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是火急火燎地冲到了裴湘面前,张口就想质问传言的真假。幸亏在他的脑子里尚存几分理智冷静,才没有让他真正做出失态之举。 “您有什么事吗,杜德兰先生?”裴湘身边的德姆维潘夫人有些奇怪地瞧着呼吸略微急促的杜德兰,出声问道。 “哦,咳,抱歉,我刚刚走得急了。”杜德兰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声音微微沙哑,“我就是刚刚在那边,嗯……突然发现您和圣费利切小姐来了,就急着过来问候你们,说说话。” 闻言,德姆维潘夫人温和一笑,把杜德兰表现出的急切和不自然当成是年轻小伙子面对喜欢的姑娘时的青涩莽撞。 杜德兰勉强压下心中急躁,心不在焉地和德姆维潘夫人聊了几句日常话题,随后,他就开始拐弯抹角地打听起那些传言的真假。 他的询问方式很有技巧,并没有让德姆维潘夫人感到失礼或者让裴湘这个当事人感到被冒犯。双方分开后,德姆维潘夫人还对裴湘低声感慨,说杜德兰是个难得的率真热情有为青年。 然而,和心情不错的德姆维潘夫人相比,杜德兰的心情简直可以直接读作“糟糕透顶”了。 因为他已经从当事人圣费利切小姐的种种表情变化和偶尔的回避沉默中痛心疾首地推断出,那些传言十之八and九是真实的。 也就是说,因为圣费利切伯爵的失败投资决策,圣费利切小姐未来出嫁时可以得到的嫁妆大幅度缩水了。虽然圣费利切伯爵正在努力寻找其它弥补损失的办法,但如果钱是那么好赚的话,整个欧洲就不会有那么多靠典当度日的没落贵族了,法兰克福的那两位百万富翁最近也不会破产了,而他杜德兰早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挥霍放纵了…… 之后的几天,裴湘再没有见到有着一张漂亮面孔的杜德兰,也暂时没有等来莫拉尼尔公爵的后续手段。 就在她以为这样风平浪静的日子还会持续数天的时候,两个重要消息突然一前一后地传进了她的耳中。 第一个重要消息和莫拉尼尔公爵有关。 在他寄来的最新信件中,他表示在写完上封信后不久,自己就跟着一支国家级别的考察团离开了罗马。而在写这封信时,他已经踏上了法国领土,即将带领考察团访问法兰西研究院,并希望此后能够在外交领域有所作为。 在信的尾段,莫拉尼尔公爵告诉圣费利切伯爵,他之后大概会在巴黎停留很长一段时间。 “原来,莫拉尼尔已经到法国了……” 裴湘在心里默默对比了一下,发现尽管已经有了许多不同,但莫拉尼尔公爵这次来巴黎的时间和旁白中隐约透露的大概日期相差不远。 对此,裴湘眼中划过一抹了然之色,并不觉得意外。莫拉尼尔那样野心勃勃的权势人物,自然不会因为自身的一个小小‘爱好’就冲动行事,更不会打乱他的事业发展规划。 “打压圣费利切家或者勾结强盗掳掠年轻姑娘这样的恶行。”裴湘嘲弄地挑了挑眉,冷冷地想着,“对他来说,大约就像是正餐之后的小甜点——重要但不必要。可对于每一个受害者来说,却是灭顶之灾。所以,他得到的报复也该是严厉而彻底的,绝对不能轻描淡写地放过。” 就在裴湘打算为莫拉尼尔的出现提前布置些什么的时候,她又收到了第二个消息。 或者说,巴黎的许多上流社会人士都得到了这个消息。 病弱的圣梅朗夫人已经亲自选定了外孙女婿——哪怕维尔福先生并不太满意,就是那位在圣梅朗侯爵的葬礼前后表现得极为积极热忱的埃布尔·德·杜德兰先生。