海走来,分明杀气灼人,可当屏障分崩瓦解时,当她的下巴落在它的肩膀时,当沾血的指尖拭去它的泪时——
分明温软亲善,一如初见。
她背着满目疮痍的身体笑着唤它:“秀秀。”
她说:“别哭。”
它没哭,只是眼泪不听话。
雾凇浩荡,百草凋零,天地一白。
山上的银杏只剩下枯瘦的枝干,眼前的白雪死寂地驻留半空。没有风,风也静止了,檐下的铜铃被系着白绳,霜雪压覆,一声不响。
灵秀赤足踏上了雪,推开了木屋的门,门上堆叠的霜打在她的肩头,融进了里襟。
她没理会,径直走到床前。床上紧紧相拥着两人,都是穿着白衣,其中一人白发枯槁,头生鹿角,眉间红痣隐隐约约,淡不可见。
另一人嘴角噙笑,面容安详。
她一靠近,那生着鹿角的人就化成了片片金辉,汇聚在了她的眉心,她眉心的痣越发红。
床上只剩一人了,灵秀握起风戚的手,对着她的眉眼凝视良久,忽然问:“若醒来后你还记得,会否心疼?”
会否后悔?
答案,永远都不能知道了。
她吸了吸鼻子,虔诚又珍重地覆上身下冰凉的唇,双唇相触刹那,门外寒风抽打,铜铃阵阵,停滞经年的飞雪簌簌落下。
星移斗转,时光逆流,药山的皑皑白雪化成春草葱笼,她的身体迅速崩离,四散,床上的人失了踪影,它变成一个泛金的白色光球,窝在枕边。
球很小,小到只有一颗银杏果那么大,小到被称为神医的姑娘,误采了它。
悬崖,在悬崖边!
床上的光球飞快化成一匹带着白色犄角的幼鹿,奔向了崖边。
背着药篓的身影摇摇欲坠,风戚的手小心够着旁边的药草,药草够到了,可是脚踩了个空,失重感顿生——
瞬息间,白鹿变成一个秀气的白袍少年,不管不顾地扑了下去,抱住了她。
悬崖中段生着一株巨大的银杏,杏叶层层叠叠,青黄相间,两道白色的影子破开堆叠的寂静,巨大的鹿角卡在了其中一枝的枝杈上,鹿角的主人摇摇晃晃,死死地搂着怀里的人。
药篓子落在深不见底的崖,被云雾彻底掩埋。
杏叶飘飞,滚落在他犄角,荡漾在她颈间。
她双手搭着他的肩,看着他的脸,他在她的视线下期待又害怕,却听她突然笑了:“秀秀。”
是鲜活的,温热的,柔软到他想哭。
“笨蛋。”他紧咬着下唇,忍着双目的崩溃。
怀里的人惊诧了一下,随后温和道:“我不会真的摔下去,倒是你,今天怎么醒得这般早?”
“还有头发怎么白了?”
她的手触摸着他的发丝,随后又顺着发丝捋至被掩住的鹿耳,鹿耳毛茸茸的,耷拉地半垂着。
软和的触感包裹着泛红的血丝,麻麻痒痒。
耳畔的手又滑至他的脖颈,按压着微凸的喉结,她抬眼笑着看他:“声音——怎么也变得和男子一样?”
他喉头吞咽,耸动着她的指,微红着双目,闷着声说:“你管不着。”
一颗糖抵到了他的唇,他舔了舔,连着手指含了下去。
“消消气。”
风戚随身带着一包糖,递给他时,总仿佛在哄一个娇纵的小孩。
他不轻不重地咬了她一下,留了个齿印后,总算放开,然后将糖果咬得咔嚓咔嚓响,似乎愤愤不平。
风戚叹了一声,不知自己又如何惹到了这娇纵的小——丫头?
她攀上旁边的枝干,可见着目标是崖下,灵秀慌忙将她搂回来,边搂边说:“姓风的你还想怎样?”
急红眼了。
“药篓子在下面。”她指了指云雾重重的崖底,饶有兴味地看着今天的他。
灵秀荡在半空,绕过她瞟了眼身下,便道:“你先上去,我帮你拿。”
“姻缘也在下面。”她又道。
“想都别想!”
