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芸婉站在一旁的角落之中,看着姚知夏这副狼狈的模样,是真真解气。 她入京以来,受过的委屈不少,但真正让她恨得咬牙切齿的人却是不多,姚知夏就是其中之一。 喜娟最是喜自家小姐所喜,厌自家小姐所厌,见状就说道:“小姐要不要将这罪臣之女买回去,让她成天在您跟前伺候您?” 周芸婉微微有些心动,但很快便摇了摇头道:“不必了。表哥才因为她与她爹之故,被卷入一场无妄之灾中,若是将她买了回去,往后别人看见她,少不得还得想起这档子事,对表哥不利。再者,表哥见了姚知夏,心中定然不会高兴。” 虽然周芸婉是不介意给萧钰添点儿堵,但萧钰不高兴了,最终遭罪的还是她,想想还是算了。 反正,知道姚知夏往后的日子不会好过,她这心里头也就舒坦了。 她承认,她从不是什么大度之人。 在众人幸灾乐祸地盯着赵氏与姚知夏这对母女之时,姚知春倒是还有三名手帕交是真的在为她担心。 姚知春为人和善又不失圆滑,与姚知夏是两路人。有好几回,姚知夏要为难其他女眷之时,还是姚知春出面打圆场,化解了尴尬的氛围。 也正是因此,在姚知春落难之际,周围的人对她倒没有一味的落井下石。可惜,纵使姚知春的手帕交是真正关心她,对于她眼下的遭遇也无能为力。 姚知春的手帕交与她命运相仿,一个是生母早逝的原配嫡女,在继母手底下艰难过活;一个是与她一样因为各种原因被记在嫡母名下的假嫡女;还有一个则是庶次女,因嫡母的长女在她出生当日夭折,嫡母认为是她克着了自己的亲生爱女,对她很是仇视,平日里没少变着法子地磋磨她。 也正是因为同病相怜,姚知春与她这三名手帕交的交情比寻常闺蜜更深。 然而可惜的是,这些手帕交在各自的家中讨日子都已经十分不易,想要帮衬姚知春更是痴人说梦。 姚知春也不指望她这些苦命的小姐妹们能够帮她摆脱困境,她这辈子已经就这样了,何必再带累他人?若不是怕背上个“心怀怨怼”之名,早在被人下狱之时,她就想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她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大约就是自己至死都没能摆脱姚家。明明几日前,她还在掰着手指头算着,盼望着几个月后的婚礼,想着到时候便可彻底离开姚家了,可惜,终是天不遂人愿……看样子,不属于她的东西,纵使一时侥幸落到了她的头上,也终会被上苍夺走。 就在姚知春这般想着之时,忽然有一名少年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姚知春跟前,拿着他与姚知春的婚书道:“姚氏虽未正式嫁入我钟家,但六礼中已走完五礼,只待完成最后的婚礼。她实则已是我钟家妇,按照本朝国法律例,罪不及出嫁女,还请允我带她归家。” 这少年是兵部侍郎的嫡幼子,名唤钟笙,尚未及冠,平日里游手好闲,颇有些纨绔子弟的做派,因而姚知春心里其实一直隐隐有些看不上他。 姚知春着实没有料到,在她万念俱灰之时,竟是她一直看不起的钟笙挺身而出,说要带她回家……一时之间,姚知春百感交集,泪珠子险些直接从眼眶中滚下来。 姚家虽与兵部侍郎府定下了儿女婚事,但姚知春到底还没过门,姚家现在又已彻底败落了,兵部侍郎府大可直接悔婚,也不会有人出面为姚知春主持公道。然而,钟家居然还愿意让自家的儿子娶她一个罪臣之女…… 不,也不能说是答应,瞧着少年脸上的伤痕,以及一瘸一拐的脚,便可知,兵部侍郎与其夫人必是不同意继续这门婚事的,只是架不住钟笙执意要迎娶姚知春。 姚知春心道,原来,与她定下婚约的未婚夫,竟是这般好的一个人。从前,她怎么就没看出来呢?不过,现在看出来,倒也不迟。在最后关头,知道还有这么个人待自己一片赤诚,为了自己甚至不惜顶撞父母,她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一旁的姚家女眷未曾料到,事情还会出现转机,赶忙撺掇着姚知春配合钟笙。 一旦姚知春成了钟家妇,她便不再是罪人,不必被发卖,她甚至可以凭着自己兵部侍郎儿媳妇的身份买下姚家其余的女眷。如此一来,姚家女眷们也算是集体脱离了苦海。往后姚家女眷们的日子虽是与从前无法相比,但有兵部侍郎府照应着,想来还能维持基本的体面。 至于姚知春脱离苦海之后就不管家里人之事,姚家女眷们是不曾考虑过的。她但凡敢这么做,必然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不孝,她生来是姚家的女儿,便理应为姚家奉献! 姚知春看着周围跃跃欲试的姚家女眷,嘴角划过一丝苦笑。 在她面前张开双手的少年,面上写满了期待之色,仿佛自带光芒,只要抓住他,便能够抓住幸福的明日和未来的希望;而她背后,那些来自过去的乌糟的泥渍张牙舞爪地想要纠缠住她,怎么也不肯放过她,势要拉着她共沉沦…… 跟着少年走,竟成了姚知春最好的选择。只是,她怎能如此自私,为了自己后半生好过一些,就拖他下水,让他与父母决裂不说,还要让他被她身后经年的污泥纠缠住,再也脱不得身? 知道曾有这样一名少年真心爱慕过她,便足够了。 这样好的人,不该被前程尽毁的她以及她身后的这摊污泥绊住脚步。 她身后的污泥,也不配得到救赎。 “多谢你,让我知道,我这辈子算是没白活一场。”