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道,不过是小小赢了一局而已,就这样得意洋洋的, 唉,这孩子实在是太不稳重了。 自觉失了面子的沈启堂懒得在胜利者面前多停留,他确定自己不用继续参加那些累死人的训练后,当即就挺胸抬头并一瘸一拐地离开了书房。 ——大好时光,读什么书呀,回去睡懒觉不好吗? 直到沈启堂的背影彻底消失了,被怀疑一直在偷笑的裴湘才放下挡住口鼻的书册,露出了左侧微微鼓起的脸颊。她十分幸福地眯了眯眼睛,继续美滋滋地品尝之前偷偷塞进口中的糖果…… 至于沈启堂认输之事,裴湘才不会感到有多得意呢。她已经是七岁的大孩子了,怎么会为了这种必赢的小事表现得不稳重不淡定呢? 其实,在沈启堂答应她的提议的那一刻起,裴湘就知道自己赢定了。谁让九阿哥胤禟身边正好就有一个十分认真负责并且热爱教导旁人骑射功夫的孟侍卫呢? 而一贯和裴湘玩得好的胤禟在小伙伴开口后,根本不用裴湘详细解释,就在裴湘的一个暗示眼神下果断喊来了教导学生绝不藏私的孟侍卫,然后就暗藏同情地等着沈启堂接受孟侍卫的高标准训练了。 “不过,爹他竟然坚持了这么些天,也怪不容易的。”裴湘心中暗忖,“我还以为他第二天就会放弃呢,可见……老爹他确实非常想抓住这个机会呀,要不……我还是稍稍帮帮他吧。” 到底还是心疼自己亲爹的小姑娘托腮琢磨了片刻,心中便有了主意。 三天后,裴湘拎着一个蓝底白花的包袱找到了沈启堂。 “爹,我这里有一副新制成的内甲,既轻便灵活又牢固坚韧,上面还有几个防护用的小机关,你瞧瞧如何?” “内甲?”浑身药酒味道的沈启堂愣了一下,旋即伸出依旧酸疼的胳膊并打开了蓝色包裹。 “这是……” “是防身护体用的甲胄。唔,不敢说刀枪不入,但是穿着它上战场后,总会多几分保障的。” 闻言,沈启堂眼睛一亮,然后又飞快黯淡了下去,随即懒洋洋地嘀咕道: “给我看这个干嘛?我又用不上。还有,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个,瞧着确实是件好东西,最起码比一般的内甲要轻盈柔软不少,只是……这么薄,能抗住锋利的武器吗?” “那得看是多么锋利的武器了,还有使用武器的人。” 裴湘微微扬眉,她一边从袖中抽出匕首做演示,一边温声解释道: “爹,你看看这个防护效果……看吧,还是不错的,你把这件内甲送给佟大将军吧,他应该不会嫌弃的。” “嫌弃……不是,湘儿,你这……”沈启堂的目光骤然凝固,他下意识抬手揉了揉眼睛,又猛地一睁一闭,然后才再次望向裴湘手中那把轻巧锋利的匕首,“闺女啊,咱们先不谈佟大将军和这件内甲,来,你和为父好好说说,为什么你袖子里会藏着一把匕首?还有,你这掏匕首的动作是不是太迅速太熟练了?” 裴湘奇怪地瞧了一眼一惊一乍的沈启堂,将掌中匕首随意一转,又微微往下压了压手腕,短短几息之间门,那把寒光湛湛的匕首就被她飞快地收回到了袖中。 “一点小技巧而已,爹,你要学吗?”裴湘避重就轻地问道,“我可以教你,不过是需要收学费的。爹,你可别抱怨女儿小气,你看,这副独一无二的内甲就是女儿免费送你的,你收不收?要是今天不收下的话,下次就得从我这里原价购买了。” 一听到银钱之事,沈启堂立刻不再关注女儿随身携带利器这种小问题了——反正以后有危险的人绝对不是他闺女。所以,自然是免费内甲更重要。 “我收!” 沈启堂噌地一下坐直了身体,顾不得身上的酸痛连忙抓过内甲放在膝盖上。 “闺女,你刚刚说什么来着?对了,你说这内甲不仅轻薄,还自带机关护具?嗯,是什么样的,快给为父演示一番。等为父弄明白了,就给佟大将军送去。放心吧,为父必然会让这份礼显得格外有诚意的。” 一般情况下,裴湘还是非常放心亲爹的办事能力的。 她见沈启堂不再追问自己随身携带武器的事情,便立刻配合着演示起内甲上的小机关来,其间门还从腰间门抽出了一条银白色的软鞭来帮忙展示某处特殊设计的效果。而沈启堂在免费内甲的诱惑下,从头到尾都假装看不见任何不寻常的现象。 父女二人经过一番互相理解并尊重的亲切友好交流后,方才各自满意离开。 裴湘自觉已然尽了一份孝心,就再次一头扎进了知识的海洋里。 而沈启堂则下定决心,一定不能浪费了这件一看就挺值钱的内甲,要想方设法增加这件礼物的含金量。 于是,本来已经休息了三天并且打算短时间门内再也不练习骑射功夫的沈启堂又一次来到了马场,然后拖着依旧酸疼的身体费力爬上了马背…… 次日,磕青了额头的沈启堂拎着装有内甲的包袱一瘸一拐地去了佟家。他这副憔悴凄惨模样落在佟国纲眼中,着实令这位沉稳勇武的大将军吃了一惊。 “哎呀,沈先生,你这是怎么了?可是遇到哪个不长眼的小子欺负你了?是谁家的……” 沈启堂连忙摆了摆手,表示自己身上的伤并非他人殴打所致,而是练习骑射时不小心摔伤撞伤的。 “……之前请了九阿哥身边的孟兄弟帮忙指导一二,无奈沈某资质太差,总是让孟兄弟操心不已。