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灵对此……只能说感谢大家都爱美,正好她也爱美,不想把自己涂黑呢。 当然,她也不喜欢涂朱粉,那玩意儿里头多半有铅,没必要那么折腾自己,还白得跟鬼似的。程郎君天生丽质,不需要那个。 程灵差点都要习惯大部分男人都爱追求白、飘、瘦风格了,来到魏国京师以后,才可算是见到了不一样的气象。 这个不一样,主要是在于读书人。 程灵入住的客栈名叫松阳客栈,地处魏京东区,离皇城不太远。 这种位置的客栈非同一般,入住者没点身家,来都不敢来。程灵要不是有许义带着,也不会到松阳客栈来住。 松阳客栈中,如今聚集的,有一大半是在今年春闱会试中落榜的读书人。 不要看这些人落榜了,他们能来参加会试,就已经是读书人中的佼佼者,一个个至少都有举人功名。即便过不了会试,回乡去活动活动,多少也能得个官。 当然,眼下落榜了还不肯回乡,滞留京师的这些,实际上一般也不甘心只做举人。 都是对进士仍有念想,这才流连京城,不肯离去。 程灵在客栈里安顿下来后,带着吴耘杨林下楼吃饭,一边就听着这些读书人高谈阔论。 各种话题都有,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却还是要属“南征”二字。 一名学子慷慨激昂:“齐国大乱,至今已将近有一年。各路门阀拥兵自重,齐国京城都已被三度劫掠。如此乱象,不正是咱们一鼓作气,南征之最佳时机吗?” 有支持南征的,自然就有反对派。 反对的人也有理有据:“岳兄说得好生轻巧,战争之事又岂是你上下嘴皮一碰,便能轻松成行的?大军出征,哪回不是血流漂杵,生灵涂炭?” 反对者将手向皇城方向一拱,道:“陛下披肝沥胆十数载,为此甚至数度亲征这才统一北方,这才有了我大魏今日之安稳。岳兄只想征伐,可曾想过征伐易起,止戈却难?” 这名反战者甚至比支持南征的岳姓学子还要慷慨激昂。 “一旦兵戈再动,百姓必生惶然。五胡诸族,对我大魏国土仍然虎视眈眈。征伐南方,引兵入朝,这究竟是要解救齐国百姓,还是要害我大魏百姓?” 他指着岳姓学子,厉声喝问:“你如此妖言惑人,开口南征,闭口南征,俨然是要坏我大魏根基,如此小人行径,究竟是何居心?” 声声句句,掷地有声,顿时引来一阵又一阵的叫好之声! 程灵带着吴耘杨林,与许校尉同坐在大堂角落的一张桌子上,看着那边的热闹,不免低声问许义:“许兄,这学子声势如此之壮,也是今年春闱落榜之人?” 许义是京城本地人,此番跟随房湛出行巡察各州郡,这才离了京。 因此,许义可以说得上是个京城通。 程灵这一问,许义便回答说:“此人名叫章仲仪,是山阳郡士族章氏旁支子弟,章氏近些年有些没落,已经没有京官了。他去岁来京,闯下了偌大名声,许多人甚至都说他有状元之相。至于是不是落榜……” 春闱之前,许义就随房湛离京了,对此还真不知晓。 他就招来一名店伙计,轻声问他:“新科进士都选官了,咱们这位章郎君怎么还在此处呢?” 店伙计收了许义给的铜钱,那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当下就也压低声音说:“嘿,您不知道么?章二郎落榜了呀!也是该他倒霉,听说,在考第三场的时候,这位章郎君也不知怎么吃坏了肚子,当时那叫一个惨啊……” 章仲仪春闱第三场失利,前两场考得再好,也注定了只能落榜。 此人因为这种原因落榜,如今也不见颓废,还能精神昂扬地在客栈里与人雄辩,可见其心志。 店伙计退开了,吴耘忍不住问程灵:“师父,他们两个辩论,您觉得哪个更有理些?” 魏国民风相对开放,并没有什么不谈国事的说法,市井闲汉都能说几句皇上爱钓鱼,今年一定收成好,就更不必说读书人了。 南征是如今的主流话题,哪个读书人能不就此谈论几句? 要是不谈不论,还要被人笑话一个闭目塞听,没有家国情怀呢。 程灵道:“南北之间,早晚必有一战。至于何时启战,看的却不是谁的辩论厉害,而是大魏的粮仓,何时充裕。” 话音刚落,旁边响起一道说不出什么意味的笑声:“大魏粮仓?这位兄台说话真有意思,天下百姓,饱食者不过三五。要等粮仓充裕,那谁知是何年何月?怯战便怯战,说得如此清醒脱俗,倒是少见。”
