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民中有人一想就知道,这是给干活的人运去的粮食。 仅仅四十个人,却能分吃这么多粮食。 一时间不甘、悔恨、嫉妒充斥心头,可在此时,熬粥的官兵拿勺子敲了敲锅,喊了一嗓子:“有会烧火的吗?来一个搭把手,给稠的!” 有个机灵的少年瞬间冲了过去,慢他一步的男人却直接将他推开,讨好地朝官兵道:“官爷,我会。” 官兵打量他一眼,又看了看坐倒在地上红了眼眶的少年,“啧”了声道:“你会不会的,咱也没办法,上面说了,只要能干活,先到先得,甭管女人还是娃娃,都要。” 少年眼中瞬间燃起希望。 “这……”男人看眼地上的少年,鄙夷道,“他这么大的娃子能干啥?您找我,我肯定给您干好!” 官兵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去去去,说了这是上面的安排,你别忘了上午那几个汉子怎么死的。” 这话吓得那人打了一个哆嗦,少年则是机灵的就地磕了个头,喊了声“谢大人”,就麻利的给炉子加柴去了。 男人只得愤愤离开。 翌日一早的粥,直接换成了灾民熬,灾民发,而官兵只负责巡视,很快就有了偏袒熟人的灾民,关系好的盛的稠一点,关系差的,直接给一层米汤。 有人告到了官兵处,官兵丝毫不见气愤诧异,而是平静地走到徇私的灾民身侧,朗声道: “县太爷有令,凡干活不认真,偏私、受贿者,剥夺职位,罚三日凡事,且县里无论再有任何安排,永不录用。” 这一下,直接将分粥的灾民吓得昏死过去。 尝过饥饿滋味的人,最怕饿。 乱世用重典,当初徐秀越也是犹豫了下,才否决了许县令提出的杀无赦的政令。 若是不论何错都先杀,有可能引起灾民恐慌不说,也不利于分清错误大小,建立良好的社会秩序。 规则得有,简单粗暴不可。 对于灾民来说,好不容易吃上了热饭,再挨饿三日简直是人间酷刑,最后加上剥夺干活资格,也就再没有了吃饱饭的机会。 最终,三人定下了这样的法令。 最初换灾民施粥做活时,就有官兵朗读过县令大人颁布的临时法令,纸张也张贴在了城墙上。 只是不知道是过了几日忘了的缘故,还是这些掌握一定权利的灾民膨胀了,这么快就有了以身试法之人。 这件事后,法令改成了每日早粥前由官兵朗读一遍。 翌日,有识字的男人见官兵又走到了路中央,立刻从领粥的队伍中跑出,跑到官兵身边讨好道: “官爷,这种事怎么好劳烦您,小的不才,识些字,您看让小的来宣读县老爷的政令可行?” 官兵上下看了他一眼,点头道:“行,也给你一碗稠的。” “谢谢大人!” “咳咳,第一条,凡抢夺他人、故意闹事、伤人者,杀! 第二条,凡……” 一共十多条的政令,连读了三天,灾民们听的耳朵都要长茧子的时候,外出做活的人终于赶回来了。 他们一个人都没少,所有人都弄的满身泥土,但脸色却比之前红晕许多,回来的路上也没有掉队的了,很显然,他们这几天,吃的很好。 城下的灾民总算是暂时安定下来,因着另外两个城门外没有灾民,等这两组干活的灾民回来不久,就又被派去堵另外两个方向的道路。 至于为什么不同时派人去,主要是考虑到另外两边并不紧急,从东门北门调人过去,要走很长的一段路,而灾民的身体条件太差了,怕有人撑不住死在路上。 于是便决定先紧着东门和北门做,等灾民养的身体好些了,再派过去。 此时,徐秀越正再县衙内跟许县令几人商量着具体该如何安置灾民。 人闲久了,又吃饱了,就容易出事,一味施粥养着灾民并不是办法,如今路都堵上了,遣返也不可能,只能就地安顿,实现可持续发展。 唯一的办法,就是开垦荒地了。 许县令犯了愁:“不瞒仙姑说,咱们县的地倒是肥沃,但是咱们县是个小县,周围一共也没几个村子。 而且四周多山,光是平地就难找,能开垦的怕是都被村民开垦完了,实在不好安顿。” 其实意思很简单,如今的人口,超出了这个小县城的固有土地承载力。 在不与外界通路的情况下,也缺失了间接致富比如做生意赚钱买粮这样的方法。 徐秀越此时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梯田。 那边许县令还在发愁:“女人倒是好说,村里娶不上老婆的闲汉多了去了,就是又来了这么一批光棍,不好安排。” 徐秀越:…… 徐秀越不想听许县令再瞎扯,便打断道:“许县令可知道开垦梯田的法子?” 许县令摇了摇头,林修为倒是听说过:“可是南边的法子?” 徐秀越不知道这个朝代梯田起于哪里,只是道:“既然咱们这山多,不如就找缓坡,人工做成一节一节的,用来种地。 虽然产量定然会低一点,好歹能让这些人自食其力。” 两人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暂定了这个方案,只是需要先找到合适开垦的位置。 