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不是我!为什么都不相信我?” “相信如何,不相信又如何?” 云秀是皇帝最疼爱的儿子,即使所有人都知道他活不过今年,但他这一死皇帝和云妃满腔的悲痛都化成了对顾兮琼的恨。 所以顾兮琼必须陪葬,否则不能消除皇帝和云妃的恨。 顾兮琼惊惧至极,死死忍着没有尖叫出声。 她好不甘心,凭什么都是有奇遇之人,她却处处不如人。老天爷都让她重生了,可见对她有多眷顾和偏爱,一定不会让她走投无路的。 “傅隐素,你和我是一路人,你帮我其实就是帮你自己。你若救我出去,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到了这个时候,隐素就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隐素看着她,眼神还是那么的平静。“我怎么救你?” 顾兮琼以为说动了她,急切道:“谢世子是刑部的官员,他最得吕大人的信任。只要他找一具与我相仿的尸体混过去,或者让我假死脱身,我保证自此以后隐姓埋名再也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 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可惜了。 “你想让我们帮你瞒天过海,你可真看得你起自己。就凭你曾经对我做的事,我不落井下石已是仁至义尽,你觉得我会稀罕你知道的事?” “你是不稀罕,但是谢世子呢?”顾兮琼相信,没有人会不想知道自己命运。“就算谢世子不想知道他自己的事,我相信他应该对你的事很感兴趣。如果他知道你的来历,你觉得他还会这么宠爱你吗?” 世人最是惧怕子力怪神,她相信谢世子也是如此。一旦谢世子知道自己的枕边人可能是再世为人,一定会避之不及。 她抬了抬下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 “傅隐素,我劝你最好还是帮我的好,否则谢世子提审我时,我可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说些什么。” 这还威胁上了。 隐素又笑了。 “你笑什么?”顾兮琼被她笑得心里发慌,拼命抓紧牢门的木栅栏,心中莫名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恐惧。 正在这时,又有脚步从牢门口传来。 壁火如蛇吐信一般,在来人的脸上跳跃。来人玉面天成,如明月一般照进幽暗的地牢,刹那间涤清一切污秽。只是等他走得近了,明月变成了魇月,倾刻蒙上了一层暗影。 顾兮琼先是一喜,在看清谢弗的眼睛时,又是一沉。 幽光如火,阴戾冷漠。 这是谢世子?! 隐素回头,嗔道:“让你在外面等着,你干嘛进来?” “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这可是你的地盘,还能让我出事不成。我还以为顾姑娘找我是有什么天大的秘密要说,原来还是那点子事,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一个将死之人,你何必亲自来见。” “同窗一场,我就当是来给她送个行。” 顾兮琼听着他们旁若无人的闲聊,心下惊了又惊。她愕然地看着谢弗,某个不可能的猜测浮上心头。 “谢世子,你…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谢弗没看她一眼,目光全在隐素身上。 “我娘子的事,我自然全都知晓。” 顾兮琼气息大乱,只感觉自己已经掉到了深渊的最底,求生的本能让她不愿就此放弃挣扎,还尚存着一丝侥幸。 她的声音抖得厉害,却更加急切。“那你知不知道,你的命数如何?她的命数又如何?以后的国运如何,谁主江山沉浮?” “这么说来,顾姑娘都知道?” “是,我都知道。不瞒世子,我其实是能预知天命之人,你若能救我出去,我必知无不言,此后只为你所用。” 上辈子的相思,此刻全成了恐惧。 她再次发现自己没有看清十皇子是什么,也没有看清谢世子是什么人。她以为的忠厚老实不是忠厚老实,而是韬光养晦。 那她以为的温和病弱,又是什么呢? 她无法细想,也不敢细想。 到了这个地步,什么母仪天下的皇后,什么人上人,她统统都不敢想了,她只想保住自己的性命。 “将死之人,居然还敢妄言自己是知晓国运天命之人,真是可笑至极!胡言乱语妄图霍乱天下者,当诛!” “我…我说的都是真的……”顾兮琼感觉自己快站不住了,寒意进往骨头缝钻,她像是骨头散架般剧烈地抖起来。“谢世子…我以前对你的心意,你难道不知道吗?我……视你心中明月,岂会骗你?” “我看你当真是找死!” “啊!” 顾兮琼被强烈的杀气骇得一下子坐在地上,抱着头拼命尖叫。 怎么会这样? 谢世子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心神俱裂时,她听到隐素的声音。 “我不知道顾姑娘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这折腾来折腾去,把整个顾家都毁了。