他不假思索怒目直视,气焰嚣张。
她嘴角的弧度更大:“我今日起卦,若错过这段缘,今后便再难寻了。”
说着,她偏转着身子似乎想离开他,慌得灵秀将她又抱紧了些。
“你先上去。”他僵硬地别过脸,“我帮你找。”
“好。”她眼中似有狎笑。
她攀上着他的肩,握着他的角,先是坐在了树干上,然后望着上方,找了几个着力点,纵身一跃,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确定她已离开,灵秀晃了晃身体,又抖落了好几片叶子。鹿角在树杈间逐渐松动,他再接再厉,猛摇好几下,终于成功掉了下去。
稳稳当当落地。
药篓子就在不远处,他将掉落的草药一一捡起,就这么自然而然地,看见了一个浑身带血的人。
眼熟得很,让他恨得牙痒。
灵秀按兵未动,提着药蒌走到他旁边,踢了踢他的脸,便听那人气若游丝地说:“本…ᴶˢᴳᴮᴮ…本王……求见神医……”
梦里见吧。
他毫不留情踩碎了那人的头。
不行,梦里也不让你见。
他忽然露出一个稍显狰狞的笑,掌中凝气,旋即将人粉身碎骨,片成万段。
风一吹,地上一干二净,就像没躺过人一样。
灵秀拍了拍手中不存在的灰,拎着药蒌,轻快地飞回了崖边。
“你看。”他将药蒌递到她手边,得意洋洋,若是身后有条尾巴,恐怕还要晃起来。
风戚数了数篓中的药材,从怀里拿出了一颗奖赏,塞至他唇边,眉眼弯弯地问:“下边有人吗?”
“有啊。”
他咀嚼着口中的糖,腮帮子一鼓一鼓,指尖对着自己,笑意盎然——
“是我呀。”
作者有话说:
这是倒数第三章,结局不是HE尽管砍掉我狗头
(*^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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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风戚◎
风戚只当做玩笑, 她摇了摇头,说:“兴许是我卜错了。”
“你没卜错。”灵秀神情固执,“就是我。”
她微抿了抿唇, 眉梢还是动人的温柔,可依稀能看出不赞同的神色。
毕竟在此之前, 灵秀从未以男子面目对她,她自然也未曾往别的方面考虑。
半晌, 她侧了个身。
“你去哪里?”
灵秀在她动的瞬间便急匆匆抓住了她的腕, 见她皱眉回头,似有疼意, 又慌张松手,捧起腕查看伤势。
上面有一条浅淡的红痕, 他小心地用灵力治愈。
“不用大费周章。” 她望着他发旋道,“这种刮擦小伤,一会儿就好了。”
“不是小伤。” 他立马反驳说, “也没有大费周章。”
反正他心疼了, 他想怎样就怎样。
灵秀咬了咬牙又补充道:“你若要采药,今后我陪你去采, 你……莫要一声不吭就走了。”
可说着说着,他反而将头垂得低了, 不敢看她,也不敢让她看自己。
他怕遇见别的意外, 就像前世从睡梦中惊醒, 她突然带回来一个男人,分散了她所有注意力。
药山山顶的风有点大, 很凉, 他背着风站着, 替她挡住了此处纷乱,自己倒是被满头白发糊了脸。
一只白皙柔软的手抚上了他的脸颊,帮他一丝丝缕清了发,带着单薄的温度。
“做噩梦了?”
连声调都柔软得不可思议。
灵秀鼻子一酸,直接贴着她的手将她抱住,让她不得躲闪。
“我梦见你把我丢了,和别的男人走了,走的时候连头不回,薄情寡义冷血无情……”
他从她的怀里钻出出来,红着眼睛鼻子说:“那个男人,还没我好看!”
眼里就悬在眼眶里,晶莹地盛着,风戚想,若是她把他推开,他只消一眨眼,便会哭了。
于是她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背,说:“梦都是假的。”
灵秀的眼泪差点没憋住,可既然她说是假的,那便当是假的,就算往事历历在目,只要没发生,就是假的。
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你会抛下我吗 ?”
