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香江人办厂,手续一定很多,我们在这里也没什么根基,人家要卡你,你也没办法,那钱什么的都打水漂了。” “对于电子表,我也不太熟悉。” …… 她一连串说了几个不适宜办厂的理由,仍想着还能说些什么。 好在一道炒河粉拯救了想不出什么理由的陈凤君,服务员将一盘香喷喷鸡蛋瘦肉炒河粉往桌上一放:“上菜了。” 陈凤君松了口气,抓起筷子,催促道:“来,趁热吃。” 静了片刻,陈兰君拿起筷子,沉默地吃起来。 姐姐的态度出乎她意料之外,原本以为胸有成竹的事,忽然一下子没了下文。 方才那一大堆理由,陈兰君听了,觉得并不是真正的理由。 姐姐是有她自己的顾虑。可她不说,陈兰君也不方便主动问。 虽然是亲姐妹,但横隔在两人之间,没有接触的那些年,到底编织成了一堵无形的屏障。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很尴尬。 又上了几道菜,陈凤君埋头吃,不肯看陈兰君的目光。 寂然饭毕。陈凤君放下筷子:“过些天你该回去了吧。” “嗯。” “替我向爸妈、小妹问好。” “放心,我会的。” “等有空闲,我一定回家看看他们。” “好。” 陈凤君想解释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良久,她默默地将装钱的信封向陈兰君那边一推:“你多保重。” 陈兰君一直将她送到火车站。 分别的时候,陈凤君挥一挥手,转身欲走。 陈兰君轻轻唤她:“姐姐,办厂的事还希望你慎重考虑一下。钱和手续的事,可以都由我来解决。我只是……只是你是我最相信的人,请你好好考虑,就当是我的一个小小请求,好吗?” 陈凤君迟疑着点了点头。
第42章 从关口向南, 一直往前,山色与海岸之间逐渐见着长排的仓库、小楼,再往后高楼大厦平地起, 像是骤然被抛入了另一个世界。 铁轨蜿蜒往前,叮叮车响着铃, 停在一处站台。 陈凤君下车,沿着水泥马路缓缓上坡。 在一处当铺前, 她驻足, 摸了摸颈上的珍珠项链,圆润、光滑、大小很匀称,依旧是当年她初次收到这串珍珠项链时的手感。 几年几十年的光阴,对于珍珠而言, 还太短, 可对于人而言,却是沧海桑田。 陈凤君默默将珍珠项链摘下, 进了当铺。 “老板,我来还东西。” “来了,放这里吧。” 当铺伙计将珍珠项链收回, 检查一番, 确认无误后,收下陈凤君给的租钱,闲聊几句:“陈小姐返大陆见到亲人了?” “见到了。” 陈凤君想起所见的意气风发的二妹陈兰君, 靥上不自觉就带了笑。 “我二妹可优秀了,比我想象中的更优秀, 她还说要开厂子呢。” “真好, ”当铺伙计笑着说,“姐妹齐心, 其利断金。我看再过些时候,陈小姐的珍珠项链就可买回去重归旧主了。” “多谢,借你吉言。” 陈凤君笑一笑,心里却是一阵苦涩,当初这珍珠项链,填的是死当,哪里那么容易拿回来呢。 她回了趟住处,一间小小的副房,一个上下铺、一个不方便转身的浴室,一张既是厨房又是餐桌又是书桌的小小方桌,以及许多鸡零狗碎的杂物。 将身上的高级时装脱下,她仔细叠好,换上自己的旧衣裳,像是过了午夜时分的灰姑娘一般出了门,路过洗衣房时,犹豫了一瞬,理应是要干洗了再给人还去,但看了看门口立着的洗衣价格牌,陈凤君还是走开了。 没办反,人穷,有时候就没办法讲究。 向街市走去。推开一家小小茶餐厅的门,是她打工的地方。将装衣服的袋子放回柜台后,她向老板娘道谢:“多谢老板娘帮衬。” 老板娘正忙,叮嘱她说:“放下就好,去搭把手,那位客人要鱼丸粗面。” “好,就去。” 陈凤君挽起衣袖,立刻忙碌起来。 将最后一个客人点的金牌三宝,即鱼肉烧麦肠粉鱼丸做好端上。陈凤君终于可以喘一口气。等收摊,打扫完卫生,看了看店里挂着的时钟。糟糕,已经晚了。 她一路狂奔。 “不好意思,妈妈来迟了。” 门内,小女孩正在低头玩拼图,抬起头,那双满是异国风情的淡褐色眼珠里跃动着小小的惊喜:“妈妈——” 幼儿园的老板一脸不快:“每次都是你最晚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陈凤君弓着腰,熟练地道歉,然后牵着女儿的手回家。 灯熄灭,她睁着眼,给女儿打蒲扇,疲惫地唱着歌哄女儿睡觉。 “月光光照地堂,虾仔你乖乖训落床……” “五谷丰收堆满仓,老老嫩嫩喜洋洋。” 平平淡淡的一天即将过去,哼唱着月光光的曲调,她想起这些年的事,有好也有坏,只是不好同二妹讲。 过关之后,她凭勤快,在茶餐厅揾了一份工。很意外的,邂逅了女儿茜茜的父亲,一个眼睛很好看的年轻英国男人。那人也是有些身份的,因此她过了两年好日子,珍珠项链就是英国佬送她的,他叫她“小珍珠”,好看的眼睛里全是她,如同注视着英女王王冠上最夺目的一颗宝石。 可是,珍珠也会成为鱼目。他说,抱歉,但她的身份太低,无法成为她的妻子。 