于是林修为又拿来本县的舆图,找出了几个缓坡的位置,徐秀越掐算着选了四个小吉和一个大吉的位置,算是初步确定了,不曾想,这边刚确定,那边许县令一拍脑袋,指着一处地方道: “哎呀,我真是老糊涂了,怎么忘了还有这处,就在这片山中,有一块特别大的平地,原先是赵家村的地方。 可惜那边翻过山就是个山匪老窝,几年前被屠村之后,就再没人居住了。 仙姑您看,将一部分灾民安置在此处可好?” 徐秀越一听这说法,瞬间想到了上溪村人的藏身处,就有点心虚。 不过她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嘛! 如今县城四处道路一经截断,本身就成了个世外之地,倒也没有必要再藏着,何况许县令已经想起来这个犄角旮旯了。 只不过他们先占下的地方,还是要争取一下处置权的。 “咳咳,不瞒县令,那边就是我与村人的藏身处。” 林修为悄悄看了徐秀越一眼,此时他也知晓了徐秀越来县里买粮的去处。 恐怕若不是正赶上灾民暴动,他一心想要拜师的徐仙姑,就会遁走藏入深山了。 许县令惊讶道:“仙姑之前便在此处?那边因着深入山里,再翻过一个山头就是通往京城的一条大道,所以前几年就闹了匪患。 他们原先只是截取赶往京城的商人,前几年不知怎的发现山里的赵家村,竟是残忍屠村,如今既然仙姑去了此处,想必匪患应该是除了。” 徐秀越:…… 感情您没有剿匪呢? 徐秀越瞬间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但是想到当初测算所得是小吉,心里才安定下来。 林修为察觉出徐秀越神色紧张了一瞬,忽的道:“仙姑放心,自从安河城往京城的官道修好,那条道路便不再有多少商人通过。 鹤宁前几年听说官道附近出现一窝山匪,许就是他们过去的。” 徐秀越一听,又松了口气。 不过就算不是那窝山匪也无妨,她对自己算命的本事有信心,若是上溪村人有生命危险,卦象绝不可能为小吉的。 为了保险起见,徐秀越又算了下何二郎生命安全,显示为平安,这才放心。 不过还是打算明日等官兵带着灾民离开北门,她就拉着粮种回村里去。 反正地方也暴露了,徐秀越也不用遮掩着出门,只是她还不想让灾民们发现那个地方,以免又生出麻烦。 林修为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想了想道:“仙姑若是担忧村里人,不如让鹤宁派家丁前去查看?” 徐秀越本想拒绝,林修为又道:“明日分派灾民,恐怕需要仙姑实地跟着测算,才好免除纰漏。” 这话倒是有些道理,徐秀越瞬间犹豫起来。 许县令此时也明白了徐秀越的担忧,便道:“正好明日灾民走了,不需要那许多官兵守城,林少爷挑上几个,跟你的人一起去吧,也有个照应,快马加鞭,一日就能来回。” 这倒是比她自己回去还稳妥了,徐秀越便点了点头。 于是三人又回归到梯田的事情上,定好了位置和明日的安排,已是月上中梢。 翌日,许县令又登上城楼,清了清嗓子宣布道:“本县决定将大家伙纳入县民,本官在此宣布,明年的税收,给大家伙免了!” 这话一出,灾民们一片哗然。 纳入县民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终于结束了颠沛流离的逃荒生活,有了新的家园,而免除税收,简直是给了他们明年确定的饱饭。 “老爷!青天大老爷!” “苍天有眼啊!” “谢大人!” 一时间,城墙下灾民哭嚎声此起彼伏。 看着下面跪地的人群,徐秀越知道,他们虽然都在嚎哭,心理确实如获新生的狂喜。 “咳咳,静一静,下面咱们说说安排,首先,有一技之长的出列。”
第69章 灾民们面面相觑, 不明白咋样算是有一技之长。 “比如,铁匠、木匠等等,只要有一门比别人强的手艺就行, 会绣花的, 会蒸包子的,都算!” 这一下灾民们炸锅了。 有人想到之前干活的人先抢到名额才能有饱饭吃,生怕这回也有名额限制,也不管自己算不算有一技之长, 就先冲到了中间。 只不够一对上坐着看他、提笔要写的衙差,他忽然就卡了壳。 “我、我……我会说书, 这、这算不?原先我在我们镇上,也是茶楼请的先生!” 衙差看他一眼,冷淡开口:“姓名。” “赵国富……” 到这时,他才算松了口气。 众人一看连个说书的都要了,纷纷跑到中央排起了队。 “官爷, 我会蒸包子!我在镇上就是开包子店的。” “我会做菜,是酒楼的大厨。” “我也会做菜,就是……就是乡下的土宴……” “老爷, 我是木匠,手艺可是祖传的!” “官爷, 我会要饭。” 记录的衙役看他一眼, 一阵无语, 不过还是按照上面的安排, 将他的话记录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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