她不以为意地晃了晃头,似乎觉得这般便能轻易将那噩梦解了。
然后又用轻柔的声音蛊惑他:“我们回家。”
杏林葱葱郁郁,药山的风携着清冷的雾,掠过苍茫树影。林海激荡,叶片摩挲,“唰唰” 声由远及近。
杏林的正中央,一株巨大的苍老银杏斜倚着木屋,华盖碧翠,氤氲的绿荫笼罩着屋檐,檐下的铜铃系着根红绳,随风摇晃,叮当作响。
木屋里升起了炊烟,袅袅的烟气融进了乳白色的雾里,辨识不清。
灵秀烧好了灶炉,见风戚已经洗好了菜,一声不响地拿起刀,揣走她手里的东西,利落地切着。
菜板上的声音轻快而有节奏,切出来的品相甚佳。
风戚本以为他能生火就已经是纡尊降贵,没想到他还会帮忙做饭。
“从前你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怎么还会下厨了?”她在一旁打趣。
“看着你学的。”他闷头干事,硬是没让风戚插手,将饭菜做得有模有样。
唯独饭菜上桌时,他的眼睛跟盛着星子一样盯着她,神气活现,偏还遮遮掩掩,仿佛不想让她察觉。
风戚忍着笑意,尝了一小口,然后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灵秀像是松了一口气,吃饭的速度也快了不少,等到桌上的剩菜全被他席卷一空时,他才郑重道:“从今往后,饭菜都由我做。”
“你不觉麻烦?”风戚看着他收拾碗筷。
“我喜欢。”他又强调了一遍,“我乐意。”
还瞪了她一下。
她被惹得弯了眉眼:“那就多谢秀秀了。”
灵秀臊红了脸,嘀咕道有什么可谢的,随后欲盖弥彰“哼”了一声,跟个被人赶一样抱着碗盆去了后院刷洗。
仓皇而逃。
风戚凝着他的背影,袖间柔夷掐算几许,喃喃道:“换人了……”
几刻后,灵秀干完了活,循着味道找到了她,药房内,风戚耐心地分拣着篓里的药草,放进簸箩里。
他踟躇在门口,欲近不近。
灰暗的房间里,只她发间的玉簪散着莹莹光影。
“为何不过来?”她抖了抖篓里的药材,并未转身。
灵秀迟疑不决,慢吞吞地从她背后靠近,一步…两步…在即将抵住脚跟的时候顿住。
他静静地听着两人的呼吸。
不过只一会儿,他便忍不住伸出手,将她紧紧箍住。
他如往常般从背后抱着她,蹭着她的鬓发,嗅着她颈间浅淡的药香,甚至还想摘下那支簪子,放在齿间磨牙。
好香,好喜欢……
她腰间杏黄的丝绦被他挑花绳般地拨弄着,仿佛浪荡子的挑逗,可在之前,是他们的日常。
风戚停住了手里的动作,偏了偏头,视线正好对上他的睫。
她犹豫几分,还是道:“你如今,能否再变回女子?”
“变不了了。”
一生只能变一次,这回是例外,他庆幸这次例外。
忽然,两人的距离被拉开了,灵秀被她推了几寸,她转过身,垂眸看着他的眼:“既如此,你我便要注意分寸。”
“不要。”他只想耍赖。
她无奈地叹了一声,指尖轻点他的眉心,温声责怪:“男女有别,你我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你说过的,要与我亲近!”灵秀不依了,当初能做得的事,如今怎么就做不得了?
“当初你是个姑娘。”她耐心地解释,“姑娘之间自然可以亲近。”
但灵秀那句话说得有几分污蔑,并非她主动要……
她当时是说,两人之间可以生活得更方便,至少没有男女大防。显然,如今的灵秀对她而言略微麻烦。
但可惜的是,她的语重心长灵秀并未领悟,或者,压根就没听。
“你以为我要的是什么?”他靠向她往前倒,双手贴着她的掌心,“你以为——我要的仅是这般搂抱的亲近?”
他的语气平静,却无端让人听出咬牙切齿的意味。
当初他是喜欢做女子的,因为阿戚就是女子,他喜欢阿戚的一切,喜欢成为她的一切,从未考虑后果。
“那你想做什么?”她并未挣扎,听之任之,可一贯温善的笑消失了,像个漠然的神。
那他便是最虔诚的信徒。
“我想——”他用几乎咬耳的姿势贴近那鬓发下的柔软,恳切而坚决,“我想做非你不可的亲近。”
让你非我不可。
耳垂在他的视线中几不可见地粉了,让他有点心动。
她已然明了,若再不明了,大不了他再死缠烂打个千八百年。
“你还是未长大。”
“我比你年长。”
年长了好几万年。
她轻笑了声,侧过头,手指从他眉心的红痣流连至他的唇:“你这儿,只够得着我的下巴。”
叫他羞恼。
“我亲得到!”他强烈地要证明自己,遂踮起脚尖,往她唇上凑,可她只消将头往后一仰,便能轻易躲开。
自己倒落得重心不稳,非常丢脸地跌在了她身上。
他满脸通红,不服气地抬头嚷嚷:“再过些时日,我还会长的!”
只要…只要他灵力恢复了。
“小矮子。”她满眼戏谑。
就像是点着了一个炮仗,小矮子彻底暴跳如雷,极大声地反驳:“我不矮!加上我的角,分明比你高!”
好奇心被勾起,她抬头望着他的角,那角确实比她高些,甚至见她望过来,又炫耀似地抽长了些许。
可那角下的脸都涨红了,快冒烟了。
她起了兴致,将放在一旁放药的簸箩拿起,放下,不大不小,正好卡在两角中央。
身前的人头顶多了东西,用烧红的脸皱眉看她,似有怨气。
“出去晒晒太阳。”她敲了敲那毛茸茸的头额,有几分调笑——
“长、长、个儿ᴶˢᴳᴮᴮ。”
“哼!”
他直接跺脚转身,温柔乡都不要了,本还想摔门而去,可刚迈出门槛,那过长的角就撞在了门框上——
“咣当!”
