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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 谢清盈声音自小好听，泠泠如珠玉落盘，伴着琵琶吟唱小曲时浑然天成的绝配，仿佛这把嗓子就是为了弹唱琵琶而生。 但此刻却隐着说不出的疲倦，如同深陷泥潭却一直撑在边上，装作若无其事的人。 “我其实……从不讨厌谢缨。” 她被称赞过如月中嫦娥，那她那个堂姐就是璀璨夺目的耀阳。自小见她第一眼起，她有的就只是羡慕。 谢二夫人怔愣住：“你不是说……” “娘，那不是我，而是你们，我从小你们就这么说。”谢清盈清冷面容上第一露出凄然之色，甚至隐了那么点自嘲。 “说谢缨哪里哪里不好，让我不要学她，说的多了说的久了……大概你们自己都认为，是我讨厌谢缨。” “阿娘，其实真正厌恶她、厌恶大房的——是你们。” 二房教导女儿严厉，谢清盈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直面反驳她的话。 谢二夫人一时不由怔在那里，正回不过神时，便听到女儿又道。 “我想赢谢缨不假，但那是因为我想让你们高兴，我以为我赢了谢缨赢了大房，你和爹他们就能好好过日子......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娘？爹他真的会有感到满足而高兴的那一天吗？” “盈、盈儿你......” 谢二夫人也难得失态，大张着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大房战死，谢缨也已经死了，如今只有四堂兄一个人，到底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谢清盈声音高了上去，越想面靥越红，如染了颜色的画卷倒显得鲜活生气起来。 先前还有人猜测谢彦一心往上爬，是不是打定主意要夺权回来。结果他一成亲就忽然分了出去，直接将谢府拱手相让。 现在人家小两口自己过得好好的，谢清盈实在想不通还有什么需要敌对之处。 “我累了，娘。” 她往后一靠，在父母面前习惯绷直的背，抽空力气般头一回松懈下来。 谢二夫人没见过这样的女儿，呐呐地张了张嘴，原本那些打算要吩咐的话莫名咽了回去。 她昏昏沉沉地跨出殿门，迎面就撞上拎着食盒的少女。 “夫人。” 听完整个对话过程的琳琅，行了一礼，脸上摆着的确是一副自己刚来，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谢二夫人眼下没心情和人聊闲话，敷衍地点点头后，眼角都不斜一下地离开。 望着她显出几分仓皇的背影，琳琅暗松一口气。 近来她时不时就过来给谢清盈送吃食，而打着这个名号，可没少明里暗里想把谢清盈拉出洗脑漩涡……事实证明，确实很成功。 谢清盈固执中又有着自己的通透，极其矛盾的性格融成这位孤高乖僻的美人。 琳琅进去时，她又抱出那面琵琶，这次姿态毅然。 她眉目低垂，冰雪消融后柔软又依恋。指尖轻轻拨弦转轴几下，悦耳的乐声仿佛输了血般，整个人都焕发出新生的光采。 “本宫弹一曲给你听吧，这一曲就当是本宫答谢你的……” 这段时日，琳琅说的虽然不多，但句句都像是又绵又细的针，扎在要紧的地方上。 “仙音难求，多谢娘娘。” 琳琅郑重一拜。她对待别人所热爱的事物，向来都是尊重的态度，一如自己对菜肴。 她不懂琵琶乐曲，但能从谢清盈那双素手下听出轻快之意，和从前听过的那首飘渺雾霭的风荷举相比，眼前就如看到了一整个春。 “这曲叫做枯木逢春。” 谢清盈低了低头，怜爱地摸了摸怀中琵琶，“从前我总羡慕谢缨，羡慕她能纵马放歌，执剑沙场，也羡慕她的父兄她的自由……” 第403章 艾稞夹 谢缨是困于深宫囚笼，而她是自出生起便身在笼中。禁锢的枷锁则是来源于她的生身父母，被囚的是心。 看似谢缨样样不如她，看似她才是完美的那个。可实际上月盈则亏，水满则溢。 “等下次娘再过来时，我把此事告诉她，以后这面琵琶便再也不会被锁起来了。” 谢清盈拈起碟子里一片洗净的花瓣，缓缓送入嘴里。 花汁的苦涩口腔中蔓开，连带着那些数年不曾言说的苦楚，顺着食管咽了下去。 琳琅压制住心下的惊讶。 她竟然知道了，知道这花会导致她不孕…… 盯着指尖染上的殷红花汁，谢清盈声音很轻，“我读过那么多书，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但她不敢反抗。 作为帝王的枕边人，她直面君威，自然也能察觉到慕容临深究竟是怎么样子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一面清醒明白又担心父母得知会闹出更大麻烦，一面还要在这种情况下继续争宠。 连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 “本宫真的累了。这些天一直梦到本宫琵琶托梦叫本宫好好休息。谢缨不过几年就死了……本宫熬到这么大，以后什么都不想管了，也不想再做什么假嫦娥了。” 琳琅这些时日的言语，就犹如在她心秧插上导火线，让深埋于底下的那些易燃之物有了连接向外界的铺垫。