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雪松大约是用了胶一类的东西,把她跟墙壁粘在了一起,一扯便疼得大叫,差人们没有办法,只好从附近借来工具,一点一点连人带墙皮一起铲下来。 惨绝人寰的叫声持续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安静下来,已经昏迷的秦霓裳被裹在被子里抬出来,露出的脖颈像被鲜血浸透的斑驳城墙,墙皮与血肉混在一起,坑坑洼洼,破败不堪。 莫为破口大骂,骂常雪松不是人,又骂秦申荒唐,若是早早报了官,何至于把女儿害成这样,更何况还害了三条无辜枉死的人命。 李栀守在地窖门口,常雪松一出来便冲过去扯住他衣领,颤着声音追问:“汀兰呢?你把汀兰藏到哪里去了?!” “汀兰是谁?”常雪松歪着头,直勾勾看了他半天,笑了,“原来是状元郎啊,翰林院见过几次面,怎的?你的女人也不要你了?” “我问你有没有见过她!” “有没有呢——还真记不清了,不然状元郎给我磕几个头求求我,说不准我一高兴就想起来了呢。” “你——!”李栀瞪着他,突然松了手,后退一步双膝跪地,哀声恳求道,“求你告诉我,今日有没有见过一个女子,很个漂亮的姑娘,穿了蓝色的衣裙,头上簪一支玉兰发钗。” 李靥想去拉哥哥起来,又怕常雪松真的知道苏汀兰下落,一时不敢上前,急得小声直哭,正当所有人都不知该怎么办好的时候,人群外围传来一道温婉的女声:“李郎?” 声音不大,却似一道惊雷炸响,李栀猛然回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在人群不远处,苏汀兰一身蓝色衣裙亭亭玉立,头上的玉兰发钗在夕阳下流淌着柔润的光。 见所有人都望过来,苏汀兰颇有些疑惑,看看早就哭得一塌糊涂的翠柳,再瞧瞧同样在哭的李靥,最后把目光落在正定定望着她的李栀身上:“李、李郎,你们在做什么?你为什么跪着?” 李栀一言不发站起来,大步走到她面前,眼神晦涩难辨。 苏汀兰冰雪聪明,一圈看下来也能猜个大概,低下头像个犯了错的小姑娘,嗫嚅道:“听说城北来了个云游道士,平安符特别灵,好多人都去求了,我便也想给李郎求一个,可你刚跟父亲闹得不愉快,不好大张旗鼓的,所以才借口说出来转转。” “我本想趁着翠柳去买冰梅汤的功夫求的,谁知那道士竟然不在她们说的地方,我便有些着急,一时上来脾气头脑发昏,就……” 她小声说着,给李栀看那个她一直紧紧捏着手里的平安符,冷不防被用力一拉,脸颊贴上他胸膛。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拥抱,力道重的她肋骨都发痛,熟悉的味道与陌生的温度交织,让她欢喜,又有些无措:“好多人看着呢。” “是我错了,是我患得患失,心生怨怼,全是我的错。”李栀心情大起大落之后死死抱住失而复得的爱人,喃喃重复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唐君莫抱臂看了半天,挑挑眉毛,吹了声颇为不合时宜的口哨,被李靥狠狠踩了一脚,他还没来得及喊疼,就见这疯女子抹抹眼泪跑到常雪松面前,扬手就是两记耳光:“王八蛋,你敢骗我哥下跪!” 那声音清脆响亮,常雪松半边脸瞬间就肿了起来,唐小郎君不由得摸摸自己的脸,斜眼瞧向一直没吭声的某少卿,见他跟自己一样动作,忍不住笑出声:“哈,叶子下手可真狠啊,这要是成亲后你一个不小心惹她不高兴了——哎哟疼疼疼!” 少卿大人冷哼一声撩袍迈步,踏着唐君莫另一只脚,找他的小姑娘去了。 *** 人心惶惶的河妖杀人案告破,三名女子被家人领走,入土为安,几日前还鲜活灵动的生命转眼变成冰冷僵硬的尸体,让人不免唏嘘。 故事的开始很平常,就像话本子里常写的那样,喜欢书画的少女爱上了画技高超的画师,情投意合,花前月下,最终因身份悬殊而被拆散,少女肩负着家族荣耀入宫选秀,画师则一蹶不振,在每一个悲痛欲绝的夜里一遍遍写下爱人的名字,画下代表爱人的花。 这故事到这里本该结束,可偏偏端午宫宴时出了差错,秦霓裳画扇比赛求胜心切,画了那幅常雪松曾经手把手教她的《风引霓裳图》,却不想被当日临时顶替主判之位的常雪松认为这是对他余情未了的信号,遂扣下画扇,又悄悄给她递了条子,约她小院一叙。 小院是两人早早就租下的,看起来破败不堪,却是内有乾坤,地窖就是私会的地方,秦霓裳是谨慎的性子,这个地窖除了她跟常雪松,就是连最亲近的乳娘跟贴身丫鬟都不知道,那日她收到条子心中惊慌,急急甩掉乳娘独自赴约,想跟他说清楚,谁知两人言语间起了争执,她被早就准备好的常雪松一棒敲晕,再醒来,人已经变成了墙…… 常雪松被判了斩立决,据他讲,三名女子是被他盯上后乘其不备用迷药迷晕掳了来,他当着秦霓裳的面,在被掳女子有意识又身体麻痹的时候,一刀刀由浅入深,由轻至重,先细细描绘花瓣花叶,最后一刀才是深可见骨足以致命的花枝。 至于为什么要杀她们,常雪松不说,或者他也答不上来。 而秦霓裳昏迷三日之后醒来,已然是疯了。