叫他向后倒,紧接着,被一双温软的手抵住。
“小心。”
他回眸,见她笑得温柔似水——她在关心他!
“小心我的药。”仿佛故意似的,她说出后半句话,专门煞他风景。
还扶了扶犄角中央的药簸箩。
灵秀心里不知将这不解风情的人怨了多少遍,忍了又忍,闭上眼呼了口气,最后还是将攥紧的拳头松开了。
“不用你多言。”
他弯了个腰,跨过门,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屋前阳光普照,他绕过被杏叶遮得稀碎的阴凉地儿,坐在被烘得暖和的石头上。
春日的太阳晒得他昏昏欲睡,他的腰板却挺直,头一直未曾低下,药篓子稳稳当当。
他闭着眼,在看不见的地方,药山蒸腾的灵气正源源不断窜入他的身体,直到夕阳西下,众星攒月。
天黑了,木屋飘来阵阵药香。风戚提着灯笼到了屋外,暖黄的灯光照得脸庞越发柔和可亲,映衬着笑眸。
在她接近的那一刻,灵秀就醒了,但还是假装闭着。
头顶的簸箩被她拿下,她进屋了一趟,但灯还放着。
灵秀安静地等着,不一会儿,似乎看他没跟上,她又出来了。
“我煮了药膳。”那声音近在咫尺,“不知你为何虚弱,特意给你补补。”
灵秀起先睁开了一只眼,试探,见她靠得近,又睁开了另一只眼,别过头:“我可以帮你的。”
“药膳我一人便可。”
“但我怕你下毒,把我甩了。”
她淡笑一声:“傻话。”
就算要甩他,她怎会愚蠢到用下毒的手段。
回到屋内,桌上放着盛好的碗,碗的一旁放着盘蜜饯,灵秀怕苦,尽管那药膳已经加了不少糖。
他之前娇气得很,吃不得半点苦,往往一碗药膳还未喝到一半,那盘里的蜜饯就空了,还缠着她再要。
今天他格外乖巧,一碗药膳见底,蜜饯也刚刚好吃完,像是换了个人。
此时似乎浓情蜜意,偏偏风戚是块木头,比这满药山的银杏还要不近人情。
她望着空荡荡的碗,说:“我另外收拾了间房,你今夜搬去那儿睡。”
“不要。”
“那我搬?”
她脾气极好地征询着意见,灵秀的眼神却愈发幽怨。
她不禁叹了一声,陪着他对视,姿态强硬。
“阿戚……”灵秀软和了态度。
“男女七岁不同席。”
“你别把我当人就行。”
说时,他还抖了抖两旁的鹿耳,毛茸茸的,甚是可爱。
行为可耻。
“我一人害怕。”
笑话,她还未上山时他怎不怕?
“我睡不着。”
若失眠,吃几方安神的药物便好。
“我离不得你——”
风戚左右思量,竟先败阵:“你若化形,我便不留情面,将你踢下去。”
“随你。”
他喜笑颜开,直接变成一头幼鹿,奔进了她的怀。
烛火熄灭,月色入窗,小鹿拱在她的颈侧,毛茸茸的耳朵扫着她的脸颊,说到做到,一夜未化形。
他生性惫懒,嗜睡,第二天醒时,窗外大亮。
这已他这些年起得最早的时候,可旁边的枕头还是空了,被角是掖好的,凉气却通过空荡荡的枕,传到了他的身。
灵秀匆忙变成人,身上穿的还是昨日的白袍。梳妆镜前,风戚还未走。
她用一根杏黄的绳半挽着温柔的髻,一支玉簪刚刚戴上鬓间。
她回眸一笑:“醒了?”
灵秀熟练地蹲在她身旁,将脑袋交给她,不情不愿地说:“不想醒。”
瞌睡虫还趴在他身上。
“那你先回去睡,我今日不采药,只下山一趟。”她用木梳梳着他的头发。
“为什么下山?”瞌睡虫一下全跑了,他甚至因为太过激动,不小心将头发扯断了。
“你现在是男子,自然要身男子的打扮。”
她轻轻地替他揉着头发断裂处,本还想将试着那头发束起,可有鹿角挡着,不好束,便又依着从前的法子,只将头发拢好,只在发尾处用红绳系个小辫。
“你总说这身白色丧气,可衣柜里的红裙尽是给姑娘穿的,我怎能让你继续穿?”
“那我和你一起。”他执拗得很,反正就是要跟着她。他现在草木皆兵,若离了她一寸,便觉不安。
“你确定?”风戚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你若这副模样出去,恐怕未走半步远,就被吃干抹净了。”
她拧了拧他的耳朵,不轻不重:“这对耳朵割了,可值不少钱。”
“还有——”她抚上了他的犄角,指尖的触碰从头顶漫开丝丝的痒,“鹿茸。”
“你说为何山上只有你一头鹿?”
