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脱衣裳,”安锦云发令道,面上瞧不出半点害羞。 秦朔和亦书双双愣住,亦书吓得声音都抖:“六小姐?” 就算您喜欢他,这进展未免太快了些吧?更何况奴婢还在这儿呢! 秦朔没等亦书再说出什么阻止的话来,几乎是在瞬息间除去了外衣。 正待他的手放在里衣领口的时候,安锦云慌忙捂了眼睛喊道:“诶诶诶?你做什么呢?” 秦朔的手停下来,羞涩的看向安锦云。 嗯,只要云儿愿意,他没有名分也可以。 安锦云从箱子里拽出来一件自己最喜欢的粉色暗花蜀锦滚兔毛斗篷,给秦朔当头扔了过去。 “穿上,小心着凉,”安锦云可不管这粉色的衣裳穿在男子身上多么古怪,想着保暖就是。 又命亦书将秦朔脱下的外衣拿去烘干,亦书松了口气赶紧抱着衣裳走了。 秦朔怎么说都有八尺之高,常年练武身材也健硕,如此低眉顺眼的裹着安锦云的斗篷,像极了……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秦朔自进屋子来就打量了一番周围布设,安锦云的屋子没有很重的姑娘家的特质,不过窗棂、隔断、格扇上都雕着安锦云喜欢的花样。 有扇状梅瓶,有春鸟啼山,天气好的时候映着外面的垂丝海棠,像是一幅画一般。 屋子中的熏香和两个人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秦朔差点以为自己是这屋子的另一个主人。 安锦云喜欢坐在窗边,在光线最好的地方搁了一张桌子,旁边放着一架琴。 她将安辰星送给她的字帖好好收起来,整理对齐放在桌子的右上角。 “以后不准偷偷溜进来了,”安锦云给秦朔倒了一杯热茶,再次无奈道:“好在这次发现你的人是我,万一你被别人瞧见了怎么办?” 想来秦朔的身手应当是不错的,这次怎么站在如此显眼的位置? 没等安锦云问,秦朔饮了口热茶说道:“锦云姑娘误会了,我是跟着陵山先生一同来的。” 是光明正大进来的! “陵山先生?”安锦云一时之间没弄明白两人之间有什么联系,继而想到安晞月多交的那五倍钱来。 她满意的看了秦朔一眼,嗯,这事做得还算可以,上次王三公子的结果也还行。 “这么说来,怀湛公子师从陵山先生?” 秦朔的琴艺当然不止陵山先生教过,全天下最好的乐师都在皇宫里,教乐坊中高手众多,皇帝的儿子,得到的自然是最好的。 安锦云好奇地打听道:“那怀湛公子可听说过一架叫做‘琼响’的琴?” 秦朔默默咽下一口热茶,怎么没听说过呢,那不就是自己屋子里放的那架琴么。 “琼响”本是前朝乐府中的东西,听闻弹奏时势如惊雷春风,声音好像完美无瑕的玉一般清冷又柔和,似摄人心魄很是邪门。 后来在前主不小心得罪了皇帝后,这架琼响便被扔在了教乐坊中蒙尘,一直到秦朔将之找出来。 他不信那些东西,第一次拨弄时就知道这是一架十分难得的好琴。 可是安锦云怎么会知道呢? 琼响一直在皇宫中,从未在坊间流传过,安锦云却能准确叫出这琴的名字。
第66章 像个姑娘似的 “锦云姑娘是如何知道这架琴的?”秦朔不动声色的套话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名号。” 安锦云面不改色:“曾在书中看到过,许是记错了也不一定,我现在用的这架琴不是很顺手,想换一个。” 秦朔点点头:“若是我知道这琴的下落,一定会告诉姑娘的。” 安锦云将靠墙的琴转过来与旁边的桌子相对:“左右闲着也是闲着,我一直想见识一下陵山先生的琴艺,怀湛公子可否为我弹一两段?” 你进了我的屋子,喝了我的茶,穿了我的斗篷,总不能小气的连弹琴都不愿吧? 秦朔自然不会拒绝,顺从地走过来拨了两下,开始弹奏《关雎》。 安锦云这时候才发现,与她莹润纤细的手指不同,秦朔的手骨节分明且掌心指腹略有薄茧,似乎是常年使剑握笔形成的。 她还记得自己死后对方抱着她时,掌心的那种灼烫感透过单薄的衣裳传递过来。 少年微垂着眸子,神情专注自然,嘴角带着恬静淡然的微笑,墨色的长发散在侧脸。 秦朔的琴技确实是不错的,但是比起来安锦云,还是差了一截,毕竟术业有专攻,他用不着精通这个。 安锦云本就聪慧,在琴艺上更是天赋非凡,听秦朔弹过一遍之后,对陵山先生的风格在心里大概有了个印象,自己下手弹时,竟可做到融会贯通,将陵山先生的曲风仿了个七分像。 秦朔微微吃惊,他不知道云儿居然如此厉害的。 他跟着陵山先生学艺已有四个月之久,安锦云现在比他更像陵山先生的学生。 “有一处弹错了,”秦朔出声提醒道。 “哪儿?” 安锦云话音未落,便觉得背后贴上一个温热的身躯来,她转过脸去,淡色的唇瓣差点擦过秦朔的脸颊。 秦朔俯下身子,伸出双臂来虚虚圈住少女,温热的手掌将安锦云的小手拢在里面,手把手的教了一遍方才安锦云弹错的地方。 “懂了吗?”秦朔偏过头去,绵长轻柔的呼吸落在安锦云颈边。 没懂我可以再来一遍,他的手跃跃欲试。 安锦云的眸子乌黑明亮,白皙的皮肤上带一层淡淡的粉,耳边的白玉坠子衬得她气质出尘,她似乎凑近了一些,眼中带着笑意。 