他只愿把她当情妇,或者“妾”,说来好笑,从小长在红旗下的她是来了香江之后才发现,这里竟然还有妾? 自然是不同意的。 她抱着茜茜,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他。回到街市去,一边打工一边抚养女儿。茜茜生下来身体不太好,前两年病的厉害,看了中医看西医,整日吃药,她更是囊中羞涩,只好中断了给父母的接济。 从此不敢与家中通信。 未曾锦衣,何敢还乡? 只是二妹的信,终究动摇了她的心神,于是去见了。 办厂的主意,很好,可是,陈凤君实在拿不出钱了。 她望着地堂的月光,轻轻叹了口气。 *** *** 陈兰君同样也在望着月亮。 阿晶拨了拨美孚灯(煤油灯),惋惜道:“那么你姐姐,是真不愿意合作吗?” “更多是有心无力。” 陈兰君猛然抬手,又快又准往小腿上一拍,葆安特产,一只蚊子胡成一个血肉模糊的小点。 来了几天,她腿上就有几天的蚊子包。鬼知道哪来这么多大的能当菜炒的蚊子! 阿晶见状,连忙去放蚊帐:“兰姐,到蚊帐里来吧。” 陈兰君将自己囚禁在蚊帐里,外头是嗡嗡作响的不肯离去的蚊子,真切明白了何谓“私拟作群鹤舞于空中”。 她摇摇头,不去想蚊子,琢磨起如何说服陈凤君。 上辈子,她还要晚两年,到这边打工的时候才见了陈凤君。 那时候,年轻不懂事的她对陈凤君是有怨的。 都说逃到香江的人有钱,辛辛苦苦一年,比不过人家六分钱,即贴六分钱邮票寄钱回来。然而陈凤君并未寄家用,以至于她因无钱而辍学。 至于陈凤君的经历,由于并不是很光彩,她本人不愿意讲,爸妈也不好讲,因此陈兰君与陈凤君的关系并不亲密。 直到陈兰君生病,陈凤君来照顾,两姐妹才慢慢放下心结。 姐姐是自尊心极强的人,这回说了那么多理由,归根结底就是一个字,“穷”。 当然,除了穷之外,另一个原因,大概是姐姐对于她的能力并不太相信。 在陈凤君的记忆里,她还是那个只会读书的小丫头。忽然见面,这个小丫头说,要开电子厂?还是要卖什么电子表之类她没接触过的东西,听着就跟邻居家的小孩突然跑过来和你说她要造火箭、速速打钱一样不靠谱。 这才是藏在那些借口之下,真正的顾虑之处。 想到这,陈兰君叹了口气:“她有难处。” 阿晶想了想,提了个建议:“如果她实在不愿意,要么我们再悄悄去问,说不定能找到愿意合作的香江人呢?” 那自然是能找到的。 陈兰君要真是只要一个香江人做合伙人,那么有太多选择。无论什么时代,总有能洞察风向的聪明人。 可是,那是姐姐,那是她亲姐姐! 像姐姐那样忙于奔命的人,对于所谓时代的风口,其实是比较迟钝的。 开玩笑,天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玩,哪里有空去看新闻,研究宏观经济动态?光是活着,就已经足够令人疲倦了。 更何况,姐姐还要独自抚养一个女儿,哪里有时间顾及外界的变化,更别说投资内地这种事情。 在大多数香江人看来,现在的内地就是个没什么希望的穷乡僻壤,投资?那钱肯定是打水漂了。 别说普通民众,就是许多外国的大公司,也处在观望阶段,生怕一天变一个风向。 上辈子,因为这些原因,陈凤君并没有赶上这千载难逢的遍地捡钱的好机会。 她勤勤恳恳地工作了十多年,最终排到了一处政府公屋,高兴地内心在舞龙舞狮子。 可是,姐姐那么聪明、那么勇敢,她是可能有更好的人生的。 陈兰君不愿意放弃这可能性。 她要拉陈凤君一把。 陈兰君翻了一个身,长长叹息一声。 不行,她非得想个法子,让陈凤君“心甘情愿”的与她合作。
第43章 临近中午, 茶餐厅进来许多客人。 陈凤君拿着一叠纸,匆匆记单:“一份西多士,柠檬茶走冰对吧?” 店门被拉开, 陈凤君原本以为是新来的客人,一边记一边说:“欢迎光临, 找空位坐。” “陈小姐,你还记得我吗?” 陈凤君抬头一看, 是之前替陈兰君送信过来的人。那人气喘吁吁地, 满头大汗,一看就知道很着急。 这是出了什么事? 陈凤君连忙走过去,问:“我记得,是我妹妹有什么事?” “她昨夜去做买卖, 为了躲联防队员, 从山坡上跌下去,伤得很重呢!只念叨着你, 你快回去看看吧!” 二妹受伤了? 陈凤君脑子嗡地一样,瞪大了眼睛。 从山坡上跌下去,万一……万一……当初逃来路上所听过的因跌落山崖而死的人的故事一下子充斥满她的脑海。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将点单交给老板娘, 哀求道:“不好意思,我妹妹出事,我得立刻过去。” 老板娘也听见了, 说:“你快去。” 陈凤君往前踉跄走两步,忽然反应过来, 二妹若伤重, 一定要钱的,还有茜茜得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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