她盯着他金色的瞳孔。
药山有神鹿,食之啖之,可逆生死,改天命。
“假的……”他垂下了眸,心中恍然。
风戚以为他在害怕,捋着他的头发安慰道:“你不必忧心,我并未对你图谋不轨。”
“为什么?”他知道结果,可还是顺着她问。
“因为你——”她的眼底浮起丝丝笑意,然后,灵秀的脑门便与她的指关节来个对碰——
“笨。”
挨了这一下,他直接郁猝了,扭过头憋屈地将脸埋在膝盖里,另一只手则谨慎地扯着她的袖,防止她走。
“我这么值钱,你既然不愿吃我,便要加倍心疼我。”
好不要脸的说辞。
“我还不够心疼你?”
他不觉得寸进尺?
灵秀当真觉得不够,他反倒是希望此人能对自己图谋不轨些。
可他并未说出口,总觉有些可笑,就像她所说的未长成一般。
风戚看他闷闷不乐,不再逗他,只问:“头发,眼睛,还有你的耳朵和角,何时能变回去?”
“快了。”
他的耳朵朝她的方向抖了抖。
“待你恢复时,我们再走。”
第129章 大结局
◎劫◎
药山下的平原土肥水美, 气候温和,四季如春,人们傍山而居, 拢成了一个小村,叫鹿村。
传闻旧时, 有个老匹夫在山间迷路,不小心摔断了腿, 饥寒交迫之际, 迷糊中看见了一头白鹿,等到醒来时, 腿上的伤便好了,还被挪到了出口。
此后, 家家户户的神龛里供着一头小鹿,祈求余生安好,无病无灾。
起初这神龛甚为灵验, 鹿村里基本上没什么人生病, 后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人口多了的缘故,神鹿照顾不上了, 村民们虽无大病,小病却不断。
鹿村越来越大, 快要抵上一个镇。
不久,来了位神医。
神医上了迷宫似的药山, 时常下来义诊, 身后往往跟着个穿红衣的姑娘,今日, 竟换了个白袍少年。
少年个头稍矮, 神医说, 是那姑娘的哥哥。
此番义诊排队的人颇多,风戚盘了间药铺坐堂,灵秀则是去了布庄买布,红的白的各来几匹,再加上几件杏黄的。
风戚给了他一个乾坤袋,他不知有多大,总之是被他装满了。
灵秀每回下山总觉新鲜,什么都想试试,阿戚喜欢的桂花糕买一点,自己喜欢的糖葫芦买一点,还有村民给他雕的小像,也要做个纪念。
到了傍晚,义诊的流程才收了个尾,灵秀还未过来,风戚便让面摊老板先下两碗臊子面——不加辣,也不加香菜。
这般清淡,老板欲言又止。
说来,风戚第一次带灵秀下山时,吃的正是这家的面。当时她想着灵秀是鹿,应是食草的,便让店家只盛了碗香菜与萝卜,谁知,那家伙直嚷嚷着臭,捂着鼻子碰也不碰,还大呼她不是人。
她忘了,他不是普通的鹿。
她略微愧疚,便将自己那碗与了他,他气呼呼的,吃得急,结果又被辣得眼泪汪汪,咽了好几块蜜饯都止不住,舌头和脾气简直一样娇气。
回家时还觉委屈,怨她不把他当人。
她忽然想笑。
灵秀过来时,恰好撞见她眉眼笑意,登时蹦蹦跳跳地来到桌前,手上大包小包,身上还挂着各种红绳串的小鹿坠饰,眼神清亮。
“我来了。”他亲昵地挨着她坐,歪了歪头,“见到我是不是很欢喜?”
灵秀嘴角不住扬起,眼里的灼烈竟比额间红痣还鲜明。
她抿下了笑意,只问:“衣裳如何?”
“不如何,只买了布匹。”
风戚秀眉一蹙:“你——是要让我帮你缝制?”
“那可不行,当然是我自己来。”他不假思索。
“你会?”
“我聪明!”
