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亲生母亲,也就是前任男爵夫人,她嫁人前姓哈克特,这件宝石发夹是她的嫁妆。” “我的亲生母亲?不是……”她面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心底却产生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情绪,也再次悄然验证了自己的神奇不寻常之处。 因为自从苏醒过来以后,她便有了一种无来由的直觉,就是她和那位自称是她母亲的雍容贵妇人之间拥有血缘关系的可能性很小。但因为一直没有人提起过这件事,她也就始终没有主动开口询问。 “我的亲生母亲……我不记得了。朱娜,我既不记得自己的亲生母亲,也不记得现在的母亲,感觉有些混乱。朱娜,我、我应该感到难过和遗憾吗?可惜我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根本无法正确表达内心深处的真实感情。”她有些无措地垂下眼眸,踌躇为难间默默攥紧了手中的宝石发夹。 “安妮小姐本来就不记得的。”朱娜温柔地解释道,“我听泰勒太太提起过,伊丽莎白夫人嫁给大人到时候,小姐你还不满一岁呢。” 朱娜口中的泰勒太太是现任丹宁男爵夫人伊丽莎白·戴维斯的贴身女仆,性格严肃,对待女主人一向十分忠心。所以,年轻的女仆朱娜能够从那位泰勒太太口中听到上一位男爵夫人的事情,那就说明现任男爵夫人并没有刻意隐瞒那些往事的打算。也就是说,这件事在丹宁男爵府上不属于什么禁忌。 “原来是这样。”她几乎是在瞬间想明白了男爵夫人的态度,而朱娜随后的反应也从侧面证明了她的推测。 身后之人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更换头饰的提议,表情自然地拿过曾经属于前任男爵夫人的珠宝,专心琢磨最适合这枚宝石发夹的发型。 “安妮小姐,如果打算佩戴这枚蓝宝石发夹的话,可以把后面的头发挽起一半,这样看上去会显得更加柔美一些。”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任由朱娜给她梳妆打扮,同时也对安妮·戴维斯的家庭关系有了进一步的了解认知。 她不是现任男爵夫人的亲生孩子,和几个弟妹同父异母。 这件事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可是如果失忆的她不主动提问的话,大概也不会有谁特意告诉她这一点。 在心灵手巧的朱娜的帮助下,她很快完成了晨起的衣着打扮。不出意外的话,下午茶的时候她还需要更换另一件比较舒适宽松的裙子以及佩戴合适的首饰。然后,在晚餐开始前的半个小时左右,她会按照礼仪要求换上一套更加华美正式的衣裙首饰。另外,如果她白天打算出门拜访谁或者骑马游玩的话,那就需要更换更多种类的服饰了。 等朱娜端着托盘离开了卧室,她先是在窗边眺望了一会儿,直到看见高大的园丁带着几个小听差往暖房方向走去,她才离开了窗边。 随手抓起一件薄绒外套和一顶宽沿帽子,她步履轻盈地离开了卧室,而后凭借之前几日的细心观察和心底的直觉,一路顺利避开了这幢华宅里晨起忙碌的仆人。 片刻后,她独自一人出现在了通往花园后门的小路上。 “每天这个时间,园丁会领着小听差们在暖房那边忙碌。”她一边欣赏着蜿蜒小路两侧的景色,一边暗自估测,“从现在起,我有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自由行动,回来后正好赶上早餐。” 她这样“东躲西藏”,倒不是因为戴维斯家的人不允许她外出活动,而是他们不愿意再让她独自一人出门散步,哪怕是在自家附近转转,他们也要让人跟着她。因为她刚刚经历了一场险些丧命的可怕事故,又不幸失忆。 在亲人们看来,此时的安妮·戴维斯比一只小羔羊还要脆弱单纯茫然不安,不该再经历任何风雨了。 对于小羔羊这个比喻,她倒是打心底认同。 她也觉得此时的自己无害娇弱又天真无邪,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为人做事只能凭借直觉,实在是有些可怜。 但她不是很认同戴维斯们保护她的方式,哪怕……据说他们用类似的方式成功保护了许多位柔弱文雅的年轻淑女,她还是坚定地认为,只有让纯白的小羔羊在风雨中成长为披着羊皮的狼,那才是最好最有效最长久的保护手段。 所以,经过一个月的观察与准备后,她打算开始着手调查当初落水遇险的真相。 倘若真是一起意外,那她就引以为戒,以后多多注意安全问题。 可假如一切都是人为造成的,那她一定要想办法揪出那个潜伏在暗处的凶徒,再狠狠报复回去。 ——虽然自己天真善良又柔弱,如同懵懂的小羔羊一般,但也是有小脾气的!