秦朔见到对方,总能想到许多天下最美好的东西。 夏时夜晚的漫天星光,极寒之地的彩色光带,皇宫中红墙绿瓦下一丛开得艳丽的月季花,瑟瑟秋日里突然吹过来的一阵暖风。 水晶帘动,春风拂槛,晚来天欲雪,秋水共长天一色,晴日暖风生麦气,暗香浮动月黄昏。 又甜,又软,又轻,又柔,像带着许多瑰丽的梦,触不到时心心念念,走得近了如饮烈酒,总是渴求,总是不够。 此刻心上人就在怀中,眸子中的笑意清矜瞧着他,他心头一热,虚拢着对方的手一把抓紧。 娇娇小小,软玉温香。 安锦云突然喜笑眉开,像是一整季的雪水融在了眼睛里。 她越笑越停不下来,歪倒在琴架上一手揪住秦朔身上的兔毛斗篷,断断续续道:“怀湛公子……这般……像个姑娘似的!” 秦朔呆住,脑子里那些旖旎想法全没了,只剩下一句“像个姑娘……个姑娘……姑娘……娘……”。 秦朔心里苦。 他连忙收回手臂,起身站到了一旁。 安锦云见对方站起身来越发觉得好玩,眼中甚至笑出了眼泪来,忍了又忍,这才道歉道:“失礼了。” 不过那扬起的眉梢和上翘的嘴角,怎么都不像是道歉的样子。 “好了,我不笑了,”安锦云见秦朔面容严肃,有些心虚的拽了拽对方:“你听听我这次弹得可对?” 她正襟危坐,将方才秦朔给她指出来的地方又弹了一遍。 秦朔坐到桌子边去,没有说话。 安锦云走过去推了推对方的肩膀,有些犹疑和莫名的害怕。 不是吧,真生气了? 说起来,她不过是仗着对方喜欢她,这敢才如此胡作非为。 她性子本来就是骄纵的,别人说的没错,她被外祖母白氏宠坏了。 她上辈子太惨太蠢,这一世便收敛许多,不敢于外人面前露真心,只有在秦朔面前,她才能笑得像刚才那样酣畅淋漓,无所顾忌。 但是每个人都是有脾性的,秦朔是当朝四皇子,日后的王储,如此被她嬉笑,寻常人早该生气了。 安锦云突然变得患得患失起来,她生平第一次,居然起了想要刻意讨好一个人的心思。 这种感觉于她来说十分陌生,叫她一时愣在了原地,眼神迷茫。 安锦云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伯府嫡女的身份,凡事随她心意,若是喜欢,草莽村夫也嫁得,若是不喜欢,泼天富贵又如何? 她骄矜高傲,哪里有过讨好别人的时候。 秦朔本是心中郁闷,半晌没好意思开口,如果便错过了安锦云眼中的许多情绪。 他目光一扫看到桌子右上角放着的字帖,眼神在“凌岳”两个字上停留。 “锦云姑娘喜欢凌岳公子的字?” “啊?……哦哦,”安锦云回过神来回答道:“是大哥给我拿的字帖,我觉得尚可,可惜只此一本,听哥哥说坊间流传不多。” 这世间的许多事情玄玄的好奇妙,秦朔以前从未想过自己的字只能得别人的一句“尚可”。 他心中对安锦云爱意更深,笑意温柔道:“巧了,在下正好有他的字帖,下次相见时可以带给锦云姑娘。” 只要云儿喜欢,回去写个十本八本不是问题。 “竟是如此巧么,”安锦云有些讶然:“锦云提前谢过公子。” 不过想想也说的通,秦朔到底是皇裔,路子比寻常人野一些,能找到此人的字帖也算不得什么。 没等二人再有交谈,亦书抱着烘干了的衣裳回来了。 小丫头微喘着气,来去皆是用跑的,生怕耽误了时间叫秦朔钻了空子。 “雨停了,”安锦云这才注意到窗口一缕微光漏进来。 门外骤雨初歇,天色微霁。
第67章 当初是你要学琴 安晞月的琴学得很不顺利。 陵山先生许是跟贵勋们来往惯了,行事举止都有些漫不经心的清高,对她有种莫名的……不喜。 他教的东西十分晦涩难懂,而且新的曲子只弹一遍,安晞月根本记不住那么多复杂的指法,几天下来硬是一点都没学到,不进反退。 但是她不敢跟薛氏和安二爷说,陵山先生要的价她是知道的,她不能告诉父亲自己跟着好不容易请来的先生什么都没学到。 安二爷要是知道了怕是能当场气吐血。 于是安晞月就只能装模作样每日按时上课,然后脑袋空空的将陵山先生送走。 她不明白,难道陵山先生之前就是这般教学生的?还是说她真的太愚钝了? 就这么一直到月底,安晞月赶紧和安二爷说自己不想要陵山先生来教了,借口是觉得陵山先生太贵,舍不得父亲花那么多钱。 安二爷看着一脸哀求的女儿真想一耳光刮过去,当初是你要学琴,学琴就学琴,现在又要说家贫,把琴师都赶尽? 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多事的女儿? 当然,安二爷最终嘴角抽动了两下什么都没说,之后去给陵山先生又是赔礼又是道歉,才将人请走。 陵山先生走了,盛京内却再无人敢来教安晞月的琴艺。 安晞月最初的那个先生也是不错的,被薛氏无缘无故辞退,又听说了薛氏的那些胡言乱语,当即气得将事情散播了出去,这下盛京内哪里还会有人来给安晞月教琴,谁知道会不会被无中生有污蔑,辱没了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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