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霜冷眼看着他笑,说,“没关系的,你看你也没一辆车,天又下着这么大的雨,我不送你,莫非你还要淋着雨走去?” 当然,王希禹也不敢真推辞,叶霜给他一架梯子他立马就着就赶快下坡: “那……就多谢叶姑娘了,风大雨大的还要劳动你们徐府那么多人一起来送我。说来我要去的地方也不远,就是城东的同知府,雷大人府上。” “王公子是有什么要事要见雷大人吗?”叶霜问。 “是的……”王希禹低头,“三日前家父被朝廷派来的钦差给带走了,说是有事要问他。结果这一问就是三日未归,听说负责这件事的是同知雷大人,因为担心家父有事,今日便带了点礼物想去雷大人府上探探路。” “你的礼物呢?我怎么没看见?” “呃……礼物多,且沉,家丁们得装好一阵了,为节省时间我先走,估摸这时他们也装车完毕该出发了。” 叶霜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王希禹会一个人出现在这路边了,看来王家遇上了很复杂的事情,通关系送礼都是拿车运。而且送礼的头绪之多连人手和车马都抽调不出来了,只能让王希禹这样的公子哥一个人出来走路。 “你……”叶霜有些犹豫,她不记得上一世王家有过什么把柄被这班朝廷的人给抓住了,害得王家慌乱成这样。虽说最后王家终究没有逃脱衰败的命运,但绝对不应该是在这个时候。 “你……大概知道朝廷派来的钦差,是因为什么要请王老爷过去询问如此之久吗?”叶霜问。 虽然已经从王希禹如此狼狈的模样,和王家分明有些失措的反应来猜,这件事一定非同小可,但亲身在王家呆过了一辈子的叶霜也实在没有看出来,像王家这样本分当小官,本分烧陶瓷的普通商贾,究竟有什么值得被朝廷钦差亲自查办的? “估计……估计会被说……乱政……”王希禹支支吾吾地回答。 叶霜惊呆了。 当朝皇帝赵昀诛杀他亲哥,前太子赵珩的时候,用的罪名便是乱政。所以“乱政”是一个非常严重的罪名,是会掉脑袋的,如今却搁到了王家人的头上,怪不得都慌成了这样。 眼见着王希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连呼吸都开始逐渐变得粗粝……父亲深陷泥潭不知生死,自己只好一个人出来揣着礼单四处奔波,淋过雨的王希禹正饱受身心煎熬。 叶霜听出来王希禹呼吸里头的杂音,知道他就要不好了。原本只打算做个安静的看客,但现在王希禹似乎撑不下去了,再是冷硬如石头的叶霜,只要一想到那只如美玉般晶莹剔透的瓷葫芦,她就没办法再继续冷硬下去。 叶霜提示红荞把马车里的火炉子给搬出去。 “火炉子有烟尘,拿出去,王公子吸不得这个。”叶霜说。 红荞惊讶,她舍不得把火炉子搬出去,现在已经冬月了,不烤火炉子,马车开动起来冷风呼啦啦的往里灌,谁受得了? “没事的,你拿三张绒毯,我们仨一人盖一张,不就暖了?”叶霜看出来红荞的不情愿,这样对她说。 既然叶霜都已经这样说了,红荞只能连声应下,立刻照做。 见红荞端着火炉走出去,叶霜看向王希禹,和颜悦色地安慰他:“王公子你别急,我现在就送你过去同知大人的府上。”
第80章 偏架 和初见叶惟昭时候的感觉不同,王希禹完完全全就是他过去的那副样子,胆小、多疑,心思敏感。因着长期处在母亲杨氏的高压下,本身生得风流倜傥的王希禹却有着诸多方面的不自信。 除了在面对陶土和火窑的时候,王希禹还能继续保持他的成竹在胸,淡定从容外,生活里的王希禹,无时无刻都笼罩在杨氏巨大的阴影之下。他不能随意地跑,不敢放肆地笑,甚至就连他自己娶谁做妻子,与哪个女人睡觉,睡多长时间的觉,他都做不了主。 上辈子王希禹是这样的,今生再见他依旧这样。 王希禹不记得叶霜了,他那羞涩又躲闪的眼神早已出卖了他内心的一切。 所以王希禹是脆弱的,他习惯了被人保护,早就失去了保护自己的能力,当面对外人的伤害的时候,他只能毫无抗拒地把自己摆平了送上去,任由别人将他敲骨吸髓,拆吃入腹下去。 但王希禹也是强大的,放眼天下,没有哪一个制瓷人可以做到像他一样,将自己的身心全都献给那抔陶土。他对瓷器的爱近乎狂热,他疯狂地爱着他的陶土和他的火窑。在没有生命的陶土和火窑的面前,王希禹就是它们的神!技艺超群,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王希禹就是那个能够赋予泥土生命的人。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要拜倒在王希禹的脚下,唤他一声“先生”! 叶霜可以不爱他,但也并不想伤害他。王希禹没有错,有错的只是这个世界。 叶霜安排马车疾驰前往城东,一路上除了叶霜问两句,王希禹用最简短的语言轻言细语回复一句外,一路上他都抱紧那只小小的手炉低头不语。 叶霜知道他很忧虑,王希禹在担心他的父亲,会不会因为这一次的询问,给父亲和他们王氏家族带来灾祸。 如果按照最自私的态度来看待这个问题,眼下叶霜尚未嫁进王家,此时王家若遭遇了灭顶之灾,两家只走到了下聘这一步,一旦形势有变,这门亲事肯定就黄了,叶霜再也不会嫁过去,对叶霜来说当然是有百益而无一害的。 