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展昭和裴湘离开了这片幽静秀美的湖泊。 两人穿过山林水泽后,又施展轻功行了大半日的路程,方才寻到一条南北畅通的大路。 路上行人渐多,车声辚辚,裴湘则有些无精打采的。原因是她该返回巨阙剑中休息一段时间了,接下来的繁华城镇和热闹市井都和她无关了。 “怎么会无关?湘湘,即使我们在一处,可是听到看到的人物风景肯定会有所差别的。不论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可以和我讨论分享,我便会去看你看到的,去听你听到的。反之亦然。” 裴湘微微点了点头,心想这应该算是暴露身份后的一个好处吧,就是可以和展昭随意聊天了。不用再像之前那样独自闷在小空间中,甚至差点儿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 又过了一天,裴湘返回巨阙剑内,再次开启了和展昭用声音交流的日常相处模式。而展昭也一路快马加鞭赶回了常州府武进县展家。 抵达家中后,展昭先向母亲问了安,之后便提起他近日要返回开封府之事,同时再次询问展母要不要搬去京师汴梁居住。 展母仍然拒绝了展昭的提议,转而问起展昭对自己婚事的安排。 她问得含蓄,其实特别想知道儿子这次出门后到底有没有赢得裴姑娘的芳心。若是成了的话,那展母就要准备帮儿子张罗提亲下聘等迎娶事宜了,不能让人家姑娘觉得展家对婚事敷衍和不重视。 展昭看了一眼手边的巨阙剑,起身向展母郑重表示,自己已经和裴湘心意相通。 展母闻言大喜,当即就让人去把老管家展忠请来,她要吩咐展忠开始筹备展昭的婚事…… 展昭之后又在家中停留了两日,然后就启程返回开封府了。 不提路上奔波,只说展昭抵达京师汴梁后,先去府衙公所内见了公孙策,并向公孙先生打听了一番自己出门这段时间里,开封府内外发生的大小事宜,随后便去了侧厅和王朝等人畅谈叙旧,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众人和展昭小别重逢,都很高兴,几句话的功夫,便约定了下值之后一起去城里有名的祥云居酒楼里吃喝一顿。 不久之后,包兴来请,展昭便去了书房见包拯。 见到包大人后,展昭先是对包拯说了旅途见闻和家乡之事,然后又讲了他此次结识的几位江湖豪侠,皆是热血磊落的英勇之辈。只听得包拯连连颔首,目露异彩,当即就想同这些有本事、有品行的江湖好汉结识一番,再说服他们为朝廷效力。 展昭和包拯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便起身告辞了。 因为第二日才正式销假当差,展昭便没有在府衙公所内久留。他先吩咐随从去找熟悉的买卖中人打听购买宅院之事,然后才返回自己租赁的那座小院中略作休息。 黄昏将至,因为记着之前约定的晚间请客之事,展昭便提前出门去了福祥居酒楼。 步入二楼,他正打算跟着酒楼伙计去提前订好的雅间,迎面就瞧见了一张熟悉面孔。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陷空岛五义中的“锦毛鼠”白玉堂。 再次遇见白玉堂,展昭含笑作揖,白玉堂亦斯文回礼。 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展昭便提起之前和卢方记一起在茉花村丁家庄做客的经历,原本只是普通的客气交谈,不曾想却引起了白玉堂心中的不痛快。 这白玉堂心里本来就对展昭存着一股相争意气,总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一较高下,奈何一直未能如愿。 前些日子,他自外面返回陷空岛后,义兄卢方不问他在外面做了哪些行侠仗义之举,偏偏一直在他耳边夸奖展昭的人品秉性。四哥蒋平时常劝他不要因为一个“御猫”的绰号就斤斤计较,反而显得心胸狭窄不识天地。 这些话听在白玉堂耳中,便是卢方和蒋平觉得他白玉堂不如展雄飞。再加上其他两位义兄在见过展昭后,也颇为赞同卢方的话,皆认为白玉堂没必要和展昭做意气之争。对此,白玉堂总是暗自咬牙,气闷不已。 于是,返回陷空岛不到五日,白玉堂就又匆匆离开了,而后直奔京师天子脚下。 这次来京,他打算一定要寻个机会和展昭好好比试一番,看看到底孰强孰弱。也要让四位兄长好好瞧瞧自家兄弟的本事,免得日后一直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只是,还不等白玉堂琢磨出一个“好办法”来,他便在酒楼内意外遇到了展昭,随后又听展昭提起丁家庄做客之事,顿时就被勾出来了几分偏激愤慨来。 当然,白五爷自认不是无理取闹之人,他要嘲讽讥笑南侠,也是有理有据的。因而此时讲的,就是当日庞太师诬陷裴湘一案的后续处置。 “白某以为,展兄这‘御猫’的绰号可以改成‘家猫’了,当真是驯服极了,温顺极了!呵,便是心上红颜被那般陷害,竟然也能无动于衷。 “啧,要知道——倘若那庞吉奸计得逞,裴女侠的罪名可就大了,不仅会惹来杀头的罪名,女子的清誉也毁了。可那庞吉仗着国戚身份,最后也不过是被罚俸禁足,当真是不公平至极呀,不公平至极。 “哎,小弟原本以为展兄在得知这个处罚结果后,会因着几分男儿血性而有所作为,却没料到展兄竟然什么都不做!呵,好在苍天有眼,让某个尚有一腔热血的义士亲自出手,稍稍教训了一回庞吉老贼。