第2章 她很快就从花园的后门溜了出去。这是她苏醒之后第一次脱离旁人的保护和陪伴独自出门,眉目间不知不觉就染上了一抹兴奋。 她雀跃地踮了踮脚,在原地欢快地旋转了小半圈,而后迅速又机警地向四周张望了一番,在确定没有人关注她的行踪后,才脚步轻快地朝着早就打探好的方向奔去。 急冲冲地绕过丹宁男爵府西侧的林荫小路,无需多加寻找,她便准确地找到了附近公园的大门。 与此同时,随着路上行人的渐渐增加,她走路的姿态也不着痕迹地变得优雅舒缓起来。裙摆翩翩,身影婀娜,转眼间,她就和路上晨起散步的淑女太太们没什么区别了。不比众人美,也不比众人丑,她无师自通地掌握了隐没在人群中的方式。 走进景色怡然的河滨公园,她没有往行人稀少的水边或者清幽的树林方向探寻,也没有去查看安妮·戴维斯当初遇险落水的景观桥,而是一直在人来人往的喷泉池边徘徊观察。 她今早偷偷独自出门的目的是为了调查一个月前落水的真相,但却不会为了找寻原因就莽撞冒险。在不确定是不是当真有人意图暗害自己的时候,她绝对不会孤身一人前往容易发生意外的僻静地方的。 “要是暗处藏着身强力壮的歹徒……不,只要一两名力气大的健壮女人,就能轻易伤害我了。”她轻轻捏了捏自己纤细的手腕,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一边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日后的锻炼问题,一边四下张望,“霍克利先生说,当时最先下水救我的人,是一位有着金棕色头发的年轻男人,对方时常来公园里写生,或者给游客画像赚钱……” 她的目光在三三两两的游客中搜寻了片刻,可惜运气不佳,并没有发现符合卡尔·霍克利口中描述的年轻画家。 于是,她猜想对方也许今天早上没有来公园,或者此时正在某个清幽安静的角落描摹晨曦美景,就像一个月前的那天早上一般。 如果那位叫做杰克·道森的年轻画家没有贪恋晨雾中的河边风光的话,就不会撞见安妮·戴维斯落水这场意外,更不会及时跳下水去搭救她。那样一来,安妮·戴维斯非常有可能会在无人注意的时候,绝望又痛苦地沉入冰冷幽暗的河底。 “我得见见道森先生,问问他当时的情形。”她想,“哪怕霍克利先生一直在暗示,那位道森先生不一定是救人的英雄,也许还是导致我落水的元凶……哦,好吧,虽然霍克利先生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但他那种阶级分明的想法……” 她稍稍想了想,朝着一个在公园里售卖八卦小报和日用杂货的半大孩子招了招手。 “美丽的小姐,戴尔愿意为您效劳。”男孩儿笑嘻嘻地凑了过来,同时把手中的小货箱递到她面前,殷切推销道,“您需要什么,要来一份今早刚刚印刷出来的画报吗?这上面科全是独家最新消息哩,保您满意。” 她笑着取了一份绝对不会在丹宁男爵府中出现的八卦画报,然后又从男孩儿的货箱里挑选了一条质量一般的棉布手帕。 “我要这些。”她从钱包里取出一些零钱,数额明显超过手中的商品,“戴尔,我能向你打听些消息吗?我听说这附近有一位给人画像的年轻画家,画技很不错。我想请他帮我画一幅在公园里散步的素描,唔,他好像姓道森,你知道他吗?” 经常在这一带转悠的戴尔看着那些明显多出来的钱币,眼睛顿时一亮,连忙机灵点头道: “知道知道!小姐,我知道你说的那个画家,他很受女士们欢迎的,对了,我今早还见过他哩,他叫……杰克·道森,对,喜欢画画的杰克·道森,是他吧?嘿,小姐,需要我为你把他找来吗?” 她微笑着点了点头,把一半的报酬放到小戴尔的手中,许诺道: “如果你找来的道森先生就是我说的那位,我会把另一半的报酬支付给你的。” “肯定不会出错的。”小戴尔拍胸脯担保,“这附近可就只有一位受姑娘们欢迎的画家道森,再没有第二个啦。” 交易达成,戴尔立刻挎着他的小货箱飞快跑开了。他记得那个笑容灿烂的道森最近一直喜欢待在树林那边,这会儿肯定蹲在灌木丛边啃面包当早餐呢。 戴尔离开后,她在喷泉池旁找了一张舒适的长木椅坐了下来,趁着等待杰克·道森的空闲时间,她又在脑海中把这些日子以来收集到的线索汇总整理了一遍。 她印象最深的一个场景,就是苏醒后第一次见到陌生的亲朋好友的时候。 那时候的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可奇怪的是直觉仍在。她几乎没有花费太多的精力,就迅速判断出,当时距离她稍远的中年男士十分担心她,对方脸上流露出的关切之意是非常真实的。 与之相对的,是那位一直握着她的手的女士。 那位女士距离她非常近,发现她清醒后脸上的庆幸表情也最明显,可她的担忧紧张之情却不是那么纯粹浓厚,里面藏着几许敷衍之意。 后来,她知道了那位认真担心她的中年男士就是她的父亲丹宁男爵,而那位坐在床边温声诉说担忧之情的女士则是她的母亲。 而后,她又重新认识了戴维斯家族中的几位亲人,以及一位叫做托马斯·布坎南的魁梧英俊男士。据说,这位美国来的富豪子弟是她的追求者,也是男爵夫人看好的女婿人选。如果没有发生落水事故的话,他们两人应该很快就会订婚的。 失忆的她自然对布坎南先生毫无印象,也没有多余的爱意。 当她看到那位一脸焦急心疼的准未婚夫时,心底有一道十分平和的声音在冷静分析,从这个男人的衣着、饰品、气味、眼神、鞋子等各处细节来判断,他确实是急急忙忙赶来探望她的。但是在赶来之前,他应该是和一位金发女郎待在一起,并且,两人的关系非常亲密。 对于一男一女之间会如何亲密,失忆的她没有深思细究。 那时的她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接收消化了,最关心的问题则是自己到底是不是安妮·戴维斯? 此外,学说话学沟通、接受医生一遍又一遍的检查、记住亲人朋友的姓名和容貌、重新学习礼仪才艺知识……每件事都把她的“新”生活占据得满满的。因此,她一直有意无意地疏远着准未婚夫布坎南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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