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钟不到,马老太太就醒了,她收拾好往厨房去,大儿媳妇已经在做早饭,见她过来,叫了声妈。 老太太嗯了声,走了两步发现不对劲,她扭头打量儿媳妇,“……你做饭带什么丝巾?” 白红梅脸一红,“我怕等会儿忘了。” “等会儿?等会儿不上工?” “不是……” “那你带什么带?也不怕弄脏了。” 孩子都这么大了,难得臭美一回,叫婆婆这么一说,白红梅脸红得像猴屁股,放下饭勺,赶紧跑回房。 马老太太摇头,“现在的年轻媳妇就是不行。” 看看她,就没想和队里的老婆子们显摆。 马老爷子:你没显摆?昨晚半夜不睡,偷摸在脖子上比划来比划去的是谁? 马老太太可不知道昨晚自己的行为被老头子看到了,她还以为老头子睡着了。 马老太太还在心里得意,觉得果然还是她们这些老婆子沉得住气,沪市带回来的丝巾光在队里戴有什么意思? 要戴,起码得回娘家转一圈,最好再去公社转一圈。 早上把儿媳妇撅回去,吃了早饭,一扭头就见小儿子进屋换了套衣裳,大热天还穿个褂子,里面漏着个雪白的领子。 马老太太骂道:“你又作什么妖?不热啊?换了去,像什么样……” 马向东闪身躲过她的手,一溜烟跑出门,“不热!我今天还要跟姐夫去公社!” “一个个尽出洋相!” 苏长河看到小舅子也笑了,“你不热啊?” 马向东回答得斩钉截铁,“不热!” 然而还没走到半路,他就受不了了。 六月的天,越到中午越热,他还骑自行车载着苏长河,能不热吗? 苏长河让他停下,“把外套脱了,回头别中暑了。” 马向东扭扭捏捏,苏长河瞪他:“快!” 他一脱衣服,苏长河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扭捏了,这小子也知道大夏天穿外套热,里面就没穿其他衣服,光秃秃地穿着件假领子。 他个子高,假领子就那么一小块布料,穿在身上就像缩小的肚兜,还是勒在脖子上的肚兜。 苏长河再也憋不住了,“噗嗤哈哈哈哈……” 马向东麦色的皮肤,也没能藏住脸红,“姐夫……” “噗……”苏长河一看他就想笑,“把领子摘了吧,褂子穿上,扣子别扣了,凉快凉快,反正现在路上没有其他人,也没人说你耍流氓。” 即便如此,到公社的时候,马向东还是一脑门汗,苏长河去供销社买了只红豆冰棒,给他嚼吧嚼吧啃完,总算缓了过来。 “行了,去打听吧,有什么消息回来告诉我。”苏长河强调,“记住,别冲动!” 苏长河让他去打听现在给纺织厂送货的那群人的情况,至于他自己则要去一趟纺织厂。 说实话,养殖场才建,到能出货还早,纺织厂目前的生意,没了就没了,并没有多重要,但是他需要弄清楚原因。 小舅子说卫阳和人家一伙抢他们生意,苏长河可不相信。 卫阳就不是这种人,不说他的人品值得相信,就说这小子能一个人在山上活下来,还能在大环境不允许的情况下倒卖山货不出岔子,他就不是傻的。 一个聪明人,明明跟他交好能获得更多好处,比如县城的路子。 他从后沟村弄那么山货水果,没卖到公社,自家又不可能吃完,能弄哪儿去?肯定还有路子。 卫阳要是为了利益,为什么不等到摸清县城的路子后,再跟他们翻脸?反而因为纺织厂这点蝇头小利“背叛”? 再有,虽然卫阳比小舅子小几岁,但他可成熟多了,就算真想抢纺织厂的生意,也不至于这么轻易被小舅子发现。 苏长河先找了朱主任,他一直注意维护这条关系,这时候就起作用了。 朱主任没有避而不见,也没有顾左右而言他,反正一支烟的功夫,他满脸为难,诉了一通苦,大致意思就是——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老弟啊,这次还不知道是东方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事情没定前,我也得缩着脖子喽!” 苏长河眼神闪了闪,原来是马副厂长出了问题。 马副厂长在纺织厂主管生产工作,红旗纺织厂的部分机器年代久远,有的甚至是几十年前的,不仅容易坏,而且生产效率低。 马副厂长有心做出一番成绩,提出购买一批新机器,厂长不同意,认为这是浪费国家资产,厂委书记却支持。 厂班子成员会议开来开去,最后马副厂长的工作得以继续进行,纺织厂顺利鸟枪换炮。 没想到,炮还没用几天,哑了! 现在新机器出问题,旧机器已经报废,厂子的生产受到严重影响,马副厂长需要对这件事负责,眼看着自身难保。 反正眼下西风压倒东风,东风还能不能起来都不一定。 纺织厂的采购,之前由苏长河供货,有人就眼红,现在找到机会,肯定趁你病要你命,一举把他们踢出去。 马向东蹲守几天,也打听清楚了,给纺织厂送货的人是公社主任的远房侄子,和纺织厂领导根本没关系。 而且听说只是老家在一个地方,那人的爹和公社主任同辈,小时候一起玩过。 这远房侄子的关系够远的了,公社主任不至于帮他往纺织厂使力吧? 苏长河摩挲着下巴,“对咱们来说,和纺织厂攀关系叫使力,对公社主任来说,可能就是打声招呼的事。” 