眉梢还有骄纵的得意。
她轻笑一声,饮了一杯茶,并不深问,淡淡揭过。
此时,面煮好了,灵秀立马撂下大包小包,帮忙端上,还贴心地帮她把筷子摆好。
热腾腾的白汽混着浓厚的肉沫浓香,勾人脾胃,白日里忙了一天的人饿得发慌,晚间觅食,不由自主就坐了进来,面摊周围热热闹闹。
鹿村是个不怎么闭塞的桃花源,里头的人虽安居乐业,却也并非不问世事。
什么某某王爷失踪了,某某小姐进宫了,什么狗皇帝的政令越ᴶˢᴳᴮᴮ来越不像话,东边开始起义了……
朝堂的事离这很远,远到足足有两千多里,传来时,怕都过时了。
前段日子还来了群官兵,说是在他们这找人,结果,啥都没找着。
面摊里的人讲得热火朝天,隔壁的卖糖画的也时不时过来附和几句,讲着讲着,又绕到了谁家的女儿要嫁了,谁家的儿子要娶了……
灵秀听得聚精会神,碗里的面只吃了一半,快凉了,耳朵差点现了形。
眼前的人敲了敲他旁边的桌面,他懵懵地望向她,她说:“专心。”
眼神还示意了一下他的耳。
灵秀惊了一瞬,赶紧把耳朵收起,见她的碗要空了,立马埋头嗦面,仅露出通红的耳根。
正值秋季,桂花飘香,清甜阵阵,晚风更是宜人。
等到结账,村民们刚好谈到皇榜。
本欲离去的二人停住了脚步,更准确来说,是风戚先停的。
不知为何,灵秀忽然感到一瞬恐慌,似乎前世的纠缠近在咫尺,叫他不得不防。
她要转身了。
“我们不走吗?”灵秀拉住了她要转身的衣角,紧张地吞咽,“天色不早了。”
“只是问问。”她回眸安抚了一下,“鹿村偏僻,皇榜能贴到这儿,定是大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一个健硕的青年应和道,“无非是那皇帝死了个国师,想招个新的罢了。”
一人大笑:“那皇帝还想求长生,结果没想到,国师先他一步死了,哈哈哈……”
嬉笑一团。
风戚垂着眸,袖子掩着手,不知在想什么。
灵秀轻轻扯了她一下,叫她回过神,说话的声音有几分小心,有几分可怜:“听完了……可以走了吗?”
她困惑地看了一眼他的神色,不懂他为何忧戚,但此事已罢,她便点了点头。
即使这般,回山后,灵秀依旧免不了战战兢兢,仿佛周围风声鹤唳,他总觉她心不在焉,总觉她还在想着别的,想着皇榜……想着国师……
前世没有皇榜,男人他都已经杀了,灰飞了烟灭了,为何还有东西要将她推向远方?
她还未回卧室,灵秀焦灼地等着,越想越憋闷,干脆推开书房的门,当面问她。
书房内,风戚正在整理医书,俨然是要卷铺盖走人的样子。
他的心沉了一半。
“你是不是,想去别的地方了……”
背后覆上了层阴影,风戚的动作只慢了一点,又恢复原速:“我是四方游医,想去别的地方,岂不正常?”
“那我这里算什么?”他按住她拿书的手,又逼近一寸。
风戚默然,一会儿,她慢慢转过身,直视他泛红的眼,手指抬起,温柔碾过他的眼尾,直言说:“是归宿。”
“我喜欢这个地方,来日若身死,必将安葬于此。”
“那你喜欢我吗?”他猝不及防问。
她的手指骤然被晶莹的湿意浸透,滴滴答答,打在陈旧的书页上。
他一句句说着:“我可以帮你做任何事,我可以陪你去任何地方——”
她打住了他的话:“我会护不住你。”
若群起而攻之,她双拳难敌四手。
“我不需要你护。”
他露出讨喜的鹿耳,头顶的鹿角抽长,身量渐渐高大,一步步压迫,足足比她高了半个头。
他微弯了腰:“我长大了。”
最后一滴泪打在她的唇上,带着泛苦的咸涩。
稠密的吻覆压在上,他彻底撕破脸,邀她共饮甘甜。
吻势越来越恶劣,整洁的医书被搅得一塌糊涂,扔得七零八落,灵秀一手捧着她的脸,一手摸索她的腰,一步步将她压向床,勾住让人恼火的绳结。
“阿戚……”他轻轻低喃,喉头抽噎。
她未回应,未挣扎,只一双柔情眼映着他的意乱。
灵秀的手怕得发抖,兴奋得发颤,仅存的理智征询着她的意见。
瞳烧似火。
她凝眸深望,在他的喘息下应允,终是摘下了鬓间的簪,浅声说:“我教你。”
心底的野兽被放出了笼,在她的泥沼里为非作歹。
转天一早,两人同榻而醒,风戚本欲出门收药,可刚开了门,便被一堵透明的墙拦住。
并非出自她手。
世间高人不知凡几,她若敢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是谁呢?
她掐指算,竟算不出来。
风戚面色凝重,果断割破手指,于墙上画出道道血符,可血迹转眼被吞,毫无波澜。
古怪。
敛眉沉思之时,那被窝里的人不知何时出来,懒散地靠在她的肩头,熟练地拿起她的手指,放在口里轻吮。
不一会儿,伤口便消失了。
“你做的?”她语气肯定。
“嗯。”他颇自得。
“怕我走了不成?”