哎,沈某心中惭愧,不愿意继续浪费孟兄弟的时间门,就假装说不愿继续练习了,其实是打算独自一人偷偷训练。不曾想,没有孟兄弟在一旁防护,沈某就受伤了,哎,这天赋资质……当真是强求不来。沈某原本以为勤能补拙,看来却是妄想了。” 佟国纲听完沈启堂近日苦练骑射的经历,眼中露出不解之色。他并没有怀疑沈启堂在说谎,毕竟那孟家小子也不是无名之辈,稍稍一打听就知道沈启堂所言真假。所以,佟国纲此时好奇的是,为何沈启堂忽然重视起骑射本领来了。 “这……哎,说出来徒增笑耳!” 面对佟国纲的疑惑,沈启堂无奈苦笑。犹豫片刻后,他才哑声坦白道: “沈某深受将军厚待赏识,一直感激在怀,又深觉无以为报,以至于终日寝食不安。近日得知将军即将出征作战,为了报答将军知遇之恩,沈某便想跟随在将军身边做些力所能及之事,甚至上阵杀敌。 “可沈某之前怠于锻炼,手无缚鸡之力,若是去了战场,恐怕不仅不能帮到将军,说不定还会拖累大家。所以,沈某打算趁着御驾出发前的这些时日,好好练习一番骑射功夫。没想到……心急反而误事,不仅没有提高骑射水平,还摔伤了胳膊、扭伤了脚踝。” 说着话,沈启堂就掀起衣服给佟国纲看他受伤的部位,同时长吁短叹地表达着遗憾之情和惭愧内疚之意。 了解过沈启堂受伤的原因后,佟国纲颇有些哭笑不得。 他没怀疑沈启堂是在演戏撒谎,或者故意受伤逃避去打仗之事,因为在此之前,他已经明确表示过,幕僚沈先生需要留在京中做事,不必跟着他奔赴战场。既然如此,沈启堂就完全没必要这么折腾自己了。 而且,以佟国纲的眼力,自然能看出沈启堂身上的那些伤都是真的,并且还都伤得不轻。 “沈先生啊,您这是何苦呀。”佟国纲想到另外几名想方设法躲避随军出征之事的幕僚,心情复杂地摇了摇头,又关切询问道,“可看了郎中了,郎中怎么说?可别耽误了治疗。” 沈启堂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笑道: “还能怎么说,无非就是喝药静心修养不宜再次受伤那一套言论呗。将军,沈某这些只是小伤而已,不碍事的,您要是为着这个费心劳神,那沈某心里就更加过意不去了。” “好好,我不多操心。不过沈先生你也得听郎中的话,好好修养一番。待大军凯旋,我亲自带你去马场挑选一匹性情温顺的良驹,届时必然不会再让沈先生受伤的。” 闻言,沈启堂连忙诚恳道谢,同时将手中包袱往前递出。 “将军,沈某这次过来,一来是因着这身伤势同将军告个假,二来,是想着将这件奇巧内甲送给将军防身。” 说着话,沈启堂就解开了包袱结,露出了里面的墨色甲胄。 趁着佟国纲打量内甲的工夫,沈启堂简单解释了几句内甲的来历。他说这是养女拿出来送给他的,至于养女从何处寻得这内甲,他没有细问,毕竟那是曹家女儿而非沈家姑娘。要是他问得多了,有些人大概会以为他觊觎曹家大格格的好东西呢。 沈启堂说得含糊又意有所指,但佟国纲却误会了,以为沈启堂是在暗示皇家人所赠。 鉴于曹家大格格同九皇子胤禟算是同门师兄妹的关系已经被许多人知晓,所以佟国纲下意识就认为这软甲应该是九阿哥送出的,又经过沈启堂的手到了自己这边。 “既然是令嫒孝敬父亲的,怎好……” “还请大将军不要推辞。这软甲是极好之物,而好物就该配英雄。若是将这软甲留在沈某身边,就相当于明珠蒙尘,着实可惜。唯有把它穿在骁勇善战的将军身上,才不辜负这软甲的珍贵之处。” 佟国纲能感受到,沈启堂送内甲的心意是真诚的,并且也确实认为这内甲十分难得。他记下了这份心意与关怀的同时,也颇为好奇这九阿哥送出的内甲到底有何独特之处,于是便凑到沈启堂身边,耐心听他低声讲述这内甲的制作材料和防护设计。 听到后来,饶是见过不少精良甲胄的佟国纲都忍不住当场脱下外袍并试穿起来。试穿不多时,这位大将军便哈哈大笑着去了演武场,准备穿着这件新内甲和家中武艺高手比试一番。 此时的佟国纲和沈启堂都还不知道,正是这件出自一个小姑娘之手的内甲,让佟国纲在未来的乌兰布通战场上捡回了一条命。 而重伤回京的佟国纲在刚刚能够下地行走之时,就亲自登门拜访了沈家并表达了他的由衷谢意。 至此,沈启堂在佟府的地位就有了极大的改变,再不是一名普通闲散幕僚。当然,那时候的沈启堂已经不太在乎这些了,因为在佟国纲的运作和康熙帝的默许下,他终于有了正式步入官场的机会。
第237章 为了感谢沈启堂送的那件救命甲胄, 佟国纲给沈启堂弄了个监生的身份。这样一来,沈启堂就有资格正式步入仕途了。虽然是从七八品的小官当起,可比起之前的那种幕僚清客身份,足以让沈启堂每晚都笑着入梦了。 而更让沈启堂感到高兴的是, 他成为监生后没多久, 就非常顺利地在顺天府西路厅某得了一个从七品的文官官职, 竟然比许多官宦人家的子弟还“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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