并且,消息称,维尔福小姐和杜德兰先生三天后就会正式签订婚书,然后以最快的速度举办婚礼。 裴湘不知道旁人听到这个消息有什么反应,反正她脑子里的那道旁白声音受到了不小的刺激。 就像之前撞见泰蕾莎答应了别人求婚而没有和路易吉·万帕在一起时那样,在听闻杜德兰和维尔福小姐的订婚消息后,旁白声音立刻滔滔不绝地讲述起了另一个卡尔梅拉的故事。 故事从路易吉·万帕在圣费利切农庄里放的那一场火讲起,自昏迷中醒来的另一个卡尔梅拉并没有察觉到救她之人就是纵火真凶,或者说,她当时其实只顾着害怕和伤心了,并没有余力操心其他事情。 之后,圣费利切伯爵为了让女儿尽快重展笑颜,就带着她离开了罗马去法国度假。也就是说,另一个卡尔梅拉要比裴湘早几年出现在巴黎上流社会的社交圈中,随后同样以美貌和丰厚的嫁妆得到了许多未婚贵族子弟的青睐。 其中,杜德兰是最温柔最风趣最英俊的,于是他很快就捕获了伯爵小姐的芳心,并顺利成为了圣费利切伯爵的女婿。 但另一位圣费利切小姐的婚后生活并不美满。得到妻子财产的杜德兰很快就暴露了轻浮放荡又自私凉薄的本性。他用妻子的嫁妆包养情妇寻欢作乐,每天过着花天酒地的奢侈放纵生活。为此,另一个卡尔梅拉常常唉声叹气甚至以泪洗面,而一向疼爱女儿的圣费利切伯爵也十分后悔气愤,每天眉头紧皱…… 听到这里,裴湘抿了抿唇,眸色微暗。 她太清楚长久的负and面情绪有多影响一个人的健康了。 裴湘此时十分想问问另一个卡尔梅拉,她那时候有没有留心过圣费利切伯爵的身体情况?但遗憾的是,裴湘并不能和那道旁白声音交流。 接下来,裴湘不仅没有从旁白中听到和圣费利切伯爵健康情况有关的线索,还感觉到了另一个卡尔梅拉对那时候的圣费利切伯爵的淡淡埋怨。 旁白说,她不知道圣费利切伯爵为什么总是出门总是忙碌,在女儿最需要亲人关心和陪伴的时候,已经足够富有的父亲却总是去见律师、银行家或者公证人。后来,圣费利切伯爵甚至都不愿意留在巴黎了,他不是去欧洲各地旅行,就是返回罗马居住。 唯一亲人的疏远与忽视,让婚后得不到丈夫关心又远离家乡朋友的卡尔梅拉感到格外孤独和恐慌。 “那时候,另一位圣费利切伯爵应该是在为圣费利切家的家业忙碌。”裴湘听到旁白的抱怨后,暗自思忖,“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另一个卡尔梅拉的世界里,老伯爵应该是把两百万法郎存入那家倒闭的银行里了,也就是说,莫拉尼尔的阴谋得逞了。那之后,大约还有一个接着一个的投资圈套等着老伯爵。同时,女婿不可靠,女儿太天真,他便不得不为了保住家族产业而不停地忙碌奔波、劳心劳神,就为了尽量给女儿多留下些保障……” 裴湘有些难过地闭了闭眼,忍着郁闷继续听旁白回忆另一个卡尔梅拉的过去。 好在,旁白很快就讲到了杜德兰意外去世的情节。 当裴湘听到旁白说,杜德兰是在一次争风吃醋中被人失手杀死的,忍不住挑了挑眉。 当她听旁白说,杜德兰那次是为了一个名叫爱洛热娜的意大利女人和旁人起冲突的,顿时睁大了眼睛。 裴湘对爱洛热娜这个名字的印象可太深了。她认识的那个爱洛热娜不仅是强盗头子巴罗内的前女友,还成功给基督山伯爵下了药……裴湘稍稍走神回忆了一下基督山伯爵中药后的反应,就又被另一个熟悉的名字拉回了注意力。 “我听检察官说,失手杀死杜德兰的凶手也是个意大利人,叫做雷安。他犯下凶案后,就匆忙逃跑了,宪兵们一直没有抓到他。再后来,那个爱洛热娜也离开了巴黎,不知去向……” “雷安?