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帐都挂了起来,司韶展眼一瞧,便见三天前还说了一大段话叫她离开的少年,此时正静静地躺在床上,额上搭着一块布巾。 短短三日,他的面容竟消瘦了许多,面色越显苍白病弱,喘气声很是粗重,好像他在艰难地呼吸。 他不是说已经大好了吗? 怎么又病得这么严重了? 是骗她的? 司韶慢慢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两眼直直地盯着他看,不知内心是什么感受。见他的嘴唇既显苍白,还因缺水泛起了死皮,她便从自己衣袖里抽出一方巾帕,浸湿了水,往他唇上一点点擦去。 擦到一半时,忽觉他的嘴唇动了一下,以为他要醒来,司韶当即把巾帕挪开,眼眸盯着他看。 却见ʟᴇxɪ他紧闭的双眸没有睁开的迹象,反倒是嘴唇微微翕动,似是在说着什么话。 小金说他病得都说起胡话来了,便是现在这样吗? 他在说什么胡话? 司韶慢慢俯下身,将耳朵凑到了他的唇边,仔细听他在呢喃什么。他的声音很是含糊,压根无法听清,她听了一会儿没听出什么,刚想要退开身子时,一道极低微又很是清晰的声音落入了她的耳中。 “韶……韶……” 他是在叫她的名字吗? 她只将姓名告知了小金一人,而他好像并不想知道她的名字,从来都是客客气气地唤她司姑娘,当日叫她离开时尤其如此。 这家伙什么时候知道她的名字的? 床上的少年好像陷入了什么梦境中,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身子忽然抖动了一下,那声低微的呼唤便大声地叫了出来。 “韶韶……!” 司韶慢慢地坐直身子,眼睛凝视着昏睡的少年,一动也不动。 心上裹着的一层壳,已有了无数裂痕,终在他这一声声低唤中,彻底崩碎,露出最深处、最柔软的内里。 有什么温暖潮湿的东西流了出来。 她彻彻底底地怔住了。 小金说他在念着她,她听到了。 …… 傅希年的身体早已破败不堪,这一次病发来势汹汹,司韶和小金忙得连轴转,好在她可以自由进出,药不够了还可以立即去采买。 又过了七天,傅希年看起来总算比之前好些了,可以安安稳稳地沉睡,不再说胡话,偶尔还可以醒来一会儿。 司韶没敢在他面前出现,怕不小心刺激到了他。 这天她出去又买了好几包药材回来,将之交给小金后,下意识又往屋里走去。 如往常一样,在他昏睡不醒的时候,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看得入了神。 直到忽然与一道视线对上。 她应该立即走掉的,因为他早就叫她离开了,但她就是没有动,仍旧拿眼睛盯着他瞧。 四目相对。 还是傅希年先出了声,他病了多日,又是昏昏迷迷的,骤然发出的声音极是沙哑:“你又回来了……” 怎么了,不给她回来么? 她偏要回。 司韶沉默了片刻,忽而笑眯眯地对他道:“做人要有始有终,那日做的那柄扇子才做了一半,还剩另一半呢。你答应了要教会我的,那就教我做完!” 语气极其理所当然。 他是欠了她的吗? 两人互不相让地对视了半晌,傅希年最先受不住,当先移开了视线,他轻轻叹息了一声,从床上坐起身。 司韶愣愣地看着他,下意识倾了点身子要去扶他,问道:“你坐起来干嘛?” 傅希年没用她扶,自己从床上下来,一面无奈地道:“不是要去做那剩下的一半扇子吗?我身子好些了,这就教你。教会了……” 司韶立马接道:“教会了就好了!我以后可以自己做!” 傅希年顿了一下,迈步缓慢地朝书案那边走去。 司韶紧跟着他,一面注意着他的步伐,以防万一他撑不住突然倒下了怎么办? 如先前一般,二人一道在书案前坐下。 司韶取出做好了的扇面,又拿出了一把扇骨,一只修长又显消瘦的手将那扇面接了过去,看到那一朵朵灿然盛开的桃花,微微愣怔了一下。 见他垂眸盯着扇面瞧,司韶便也往扇面看去,忽然发现上面只有一幅画,题字没有,落款更是没有,不由问道:“我字写得不好,不如你帮我题一首诗吧?” 他没有拒绝,拿了一支笔便在扇面上刷刷写了几行字,是一首常见的诗,与桃花相关。 接下来便是落款了。 司韶端详了一下他写下的诗句,只觉极是赏心悦目,便也跃跃欲试,可落笔时,那手却又抖了起来,忽然便不敢轻易下笔了。 这时,后背又贴上来一具身体,一股浓郁的药味缭绕在鼻端,那只修长清瘦的手又覆在了她的手上,带着她在纸上缓缓写下了她的名字。 司韶盯着自己的名字,笔触干净利落,半晌,她忽然轻轻开口:“你的名字呢?那首诗是你写的,把你的名字也题上吧?” 话落,他半天不动,似是挣扎了一下,才又拿起那只毛笔,在她名字的侧旁写下的名字。 二人的名字并列在一块儿。 共同置于一个角落里。 由此,那扇面才最终完成了,屋里的气氛却好似生了一丝变化,有什么浓稠、黏腻不动的东西在缠绕着他们。 二人静默无声地配合着,将那扇面与扇骨一点点粘合好,一把简单精巧的折扇便做好了。 却没有人动弹。 仍是默然地坐在书案前。 