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老爷子是大队长,老大马向华是个能拿十工分的能干汉子,老二马向国在外当兵,都当上排长了,那可是军官啊,吃公粮的人!老四马向东也是个读过初中的大好小伙,唯一的女儿马蕙兰都嫁了个沪市知青。 多红火的日子,以前大家都羡慕,不过自从老马家知青女婿回城,大家伙都看起热闹来。 就好比现在,一个个恨不得跟着一起进老马家,马老太太可不是好惹的,她才不给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面子,“行了行了,该回家吃饭回家吃饭!下午还上不上工了?” 等外人离开,老太太脸就拉了下来。 马蕙兰略显忐忑地叫:“爹,妈。” 老太太腰一叉,“我哪是你妈?你是我妈!我们是怎么跟你讲的?你还敢偷你爹的钥匙开介绍信?你这么能,你还回来干什么?” 小马姑娘“胆大心细”,不仅敢一个跑到沪市,还早有准备地偷了她爹的钥匙,偷偷开介绍信。 背锅的马蕙兰能怎么办?只能认错,“妈,我知道错……” “你知道个屁!”老太太一巴掌拍在她背上,一点儿没留力气,“你、你……你给我进来!” 农村的房屋不隔音,在院子里再骂下去,明天整个大队都能知道。老太太气女儿,但终究还记得给女儿留面子。 马蕙兰安抚地拍了拍女儿的手,跟着老太太进了里屋。 剩下爷俩站在外面瑟瑟发抖,苏月是饿的,苏长河是莫名有种毛脚女婿上门的感觉,尤其是大小舅子怒目而视,老丈人面容严肃。 得,毛脚女婿上门也比这待遇好。 苏长河放下行李包袱,让两侄子去放好,恭恭敬敬地上前,“爹,大哥,大嫂,向东。” 马向东哼一声,一点儿面子都不给,马向华抱着胳膊,面无表情地嗯一声,只是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撸了上去,两条胳膊上肌肉虬结,很好地反应了主人的心情。 马老爷子敲了敲旱烟锅子,“回来了?” “是,爹。” 老爷子抬头,目光锐利地盯着他。苏长河不躲不闪,努力表示自己的真诚。 过了几秒,马老爷子起身,“走,屋里说。” 苏月抓着她爸的手,试图浑水摸鱼跟进去,却被马向华拦下,“学文学武,带妹妹在门口玩!”学文学武是马向华的双胞胎儿子,也是给苏月揍村里皮小子的两表哥。 苏月试图挣扎,“大舅,我想跟我爸一起。” “乖,去玩,不然去找你大舅妈,让你大舅妈给煮鸡蛋。” 马学文马学武不愧是马大舅的亲儿子,哄人的法子都一个样儿。 苏月被两表哥拉走,跟进去是没希望了,她左右看看,眼珠子转了转,“大哥,二哥,我们玩捉迷藏吧!” 马学文马学武已经是大孩子了,对小姑娘的游戏没兴趣,不过能哄住表妹,过家家也成。 “那大哥先找,我和二哥藏!”苏月飞快地安排,“大哥你就趴厨房外面墙上,数到一百,二哥,你去那边!” 她记得马家的房子是中间堂屋,左右卧室,马外公马外婆住的是西面后边那间,她偷偷摸摸溜过去,搬了个小板凳,从窗户竖起耳朵听。 “……你心怎么这么狠?怎么这么狠?为个男人,连孩子都不要了?小丫怎么就有你这么个妈?” “我不知道小丫醒了,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怎么可能不要她?” “当初我就不答应你嫁给他,他苏长河会读书有个屁用?这么多年没我们马家帮衬,连媳妇孩子都养不起!你个傻丫头,要死要活……人家一有机会就踹了你,他算什么人,比陈世美还狠心!” “妈,不是你们想的那样,长河没有忘恩负义,你听我说……”马蕙兰说了一通她爸的苦衷,什么打过去的电话被苏家人拦了,和苏家人放话媳妇孩子只有他们,甚至为此和家里大吵一架…… “他真这么说?那苏家什么意思?” “真的!苏家人生气也没用,也不能把长河的腿打断。还有……” 里头声音渐渐小了起来,也不知道说什么不能听的?苏月试图趴窗户上,但是大中午外面这么亮,一趴上去,里头肯定能看见个大影子。 她放弃这边,伸头看了看,堂屋后门推了些背篓竹筐,她现在这小身体,能躲得下,索性踮着脚悄悄进屋,躲在竹筐里,听她爸被三堂会审。 “……已经准备办接班手续,我二哥突然回来,二哥当年下乡比我还早几年,在乡下待了十几年。这次挖沟摔了腿,医生说就算治好,以后也会有点跛脚……不得已,工作只能让我二哥接了……” “我和爹说句实话,我的确不想一辈子待在农村!我不是种田的料,在农村,最多能保证蕙兰小丫饿不死,可进城,我就有办法让她们过上好日子……” “本来打算找关系,想着哪怕先当个临时工,在那边安顿好,就把蕙兰小丫接过去,不然她们跟着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我家现在的房子还是我爹妈当年分的,四十多平的地方,我爹妈、大哥一家、二哥一家,老人孩子住了十来口……” 苏长河说得很诚恳,一点儿没有家丑不可外扬的意思。 乡下人以前对城里的印象多是吃供应粮,按月发.票,日子得多美啊。这会让他这么一说,马向东都有种城里日子还不如他们农村的感觉,他们家他一个人还住一间呢。 不过,他心里还是有疙瘩,“我姐给你打了电话,你怎么不回?”她姐打了两次,两次都说人不在,会转告,结果就没了消息。 