姚知春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似是要将他的模样烙印在心底,牢牢地铭刻在灵魂深处。 “只是,我这样的罪臣之女,配不上你。别让我和我身后这群人带累了你,你值得更好的。” 说完,姚知春便取出偷偷藏入袖中的一块被打磨得很是锋利的石子,对着自己雪白纤细的颈子一割,顿时鲜血四溢,一朵朵血花妖娆地在地上绽放开来,带来不祥的气息。 作者有话说: 也算是有始有终吧,姚府的人虽然出场不算多,但是他们的命运线是完整的。 姚知春本来我是想给她安排一个好结局的,写到这章的时候又觉得,她虽然有反抗意识,但是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摆脱姚家人带给她的桎梏。 所以,性格决定命运。 她的命运,也会引发文中其他人的思考,进而影响到一些人。
第40章 第 40 章 ◎求助◎ 云莜在得知姚知春血溅当场的消息时, 手一抖,险些将正为云相缝制着的衣裳给戳出个洞来。 她放下手中的衣裳, 蹙眉看向前来传递消息的下人:“我不是一早便安排了人手助她假死脱身吗?你们究竟是怎么办的事!她眼下情况如何了, 当真……当真没救了么?” 云莜受邀前往永兴侯府之时,姚知春曾给过云莜一个锦囊,其中的字条上记录了姚玄德与萧钰的每次碰头。 当时姚知春并不知晓姚玄德与萧钰筹谋的那档子事, 只以为萧钰上门是在向姚玄德示好并相看姚知夏来的,姚知春将那锦囊交予云莜的本意, 也只是向云莜卖个好,顺带借着云莜将姚知夏与萧钰之事给搅黄了,但姚知春的那个锦囊,多少为昭睿帝以及云相提供了一点有用的讯息。 再加上, 姚知春本人虽有些心机与算计, 但大体算的上是一个品行端正的良善人,云莜不忍眼睁睁看她落得个凄凉下场, 早早便与昭睿帝及云相打了招呼,待姚家女眷发卖那一日, 她要安排人手将姚知春买下,而后安排姚知春假死脱身。 此后,姚知春便作为一个清清白白的良民安安稳稳地过好后半辈子,荣华富贵是不要想了, 但总比顶着罪臣之女的名头给人为奴为婢好。 谁能料到, 底下人竟会将这事给办砸了,也不知他们是觉得这只是件小事,无关紧要, 还是见云莜这个主子年轻面嫩, 便想着糊弄云莜。 云莜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无论是哪种情况,她都容不得这般自作主张的下人。 底下人察言观色之下,赶忙向自家主子解释道:“非是我等不重视小姐的命令,而是……而是那与姚三小姐定下了婚约的钟公子忽然现身,手持他与姚三小姐的婚书,说姚三小姐已非姚家女,而是钟家妇,钟公子欲将姚三小姐带走……小人们想着,那钟公子对姚三小姐也算是情深义重,姚三小姐兴许愿意就这般跟着钟公子走,谁知……” 谁知,那位钟小公子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姚知春更是个性情中人,宁愿自行了断,也不肯连累了钟小公子。 若是一早便知会是这么个结局,他们这些人说什么也不会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这件事发生。 “姚三小姐自尽之后,小人们趁着钟小公子愣神之际,将姚三小姐带走——由于小人们一早便与负责押解姚家女眷的官兵打过招呼,那些官兵并未阻拦。小的们为姚三小姐寻来了大夫,只是姚三小姐那一下割得深,本身又存了死志,大夫说,能救回来的希望怕是颇为渺茫……” “无论如何,尽力施救就是,不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 “还有一事,需由小姐做主,那钟小公子现如今正满大街地寻找姚小姐的踪迹,小的们该如何是好?” “若是救不过来了,自然要让那位钟公子见她最后一面;若是救过来了,见与不见,便由她自己决定吧。” 在送走手底下的人之后,云莜的心情很是复杂。 姚知春是不幸的,出生在姚家,不被家人看重,备受嫡母与嫡妹欺压;可她也是幸运的,到了最后,还有一人真心对她。 这时,底下人前来禀报,道是周倩茜上门来探望云莜。 周倩茜素与云莜交好,当日第一批前来探望云莜的人中便有她。倘若来的是旁人,云莜这会子未必会见,但来的既然是她,自然与旁人不同,只见云莜微微侧首对底下人道:“请她进来吧。” 今日周倩茜穿着一身藕色琵琶襟上裳,下身是米白留仙裙,一头墨发只简单地绾起,以一根碧玉簪固定,看着倒是颇为素雅。 “几日前见你,脸色那样苍白,我怎么也放心不下。好在今日你脸色看起来红润了不少,可是大好了?”周倩茜欣慰地道。 云莜唇边也泛起了浅浅的笑容:“虽未好全,但已是好了不少。” “那就好,前儿个你说想从我府上的海棠糕,我今日便给你带了一盒来,也让你解解馋。”周倩茜从她身后的婢女手中取出一个精致小巧的食盒交给云莜:“还有你上回念叨着想试试以干柏叶与松球入那小四和香,这般雅致的爱好我是学不来的,只是干柏叶与松球我还是可以替你寻来的,待会儿你就试试。” 东西都不贵重,难得的是她这一片心意,云莜心中一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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