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演法与孙书意有所不同,孙书意从迈出的第一步开始就在强调人物紧张和惶恐,确实,剧本里也是这么写的,但戚冉冉不想这么演。 《共犯》改编自同名短篇小说,在原著中,单纯偷药源于一瞬间的邪念,她稀里糊涂地害死人后原本害怕极了,甚至因为亲眼目睹了老太太的死亡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痛苦不堪。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老太太消失的好处慢慢显现出来:她可以独享那个只属于自己房间,那张只属于自己的床,那台只属于自己的空调。 渐渐地,愧疚在眼前利益的冲刷下消失殆尽,她又将生活中其他不如意归咎到弟弟身上,想着如果弟弟也消失了,她就可以回到从前的生活,由此才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在戚冉冉看来,一个有良知,会愧疚的人绝不可能漠视生命,接二连三犯下杀人这种罪行,能够把伤害别人作为满足的自己的手段的人骨子里必然是冷漠的。 单纯在伸出手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但她依然这么做了,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冷血的人。 她能成功策划接下来几次完美杀人,说明她在冷血之外还有着极强思考能力和反侦察意识,这样一个心思缜密、冷血无情,还能在警方的问询下顺利逃脱的人又怎么会在一个带有敌意的目击者面前紧张地露出马脚? 是以,在人物形体表现上,戚冉冉没有选择跟孙书意一样紧张地攥着书包肩带,而是泰然自若地背着书包往前走。 陈晋闻跟在她后面,以为戚冉冉会像孙书意那样设计一些快步走或小跑的动作,所以一直在等她的反应,可跟着戚冉冉把场地绕了一大圈后也没见她有动作,正犹豫着是直接说台词还是怎么办时,前面的戚冉冉猛然停下脚步,陈晋闻一个没刹住差点撞上去,慌忙往后退了两步。 戚冉冉回过头,径直看向他的眼睛。 陈晋闻被她这般直勾勾地盯着,耳朵瞬间烧起来,脸红得像只煮熟的虾子,乱得连台词都不知道怎么说了,直打磕巴。 “我看见了!不对,我、我那天早上,那天早上看见了!” 捕捉到尾随者的“外强中干”,戚冉冉原本凝着的表情轻松起来,疑惑地问:“你看见什么了?” 陈晋闻深吸一口气,想着绝不能因为自己拖累了戚冉冉,强行挺着胸膛往前逼近了一步:“是你把药拿走了!” 面对如此“压迫”,戚冉冉却不以为意,四两拨千斤地轻摇摇头,仿佛真的是个一无所知的少女,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而后转身欲走。 陈晋闻按照剧本上的提示上前拦住她,继续威胁:“你是故意的!你信不信我把你……”他放低声音,观察四周确认没人后小声说,“……杀人的事情告诉警察。” 面对威胁,戚冉冉丝毫不慌,反而面带微笑,一字一句道:“你有什么证据?” 在剧本中,单纯几乎是崩溃着说出这句台词的,单纯的心虚更加印证了阿涛对谋杀行为确认,但戚冉冉却选择冷静地表达,隐隐中还带着些威胁。 阿涛在这场戏中的主旨是试探单纯是否可以作为他的共犯,如果单纯被他稍稍一吓就原形毕露,身处悬崖的阿涛又怎么可能放心与她合谋? 其实单纯之于阿涛,是带着一些斯德哥尔摩情节的,一方面,他对单纯心狠手辣感到恐惧,另一方面又会不自觉地崇拜。 小说中这份情感表达得很隐晦,而剧本中则完全没有体现出来,这也是为什么即便阿涛后期意识到这些都是错的,依旧没有告发她。 单纯与阿涛的第一次的交锋,以双方的不欢而散收场。 剧情演完,戚冉冉从单纯的“无所畏惧”切回自己的小心翼翼,忐忑地看向魏远道。 魏远道见她一秒变脸,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演完了。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对这段表演进行点评,而是直接发表总结陈词让大家回去等消息。 让回去等消息基本等于没消息。 这个结果戚冉冉并不意外,魏远道的剧组哪是那么容易就能面上的?她这几年演戏,早不知道被多少个剧组拒绝过了,早就麻了。倒是陈晋闻,似乎还并不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离开工作室时眼里还存着期待。 戚冉冉不忍点破,他千里迢迢赶过来,这么快就要被当头打一棒子,多少有些残忍。 国庆假期的后面几天,按照原定计划,戚明澈和白绒绒带着陈晋闻和戚冉冉在S市周边玩了一圈,临别时,戚冉冉不想他回去之后还要陷入等待的焦灼,打算告诉他等消息的言下之意,嘴巴刚张开就听戚明澈那边接到电话,说他俩一起被选上了。 “?!”戚冉冉简直难以置信。 