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夫子小院是唐晴鸢帮她搭建的,不在书院斋舍,却有两间房,多一人应当是够住的,若是住不下,那就再另想办法。 所以食宿不是问题,最主要的是人手要可信可靠,能够帮她带好孩子。 “行,那你放心,走前我一定把这儿事办妥。” 云岫望着他和两个孩子一起玩耍的慈父模样,安定不了几日又要外出奔波,于是忍不住问他:“你就不想恢复自己的身份吗?” 做回乔松月,与人相识相恋,与人成亲生子。 乔长青却抿嘴摇头:“岫岫,我初心未变。” 他自小身体多毛发,皮肤粗糙又黑又油,只要不扒他衣服查验那就是一副男人模样。 用云岫的话来说,他应该是有多囊卵巢综合症,虽然他也不清楚那是什么病,但也知道若不仔细调养以后恐难有孕。 如果他这辈子没有遇到云岫,那他还真可能会对将来忧心如酲,担恐自己孤身一人无娘家庇护,忧惶夫家苛待兄长遗子,害怕自己无法生育而遭人嫌弃。 但他认识了云岫,见识到另一种人生,原来女子并不是一定要以夫为天的,也不是什么事都要依靠男人的。只要他想,他敢,他也可以与商贾酒楼聚谈,他也能够与镖师们奔走四方,他也闯得下万贯家财,让自己、让孩子不愁吃穿,不惧风雨。 与其想方设法恢复女子身份,安于后宅,他宁愿继续做让人羡慕敬仰的快马镖局乔镖头。 云岫闻言嫣然一笑,不多加评判,“嗯,随心做你想做的事吧。” 你想得到,只要你相信,只要你努力,就一定能做到。 一生为人,不应当辜负自己。
第31章 纪鲁鲁 唐晴鸢回来时天色已晚, 绚丽的晚霞也遮盖不住她的一脸郁色。 见乔长青也在,努力扬起唇角同他打了声招呼,却还是气恹恹的。 乔长青与云岫相视一眼后,朝她快步而去, 取下她手里提着的药箱, 声音低低地问唐晴鸢:“发生什么事了,看把你气得又圆又鼓的。” 确实, 就像只离水的河豚, 云岫继续默写,没有起身:“那位女学子可还好?” 唐晴鸢一跺脚, 听云岫一提, 那股稍稍压下的怨气又哗啦哗啦地涌上心头,和乔长青在院中坐下后, 那嘴就跟倒豆子似的,把下午所遇不公之事,向好友们说出。 “集贤书院不讲规矩, 他们此次前来拜访, 书院好生有礼招待。拜帖上说好的是论辩会讲, 可如今他们辩不过却要使蛮力为难院中女学子。” 乔长青虽然跟着云岫识字, 也在镖局和各色人等打交道,但文人论辩他着实一窍不通,“怎么为难的?你说来听听。” “前日在明心楼就有两院学子在争论女子该不该读书, 今早集贤书院的夫子又以此为论,让两方学子论辩。缙沅本就招收女学子,自然是赞同女子读书的, 论辩一开始进行的也很正常,大家互相交流看法意见。” “到后半场的时候, 集贤学子却说,读书不仅是识字那么简单,也要从书本中学会思考。只学不思是死读书,学而能思才是活读书。” 云岫觉得这番话说得没毛病:“治学问确实该这样,记性帮助学,悟性帮助思。” 唐晴鸢一急:“云小岫,你暂且听我说后续。” 再看她一派阎然自若持笔书写,又恨得牙痒痒,早知道就比背书,让云小岫去争口气。 “集贤学子认为女子读书是废人之时,除了识几个字外一点用都没有,这话自然引得女学子忿忿不平,顺着人家的计划掉坑里了。” 绕来绕去的,乔长青听得费劲:“什么坑?” “他们要比试,如何用最少的力量搬动明心楼楼前的水缸。那口缸是一口石缸,重量本就不轻,蓄满水后更是能达几百斤。” “这些学子早就预谋好了,拿着一根粗实的大木棒就把石缸撬起来,反而把缙沅学子弄得不知所为,那缸还能怎么搬动?” 杠杆原理?看来集贤书院还真是卧虎藏龙,挺厉害的。但唐晴鸢正在气头上,云岫暂时没吭声,仍然云淡风轻地继续自己手上的事。 乔长青终于听明白事情经过,本来是双方论辩的,可中途又去比举缸了,“那缙沅有人挪动那口石缸了吗?” 说起这事就她就恨铁不成钢,凡事量力而行就好,非要逞强,“院中有位女学子咽不下那口气,仗着家里是杀猪的,力气大,非要用力一试,这不,闪了腰,疼痛难耐直不起来。我已经针灸过了,可还是少不得要卧床休养十余日。” 有她在,腰伤倒是不严重,她愁的是学子斗志! 那口石缸不挪回原位,缙沅书院就士气难振,接下来的论辩谁还能慷慨激昂,振振有词?甚至部分学子还有可能因此事怨恨书院招收女学子。 唐晴鸢长嘘短叹,第一回觉得明心楼前面的大石缸碍眼。越想越来气,喝下好几碗凉茶,还是闷闷不乐。 举缸这事乔长青也帮不上忙,尽管他力气不小,但是数百斤的重量他是真的做不到。 双眼忍不住朝云岫飘去,看向这个让他感到无比踏实的人,就是不知道岫岫有没有法子,乔长青试探着喊她:“岫岫?” 这真是一个简单又复杂的事,对他们难,于云岫易。 