纺织厂厂长下马副厂长的面子,又能赚公社主任一个人情,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姐夫,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你说卫阳和他们一伙的是怎么回事?” 一说这个,马向东就来气,“我亲眼看到的,卫阳和撬我们墙角的那个小子有来往,他还给人家收货!” 姐夫让他带卫阳一起,他一点儿没藏私,带着他去其他生产队收货,又带他去联系纺织厂后勤的办事员。 马向东在家里年纪最小,上面有哥哥有姐姐,还从来没当过哥。卫阳年纪比他小,私心里,他把卫阳当弟弟看,还认真给人家说姐夫教给他的那些生意经。 又怕人家脸皮薄,住在他家不好意思,特地跟他说姐夫给他们分成。这几批货卖出去他们至少能分几十,所以他在他家不是白吃白喝,到时候是会从他那笔钱里拿钱买粮食还回来的。 他都这么掏心掏肺了! “我对他这么好,他还这样?这个叛徒!” 马向东愤愤不平,活像一只炸毛的小狗吱哇乱叫。 苏长河被自己的联想逗笑了。 马向东以为他是不相信自己,不满道:“姐夫!我亲眼看到的!姐夫你怎么就那么相信那小子?” 马向东有点吃味,他拿卫阳当弟弟可以,但姐夫对卫阳比对他还相信,他就酸了。 苏长河一看,再笑他真要恼羞成怒,忙一整脸色,“东子,你们两个不一样,你是我小舅子,卫阳是外人,亲疏有别……” 这话马向东听着乐意。 “也正因为亲疏有别,咱们之间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就是说错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对外人,情分还不足以支撑起无条件的信任,就更不能因为没有证据的事冤枉别人……” 正值下午,队里人都在上工,马蕙兰在后院自留地,苏月跟一帮小伙伴分享从沪市得来的新的小人书。 苏家院子里,只有苏长河马向东两人。 苏长河说话时便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况且他不认为这些话不能被外人听见。 可巧,卫阳从右边过来,苏家在正屋右边搭了个厨房,他刚走到厨房边,便听见这话,一时停住脚步。 苏长河仍在与小舅子认真说:“平心而论,东子,你觉得卫阳是这种小人吗?” “那次卖野猪,咱们五个人分,野猪是在他家附近发现的,他也是出力最多的人。分钱时,却死活不肯多分一毛。” 当时苏长河有意给他和向老二多分点,向老二没跟着一起卖野猪,不知道具体数目,卫阳却知道,他把钱硬塞过去,这小子临走时又给压在碗底了。 苏长河又仔细把自己的想法说给马向东听,末了总结道:“凭他这个人品,从始至终,我就不相信这种事是他干的!” “可……”马向东张了张口,“他怎么不解释?” 其实一开始他心里也不相信卫阳干这种事,他看见卫阳和人家联系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是冲过去质问,卫阳一副默认的样子,他才越来越气。 “我问过他,他什么也不说……”马向东说着有点委屈。 “那是因为你藏不住事。”卫阳发出了点动静,从厨房边走出来,他看了眼苏长河,“我不是有意偷听……” 又看向马向东,“你在胡得柱面前问我,我当然什么都不能说……胡得柱就是抢我们生意那人。” 苏长河拍拍身边的长板凳,“过来坐,坐下慢慢说。” 你看看两个小年轻,沟通就是容易出问题,这种时候就需要把大家拉到一块好好说清楚。 卫阳开始解释。 原来纺织厂压着采购,故意没提前跟他们打招呼,等他们把货收齐送过去,人家说“不好意思,我们采购份额已经够了”。 本来就是民不举官不究的交易,人家不收也没辙。 但货已经收了,这次纺织厂要的数量还多,鸡鸭就有一百多只,这还算好处理,实在不行,还能运去县城黑市出了。 可鸡蛋就麻烦了,几千只鸡蛋,运送不方便,靠挤客车,来回一趟,不知道要损失多少。要是留在公社,黑市一时半会吃不下,大夏天,放久了,鸡蛋也容易坏。 卫阳就说他来想办法,他就辗转把东西送到胡得柱手里,偏偏马向东不放心,跟过去,就这么看见了。 要是只这么一回还好解释,可卫阳这小子平日里笑模笑样,其实肚子里长牙,有恩报恩,有仇也一定要计较。 人家抢生意,还故意等他们送货才说,存心恶心人,卫阳心道:那我非得弄清楚你们什么玩意儿。 他又习惯了自己解决问题,不像马向东遇到这种事,第一反应就是给姐夫打电、等姐夫回来。 卫阳说干就干,唱了一出“卧底”的戏。 “啪啪!”苏长河拍手称赞,“有勇有谋,卧薪尝胆!” 瞧瞧人家的十五岁,真不亏是书里活到最后和男主斗得风生水起的大反派! 卫阳不自在地咳嗽了声。 马向东急问:“那后来我问你你怎么不说?” “你要是知道,人家就都看出来了,我还怎么骗过人家?” “我哪有?你要是把计划都告诉我,我还能配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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