而琵琶托梦则是一把来得恰到好处的火，将其整颗心都点燃起来。 反正她的身体已经废掉，事已成定局，这花吃不吃无所谓了。但这个消息对谢二夫妇来说是很大的打击。 谢清盈是文化人，言辞委婉。 但琳琅只得出简单一句，那就是她想躺平当咸鱼混工龄了。 尽管有些突然，甚至可以说是莫名其妙。毕竟琵琶托梦这事听起来颇为悬乎，能全心全意相信就更是离谱。 但想到她对琵琶的入迷程度，以及本身古怪倔强的性格，倒也就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不足为奇了。 只是没想到，她痴醉于琵琶，最后还是琵琶为其解了困。 【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月盈则亏√】 【福运＋10，积分＋20】 …… 清明总逢小雨。 木菱花将剥好的杏仁肉捣碎，再掺入大米，熬成一大锅杏仁粥，也就是醴酪。 趁热粥熬着，她又剪了橘叶来蒸青团，嘴里问道：“何小公公这去了快两个月了吧，也不知道顺不顺利。” 琳琅笑了起来：“什么时候你俩相熟了我都不知道。” “你这每天东奔西跑的，哪还有空管我们说了哪些闲话？”说着，她手下又不停地揪了一块艾稞团，擀成一大张面皮。 添了鼠曲草的粿皮粘糯里，带着一股子草本植物特有的清香。 混着香喷喷白芝麻的笋干肉末，往中间一填。再放一枚小小的卤煮过的鸽子蛋，被捏成大饺子形状的粿夹，肚子瞬间圆挺，胖嘟嘟的。 最后往盘中一放，刷上调好的咸鲜酱汁即可食用。 “快尝尝看。” 木菱花热情地向她安利，“这批笋干晒的好，和猪肉一起味道很搭。” 琳琅接了过来，但还没来得及张嘴咬上一口，门外就有一群人神情惊慌地跑了过去。 “不好了！旖霞宫的那位……好像死了！！” …… 贺锦妤一辈子风光骄傲，此时却如同一朵凋零碾落进泥土的花。 她是脸朝下趴在地上的，身上穿着为表虔诚拜佛不得不换成的素衣，两只已经涣散的瞳孔泛着死灰之色，但仍是瞪得大大的，难以想象她临死之前究竟是有何等震惊。 琳琅一来，人群便自动让出一条道路。 身量高挑的丹朱正跟着桂姑姑站在场中，毕竟嫔妃意外横死不是小事。 尤其贺锦妤还不是普通嫔妃。 “姑姑。” 这样的场合按理来说，怎么轮都轮不到琳琅头上。 但她偏生正巧上午来过旖霞宫一趟，送了絮更衣前些日子想吃的子推燕。 所以这事说无关，也硬生生扯的有关系了。 “你上午来的时候，可有听到什么动静？”丹朱率先开口问。 琳琅的作案时间是对不上的，而且没进过贺锦妤殿内，所以倒不至于是嫌疑犯。 少女拧着两条柳眉，似乎沉吟了下，略有迟疑地答：“我那是从廊上走过时，有听到贺小主正在念叨着什么她错了以后一定好好拜，求菩萨饶了她......别让那东西再来找她之类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 “今日、今日是清明......”不知有谁颤着声说了这么一句。 话音一落，恰巧有凉风习习。 似乎有股阴气蓦地从脚底心钻进。 众人后背忍不住发毛，不约而同地想起当初被猫怪说支配的阴影。 宫里这种邪乎的事就从来就没少过，贺锦妤做过的恶事更是双手双脚加起来都数不完。 因此要说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那完全是有可能的。 “行了，别疑神疑鬼的了。” 丹朱一摆手，气势压人，“先检查一下尸体，也好对贺小主的父母亲人有个交代。” 那几名专门负责搜查的宫人，顿时围了上去。 只是才刚蹲下，有人就惊呼一声：“啊！贺、贺小主手中有个丝帕......” “这有什么好值得大呼小叫的，宫里有几个身上没带块帕子的？” 丹朱不耐烦地一摆手，正想吩咐那几人接着验看时，那名宫人声音却倏然颤的更加厉害。 “帕、帕子上有血......有血写的字！” 丹朱这才像是被惊到了：“拿来让我和桂姑姑瞧瞧看。” 大家闺秀都有一手好字，即使是像贺锦妤这样蛮横任性的也不例外。那上面洋洋洒洒地写满了一大张忏悔书。 “侍奉心不诚，愧对菩萨……那群东西找来了，说没得到菩萨庇护，要杀了我还要杀掉宫里所有贺家血脉……这、这确实是贺小主的字迹！” 桂姑姑能在季徽容身边当这么多年的职，还能陪其一路走到太后，自然是有过人之处。 这宫里主子们有哪些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贺小主脖子上有伤痕……” 第404章 虎毒不食子 看着那片也不知是被什么勒出的紫红痕迹，验看的宫人指尖都在发抖。 人对未知事物总是细思极恐。 其中有个太过紧张，站起是身体往后踉跄了下，手指本能扯紧尸体身上的衣袖子。 唰地一声。 素衣被轻扯下一小角，露出里头的绫罗绸缎—— “这……！” 桂姑姑又惊又恼火。 惊的是贺锦妤居然里头还有一层一股，恼火的则是太后让她侍奉菩萨，她却心不静，宁愿偷偷摸摸也要用这种办法穿锦锻。 见桂姑姑脸色不好看。 周遭那些宫人不由纷纷低头，同时心里想起之前贺锦妤被说杀孽重，要用余下时间奉于菩萨，以洗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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