“怕你不负责。”
她哭笑不得:“那依你所言,该当如何?”
“成亲。”他喜滋滋地说,黏腻得发甜,“待成亲后,我就把这堵墙消了,在此期间所有事都由我代劳,义诊你也不必操心,他们不会在这时生病。”
“好吗,阿戚?”他眼神烁烁地看着她,一眨不眨。
还是幼稚。
风戚无奈摇头,回身进屋,只道:“先把外头的药收了。”
紧接着,她就听到了雀跃的脚步声,想也知道,那人此时有多开心。
成亲啊——
昨日既应允了他,那定是要成的,可若成亲了,另一条线——
她指尖跃动,半晌,神情错愕。
断了。
杏叶连天,秋意喜人,药山仿佛被镀上了层金,辉煌灿烂。簌簌的金杏在枝叶间徘徊飞旋,下一秒,便被一道红色的影子打乱。
灵秀穿着婚服,手里攥着红绸,攀在树梢,极耐心地在枝头上系着结。这些红绸都是他做婚服时的边角料,如今一条一条装饰上了他的嫁妆。
他做这事已一月有余,条条亲力亲为,弄完这最后一棵,便大功告成。
风一吹,金与红在雾海震荡,鹿角少年奔向了他的新娘。
他们成亲了。
药山的屏障一寸寸后移,移到了村子的边界,再也不动了。
拜堂时以天地为证,山盟为誓,山中只他们二人。
他们做自己的司仪,为自己证婚,在药山中最古老的杏树下拜了高堂。
拜堂后,灵秀拉着她颠鸾倒凤了几日,定要叫她无力说出去一词,可未曾想,她竟还真的一字不提。
倒叫他不好意思。
他自觉自私,他只想让风戚陪着他,一辈子待在药山,可若她不想——
“阿戚。”他与她耳鬓厮磨,“你想出去吗?”
手指却紧张又不舍地摩挲,分明让人瞧出他的心思。
“我随意。”她又翻开了一页书,“倒是你,如今病人又多了不少,你还撑得住?”
“撑得住。”他现在比以前厉害不少。
她合上了书,忽然又问:“那之前你为何虚弱?”
他突然不说话了。
“你救了谁?”
灵秀刚咬出一个字,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堵住。
风戚见他不答,便当他忘了,只皱眉嘱托:“若再遇见,便不要救了。”
不行,还是要救的。
但他未出言,假意点了个头,笑得像条小狗。
后来,新皇上任,灵秀才真正敢放心与她游历,她行医无数,积善无数,是万人敬仰的风姑娘,而他,他是她的明媒正娶的相公。
鹿村变成了鹿镇,整个鹿镇的人都知道风姑娘身边已有人,灵秀与她每年都要回来住上些时日,直到死亡那刻。
灵秀死不了。
床上的人与他一样,芳华未变,连皱纹都不曾生,怎就要死了呢?
天冷了,他边给她暖手,边说:“你吃了我吧,当初你若吃了我,就能长生……”
这是他一直想说的,也是一直想做的,可惜因为过于贪恋温柔,拖延到了现在。
“傻话。”她试图勾起嘴角,可掩不住眼里的疲惫,“我若舍得,当初将你从银杏树上采下时,便吃了。”
“那为什么不舍得呢?”他们就像平日般,像是在聊家常便饭一样聊着天。
“因为你——”她笑了笑,双手抚着他的脸,说:“笨。”
再无下文。
捂在他脸庞的手也凉了,他迟迟不忍放下,可又怕她冻着,还是塞进了被窝里。
此时是冬天,恰如前世,前世霜雪纷飞,他在这屋中耗尽一身灵力,青丝化雪,终究找不回她的魄。
后来呢?
他抵着她的眉心,魂魄,又没了,可是怎么可能呢?魂魄怎么会没呢?
后来呢?
他流尽十二脉真血,滴滴灌入她的喉,只护得她尸身不败。
后来呢?
他跑去屋外,屋外的红绸被霜雪覆盖,满目灰白。
后来呢?
他将那铜铃的红绳换下,换成应景的白。
后来他回到屋中,把白衣换上,把白绸系上,掩住眉间红痣,轻柔地抱着她——
发如霜雪。
而奈何桥边,清澈的孟婆汤里,纤毫毕现地重复着这些场景。
老媪已成了妖艳美妇,原本宽大的衣裳此时竟显窄小。
汤勺重新开始搅动,分外妩媚,似是在挑动人心。
又一勺,彻底打破了画面。
“来一碗吗?”她匍匐在汤台上,手中撑着一口碗,仰头看她,ᴶˢᴳᴮᴮ隐隐露出沟壑。
汤台左边几丈远,立着一个被血红妖花缠绕的巨大顽石,正前方几里,忘川河上,红莲业火汹汹不绝。
“你考虑得如何?”绿裳女童自河心步步生莲,踏至她身边,“可愿成为我的——继任者?”