戚明澈激动地握住陈晋闻肩膀,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陈晋闻只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此时的他还不知道,他的人生将因此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三十八章 签完合同后, 12月,电影正式开机。 考虑到陈晋闻是个没有任何表演经验的新人,为了让演员更好的代入角色, 呈现出深刻的艺术效果, 魏远道最终决定按照情节发展顺序来拍摄。 《共犯》的拍摄时长是40天, 经过近40天的洗礼,陈晋闻逐渐从镜头前的木头升级成了活人, 虽然演技依旧生涩,却为阿涛这个角色增添了几分真实。 因为电影用的是纪录片式的拍摄手法,所以陈晋闻也算歪打正着了。 《共犯》的最后一场戏也是影片的最后一幕: 多年后,男女主人公在人海中重逢, 阿涛服刑结束终于堂堂正正站在了阳光下,而单纯依旧隐藏在屋檐下的阴影里,两人相向而行,心照不宣地擦肩而过,就像他们的人生一样, 原本就要奔向不同的方向, 只是意外有了短暂的交点。 这一场戏魏远道选在了一个南苏市的一个古镇, 古镇的街道很窄,车开到门口便进不来了, 众人只得下车乘船继续往前。 江南的船是瘦长的, 有船夫站在船头撑篙,若是阳春三月, 游一池春水大概会是个不错的体验, 可偏偏现在是隆冬, 耳边还有呼啸的冷风,戚冉冉缩在厚厚的羽绒服里, 全身上下包得只剩眼睛。 “给。” 陈晋闻将一个全新的,但已捂热的暖宝宝从口袋里掏出来,塞到戚冉冉手里。 戚冉冉的牙齿止不住打颤,接过暖宝宝揣进袖子里,冻得连谢谢都忘了说。 暖宝宝的温度从掌心传来,手热了人也跟着好了许多,戚冉冉抬头看一眼向后缓缓倒退的街景,本想问还有多久能到,忽地瞥见前方一间伸出水面的亭子。 那亭子临水而建,吊角飞檐,四根柱子上都挂上了红灯笼,很有新年的氛围。戚冉冉越看那亭子越觉得眼熟,环顾了一下四周才发现这个地方她好像来过。 那是上一次的事了,也是一年冬天,临近春节的时候。 上次的戚明澈没有这次这么幸运,背上巨额债务后,为了还债,他不得不干起了货车司机,常年在外跑长途。 为了能多赚点钱,戚明澈总是错过与家人团聚的节日,春节也不例外。 那年春节,戚明澈要出去跑长途,白绒绒也因工作不在家,便决定把戚冉冉送回老家让外公外婆照顾。 戚明澈在跑货的途中顺道捎上了戚冉冉,把货送到目的地后才发现附近有个古镇,便抽了半天带戚冉冉过来玩了一下。 那是戚冉冉第一次出来“旅游”,即便只是在古街上逛了一圈,她依然觉得无比快乐。他们经过那个亭子时,里面有个少年正在挂灯笼,火红的灯笼挂在一片天青色里,喜庆又漂亮。 她还记得那个挂灯笼的少年生得非常好看,是彼时的她用语言形容不出的好看,只觉得那大概就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了。 故地重游,戚冉冉不免有些感慨,因为不同的选择,人的境遇竟会有如此大的变化,从前她连与家人团聚都是奢望,而今却能无所顾虑地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这一次,红灯笼依然在,却不知那个挂灯笼的少年如今怎么样了。 戚冉冉这样想着,岸边一个身影停住了脚步。 刚放学的陆承延在河岸边驻足,抬头望向水道上缓缓驶来的小船,船上的女孩儿正在赏看他做的灯笼。 他6岁那年随母亲出国后,因为水土不服,不到一年就回国了,母亲因为不满当年外公外婆给她包办的婚姻,与外公外婆的关系一直不好,将他送给外公外婆照顾后自己又出国了。外公外婆不喜欢城市的喧嚣,一直住在祖上的老宅里,陆承延也就跟着在这里住了6年。 父亲和母亲的结合并非两情相悦,只因爷爷曾是外公的战友,在战场上因为救外公失去了一条腿两家才订的娃娃亲,小时候父母还没离婚时就经常争吵不断,一年之中唯有春节会和和睦睦的,因此和父母一起挂新年灯笼是陆承延小时候最喜欢的事。 父母离婚后到了外公外婆家,他也依然喜欢挂灯笼,这个古镇上游人很多,每当有人驻足赏看他的灯笼时,他都会开心。 小船拨开水面,缓缓驶近,陆承延侧目看向船上那个穿着天蓝色羽绒服的女孩儿,擦肩而过时,女孩摘下口罩,将袖子里的暖宝宝贴在冻得通红的小脸上,呼出白色的热气。 戚冉冉? 陆承延有一瞬间的愣神,他转过身想追上小船看清楚些,却遇河道转弯,小船拐入另一个方向,渐行渐远。 他掏出手机,在网上搜索关于戚冉冉的消息,果然搜到了《共犯》剧组来古镇拍摄的新闻。 真的是她。 陆承延望着小船上远去的背影,紧紧咬住牙关。 不是说好,再重逢时会一眼认出我吗? 这天,一无所知的戚冉冉顺利完成了《共犯》最后一幕的拍摄,晚上的杀青宴上,还因终于不用为了贴近角色节食,可以胡吃海塞了高兴了好久。 杀青宴上,同心协力、共同奋战了40多天的剧组工作人员们酒到浓时心境大开,轮番上台发表感言,表达自己的依依不舍。 戚冉冉好像天生就比别人淡漠一些,对于分别并没有什么特殊感觉,以前每次升学毕业,同学们都依依不舍,或是怀念老师同学,或是怀念操场校园,而她内心却毫无波澜,只觉得自己要进入一个新阶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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