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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姨娘握着尖锐桌角的手越来越紧，似乎是想通过手心的疼痛来减轻心上的罪孽。 “我……”她眼带痛苦，大口喘着气道：“是我害了大夫人。” 安晞月心里猛然一惊，差点将手边的茶盏拂下去。 “你……你说什么？”安晞月声音微微颤抖，震惊的看向对面的陈姨娘。 陈姨娘觉得肚子有些疼，光是说出方才的话来就已经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抱着自己的肚子，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咬牙坚持说道：“当时……当时二夫人来问我，问我想不想要一个孩子，只要我帮她……” 帮她，多么熟悉的一句话，多年之后竟然又绕了回来。 “我的家乡有一种黑色的虫，取尾部毒液，只消一滴，就可渐渐取人性命，而且被下毒之人开始并不会察觉出有何不妥，只有在毒液进入五脏六腑之后，才会慢慢显出病症来。” “这个毒，目前根本没有解药，用银针更是验不出，就像是一个人自己身子渐渐虚弱下去一样，”陈姨娘说着说着眼里已经带了泪，回忆起这些事情来叫她很是痛苦。 因为她当年知道是怎么回事，却只能看着纪氏一天天病弱下去，而她在做了这件事情后薛氏言而有信撤了她屋子里的汤药，一年后她有了安灵梓。 安灵梓的到来，终于叫她觉得前面所做的事情全都值得，她的那份愧疚感，也慢慢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薄了。 刚开始的时候，她夜夜做噩梦，梦见大夫人满身是虫躺在床上了无生气的看着她，一双黑色眸子直勾勾的，梦见六小姐睡在一旁不停哭闹。 她也心虚，可有什么办法呢？她的命，她的孩子的命，都在二夫人手中攥着。 这种情况一直到安灵梓长大一些才慢慢好转，她刻意的不去想那些事情了。 怨不着她的，是二夫人贪心想要管家权，才害死了大夫人。 可是现在她又有了孩子，说不定还是个男孩，她眼看着安灵梓这些年忍气吞声被人欺负，她多么想保护她。 陈姨娘慢慢顺着气，她的肚子一下一下抽着疼，叫她有些备受折磨，不知是因为肚子，还是因为别的。 “六小姐之所以生下来就身子虚弱，乃是因为身体中带了一部分毒，幸好不多，所以才养好了，也正是因为她带走了一些，大夫人才能熬那么久，”陈姨娘满脸泪水，痛苦不已。 “虫是我给二夫人的，其余的事情我不知道，”她终于颤颤巍巍讲完所有的事情，整个人目光呆滞仿佛已经被抽去灵魂。 安晞月终于得知这件陈年秘辛，沉默许久没有说话。 而后她看着陈姨娘笑了起来：“你既然已经害了人，何苦做出这副不情不愿的模样？是我的母亲逼你的吗？是她让你非害不可吗？” 她盯着陈姨娘的眼睛，一字一句恶毒道：“不，是你自己选择的。” “装什么好人呢？果然是贱婢，什么时候都改不了内里的贱骨头，你今天能有这一切，都是母亲给你的，你且得记着，若不是母亲，你什么都没有！”安晞月冷笑，伸出手来问道：“东西呢？” “既然已经做了一次，那也不差第二次，”安晞月总算明白母亲当时说的那句“孩子能不能生得出还得看我”是什么意思。 掐住了陈姨娘的肚子，就是掐住了陈姨娘。 陈姨娘听着安晞月的话愈加痛苦，是啊，是她自己选择的，可是她还能怎么选呢。 她将那个黑布蒙着的盒子拿出来，打开给安晞月看：“这……这是我好不容易又寻到的一只，四小姐小心，一只只能取一次，取完虫就会死，直接接触没事，若是毒液进了肚子……” 那盖子刚一打开，安晞月就闻到一股强烈的腐烂味道，她用帕子掩着口鼻去瞧，里面有一只胖胖的黑色甲虫待在干草团里，身上的黑色甲壳泛着绿色的光，尾部有一根短针。 安晞月示意绿萝将东西收起来，陈姨娘抓着盒子看着安晞月恳求道：“四小姐……六小姐没了母亲已经够可怜的了，可不可以不要对她用这个东西？” 安晞月觉得十分好笑，看着陈姨娘笑着道：“陈姨娘，你现在同我是一条船上的，做都做了还装出这副无辜样子，又当又立的，最是虚伪至极。” 陈姨娘呆呆的听着，将手慢慢松开。 安晞月领着绿萝回秀姝院，仔细思虑了一下这滴至关重要的毒液到底用在什么地方好。 安锦云就算了吧，给她用这么好的东西是浪费了，虽然自己确实最厌恶她。 不过当务之急是要让母亲出得倚梅苑，管家权若是无主，祖母就不得不用着母亲了。
第123章 她说不出口 “七小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初夏看到安灵梓有些失魂落魄进了院子，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儿去近前伺候。 她看着安灵梓手上紧紧揪着的绣样，奇怪道：“七小姐，怎么了？您不是去找陈姨娘了么？” 七小姐绣艺一般，近日来苦练一番绣了一幅简单的鱼戏夏荷图，说是去找陈姨娘看看，现在怎么魂不守舍的回来了。 “初夏，”安灵梓扶着小丫鬟的胳膊，想到自己方才听到的话身上一阵一阵的发冷。 她脑子里转过千百个念头，最终冷静说道：“我想着如今陈姨娘人在孕中不喜打扰，所以便没有去了。” 初夏再抬头看时，安灵梓表情镇定，已经没有方才惊慌失措的样子了。 初夏迷迷糊糊“嗯”一声，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毕竟主子想去就去，不去就不去，何须同她讲那么多理由的。 安灵梓回到房间后命令初夏不准进去，她想独自待一会儿。 