这点苏长河早有准备,“第一次我在医院陪床,一周都没怎么回家,回去也是拿换洗衣服,匆匆忙忙。第二次是……是我三姐接的电话。她……没告诉我,三姐觉得我想留在城里,有个乡下媳妇是拖累……不过,走之前,我已经和家里人都说——” “小丫!”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呼打断了苏长河的表衷心。 堂屋里的几人一看,马老太太正指着竹筐里的小丫头,“小丫,你怎么跑进来的?” 这倒霉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来的! 在老马家吃过饭,马家人该去上工了,苏月三口人携手把家还。 苏长河抱着女儿,苏月指着他们在这个世界的家,“看!就在那里!” 苏长河还抱着一丝侥幸,等走到房子前,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他仰天长叹,“我的老天爷啊,要不要这么玩我!” 他们家的大平层怎么就变成眼前这座土坯房了?还是茅草屋的! 马蕙兰推他,“别磨蹭了,快点,开窗、透气!烧水、打扫!快快快!” 农村再怎么干净,泥巴地也容易起灰,苏家家里还好几日没住人,屋里都一股闷味,马蕙兰同志的洁癖终于忍不住了。 一家三口,分工明确。 马蕙兰洗床单被褥,打扫衣柜箱笼,苏长河打水拖地,外带擦洗桌椅板凳、门窗橱柜,至于苏月,照她爸的话说,“人都没笤帚高,还扫什么地儿啊?那细胳膊细腿别给干折了!你就坐那儿看火!” 老苏同志还摸了三个红薯塞火里,“乖女,烤好了叫你爸,你别拿啊。” 苏月穿成了五岁娃,她爸也真给她当五岁了,生怕她扒拉火,再给烫着。 苏月嗯嗯点头,边烧火边和她爸嘀咕,“老爸,你和马外公、马大舅马小舅说的话都是实话吗?” 苏长河一边干活,一边吐槽:“傻闺女,你爸要是都说实话,今儿从马家都走不出来了!” “啊?那是怎么回事?” “这小苏同志吧,村里人没冤枉他。这小伙子真挺狠心,当年为了在乡下日子好过,勾搭上小马姑娘。这次为了留在城里,又准备勾搭上另一个姑娘……” “什么?渣男啊!” 苏长河也认为小苏渣,他顶看不上小苏这点。 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耍点心机没问题,可这么多年,马家想方设法地补贴小两口,连房子都是人家给建的,占了人家这么多便宜,扭头为了进城,连媳妇孩子都不要了! “苏家也挺不仁义的,家里日子过得抠搜,还看不上马家。小苏一动摇,他三姐就给介绍个人,是什么罐头厂主任家女儿。小苏在医院照顾他二哥,那姑娘崴了脚,小苏扶了一把,好家伙,就给看上了。要不是小马姑娘追过去以死相逼,两人说不定都商量结婚了。” 苏月强烈谴责,“这个渣男!真该遭报应。” “可不就遭了报应!”苏长河说,“小马姑娘以死相逼,这小子也没答应,小马姑娘真给跳河了,这小子怕闹出人命,下去救,结果小马姑娘抱着他同归于尽。” “啧啧,真是个烈性子。”苏长河感叹。 院子里的马蕙兰听了一耳朵,忙道:“什么烈性子?你可别教坏女儿,这姑娘是傻,也不想想,她死了,她爹妈家人,还有五岁的女儿怎么办?小丫头小小年纪成了孤儿,这不是不负责任吗?” 马蕙兰不忘叮嘱女儿,“我警告你啊,你以后要是敢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看妈不揍死你!” 苏月还没表态,苏长河先忍不住了,“什么男人不男人?我乖女才多大,五岁,五岁!找男朋友起码还得二十年!” “你女儿又不是真五岁……” “那我不管,她现在就是五岁!” 苏月安慰她爸,“是是是,爸你放心,我一定过二十年再找!” “还是我姑娘听话!” 马蕙兰无语,“你就哄你爸吧。” 亲爸不哄还能咋地?苏月耸肩,突然想起一件事,“爸,妈,我现在五岁,书不会要重读吧?” 苏长河马蕙兰统一战线,一点儿没犹豫,“当然要读!” “不要啊!我拼死拼活学了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考试考过多少回,连高考我都考完了,我亏不亏啊!”真是辛苦读书十几年,一朝回到启蒙前,她现在成了个文盲了都! 苏长河看着鬼哭狼嚎的女儿,憋着笑安慰:“咱谁不亏啊?你爸我才收到咱家中心路一条街商铺要拆迁的通知,钱还没拿到,我人没了!还有你妈,才升了副主任医师,好家伙,十几年白干!” “可是爸,你俩的痛苦又不能抵消我的痛苦。” 但是你的痛苦能抵消我俩的痛苦啊。 看笑话的苏长河心想,五岁,也该考虑上学的事了,前进大队没有学校,公社的学校太远,看来得先定个小目标,比如—— 搬到县城!
第3章 抓鱼 爸妈在身边,换个世界依然是家,苏月的穿越后遗症终于不治而愈,睡了个大大的安稳觉。 她醒来时,太阳都晒屁股了。爸妈都不在,应该是跟着上工去了。苏月伸了个懒腰,拿过盖在被子上的棉袄棉裤,穿好衣服,从床上爬起来,哧溜下床。一出里屋,就见门槛上坐着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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