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君低头闷闷应了一声。 “我听说过, ”岳殊不解,“可这个跟藏宝图有什么关系?” 陆见微看了一眼颓丧的梁上君,说:“之前我们猜测,关于凉王墓的消息,最有可能知晓的是皇室或朝中史官,可惜宋闲和其仆人在玄镜司的地牢中突然身死, 没有问出幕后主谋。” “我明白了。”薛关河说,“玄镜司大牢不是谁都能闯进去杀人的,除非用了特殊手段,而朝中有这个能力的,非刑部莫属。” 虽说玄镜司管的是江湖纷争,但也归属刑狱, 刑部尚书想插一手不算难事。 江州通判是闻尚书的门生, 若真如平芜所言, 他是闲云山庄的贵客,那么他不可能不知晓闲云山庄背地里做的那些腌臜事。 说起“贵客”这两个字时,平芜的眼神明显透着讽刺。 此贵客非彼贵客。 岳殊脑子有点懵,无助地望向陆见微和裴知。 “可是,闻尚书不是大公无私的清官吗?” 陆见微:“仅凭平芜的一面之词,我们无法断定江州通判到底如何。” “我去查。”裴知说。 “你大病初愈,不宜操劳。”陆见微挑眉,“玄镜司就没有旁人了?” 裴知立刻改口:“我让人去查。” “小梁,马舍又脏了,你去清理一下。”陆见微打发走梁上君,又给其他伙计分派任务,屋里只剩下她和裴知。 “你知道梁上君的身份。”她笃定道。 没有外人在,裴知的神色明显松弛了些,眼睛都比方才更亮几分。 “他本姓闻。” “闻尚书既然大公无私,又如何有钱替他定制那样别致的武器?” “武器是他母亲的遗物。” 陆见微了然,这就说得通了。 她端起茶盏,浅酌一口润喉,漫不经心道:“你觉得这位闻尚书是个什么样的人?” 裴知的目光掠过她的眉眼,移至唇角,茶水刚刚润过,更添几分光泽。 “我负责的是江湖事,无权监察百官。” 陆见微会意:“只是无权,并非做不到。” “微微,即便他是刑部尚书,也很难有机会接触到前朝皇室记录。”他随即又道,“当初宋闲死在牢中,我寻到一些线索,的确指向他,只是并无实证。” “然后你就查了这位闻尚书。”陆见微支颐轻笑,“我猜,他一定让你大吃一惊。” “的确让我惊讶。” 陆见微正等着吃瓜,结果他应了一句就没了下文,只默默望着她,目光一刻也不曾挪移。 素来细心妥帖的温首富,不会这般没有眼色。 陆见微心念一转,明白了。 胆子见涨啊。 她大大方方任他看,甚至揶揄一句:“时间不等人,裴指挥使不去叫人查案?” “阿耐会去处理。”裴知耳廓逐渐发红发烫,眼神却恋恋不舍,“微微,我想……” “想什么?” 裴知忽地擒住她的衣袖,布料入手丝滑清凉,雪青的色泽,与皓腕极为相称。 心头的热意壮了胆,他得寸进尺,隔着衣袖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肌肤的温热透过衣袖传入掌心,心头似有一把火,愈烧愈旺。 陆见微没动。 她闲闲靠着座椅,眸中浮现几丝笑意,感受到一股淡淡的药香缓缓靠近。 这几日都在喝药,他身上沾染了些许药味,不难闻,反而清爽明净,很招人喜欢。 就是太像笨拙的乌龟,总在小心试探,等得有点久。 “茶都凉了。”陆见微起身,随手一挥,厅堂六扇大门倏然关闭。 她转了一下裴知的椅子,将人圈扣在桌边,一手撑着桌沿,一手捧起他的脸。 门是关了,窗户却没关。 阿耐行过窗户,不经意往里一看,差点打碎捧在手里的瓦罐。 虽然他知道公子和陆掌柜的关系,可是这跟他想的好像不太一样。 公子在陆掌柜面前,竟是那般…… 八级内劲袭来,阿耐只看到自家公子抬了抬手,就被砰然关上的窗户隔绝了视线。 “……” 窗户一关,屋内的气息愈加灼人。 陆见微拂开某人越发放肆的手,抬首低笑:“胆子很大。” “抱歉,”裴知耳朵红透,老实认错,“是我逾矩了。” 陆见微:“你身体尚未痊愈。” “嗯。”裴知揽着她的肩背,轻抚她的发尾,留恋不愿松手。 “亲也亲了,说说那位闻尚书吧。”陆见微坐回椅子。 裴知顺从道:“他有一处秘密宅院。” “里面有什么?” “美妾,财宝。” 陆见微扬眉:“与这位闻尚书的清名相差甚远啊。” “嗯,我暂时只查到这么多。”温著之握着她的手不愿放开,迟疑道,“微微,我……” “怎么?” “我可能要进阶了。” “这是好事。”陆见微内力探入他的经脉,没有受到丝毫阻拦,很快又收回,“你常年用内力压制毒素,内力经过千锤百炼,早就应该突破,只是因毒素影响,一直未能进阶。” “可能要闭关几日。” “安心闭关,不会有人打扰你。” 裴知失笑:“我本想再压一压的。” “为什么要压?”陆见微不解,“你的毒素已被清除,元气也稍稍恢复,突破是水到渠成的事。” “毒解后,能以这般模样与你在一起,我想再待久一点。” 他清俊的眉眼涌现几分不舍。 陆见微:“……” 有点粘人呀。 她不由笑弯了唇,伸手抚了抚他的鬓发,倾身在他眉心亲了一下,又在鼻梁落下一吻。 “乖,以后有的是时间。” 裴知呼吸微滞,不由揽住她的腰背,稍稍用力,仰首吻住她。 院子里,张伯带着岳殊清理墙角勃发的野草,笑呵呵道:“春天已经来了啊。” “是啊,外头都开了好多花。”岳殊单纯地赞美春光,“真好看。” 得知裴知要闭关,最高兴的非阿耐莫属。 赫连雪独自来到主院,还没敲门,就听到院子里传出少年清亮的声音。 “我第一次见到陆掌柜的时候,就觉得陆掌柜非同凡响,深深被她的气度折服,薛关河,你当初见到陆掌柜就想拜她为师,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 薛关河:“……我记得你第一次来,横挑眉毛竖挑眼的。” “……” 赫连雪被逗笑,想到自己的事,却又娥眉微蹙。 她敲响院门。 门很快打开,少年探了探脑袋,见到是她愣了一下。 “赫连姑娘,有什么事吗?” 赫连雪礼貌道:“我找陆掌柜,劳烦薛少侠通禀。” “你稍等。”薛关河关上门,跑去三楼。 陆见微在房间研究经脉之道,她将所有涉及经脉的医书都通读了一遍,试图推演拓宽经脉且不留后遗症的可行性。 结果是做不到。 《春秋药经》里提过生息地莲方,但只是提及,没有阐述具体的药方。 她之前问过小客,小客说方子很有可能已经失传。 那么千里楼拓宽杀手经脉的方子又是从何而来? “掌柜的,赫连姑娘有事找您。” 陆见微回神,放下医书,起身踏出房间。 院外赫连雪孤零零地站着。 “赫连姑娘,进来吧。”陆见微转身下了楼。 赫连雪至厅堂坐下,神色惴惴,望着她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手里的巾帕都快被她揪碎了。 陆见微替她斟了一盏茶,温和道:“有话不妨直说。” “陆掌柜,擂场动乱后,我回去思虑很久,有一件事,我想请教您。”赫连雪鼓足勇气问,“我的身体里是不是有蛊虫?” 陆见微并不惊讶,平静喝了一口茶,才道:“为什么这么说?” “我修习的武技的确有蛊惑人心的作用,所以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他们那般……是因为我的功法,从未想过是因为蛊虫。” 赫连雪惨淡一笑,“可那日之后,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若旁人修习音攻武技都如我这般,江湖早就大乱了。” 陆见微问:“逍遥宗里面没有一个人钻研蛊术?” 再旁门左道,也不缺人去研究。偌大一个宗门,当真没有人学习? “陆掌柜有所不知,宗门有规定,任何人不得修习蛊术。” “哦?”陆见微饶有兴致问,“为何?” 赫连雪摇摇头:“我只知道多年前宗门发生过一场蛊虫之乱,具体事由我不清楚,宗门也无人提及。自那以后,门内严禁蛊术。” “原来如此。”陆见微笑了笑,“你来问我,是觉得我会蛊术?” 赫连雪:“我不知道你会不会,但你能对付庄文卿,或许是有针对蛊虫的办法。” “你确定要我出手?” “是,我想请您帮我。” 陆见微放下茶盏,正色道:“我出手不会便宜。” “你说个数。” “不要钱。”陆见微审视她的神情,“我问你几个问题,你需要如实回答。” “好。” “你母亲是何人?” “啊?”赫连雪有点懵,呆呆道,“我母亲在我出生不久就去世了。” “就算如此,总得有个身份吧?” “我问过父亲,他不告诉我。”赫连雪顿了顿,颇有几分难以启齿,“不过我听人私下说过,说我母亲她……她未与父亲成婚,就有了我。” 陆见微反问:“你觉得这是你母亲的错?” “我不知道。”赫连雪摇摇头,“她生了我,我不该这么想。” “不该,那就是你会这么想。” 赫连雪惭愧低首:“他们都说一个姑娘家未婚生子,是、是……” “是放荡的?” 赫连雪没说话。 陆见微:“是你母亲强迫你父亲的?” “自然不是,父亲他很厉害,怎会受人强迫?” “既然你父亲心甘情愿,又与你母亲有了鱼水之欢,还让她孕育了你,为何不与你母亲成婚?为何从不与你提及你的母亲?为何在你母亲去世后任由他人诟病?” 赫连雪愣了一下,试图挽救父亲的形象:“因为、因为他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父亲是逍遥宗宗主,母亲身份不明。” “谁跟你说的?” 赫连雪红了眼眶:“他们都这么说。从小就有婆子教我规矩,让我做个温柔贤淑的名门闺秀,不要像我娘一样。” 陆见微心里轻叹一声,这姑娘从小到大就被宗门“精神控制”了呀,所幸没有彻底丧失思想。 虽然被人灌输了一些糟粕,但还有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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