否则的话,如今人家依旧在太师府内抱着娇妾美婢,吃着山珍海味,睡着高床软枕……哎呀,真是好不快活。” 这番讽刺之言一说出来,当真把好脾气的展昭也气得面色铁青。可这番脾气,却不是针对白玉堂的。一来是又想起裴湘先前被冤枉之事,心情因旧事不快;二来,这番话也委实触动了展昭内心深处的挣扎与愧疚。 当初得知庞太师得到的那些惩罚后,展昭心中是极为不满的。 正如白玉堂所说,一旦陷害成功,裴湘便会名声全毁,同时还会成为朝廷通缉的重犯,被百姓唾骂,被世人嘲笑。而在这种可能发生的惨烈结局的对照下,庞太师得到的惩罚就太轻了。 也许好些人会觉得,庞太师是国戚,是老臣,又有天子和皇后的情面在,被轻罚也是可以理解的,谁让裴湘不过是一个来历不明的江湖女子呢。 可是在展昭看来,便是裴湘不是他放在心上的姑娘,而是和他素不相识的女子,她的命和名声也不该被这般轻视。更何况,他已经对裴湘心存倾慕。 所以,在白玉堂出手教训庞吉之前,展昭已然数次记对仇人动了杀意。之所以一直犹豫着不动手,也是因为包大人对他的信任。他不愿意愧对包大人的知遇之情。 展昭知道,只要他一日是开封府展护卫,便一日不能做出私下报复的举动。可不报复的话,难道便一日日看着庞吉逍遥享受吗?难道要等庞吉禁足期满后,再眼睁睁地看他作威作福吗? 不能的。 那时的展昭,已然做好了辞官远隐的打算。而他辞官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是让庞吉得到应有的教训。只是,不等展昭寻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向包大人提出辞官之事,白玉堂就率先出手了,并让庞吉至此生不如死。 这件事之后,展昭看似运气很好地避开了一道让他左右为难的选择题,可是他并不觉得自己幸运。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当初的那些为难与迟疑,以及最后的选择。 再有就是,无论如何,他到底慢了一步,没能够亲自动手替裴湘报仇。 而如今白玉堂亲自说破了这件事,还是当着裴湘的面说的,展昭一时之间既愧疚又不知该如何解释,更不知道是否该解释此事。 与此同时,裴湘见展昭当真因为白玉堂的这些话而情绪不稳,便有些不解。 她暗道,这白玉堂喜欢挑衅展昭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之前两人偶遇时,白玉堂也说过些阴阳怪气的话。 那时候,展昭倒是没怎么生气,反而是她心中不满,再加上她当时尚且不清楚自己和展昭之间有“心音”联系,便安慰展昭说他长得最好看,并且十分文艺地念了一句“郎艳独绝世无其二”。随后,她又说白玉堂虽然瞧上去也玉树临风的,但是一开口说话就在气质上输了…… “怎么这次反而如此生气?”裴湘通过心音询问展昭,“难道你还真被白玉堂的话带到沟里去了?” “庞吉……” “哎呀,展昭,你当时不会还想过辞官吧,然后再亲自动手教训庞吉?” “……是,只是当时展某一直在为难该如何对包大人交代,便有所犹豫,之后白兄便动手了。” “那这么说来,我也得感谢白玉堂了,不是感谢他教训庞吉,而是他动手的速度够快,才没有让你傻乎乎地辞官。 展昭,我们对彼此的这份感情,应该是让自己变得更加快乐,而不是一个人负担两个人的人生。你难道忘了我的本事能力了吗?倘若真要让庞吉付出代价,最应该出手的,难道不是我这个受害人吗? “倘若我没有一身武功,又不具备为自己报仇的能力,那由你来做这件事,由你来为我遮风挡雨,这是应当的。可是在我可以轻松报复庞吉的前提下,你为什么要牺牲自己心中的义气呀?不必如此的,至少对我来说,我更喜欢一段没有牺牲和负担的平等感情。” “但我想为你做些事情。有些事——你确实能轻易解决,可我还是想替你来完成。”展昭在心里对裴湘郑重说道,“我不愿你受委屈。”
第102章 展昭不希望裴湘受委屈, 裴湘也不乐意看见展昭闷闷不乐的。 于是在白玉堂离开后,她又开启了夸夸夸的模式,直把展昭夸奖得坐不安、站不稳,脸颊又微微泛红, 哪里还顾得上为难与愧疚。他此时一心忙着琢磨, 自己是不是当真像裴湘说得那么好, 亦或者如果没有那样好的话, 今后要如何改正…… 总之, 当白玉堂临时转回酒楼拿取意外落下的扇子时,看到的就是一个眉目严肃、脸色微红并且不知在走神想些什么的展昭, 不禁心中惊疑地“哎呀”了一声。 白玉堂暗忖,这姓展的怎么是这副坐立难安的表情神态, 莫非他当真被自己刚刚那一番话给气到了?所以——这是在独自生闷气, 还把脸气红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 白玉堂便是心中一乐, 他先是有些得意, 随后忽而灵光一闪, 便自认为找到了激将展昭的好办法。 “原来姓展的心里也恨着庞老贼呢, 那他为何……是了, 肯定是顾忌那位包相爷。啧啧, 看来这展小猫还挺重视开封府的。既如此,我就再去给那庞吉老贼添些赌, 也让展昭看看, 他不能做、不敢做的事,我白玉堂全都做了。然后, 我还要去找开封府的麻烦!这样一来, 我就不信他展昭会不来和我白五爷较量比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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