她在屋子里看着自己手中千辛万苦绣出来的东西，而后将那绣样放烛火烧掉了。 她万万没有料到，陈姨娘会愚昧成这样子，因为自己的一己私利，连助纣为虐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她已经活的完全没有自己的想法了，薛氏和安晞月说什么她听什么。 但安灵梓却对这样的人说不出狠话来。 陈姨娘第一次帮薛氏，是因为想要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是她。 所以如此细究起来，害死纪氏的凶手里，她也是一个。 安灵梓躺在榻上用胳膊盖着眼睛，垂下去的指尖微微颤抖着。 如今陈姨娘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又寻了一只虫给安晞月，安晞月那么狠毒的人，她…… 六姐姐于她，是有恩的。 当初若不是安锦云，陈姨娘肚子里那个孩子会跪着流掉也不一定。 若不是安锦云，现在主中聩的还是薛氏，陈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早就悄无声息的没了！ 她坐起身来，推门出去带着初夏往望云院去。 安锦云院子里的花圃被申公豹造得一塌糊涂，她才将申公豹好好收拾了一顿，就瞧见安灵梓来寻她。 安锦云的脸上挂着汗珠，用手遮着太阳笑道：“七妹妹快过来，你莫怕这条傻狗，不咬人的。” 申公豹长得威武，又是珍稀品种，一般人都有些不敢接近。 安灵梓看到申公豹愣了一下，眼中却没有害怕，近前来仔细瞧了瞧，而后露出柔和的笑意来。 她大着胆子伸手摸了摸申公豹吃的油光水滑的皮毛，面上温和道：“我一直想养一条狗来着，却总是没有机会。” 安锦云以为是因为薛氏管得严，安灵梓才不能养狗，便说道：“如今二婶禁足着呢，我估计一时半会是放不出来了，你想养什么便养，何须看她脸色的。” 安灵梓面上挂着恬淡的笑意：“也倒不是，是因为我身体的缘故。” 安锦云奇怪道：“我只知你的胃有些问题，这也和养狗有关吗？如此确实少了一些乐趣，不过你若是喜欢，申公豹给你随意摸就是。” 申公豹不满的“汪汪”两声，从安灵梓手下跑掉了。 “啧，这傻狗说它的时候它就知道了，别的时候一概不应的。” 安灵梓看着自己的鞋尖，很想和安锦云说出自己听到的那些话。 她可以想象到安锦云是如何一个人适应了没有母亲的日子，这样一个连自己母亲遗物都护着的人，如果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被毒杀…… 她说不出口。 而且安锦云这般的性子，如果一旦知道那滴毒液是陈姨娘给的，陈姨娘哪有活命的机会。 或许更糟的是，陈姨娘被薛氏和安晞月推出去顶罪，而薛氏却能保住自身。 不论是从哪个方向想，她都说不出口。 她连简简单单的一句“对不起”都说不出口，因为安锦云会察觉出她态度上的不对劲来。 有的事情看似简单，可这世上的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她无法当机立断做出决定。 “六姐，”安灵梓深吸一口气道：“四姐偷盗伯母遗物实在是可恶，她会付出代价的。” 安锦云没想到安灵梓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面色一黯低低“嗯”了一声。 可是能付出什么代价呢，这个府里有王氏在一天，王氏就会一直护着安晞月。 安锦云知道为什么祖母从一开始喜欢安晞月胜过喜欢她，可她不明白为什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后祖母还是喜欢安晞月。 也许是执迷不悟，也许是自欺欺人，也许是……没得选。 府中就她们两个嫡女，她如今已经很明显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祖母知道她不会再任人拿捏了，于是只能握着手中仅有的不肯放弃。 哪怕是一把烂牌。 安灵梓稍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期间再没有说别的话。 后面几天伯府中看似风平浪静，安晞月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她已经将那甲虫尾部的毒液取了出来，又亲自将虫子的尸体烧得灰都不剩。 刚烧完后屋子里那种腐烂味道挥之不去，她连晚上睡觉都开着窗户。 一直等屋子里的味道散没了，她终于自己拿着那瓶毒液去了厨房。 因为只有一滴，所以她必须一次就成功，她不敢让绿萝去做这件事，只能自己亲自来。 “四小姐，您怎么来厨房这种地方了？”厨娘有些诚惶诚恐的，迅速行了礼又回去切菜，现在正是最忙的时候，厨房在备各个院子的午膳，根本分不出精力来管安晞月。 “没事，你们忙你们的，我的那份不用准备了，天气炎热我没什么胃口，不想吃了。” 厨房里的人听得一阵厌烦，早不说晚不说，都快弄完了才来说。 但是来的人也不是绿萝姑娘，她们自然不敢抱怨，只得恭敬地将人送了出去。 安晞月从厨房出来后，直接绕到沉月湖将手心里紧紧攥着的瓶子扔了下去，里面已经没有毒液了。 她面上淡然的享受着沉月湖畔的这份宁静，想到不久之后这伯府中即将发生的事情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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