若她没记错,其实《墨经·经下》中就有关于力和运动的一些见解,比如车梯、滑车这类器械就有滑轮早期的雏形,还有《天工开物·作咸》中也曾记录井盐汲卤机械,里面用到了两个定滑轮。 落笔神速,云岫写完笔下最后一个字的最后一撇,完美收笔。然后抬起眼眸,见唐晴鸢一脸愁容,乔长青一脸期盼,她惬意地笑着,语气略不确定地提议:“办法也有,但是也要看有没有人能做出来。” 此话一出,唐晴鸢霍然起身,如鱼得水般精神焕发,活力满满,追问:“什么办法?要做什么东西?” 她就是看不惯集贤学子故意挑衅的模样,缙沅招不招女学子干他们什么屁事,来到别人的地盘上还整日指手画脚,斜眼看人。 来论辩就论辩,非要生出些幺蛾子。 她若是咽得下这口气就不是唐晴鸢了。 乔长青一副果然如此神情,云岫思绪敏捷,博览群书,他就知道她有办法,“岫岫,要怎么做?” “举缸只要举起,并不需要移动方位吗?” 唐晴鸢不知为何如此问,却回:“只要能挪动就行,没有时长、方位、高低要求。” 云岫颔首点头,那这样倒也还行得通,于是说:“首先,要有足够硬实的木头,比如紫檀木、鸡翅木、楠木或者是黄花梨。” 山中木头虽多,但是硬木难求。 “然后,还要找到能锼、凿、铲、锉、磨,切削处理硬木的手艺人。”她同唐晴鸢实话实说,“那东西制作不易,耗时不短,你还坚持要做吗?” 唐晴鸢不想放弃,一咬牙说道:“要做,木头我去找,木工?书院里有位学子家中就是干这行的,我一会儿就去找他问问。最后一点是什么?” “最后,便是结实的绳子喽。” 唐晴鸢又豪饮下一碗凉茶,用袖口抹去嘴角茶渍,颇为潇洒,“我这就去书院饭堂寻人。” 她刚撒着腿冲出去,又突然停住,回眸看向云岫,高声说道:“云小岫,要不今晚你做个饭?” “知道了。”云岫朝她拂了拂手,示意她赶紧去。 阿圆本来还在乔长青怀里玩树叶子,听见云岫要做饭,耳朵一竖,撒娇道:“岫岫,我想吃土豆饼,两种口味的。” 贪吃鬼,云岫瞅他一眼:“只能一种。” 阿圆又开始讨价还价:“我想吃一丝一丝的那种,哥哥喜欢吃糯糯的那种,岫岫,就做两种嘛。” 一旁的安安听见阿圆提到自己,腼腆笑笑,望着云岫:“娘,可以做两种吗?” 乔长青也起哄:“两种,两种,我这就帮你去刮土豆。” 他轻车熟路地就朝灶房摸去,前几日他托人送上来不少土豆,应该还剩下不少。 云岫望着三人无语失笑,行吧,四口人,三比一,两种口味就两种口味吧。 “那还不去帮爹爹拿东西。” 阿圆一开心,露一嘴小白牙,安安也跟着笑,两人蹦蹦跳跳地就去找乔长青。 真是的,唐小鸟家,他们三竟然都比自己熟。 缙沅书院的饭堂食材大部分都是学子们在后山自己种的,肉类每隔三日便会由山下屠户送上来,给学子们制作荤食。 这几日因为论辩会讲,要接待远道而来的客人,便每日都有人送肉禽上来,只不过因路程耗时,学子们早上吃素,要到晚上才吃得到肉。 此时已是饭点,可大伙们却高兴不起来,不仅缙沅学子面色沮丧,连饭堂添饭舀菜的婶子也垮着一张脸。 唯一面上带笑,还能高谈阔论的也只有一群集贤学子了。 “女子就该好好在家打理家务,帮扶父兄,来书院除了识得几个字有什么用,还和一群男子坐在一起吃饭,真是有辱斯文。” “听说今早闪了腰的那位是屠夫家的女儿,不会是缙沅书院想白吃肉才收的女弟子吧。” “难以琢磨,难以琢磨,难道读了书,识了字,肉就能卖出去更多吗?哈哈哈哈。” “招收女学子还是不妥,被女子迷了眼,哪还有心思读书,这不,诺大的学院,竟无人能把缸举起来。” 面对如此明晃晃的嘲讽与奚落,缙沅学子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在饭堂生事,只能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看着一众蓝衣学子。 一人按住沉不住气的师弟,呵斥道:“顾秋年,坐下。” “林昭师兄,他们在胡诌乱说,造谣生事!”顾秋年委屈愤恨,他和姐姐顾秋颜到书院求学,家中是屠户不假,定期给书院送肉也是真的,但书院根本不是为了白吃肉才收的他姐姐,束脩与肉钱明明算得清清楚楚,容不得他们抹黑。 “忍!”林昭自然也看不惯他们,但若此时再生事端才是中了他们的奸计,丢了书院面子,“付阮师兄已去藏书阁翻查经籍,再忍忍,不能功亏一篑。” 顾秋年下颔抖动,显然已经忿恨到极致,不想再在饭堂待下去听那些污言秽语,思及自己姐姐还在斋舍卧床休养,几口吃完饭食,冷着脸说:“我去给我姐打饭。” 他一身怨气,像是个行走的灶炉,那些闲话就像填进去的柴火噼里啪啦炸个不停。 “哎哟,那位缙沅学子还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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