但叶霜并没有因此而感觉到幸灾乐祸。 或许因为那只系着北斗真经缎带的瓷葫芦,又或者—— 王希禹早已经忘记了过去的叶霜,眼下的他正怀揣着最真挚的景仰与类似患难见真情般的感激之心与叶霜坐在一起。 伸手不打笑面人,更何况面对的是王希禹这样敏感又多情的年轻人。 “王公子与我换个座吧?我瞧着你那边风挺大。”叶霜温言细语地对王希禹说。 王希禹回头,又是一个蜻蜓点水般扫过叶霜的脸,他就收回了视线。 “谢谢叶姑娘,有你的绒毯和手炉,我已经好多了,姑娘不担心,我已经不冷了。”王希禹笑眯眯地说。 如果不看王希禹的脸,单听这样清朗如金玉相合的男声,你会以为王希禹现在的心情很好——叶霜知道,王希禹他从来都这样的。 或许在王希禹的潜意识里,他一直认为自己是配不上叶霜的,王希禹从来都在用仰视的态度看待、对待他身边所有的人,尤其是叶霜。 王希禹爱叶霜,他从不把自己不开心、不快乐的一面在叶霜面前展露。他认识不到上辈子叶霜的不快乐究竟来自何处,但他希望自己能够给叶霜带来快乐的心,是一以贯之的。他没办法给叶霜任何保护,但在用他的一辈子,努力给叶霜快乐。 叶霜深知自己在王希禹心中的地位,挥霍起他的爱来,自然愈发无度…… “听声音,公子的确是好些了,你若不肯换座,就别把脸对着那车门,风吹了面,寒气入喉,你又该喘了。”叶霜好意提醒他。 王希禹这一回听话了,果真从那门边上转了一面来坐着。他惊叹着问叶霜是否学过医,连这些都知道,可在自己的印象里,徐家并没有懂医的人。 叶霜噗呲一笑,说我不懂医,这些也是在照顾祖母的时候自己学到的。 王希禹望着叶霜吃吃地笑,眉梢眼底都是温柔。 如有一只小手探入胸中,轻拨心弦。 “我知道,王家不会有事的,这一点,王公子绝对可以放心。”叶霜脱口而出对王希禹这样说。 王希禹一愣,旋即就对叶霜道谢,“托叶姑娘吉言……” “我说的是真的!”见王希禹不信,叶霜有点急。 王希禹笑弯了眼,眼底有灿星闪烁,他也对叶霜保证,“我肯定信叶姑娘说的。” 车到雷同知家门口的时候,王希禹下车,刚站在路边想目送徐府的车马离开,叶霜掀开马车窗帘对他说:“你先进去,我在这里等你。” 王希禹惊讶,当然,惊讶中更有喜悦。他劝叶霜不用等他,他们王家的马车晚点也能到了。 但叶霜不走,她坚持就坐在这雷府的门外等王希禹。 “若是车马有误,有我这驾候着,也能稳当点。”叶霜这样回答。 最终,王希禹拗不过叶霜,独自一人朝雷府大门走去。 叶霜坐在马车上看王希禹走到雷府的门前,叩开了大门。一名雷府管家走出来,对着王希禹打了一个千,便领着王希禹走进府院,消失在了大门后。 她放下窗帘,重重地靠上身后的软垫,长长出了一口气。 叶霜想,或许对王希禹,自己心里终究还是有愧疚的…… …… 王希禹与雷永畅的会面并不顺利,王希禹走出来的时候神情惨淡。隔着窗帘,叶霜看见他脚下有些乱,走出雷府大门后,便低着头急匆匆地顺着墙根儿走,似乎早把等候在路边的叶霜给忘了。 叶霜唰一把拉开窗帘,隔着路大声叫王希禹的名字,“王公子!” 王希禹抬头,看着街对面马车上的叶霜,有点愣。 叶霜也发现从雷府出来的王希禹怎么突然就变呆了些?她来不及多想,便探出头去,朝王希禹努力挥舞自己的手臂:“我在等你呐!你快点过来呀!” 王希禹脚下顿了顿,似乎下定了决心,才又重新朝叶霜的方向走来。 “情况怎么样?”人还没有走近,叶霜便急迫地向王希禹发问。她的眼睛里面亮闪闪的,满满都是对王希禹的关心。 王希禹看见了叶霜眼里的光,他停下了脚来,隔着丈余远的距离远远看着叶霜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却不回答。 “快告诉我你见到你爹了吗?雷永畅到底怎么跟你说的!”叶霜那个急啊,心里跟猫抓似的,自己还没注意到自己说起雷同知的时候脱口而出的是雷永畅的大名,而非敬语。 “呃……”王希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压抑着身体里的什么情绪,他望着叶霜努力扬起一个微笑: “情况不大好,我还是见不到我爹。” 心不由自主地就沉了下去,叶霜眼底的期冀退去,愁云笼罩了她的眉间。 情况不大好是什么意思?乱政的帽子这么快就坐实了? 这不能吧!那赵昀杀赵珩都还准备了好几个月呢,总不能王家在半年前就被人给拉进坑了? “你告诉我雷永畅他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你的礼单他收了么?”叶霜问。 风中,王希禹朝着叶霜摇了摇头,两个问题他没有回答其中任何一个,但是眼眶却红了。 叶霜急啊,这光摇头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啊? “哎!你倒是说话呀!”叶霜急得快要发火,忍不住扯起嗓子朝王希禹喊,“快点上车说话!磨磨唧唧地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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