继任者,唯有神明可担此大任,神明之中,渡神劫者最佳,可惜成神本就艰难,敢于渡神劫者,少之又少,竟只风戚一个。
神劫过后,便能创世,与之对应的,她便要乱纲常,灭天道。除此之外,只因她一生无欲无求,她还要受尽求不得之苦,
神劫不过,便是万恶累压,魂飞魄散。
可她早该过了,灵秀那界是她的最后一劫,也本应是最容易的一劫。
那方天道很年轻,幼小孱弱,还化了形,它脑中似乎只有救人二字,救到连自己灵力耗完了都不知道。
风戚当时有窥天机之术,她只需按部就班,只需在最后关头杀了他便好,可没想,杀不了。
是下不了手。
于是功亏一篑,她神智尽散,神格分崩瓦解,附于他人之上,情感不由自主,劫数更难。
如若毫无意外,谢淮清那一遭,便是她彻底魂消之时。
可未曾想,他竟过来了。
还现出真身,替她挡了劫。
“你的神格就在那里。”女童看向巨石,“你们二人缘数已断,你不如就此归位,继承我的位置。”
另外一人说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小三大人是腻了?”她挑眉轻笑,似乎不见哀戚。
三千摇了摇头,道:“万事由心,我强迫不了你,你若愿意,孟婆汤一饮,便可交接。”
三千也未曾想到灵秀能帮忙渡劫,毕竟她当初碰到他时,他已是虚弱到连记忆都忘却了的灵。
记忆忘了,还未归界,便是濒死了。
若非她帮扶,灵秀就算搜遍了各个世界,他都不可能找得到风戚——那些只是碎片。
也幸而她替他储存了些灵,否则,谢淮清那一劫劈到真身上,他在被那方天道排斥后,根本无力归界,更无力颠倒时间。
“想好了吗?”她又问。
美妇人碗中的汤还腾着热气,风戚只看了一眼,便走向了巨石前。
神格……
她伸手一点,锁链铸成的巨石轰塌,血色妖花尽散,露出一张冰冷寒寂的脸。
手里的剑早已腐蚀成破铜烂铁,唯有悔字刻骨铭心,风戚蹲下身,与这少了情丝的神格对视:“等到了。”
神格的眼睛僵硬地眨了眨,口中不甚通顺地重复着:“等、到、了?”
一字一顿。
她笑了。
长剑烟消弭散,神格归位,她的眸中隐隐窜过一丝嗜血的淡漠。
一簇金光随着神格入位,悄悄钻进她的腕,刹那时,腕间金灵跃动,缓缓勾勒出手链模样,杏叶声声脆响,如同倦鸟思家,顺着杏铃声绵延出一条不绝的线。
药山,白袍少年瞳孔金光乍现,他垂眸看着指尖,一片银杏自虚无闪现,分裂,开展,纠缠化成金线,记忆回流,他毫不犹豫地变成一匹白鹿,踏破虚空。
此次破虚空,他终于有了方向。
奈何桥的另一头,白鹿踏碎了蹄间血花,他口中衔着一条金线,义无反顾地奔向了白衣人。
仓皇化形之后,他又成了小矮子。
但是——他被接住了。
他双眼通红抬头看着她,她的脸变化了几分,却还是熟悉的她,熟悉的气味——
差点,差点全忘记了。
本来在唇间的金线被她拾了下来,一一绕紧在他的腕,她接得从容,问得也从容,从容得像是漫不经心:“怎么额头还带布呢?”
他抽噎着说:“给你戴孝啊!笨蛋!”
她轻轻一挑,白绸似花瓣飘落,露出了那颗鲜明的红痣,她笑道:“现在不用了。”
三千见此场景,已是了然,怪只怪,自己还不够谨慎——
无妨,继任者一事,并不急于一时,若无人愿意,她再当着便是,情感之事,果真麻烦。
“既如此,你有何打算?”
一旁的孟婆自己喝了汤,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好戏。
灵秀握着风戚的手,并未不安,只是总默默让自己的个儿蹿高点。
三千对着风戚道:“你已成神,便是来去自由,再无束缚。”
可灵秀不一样,他那方天道太过幼小,始终不便。
“跟着他。”她脱口而出。
或者说,圈住他,有他在的地方,才可称为自由之所。
此间生途步步成劫,本就坎坷,遇他之后,处处逢缘。
作者有话说:
感谢陪伴,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能写这么多字哈哈哈,以及,通过这一本的试水,我更清晰地认识到了,我就是个会拖更和画大饼的傻B,谢谢诸位的包容。
( ̄y▽ ̄)~*感谢在2022-12-04 00:58:04~2022-12-05 03:38: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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