谋害皇子可是大罪,陛下已经下了旨,判了你们全家流放边北。听说若不是你父亲上折与你断绝关系,只怕你全家的性命都要搭上了。” “不,不是这样的…我父亲已官至内阁首辅,我丈夫是武仁侯,我是一品侯夫人。这一定是梦…我一定是做了一个噩梦。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一定是这样的。 她父亲是文官之首,娘家的地位在京中是数得上的清贵人家。她的丈夫是侯爷,后宅仅她一人,连个妾室通房都没有。她是人人羡慕的侯夫人,锦衣玉食奴婢成群,京中夫人们谁见了都要礼让三分。 为什么会这样? 她为什么要重生?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老天爷,你快送我回去…” 她抓着自己的头发,发了疯似的撞墙。 隐素看到她的动作,猜测她之所以重生肯定是撞到了头。 撞了墙就能回头了吗? 怎么可能! “再世为人,却一心想当贼,又怎能怪老天爷不帮你。” 她听到这话,身体僵住。 果然。 傅隐素是和她一样的人! “是你,是你。是你害了我…是你害了我…如果没有你,我一定会成功的,你…害了我,你害了我!傅隐素…你回来,你回来…我求求你,求你救救我……” 回答她的,是隐素和谢弗离开的背影。 壁火如冥火,腐腥气越来越重,牢内一片阴森,宛若阴曹地府。 她尖叫一声,又朝墙撞了过去,然后软软地倒在地上。 隐素和谢弗没有回头,径直出了地牢。 一出地牢,日头昭昭。 雍京城繁华停止,市井的喧嚣并未因为一个皇子的逝去而静音。百姓依旧为生活匆忙奔波,鳞次栉比的铺子酒楼照旧迎来送往。 谢家的马车停在一处糖水铺子前,谢弗在行人惊讶的目光中走进铺子,买了一碗马蹄百合饮,小心翼翼地端着递给了马车里的人。 “马车里坐着的肯定是谢少夫人。” “谢大人和谢少夫人真是夫妻恩爱。” 隐素听到这些声音,只觉得这马蹄百合饮清甜无比。 地牢的血腐气太重,她因为怀孕嗅觉灵敏了许多,方才出来时差点没吐出来。一碗凉饮下去,可算是压住了胃里的恶心。 不远处,一辆普通的马车停了好一会儿。 马车里的人掀着帘子的一角,忧郁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这边。直到谢家的马车远去,他还痴痴地望着。 “公子,时辰不早了,再迟的话天黑之前就不能歇在清阳了。”他身边的书童说。 他没有应声,眼神越发的阴郁。 明明让自己不要去想,也不要去见,可偏偏又管不住的心。所以他求了父亲,得了一个县尉的官职,今日是远赴京外就任。 良久,他轻轻一声叹息。 “走吧。” 此后山高水远,或许很难再见了吧。 如此。 也好。
第102章 坦然 当天夜里, 传出了顾兮琼在牢中畏罪自尽的消息。与此同时,陛下对云秀的葬礼下了圣旨。封寿王,以太子之规制葬于皇陵。 寿王下葬后三日, 姬觞被记在了云妃名下。 至此, 宫中身份地位最高的二妃膝下皆有记名的皇子,连同淑妃母子形成三足鼎力之势,俨然又成为皇储之争最为强势的三股力量。 三股力量原本端妃最为势重, 但自从苏家出事以来, 端妃在宫中的地位是一落千丈。刘太后以前看重端妃,一是因为端妃出身不错, 二是因为姬宣。如今姬宣已死, 刘香雅腹中的孩子也没有,刘太后对端妃自然也淡了许久。 所以当年形势是云妃身份最高,更何况比起名声不佳的六皇子和尚未成年的十七皇子,姬觞似乎更具备优势。 京中风云巨变或在旦夕之间,姬觞默默不显多年。一朝露了头之后,身份地位截然不同,不知多少人暗中押宝他。 他已到成亲之龄, 议亲正当时。 云秀临终之间,说最为遗憾之事是坏了他的姻缘,不能亲眼看到他成亲。还托云妃给他选一门合心意的亲事,不求女方家世多么显赫, 但求他自己喜欢中意。 他哭着应下,云妃也含着眼泪答应了。 当云妃召了梁国公府的宋夫人进宫说话时,所有人都在猜云妃是看中了宋家的嫡女。谁都知道宋家的嫡女曾经流落在外, 还在傅家当过丫头。而十皇子未被接进宫前是乞儿,同宋家的嫡女再是般配不过。 隐素私下问过小葱, 小葱对姬觞的印象不错。 小葱说:“上次中秋宫宴,有人嘲笑我是小姐的身子丫环的命,还说我再是穿上锦衣华服也不像世家姑娘。我嘴笨,不知该如何替自己说话,恰好十殿下经过。他当时就让那人跪下,还说自己曾是乞丐,就算看上去没有皇子的贵气,却也改变不了他是皇子的事实。” “因为他帮你说话了,所以你就觉得他是良人?” “也不是,就是觉得我们是一样的人,他不会嫌弃我,我也不会嫌弃他。” 这一点,隐素是相信的。 因为谢弗也问过姬觞,姬觞表示阖京上下所有的贵女姑娘们,他唯一不讨厌且有好感的就是小葱。 赐婚的圣旨下来,傅荣和秦氏也为小葱感到高兴。 为表庆祝,隐素约了小葱一起逛街吃饭,吃饭的酒楼正是梁国公府的产业。小二将她领到雅间,说是自家姑娘已经到了。 雅间里没有人,桌上已摆好四色点心并一些瓜果。隐素一问才知小葱被酒楼的掌柜请去了后院,好像是有什么事要请示。 最近宋夫人有意加强锻炼女儿能力,很多事情都放手让女儿自己处理,目的就是为了让女儿将来嫁人之后不至于惊慌失措。 隐素等了一刻钟,小葱还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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