过了半晌,司韶只听得身侧之人好似轻轻叹息了一声,紧接着,那具温暖带着药味的身体又贴近了她,张开双臂将她的身体环抱住,唇贴到了她的耳畔,用低沉似又带着认输的意味的声音道:“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他明明计划得好好的,只要她离开这里,再不闻他的声息,将他渐渐淡忘,之后仍旧是自由自在的闯荡江湖的女侠。 他不会绊住她的脚。 即便心中对她的情意早已泛滥成灾,他几乎不能压制,死也要她陪在他的身边。可他的理智尚在,他不能这么做,只能让她离开。 她也听话地走了。 他看着她走的。 只是为何现在又回来了呢,这里有她不能割舍的东西吗? 傅希年用力地将身前的人抱住,温热的鼻息重重落在她耳后的肌肤上,见她没有挣扎的意思,更放纵了他的行径,俯首在她的耳上亲吻,又道:“说啊,回答我,为什么又回来了?” 司韶怔了片刻,没有回头,只低低地轻笑道:“我以为九师兄知道的。”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他柔声问道。 她却没再回答了。 傅希年将她的身子转过来,见她的面颊变得绯红,眼眸似水与自己对视,他心中一动,缓缓抬了手,指尖触到她的面上,果然已是滚烫一片。 只觉得心从没有跳得如此快过。 他忍不住微微低头,克制又轻微地在她的额心印下了一吻,道:“回来了还会走吗?” 司韶望着那双专注的琥珀眼眸,在眼底清晰地看到了一丝恐惧,更多的却是要满溢出来的情意。他是在害怕她回来了又轻飘飘离开吗? 毕竟他不能离开这里。 司韶笑了一下,轻声回道:“不走。” 话音一落,便见他的眉梢眼角俱挂上了一点笑意,他垂眸盯着她不放,神情间像是终于得到了期盼已久的东西而开心不已。 双臂又是一紧,他忽而将她整个人纳入了怀里,他的怀抱很是宽大,衬得她好像小小的。 司韶将脸埋在他胸前,紧紧闭上眼,也叹息了一声,随之慢慢抬手回抱住他。 除却那药味,他怀里的气息与现实中没什么不同,还是一样地干净清冽,司韶缓慢地轻吸了一口。 忽听头顶传来迟疑的一声:“……韶韶?” 司韶一时没有作声。 他又继续问道:“我想这么叫你,可以吗?” 司韶赖在他的怀里,轻点了一下头,柔顺地回道:“可以。” 不是早已这么叫了么?还来问她的意见。 屋子里除了他二人,再没有其他的人,很是静谧。 他可以将她的声音听得很清楚,见她同意了,又低低地唤她:“韶韶?韶韶?” 司韶耐着性子听他叫了许多遍,忽然出声打断了他:“我没告诉你我的名字,你是怎么知道的?” 很久都没有回声。 他竟避而不答! 司韶抬起头来,直视着他,他却又俯下身来,往她的额上吻去,吻毕,双臂搂住她的腰,将她抱起,让她的双腿环住了他的腰。 司韶猝不及防,一面想着他此时还是病中,走路都怕他走不稳,现下竟来抱她,一面赶忙搂住他的脖子,急道:“别抱我,放下!” 他却轻轻笑了,眸中闪过一点执拗,还有一点坏,仰面望着她道:“就不放!我没有那么弱,连你也抱不起!” 什么呀? 这是逞强的时候吗? 司韶不敢挣扎,只垂眸盯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看他还略有得意地笑,忽然便将脸靠近了他。 他好像意料不到,神情有些慌乱,脚下往后退了一步,手微微松了一些。司韶便趁此机会,从他身上跳了下来,一径往屋门处跑去,半途回眸看他一眼,哼了一声。 病人还这么折腾。 没承想,看她转身走出去,他当即也抬步跟上了。 “不是问我要不要出门吗?我想出门了,你带我去。”傅希年行至她的身后,将她的手一把握住,柔声对她道。
第100章 喜欢 控制不住,将情意说出来 为了达成他内心所想的事, 在不明确的情况下,司韶只能去猜。 他一介被幽禁一隅的病弱皇子,料想应当很想从这里出去, 看看外界的热闹。谁想她这么去问了,他却没有这样的想法,现下竟然又有了? 司韶眼眸一亮ʟᴇxɪ, 点点头答应了他, 牵着他来到了墙下, 随即松开他的手, 改为将他的腰搂住。 他好像愣了一下,身体微微僵硬。 司韶歪着头看他, 微微一笑:“不这么的话, 我怎么带你出去?”手上一紧, 微一用力, 二人便无声无息地飞离了这座小院落。 行在热闹的大街上, 二人如寻常的百姓一般,隐没在人群中。 “想去哪里?”少年拉了拉身旁的少女,眸光落在她的身上,问道。 不是他要出来的吗? 怎么还问她? 司韶这几天着实也好好逛了一番这座城, 一时却没想到要去什么地方, 转眼看到了一旁的小摊, 香味缭绕, 笑道:“上回那个小吃摊做的吃食还不错, 不如去那儿, 怎么样?” 他自然是点头同意了。 再次来到小吃摊, 大娘还是同上回一样满脸的笑意, 招呼他们:“二位想吃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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