第118章 结发(十) 六月, 太常寺卿秦申辞去官职,带着女儿回乡下养病,临走前不忘参一本, 说大理寺少卿尚辰仗势欺人, 私闯官员宅邸。 皇上批了他的参本,责令尚辰停职半月,闭门思过。 少卿大人领了罚,得半月空闲,高高兴兴开始准备订婚宴。 大门口司空跟冷风扎的欢门一直没拆, 原因很简单, 因为小姑娘喜欢。 李靥隔段时间就要弄一堆花花绿绿挂上去, 都是些浓烈的色彩, 偏被她搭的格外相得益彰,雅俗共赏。 挂的东西则顺应着四季变化,秋天是果子跟麦穗, 冬天是红彤彤的山楂还有灯笼, 春天自然是各种花草, 如今入了夏, 她又不知从哪里找人弄来几串贝壳做的风铃,风一吹哗啦作响,煞是有趣。 就这样冬去夏来,住在附近的百姓也都习惯了,若是有亲戚朋友问起家里住址, 总会在告知后追加一句:“就是河边那户扎欢门的人家附近,对, 东京城里独一份。” 尚辰也习惯了,嘱咐门房牛小牛每日记得将欢门擦一遍, 若是有孩童好奇要摸就随他们去,只要别把小姑娘挂上的东西摘跑就行。 今日绸缎庄的人来了,给欢门绑了些喜庆的红绸子,是订婚时候要用的。 尚辰就一直站在门口看着,脸上挂着笑。他觉得自己好像变了,从前最不爱热闹的人,现在每天看一群人吵吵闹闹竟也不烦,曾经最习以为常的四时三餐,看惯了的人间烟火,全都变得很有趣。 他的小姑娘像一团暖阳,明亮又不刺眼,亮堂堂照进他的生活,填满他心里每个角落。 有她在,万物可爱。 *** 李府,饭厅。 李靥起个大早,迷迷糊糊叼着个包子,听把自己从床上挖起来的吴思悠絮叨。 “这都快一个月了,白公子到底去哪儿了?唐小郎君只含含糊糊说什么尚少卿派他去执行秘密任务,到底什么任务也不说,真真急死个人!” 吴思悠扯着她晃,“到底是去哪里了呀呀呀呀!” 孙嫲嫲看着都心疼,上前拦着:“吴娘子小些力气,我们家娘子这细胳膊细腿的,你可千万别给晃散架喽!” 李靥摆手让孙嫲嫲出去,配合着好友的动作来回摇晃,“我是真的不知道,帮你问过好几次了,义兄什么都不说。” “那你告诉我,有危险不?”吴思悠可怜巴巴。 “没、没有吧——我真的不知道。” “唉,咱俩一起求的平安符,尚少卿早就带上了,白公子到现在还没见人影呢……”她垂眸低首,咬着嘴唇从怀里掏出平安符,在李靥面前缓缓抚摸着。 李靥差点被催下泪来,捂着心口泪汪汪地保证:“思悠你放心,我这次就是豁出自己,也一定给你问出来! “机密任务,不能说便是不能说,莫要再问了。”门口清冷男声响起,身着便服的少卿大人迈步进来,风姿清朗,白衣胜雪。 今日是刑部侍郎梅庭云儿子满月宴,尚辰接了请帖,要带李靥一起去。 “义兄!” “尚少卿。” “不是说巳正吗?怎的这么早?”李靥赶忙将手里半个包子吃了,拉了凳子让他坐。 “想趁着上午凉爽,带你去花市转转,挑些喜欢的花草盆栽。”尚辰坐下,给塞了满嘴包子的小姑娘倒杯水,“选好了再去赴宴。” “也好,思悠去不去?咱们去买小乌龟?” “不去,没有心情。”吴思悠摇摇头,托着腮哀怨:“这世道,有的人浓情蜜意,高兴地一顿饭能吃四个大包子,有的人嘛就茶饭不思,因她不知自己心上人去了哪里,任书生经常怎么说来着?苦也——苦也!” 尚辰忍俊不禁,轻笑道:“人很安全,月底可归。” “真的?”吴思悠激动地站起来,见他不再开口,捂着嘴连连点头,“晓得晓得,秘密任务嘛,我再不问就是了。” 她说着后退两步转身,蹦蹦跳跳出了饭厅,“你们且去双宿双飞,我回家给他绣荷包去!” 李靥看她跑出去,笑着摇摇头,还想再拿个包子吃,想了想又把手放下:“唔,我吃饱了。” “吃够四个了?”尚辰逗她。 “我只是偶尔吃四个,今日只吃了三个!” 她被说的红了脸,低头看看,“义兄,我好像长肉了,会不会……会不会胖了?” “胖点好看。”他看着自顾自摸肚子的小姑娘,只觉得心下一片柔软,起身将她抱起来,掂几下,“嗯,还是昨日的重量,没胖。” “登徒子,你的手是秤吗?” “是靥儿的秤。” “尚少卿闭门思过,花言巧语的功夫倒是精进不少。”她吃过包子的手油乎乎的,不敢去抓他雪白的罗袍,只好用胳膊环住他脖子。 尚辰低头方便她搂住自己,眉眼弯弯靠近:“刚刚进门便听到有人说豁出自己也要问出白公子去向,如今我说了,那要豁出自己的某人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 “是你自己要说的,我都还没问呢,不可以这样耍赖。”李靥嘴也油乎乎的,使劲摆着头要躲开,被趁机在脸上亲了好几口,见他不管不顾就是要亲,红着脸急急喊道,“我、我还没擦嘴。” “无妨。” “不行不行。”她小声恳求,“义兄等我重新洗漱,然后上了马车再亲、亲……” 尚辰修眉轻挑,嘚瑟:“嗯?” 眼见怀里小姑娘要翻脸,又赶紧降了两个声调,“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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