唔,雷安杀了杜德兰,为了爱洛热娜……”裴湘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心中哂笑,“太多的巧合就不是巧合了。也就是说,在另一个卡尔梅拉的时间线上,杜德兰是被巴罗内强盗团里的那些匪徒联手弄死的?他们不好好地待在罗马,跑来巴黎做什么?巴黎这边的治安管理可比罗马严多了。” 几乎不用多加分析思索,裴湘就把这个不同寻常的“巧合”与莫拉尼尔公爵联系在了一起。 她想,能指使巴罗内强盗团伙从意大利罗马跑来法国巴黎闹事杀人的,杀的还是杜德兰,呵,莫拉尼尔公爵的嫌疑最大! 因为旁白声音还在继续,裴湘便暂时压下心中各种猜测,继续认真听了下去。 杜德兰去世后,也许是出于报复心里,也许是太孤单寂寞了,卡尔梅拉也给自己找了情人。为此,她和匆匆返回巴黎的圣费利切伯爵吵了一架,并拒绝跟父亲返回罗马。 那次吵架之后,圣费利切伯爵就生了一场大病。卡尔梅拉这才突然意识到,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她印象中健康硬朗的父亲竟然已经苍老虚弱了许多。 卡尔梅拉顿时心生悔意,又觉得万分惶恐失措,她极力劝说父亲好好休息一阵子,不要再不停地忙碌了。但是圣费利切伯爵总是叹息着摇头,望向女儿的眼神中全是担忧和悲伤,还有浓浓的自责。 旁白告诉裴湘,那次吵架生病之后,圣费利切伯爵很快就再次离开了,而另一个卡尔梅拉也和第一个情人分了手。不管怎么说,她确实不愿意再和父亲讨厌的人在一起了。 可是,她很快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等到另一个卡尔梅拉被其中一个情人用虚情假意骗走了大半财产后,圣费利切伯爵病危的消息也传到了巴黎,卡尔梅拉当即就收拾行李赶回罗马。 听到旁白说另一位圣费利切伯爵病危,裴湘的眉目间划过一抹凝重。她希望之后的叙述内容中能有更多的有用线索,好让她查清楚另一位老伯爵早早过世的缘由。 然而,让裴湘无奈又郁闷的是,那位卡尔梅拉并没有多加描述老父亲生病的来龙去脉,只说他这几年的身体一直不太健康,忧虑过重,常常失眠。然后,老伯爵出行的马车又出了点问题,让身体虚弱的老伯爵淋了雨受了冻。病上加病,这才让上了年纪的老伯爵卧床不起。 旁白没提,那些导致老伯爵重病不起的各种原因里,到底有没有女儿忽然被骗走了大半财产这一条。因此,裴湘也不清楚另一个卡尔梅拉是在故意避而不谈,还是真的觉得毫无关系。 总之,在简单地说了几句老伯爵的病情后,卡尔梅拉的叙述重点又回归到了她当时的心情变化上。 裴湘面无表情地听着脑海中的声音讲着她当初多悲痛多茫然多凄苦无依。 “我确实不该要求过多。”裴湘告诉自己要尽量心平气和地听故事,反正生气也没有用,“毕竟这是一段个人自述,而不是案情分析或者记录报告。不过,从另一个卡尔梅拉的叙述里,还是能推敲出一些真相的。老伯爵身体不好的原因中,心情不好这一条占了主因,当然,其中也绝对不缺少一些人的暗中算计与推波助澜。再有就是马车出问题的那个细节,我现在是肯定查不出那是意外还是人为的了,甚至永远也查不出来,但是我可以提前消除各种潜在隐患与威胁,无论是人还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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