第252章 你以为的偶遇其实是刻意为之 松阳客栈,大堂一角。 程灵听到有人说话,便侧头看过去。 原来这突然出声的是隔壁桌一名男子,此人看起来三十许模样,生着一张国字脸,气质英武,甚至有些粗犷。 与他同桌的还有两人。 这两人年纪略大些,一个白面无须,眼角堆着皱纹,看起来圆圆润润的,一副和气又慈祥的模样。 另一位老人却是个魁梧身形,他坐的位置正好与程灵正面对着,程灵的视线才刚一落到他身上,就见他忽然抬眉,一双眼睛似虎目微睁,卓然而有不怒自威之势。 程灵顿时心头微动,若是常人被这样看上一眼,只怕当时就要胆颤心怯了。 此人若不是顶尖高手,就必定是身份非凡,又或许是二者皆有。 魏国京师,果然卧虎藏龙,随便找个地方一坐,隔壁桌都有可能是有高人出没。 程灵便拱手向隔壁桌的三位致意,而后微微一笑,回答方才英武男子的质疑。 她道:“在下不过是乡野一闲人,既非朝堂公卿,也非军中将士,怯战二字,实在不敢当。” 也就是说,我这没身份没立场的,普普通通一小民,“怯战”这种说法,凭什么就给扣到我头上了呢? 程灵虽然有风度,即便被人嘲讽了也不表露出愤怒失态的模样,但她的嘴上却也是寸土不让。 又说:“小民浅见,闲说几句罢了。这战争之事,首重后勤,原是稳妥之法。怎么,难道在阁下看来,前线将士打仗,竟是只管打就是,不用带粮吃饭的么?” 英武男子顿时被噎到,一时答不出话来。 “战争之事,首重后勤?”魁梧的老人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似有咀嚼之意。 “你这后生说话倒也有意思,然而如今齐国战乱,正是其国力虚弱之时,万一错过此等良机,等到齐国全面安定,我国再来出兵,战争难度却是不知要再上升多少倍。” 老者一叹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这个老人,其实正是微服出行的魏皇! 他身边的白面老者是内侍常虹,英武男子是散骑常侍王文。 魏皇出行与程灵相遇,也并非偶遇。 实在是近日来朝堂上又重新提起了南征之事,文武百官吵得不可开交,主战派和反战派各有理由,一天能在朝堂上对轰八百遍。 魏皇不做决议,不表态度,只是冷眼旁观众人争吵,偶尔拱拱火,偶尔又压一压,打压了左边又平衡了右边,帝王心术玩得贼溜。 然而眼看一切尽在掌控中,魏皇的心情却并不好。 南征,不仅是百官在为其争吵,魏皇自己内心其实也在为此煎熬。 主战派和反战派两边没有谁能说服对方,同样,这两派也没有谁能说服魏皇。 这个决定太难下了,思及为难处,魏皇拿着那本《农桑实纪》,对常虹感慨道:“著此农书之人,虽有超卓才华,可惜,棉花终究不是粮食!” 北边天冷,棉花的存在对于镇守胡汉边关的将士来说,是个好东西,可对于南征,却并无明显助益。 棉花终究填不了大魏的粮仓,不能推动南征。 魏皇向常虹做此感慨,常虹便道:“陛下,写《农桑实纪》的程先生已经入京,今日收到了内侍司递上来的请见文书,您看,哪一日宣他?” 哪一日宣程灵入宫觐见? 常虹这一问,却使得魏皇忽然静极思动。 “程愚之入京了?如今在何处?” 对于魏皇宣召入京之人,常虹是时刻关注的。他立刻道:“回陛下,程先生如今正在城东松阳客栈暂住。” 就在松阳客栈?那好得很! 魏皇哈哈一笑,当即站起身。也不叫人到御花园来钓鱼了,更不待宫里了,索性就带上常虹,又带上王文,衣裳一换,这就微服出了宫。 见不见程愚之,那是次要。重点是,有仗打不得,烦死了,不如出宫散心,去去闷气! 程灵不知道眼前与自己对话的老者居然就是魏皇,只做平常道:“老先生说的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因此,若要既稳妥,又抓住时机,那就只有……” 说到这里,她停了停。 嘿,好小子,倒卖上了关子! 魏皇顿时不悦道:“怎么?什么惊天动地的好主意,竟是说不得?” 程灵的眼睛微微转动,在旁边常虹的喉结处一划而过。她垂目,却是忽然一手撑到桌上,微微向前倾身说:“也不是说不得,只是需得压低了声音说,这个主意有些损,不好叫旁人听见。” 一个损主意? 魏皇顿时来了兴趣,他也向前倾身,并压低了声音道:“行,那你就小声点,说来听听。” 王文皱眉,常虹竖起耳朵,吴耘杨林和许义都连忙挪动身形,坐得又离程灵近了些。 程灵压低声音道:“咱们自己的粮食不够,短时间内要想既维持国内安定,又能获得足够军粮,便有两策。一策对内,轻徭薄赋,以安民心……” 轻徭薄赋? 要不是魏皇就在旁边,王文险些都要怒骂出来。 好家伙,打仗就得征粮,你小子还想轻徭薄赋? 却听程灵紧接着又道:“一策却是对外,尤其是对陈国和蜀国,可以从这两国购入粮食。” 什么? 魏皇微微拧眉,道:“陈国和蜀国明知我大魏国力强盛,又岂会卖出粮食给我国?” 程灵轻笑道:“自然不是直接寻那两国国主买粮,但若有那脾气怂的,喜欢骑墙的,贪财的,或是好色的……总之是有种种弱点的士大夫,寻他们买粮,老先生思量思量,他们会不卖么?” 要不怎么说这主意损呢? 魏皇沉默须臾,片刻后哈哈笑出了声。 笑声甚至惊扰了旁边还在高谈阔论的学子们,一下子这个角落就引来了不少目光注视。 魏皇左右扫视一眼,渐渐收住了笑,但旁人的目光显然并不能真正影响到他。他炯炯的目光落在程灵身上,笑起来说:“你这后生,瞧着老实单纯,原来并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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